冷箭

  離開樹林後,我們三個人繼續在海灘上尋找著那艘船,那艘我們無法確定到底存在與否的船。

  張昭輝的背包現在背在我的肩上——我找到它了,就在離屍體不遠的一叢灌木中規規矩矩地擺放著。發現背包後李偉旭和楊帆誰也沒心情去檢查裡面都有什麼,所以只好由我來做。

  包裡的確有食物和水,不過不多,倒是有不少化妝品和衣物。而占的分量最多的是零食。我快速地挑揀出飲食後,把其他東西集中成了一小堆放回了原位——這麼做已經是盡最大努力去尊重死者了,不然還能怎麼辦?離開前,我把那堆零食中的話梅也留在那一小堆衣物上,並且默默祈禱著亡者會安息……但願如此……假如真的有靈魂的話。

  屍體依舊掛在那裡隨風晃動著,我們沒有勇氣把她弄下來……就這樣吧,可憐的女人。





  從樹林中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這段時間內我們三個誰也沒說話,彼此保持著安靜,但能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

  這一路上我都在想張嵐,我很想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雖然我曾認為她叛離了我(若是真的,那對我來說傷害將是雙重的),不過,在經過這半天多冷靜的考慮後,我認為張嵐把我叫到這裡來只是個巧合,而並非像我最初想的那樣——把我拉來成為祭品之一。

  因為按常理來說,她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和某人達成某種協議而把我當作祭品。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有某種聯合,也應該是和我,而不是和其他人。畢竟,我更可靠,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假如換成我,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熟悉的人,而不是才認識幾天的什麼人——更何況我是她的未婚夫(我也排除了她認識好幾年並且跟我訂婚就是為了把我送到這裡來當祭品——這不是潛伏類型的電影或者電視劇,那畢竟太戲劇化了,這是現實)。僅僅從這幾點看,我認為張嵐並沒有跟任何人聯合起來對付我的企圖,她的失蹤想必是個意外。至於我從洞穴中逃離,那是一個錯誤的判斷!所以,我覺得還是應該回到那個棲身洞穴去看看她是否在那裡——說不定張嵐有什麼訊息留給我。

  而關於祭品人數上的巧合問題,我倒寧願相信是那本《黑暗默示錄》所造成的「巧合」。

  我看過不少魔幻電影和小說,那裡面一些古怪的邪教法器通常都有種魔力,能吸引人們來成為祭品或者變成某種載體。當然,對於那些電影和小說我不會相信,但這幾天來發生的這一切由不得人去質疑,畢竟,這一切已經是現實了——死了好幾個人,而活著的人仍然在為此而瘋狂地殺人……這對我來說是真實的。或者說,無論真假,我都不會輕易放棄,因為我不想就這麼死在一座荒島上。不管結局是什麼,我都不會輕易放棄,因為不想像一頭牲口那樣默默地被人宰殺,我一定會拚死掙扎到最後一刻。

  如果這一切都是噩夢,那麼我必須堅持到清晨,堅持到醒來。

  但是,不真實的感覺一直籠罩著我,揮之不去。





  一直走在我旁邊的楊帆,檢查完某塊礁石後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大海。

  「怎麼了?」我問。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後自言自語般地嘀咕著:「船真的還在嗎?咱們這麼找實在是太傻了!」

  李偉旭在前面不遠處也停下腳步,摘下帽子,抬起胖乎乎的手臂用力擦去頭上的汗,說道:「你有更好的提議嗎?」想必他聽見了。

  「可是我覺得這麼找下去真的不是辦法!應該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對吧?」楊帆轉向我。

  他在發小孩脾氣,很可能是因為累了。但誰不是呢?

