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看著篝火旁這個從未見過的男人,不知所措。
「在這種潮濕環境下生火的時候,要預先把一些濕透的燃料放在火堆附近烤乾,這樣才能不斷地續上。否則,當現有的燃料燒盡後就沒有補充燃料可用了。」
火堆旁的男人語速很慢,他有著一副低沉而厚重的嗓音,或許其中還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威嚴……也許吧?我說不好那是什麼。不過,我確定我從未聽到過這個聲音。
「你、你是誰?」
「我是一個曾經迷失的人。」說著他緩緩站起身,我留意到他左臂的袖管是空的。「不過對你來說,我是這一切的策劃者、幕後的影子、陰謀家,也是挑起這場殺戮的導演。」他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我。
這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看起來他跟我差不多高,膚色很深,稜角分明的臉上透出疲憊和倦意。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從他的左眼角順著左側臉頰一直延續到下巴,最後消失在脖子上——想必那曾經是一個幾乎致命的傷痕。而另一側唇角則習慣性地向下彎曲著,這使得他看起來很嚴肅。但從他筆挺的鼻梁可以看出,他年輕時應該很英俊,因為他有著一張充滿男性魅力的、堅毅的臉,即便有著一道可怕的疤痕。
「你……你是說……所有的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
「是這樣的。」
「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再一次成為神選者。」他的這句話讓我感到震驚。
「再一次?」
「是的,再一次。」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想起黃海和陳平說過的,他們曾經殺了一個神選者……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我眼前站著的這個人也是死人?但他看起來完全不像。
「你很累吧?我看到你渾身都是傷,而且撐到現在想必已經是你的個人極限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坐下來聊。」說著他拎起一大包東西,轉身走到離火堆稍遠些的地方坐下。看起來他是要把火堆旁邊的位置讓出來給我。在他拎起大包的時候,我看到包側掛著一張弩弓。它被漆成深綠色的迷彩效果,上面還插了些細小的枝條作為偽裝。看到這個,關於李偉旭的死還有楊帆所疑惑的問題都解開了——原來那枝箭……但楊帆在哪裡?
我警覺地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出了我的遲疑,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動手的,至少現在不會。我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確切地說,是二十一年了,所以不在乎多等幾個小時。這些年我從未跟人提起過關於這本書的事,所以我想在今晚把這些都說出來。當然,你可以認為我是出於寂寞在傾訴,不過請放心,你暫時是安全的,這點我可以保證。」說著他又往後退了一些。
我猶豫了一下,回過頭去拉張嵐。
身後是空的,張嵐不在我身後!
她沒有跟著我過來嗎?
「不,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轉身跑出去,真的,還是聽我的坐過來吧。」陌生的男人把手扶在弩上提示我,臉上帶著一種溫和的笑意。
我知道他這番話意味著我沒有選擇,於是硬著頭皮走到離火堆大約兩公尺遠的地方蹲了下去。
這時我留意到楊帆蜷在不遠處的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脖子上勒著一根金屬線,那看起來似乎是鋼琴弦一類的東西……無論那是什麼,很顯然,他死了。
「你在外面的時候看到了很多遊蕩的死人吧?我想你肯定看到了,否則你不會回到這裡來。這個島上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這就是我挑選這個島的原因。」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平靜地看著我,「不過別擔心,那些遊蕩的死人不會傷害你的。哪怕你主動去攻擊它們,它們也不會傷害你的。甚至就算你一刀一刀地把它們切碎,它們也不會有任何動作。它們只會看著你。所以,別擔心。」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試過。」
我的血液幾乎瞬間凝固,手腳變得冰涼。在我面前的這個人的那副和善笑容下,究竟藏著一顆什麼樣的心?