  「還是找找看吧,也許能找到也說不定。而且從陳平昨天說的來看,李曉亮很可能的確沒走。」話是這麼說,但我很清楚自己心裡也沒底。不過我倒是希望能找到被張嵐藏起來的、我所開來的那條船。

  「按照現在的速度圍著島繞一圈估計得一天半,可是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脫離這種困境了。不找船的話,還能怎麼辦?」李偉旭的話帶出一種委屈的腔調,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這種情緒。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楊帆冷不防地問了一句:「對了,為什麼這個女的……呃,張昭輝的屍體沒消失?」這個問題剛才我也想到了,但是沒問。

  李偉旭皺著眉仔細想了一會:「我也不清楚,手記裡寫的很含糊,也許和時間段有關吧?」

  楊帆瞟了我一眼,我知道那代表著質疑。

  「我們去那裡看看吧。」我指著遠處那堆巨大的礁石出來打圓場。因為我不希望楊帆一時衝動把我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鬧得很古怪。因為馬小田和黃海的聯合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也許此刻他們正在某個地方監視著我們也說不定。還是現實一點的好。

  李偉旭看了我和楊帆一眼,扣上帽子悶頭向著那堆岩石先走了過去。





  「我不是沒事找事。」楊帆緊跟著我走在後面儘可能壓低聲音,「我越看這個人越覺得有問題,你不覺得嗎?」

  「怎麼?」

  「昨天找船的時候他一百個不樂意,現在又那麼積極地在找那艘船,而且……」

  「嗯?」我側頭看著他。

  「而且他說的那些,我覺得很古怪。你想,他自稱是看了祖傳的手記知道的這些,但是他是怎麼來到這個島上的?一定是查了某種資料對吧?我們所有人查到的資料和他所說的那本手記記載的都不一樣,他所說的那些,我們誰都沒查到對吧?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面對這麼多資料,他居然就直接肯定那半本祖傳的手記了?而對查來的資料沒有半點理由就否定了?所以,我認為他知道的更多,但是,他不會告訴我們。」

  我看著李偉旭遠遠地在礁石間笨拙地跳躍著繞開水窪,默默點了點頭。的確,這個男孩說的有道理。

  「雖然他救了我,但是我覺得還得客觀看這件事,畢竟,在這之前我們誰也不了解誰,我覺得還是防著點好。」楊帆的樣子很認真,不過我卻對他產生了一絲厭惡感。

  「那你不防著我嗎?」

  「呃……我覺得你不像是那種攻擊性很強的人……雖然你人有些古怪,但是並不壞。」他支支吾吾的有些尷尬。

  「你也得到過啟示吧?是什麼樣的啟示?」我突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楊帆還沒來得及回答,這時遠處的李偉旭站在一塊大礁石上興奮地對我們喊著:「船!船!找到了!」

  我們兩個先是一愣,然後抑制不住心裡的狂喜,拔腿跑向他所在的那塊礁石。

  這是真的嗎?我幾乎不敢相信!難道我們終於可以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了?





  船靜靜地停在兩塊巨大的礁石中間,正如李偉旭所說的那樣,它被塊大苫布嚴嚴實實地遮蓋著。不得不說這個偽裝的確做得太好了,苫布那灰暗的顏色幾乎和同樣灰暗的礁石沒有任何區別,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出這下面有一條船。如果不是走近後看到苫布微微被風吹動的話,很難發現。

  我們三個立刻開始動手解開繫緊苫布的那些繩子。

  在撤下苫布的過程中我看到船被卡在幾塊小一些的礁石中間,那是漲落潮造成的,還是……不過沒什麼關係,這條船雖然比我開來的那艘舢板大得多,但我們三個人的力量再加上海水的浮力,把它拖到水位稍深的地方應該還是可以的。

  解開最後幾道繩索後,整個苫布都被掀掉了。這艘雖然破舊,卻意味著遠離危險的救命船徹底露了出來。

  「他媽的,終於能走了,我必須好好吃一頓!」看起來李偉旭和楊帆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終於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是啊……」楊帆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興奮地大吼大叫,而是輕聲地附和了一句,彷彿有什麼心事似的。同樣心事重重的還有我,因為我在想怎麼能說服並且拉上這兩個人跟我去棲身洞穴走一趟。我必須去看看張嵐在不在那裡。但是我可不想獨自去找,因為除了路上的安全問題之外,我更擔心這兩個人會扔下我駕船逃走。

  「老周,你拉著那根繩子,咱們把它拖到那邊去。」楊帆指著一處看起來很深的水域。

  「等一下,我先檢查船。」說著李偉旭爬上船四處查看著。

  我也跟了上去。

  「船索、開關、方向舵……」李偉旭一邊念叨一邊檢查著每一處。

  楊帆也爬了上來:「應該……沒問題……吧?」

  而我一面腦子裡考慮著問題一面仔細打量著這條船。

  這個,正經算是一條船,至少比我開來的那條舢板要像樣得多。雖然同樣也有一股濃烈的柴油味道,雖然油漆斑駁得一塌糊塗,雖然鐵皮船體鏽跡斑斑顯得髒兮兮的,但無論如何看起來它開到海岸線絕沒有任何問題。毫無疑問,這艘船能送我們回到陸地,能把我們帶回到原來的生活,能讓我們遠離這古怪的地方,能使我們逃離這個充斥著死亡和殺戮的海島。

  我扶著方向舵,看著控制台上那一排歸零的儀表盤,心裡開始策劃著回去後如何好好大吃一頓,如何好好睡幾天……但是,還有些別的東西同時在腦海中湧現了出來,似乎是……不甘心?我不知道,但是的確是一堆紛雜的思緒胡亂糾纏在一起:就這樣走了嗎?《黑暗默示錄》怎麼辦?那個真的很誘惑……或者,過些日子再來一趟?想必那時候馬小田和黃海都餓死了,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地找那本書了……不過,這個島上曾經死過人……該怎麼說服他們和我一起去棲身洞穴呢?我能找到張嵐嗎?假如張嵐不在洞穴裡怎麼辦?我該去哪裡找她……

  「一切都沒問題!」李偉旭那帶著些許激動的聲音讓我回過神兒來。

  「那先拖到那邊去吧?那邊水足夠深。」楊帆指著不遠處的水域。

  我跟著他們倆跳下船,抓起遞過來的纜繩後卻沒有動。因為我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回去之後我請客!咱們先好好吃一頓吧!」李偉旭笑呵呵地拍著我的肩膀,這是我頭一次見到他笑得這麼徹底。

  楊帆並沒笑,他一定有什麼心事。

  我也沒笑,我在想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是如何說服他們去找張嵐的問題?不,不是!

  那是什麼呢?

  楊帆站在不遠處用力拉著粗大的纜繩企圖獨自拖動船,但船只是晃動了幾下而已。

  李偉旭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怎麼了?」

  「好像有點……」我還在努力想到底是什麼在干擾著我的思維。

  「趕緊幫忙啊,你怎麼了?」說著楊帆再次用盡全力把繩索向後拉去,他的臉漲得通紅,可繩索依舊只是繃得緊緊的。

  「我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什麼不對勁?」

  「我也說不清,似乎有什麼……」

  楊帆停下動作,快步爬到一塊礁石上緊張地四下張望了一會,然後疑惑地回頭看了看我:「什麼都沒有……你怎麼了,不舒服?」

  我努力在腦海中查找著那條線索——那令我不安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忘了什麼東西?是不是你背包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李偉旭摘下棒球帽緊皺著眉頭看著我。

  「不是……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想太多了?算了,來吧。」我決定先放棄尋找那個困惑的根源,把船拖到能駕駛的水域再說。說著我抓起繩索走向楊帆。

  「是因為找到船太意外了,所以不敢相信吧?」李偉旭扣上帽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臉上應付著掛出一絲笑容,但是心裡充滿疑惑:是這樣嗎?

  突然,某個細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好像那是……猛然間,我明白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湧了上來。

  我扔下繩子,奮力爬到了船上。

  「你怎麼了?」他們兩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的舉動。

  我站在方向舵前,絕望地盯著儀表盤。

  李偉旭和楊帆從船邊的礁石上跳了上來看著我:「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說話,無力地抬起手指給他們看:油箱指示針是歸零的。

  就是說,這艘船沒有哪怕一丁點燃料。

  「現在怎麼辦?」楊帆頹廢地仰面朝天躺在船板上喃喃地問。

  我和李偉旭都沒吭聲。

  十分鐘前,在確認了船沒有燃料這個事實後,楊帆呻吟著癱倒在船板上,雙手捂著臉,嘴裡嘀嘀咕咕地咒罵著什麼。李偉旭則一臉凝重地坐在船幫上掏出了煙,猶豫了好一會才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而我不知所措地依舊站在方向舵前,腦子裡又亂成了一團。

  「應該……應該是他們把船藏在這裡之後,把油抽走了吧?」我知道自己在說廢話。

  李偉旭木然地點了點頭:「我記得船尾本來有幾個備用油桶,現在都沒了……這個就不好找了。」

  「去找黃海和馬小田,跟他們拚了!」楊帆猛地坐起來咬著牙說。

  我看了看他瘦弱的身體,想了想後轉向李偉旭:「要不我們在這裡等,他們早晚都會來的。」

  「這樣不好,如果陳平所說的期限是真的,那麼那兩個瘋子到處找不到咱們,肯定會找到這裡的,而且必然會有所準備。雖然咱們是三個人,可我覺得勝算也不大。而且要是夜裡襲擊的話,恐怕還會對咱們不利,因為這裡目標太明顯,周圍環境又太複雜。如果是我,我會潛伏在樹林裡一直觀察,等著對方鬆懈下來再動手。」

  李偉旭的確很冷靜,他說得沒錯。就目前情況看,我和楊帆的體質、力量占不到任何優勢。

  「那我們怎麼辦?」楊帆愣愣地看著遠處的海面,「我們……划船逃走吧?」

  「我覺得,還是躲起來吧。」李偉旭掐了煙起身警覺地四處張望著,「他們的目的不就是祭品嗎?那我們就藏到那天結束後再出來。」

  「藏在什麼地方?」此時楊帆回過神來了。

  「找找看,這個島不算大,但是也不小。找個藏起來的地方也許不難。但是咱們得拆走船上的某個零件,讓他們也別想離開。」

  「好主意!」楊帆帶著報復的表情爬起身四下打量著,「方向舵?發動機?還是別的什麼?」

  「每人拆一件,怎麼樣?」李偉旭嘴角泛起一絲壞笑。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樹林裡緩慢地前行著。

  「你原本藏在什麼地方?」楊帆問我。

  「在一塊大礁石底下有個洞,原本是藏在那裡的,不過好像被人發現了……嗯……我不確定那裡是否還是安全的。」

  「哦,我本來是藏在一棵大樹上的,那棵樹上的三根大樹杈中間有個凹陷,勉強能半躺下一個人。不過那裡不夠大,而且夜裡會很潮,我都受不了了。」

  李偉旭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笑了笑:「村子東邊有個破船,一半埋在土裡,我一直住那裡。入口很小,我又胖,每次都是擠進去的。不過裡面還好,但是住三個人有些困難。」

  「再找一個吧。」我低聲應付著,心裡盤算著要不要獨自去原本的棲身洞穴看一眼。

  在這件事上我有點糾結:因為很可能那裡還是安全的,所以既不想他們發現那地方,又不大敢自己去——萬一黃海他們早就發現了那裡呢?或者在途中遇到他們怎麼辦?

  「我們去教堂後面找個地方吧?你們應該都看到了吧,那裡有些屋子還能住。」楊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拔了根草棍兒叼在嘴裡。

  我一想到住在那片幾乎滴水的廢墟中就頭痛。

  「為什麼去那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和李偉旭對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還是找個能攻、能守、能逃跑的地方吧,誰知道那兩個瘋子會不會用油燒咱們。」李偉旭看著前面茂密的好像綠色屏障一般的樹林嘆了一口氣。

  「其實教堂後面真的挺好的,而且那裡有建築物、有隱蔽的草叢,能迂迴。」楊帆執著地要去那個他認為最安全的危險之地。

  「對方也能利用那些迂迴吧?而且……呃……」李偉旭突然停了下來好像在考慮什麼。

  「怎麼了?」我看到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楊帆完全沒在意,而是自顧自地吐了嘴裡那根嚼爛的草棍兒,東張西望地尋找著下一根。「真的,我真的覺得那裡不錯,而且說不定還能有新發現呢!我一直認為那地方應該還有地下室,電影裡的教堂不是都有個地下室嗎?」

  「……快、快跑……」李偉旭喃喃地說了這麼一句。

  我和楊帆都愣住了。

  「怎……怎麼回事?」楊帆驚恐地看著他。

  李偉旭直挺挺地仰面倒下,肥胖的身軀重重地拍在地上。我看到他的胸前似乎有個什麼東西。

  我和楊帆跑上前去,正打算把他扶起來的時候我看清楚了:一支弩箭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只在外面留下短短一節尾羽。

  鮮血順著箭杆上專門排血的凹槽一下一下地湧了出來。從尾羽的位置來看,那一箭精準地插入了他的心臟。那個血湧出來的節奏是李偉旭逐漸微弱的心跳。

  來不及多說什麼,我拉著楊帆一頭扎到左側不遠處的樹後灌木叢中。

  「是誰?你看到……」

  「噓!」我打斷楊帆,從樹後慢慢地探出頭,緊張地盯著前方那密布著各種寬葉植物的樹林。但什麼都看不到。

  「他死了嗎?」楊帆悄聲地說道,同時指了指李偉旭的屍體。他的聲音出奇地鎮定,我還以為他會被嚇得失控。

  我轉過頭看了看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李偉旭,已經沒有呼吸了。

  他死了。

  眼前這個場景給了我一個沉重的打擊——不是因為李偉旭的死,而是我沒想到黃海和馬小田居然會有這種遠程攻擊武器!這無疑加大了對我們的威脅。

  我猜那是馬小田帶來的。他那個背包形狀有些奇怪——最初我就注意到了。而且假如黃海有這個東西,恐怕昨晚我已經步了陳平的後塵。





  冷汗開始不停地從我的額頭、後背、手心滲了出來,一種熟悉的感覺慢慢地扣緊我的心臟,是絕望。

  楊帆慢慢地調整好姿勢,蹲在我旁邊凝視著前方壓低聲音:「好像是在前面,你看到那片樹葉在動了嗎?」

  我努力鎮定下情緒,仔細想從前方那堆濃郁的綠色中分辨出什麼來,但是眼前一片昏花,什麼也看不清。

  「看到了嗎?」楊帆在低聲追問。

  「看不清……」我的聲音中帶著虛弱。

  「你,還好吧?」

  我拚命搖了搖頭來集中精神,同時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嘗試著恢復到鎮定的狀態:「我沒事。」

  「好,你看。」楊帆蹲著身子往前挪了一步,超過我半個身體,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小聲對我說,「你看,那幾片寬樹葉剛剛是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在動,也就是說,前面的人是在往右側移動,明白了吧?我想對方可能只有一個人,應該是黃海和馬小田分頭行動了。」

  「你怎麼能確定?」

  「如果對方是兩個人,那麼剛剛殺了李偉旭就應該已經撲上來了,不會繼續藏在那裡。所以我斷定對方是一個人,是黃海!是一個好機會!」說著他掀起褲腳,從繫在腳腕的帆布鞘中拔出一把短小的匕首。

  這讓我吃了一驚。

  「我從側面慢慢包抄過去,如果對方還在,你聽到打起來了就幫我;如果對方跑了,我會在那棵樹附近叫你,你看著我手勢,別亂跑。」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

  「可是……」

  楊帆頭也不回地盯著前面低聲說:「拿著你的美工刀,有情況就趕緊來幫我。這真的是個好機會!」說完他稍微醞釀了一下,猛地起身從我們躲藏的樹後衝出,弓著身跑到右面稍微靠前的另一棵樹後。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經過連續幾次前移後,楊帆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又是獨自一人了。

  看來沒有其他方式可供選擇,我決定按照他說的做。然而正當我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美工刀的時候,一隻手從身後搭在我的肩上。

  我充滿驚駭地回過頭看去。

  張嵐半蹲在我身後,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你……」我覺得一顆原子彈在我的大腦中被引爆了:那千分之一秒的耀眼光芒過後,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衝擊波狂暴地咆哮著,席捲起一切能席捲的東西向每一個方向擴散開,緊跟著一朵黑色的蘑菇狀雲團翻滾著衝向天空,並且在地面投下個巨大的陰影……

  張嵐弓著身體,謹慎地向四周掃了一眼用鎮定的聲音告訴我:「這裡很危險,快,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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