「那些屍體,為、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清楚,這些年來我查過很多很多資料,對於這一點沒有任何說明。也許,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吧?」
「可、可是……」
「好了。」陌生男人打斷我,「請你先鎮定下來,想問什麼就儘管問,要知道,我渴望說出來的願望要比你想問的願望強得多。所以我說了,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對於這一切我已經隱藏了太久了。」說到這裡他彷彿終於得以解脫似的,長長鬆了口氣。
我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理清思緒後問了最想知道的:「你剛剛提到二十一年前,那是怎麼回事?」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我真高興你問這個,因為我也很想說這個,雖然有點長。」說著他撇了撇嘴繼續下去:「那年的神選夜是在美國中部的伊利諾。當時我還年輕,只有二十六歲。」我想到了楊帆說他查到的前幾次神選夜地點。「也許,在你看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已經很殘酷、達到極限了,像是一場噩夢對不對?但在我看來這不算什麼,我所經歷的那次神選夜之前的殺戮時間,足足持續了兩星期。現在回想起來,那半個月不是噩夢,而是真正的地獄。那次的人數也要多得多,有七十九人。」
我忍不住吃了一驚:「那麼多人……」
「是的,我是最後活下來的。不過你也看到了,為此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畢竟,我活下來了。」
我舔了舔嘴唇看著他沒說話。
「記得當時那些死人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我被嚇壞了,就像你看到的——他們都是死時的樣子。要知道,經過那麼久的時間,有些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但是它們就那樣站起來了。眼看著散發著惡臭的肉塊黏連著大片大片的皮膚掛在它們身上,有的甚至還會隨著走動脫落下來,我幾乎被那個場面嚇死。所以我瘋狂地砍殺著那些游屍——這事我做了一個多小時,差點就錯過神選夜。當天微微亮起的時候我才搞明白,這個詭異的場景很可能就是神選儀式的一部分。它們就是那樣的。所以門外那些傢伙,你不必擔心。」說著他對著禮拜廳門外揚了揚下巴。
順著他的目光我向門口看去,在禮拜廳門口稍微往外一點的地方,站著一些復活的死人。那其中有馬小田、陳平、羅瞻、李曉亮、李偉旭,還有面孔和後背同時對著一個方向的張昭輝,以及在更遠位置的昏暗中一些我不認識的面孔——它們其中有些已經腐爛得面目全非。
我想吐。
陌生男人似乎並不在意那些游屍,他繼續說著:「也就是在二十一年前那次神選夜就快結束的時候,太陽即將升起之前,我在書上印下了自己的手印。」說著他從自己的大包中翻出一個用防水布緊緊包裹著的東西,然後小心地打開,拿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書。
它和我手裡的這本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它很舊,看起來也更加沉重。
「那這個……」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書。
「假的,是我藏在這裡的贗品。其實真正的書是打不開的,至少你打不開。」
「為什麼?」
「啊,這個問題待會再說,先讓我繼續下去吧。」他笑容滿面地對我眨眨眼,似乎是在徵求我的意見。
我知道自己依舊沒有選擇的權利。
陌生人把《黑暗默示錄》放在膝蓋上,凝視著那黑色的封皮:「從那天之後,我開始試著掌握自己的命運。最初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做,也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一度以為這一切都是魔鬼製造出來的騙局。不過,後來我還是學會了去控制自己的命運,也搞清楚了到底該怎麼做。接下來,我生活得很好,一切都如我所願,一切都心想事成,我的生活真的從此一帆風順。」
「那你為什麼還要……」
「聽我說完!」他突然嚴厲地打斷我,緊跟著又快速恢復成和善的表情。但我還是捕捉到了,那瞬間他彷彿是一頭兇惡的狼,目光中透出惡毒與瘋狂。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終於明白了:人是不能去掌握自己命運的,那樣不對。而且,代價也太大。」
我沉默著不再搭腔,因為我清楚,他絲毫沒有跟我對話的願望,只是想傾訴罷了。不過的確,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有些事情他已經太久沒對人說過了,所以他無比地渴望說出來。
「聽起來,掌握自己的命運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因為人類真的還沒有資格、沒有能力,更沒有準備好去掌握自己的命運。那就如同把不完美的東西放置到完美的世界裡一樣——遲早你會看出那是格格不入的,完全不協調,甚至不是一個級別的。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就是這麼一回事。也許,你會認為我在無病呻吟,但是年輕人,我說的都是實情。」
我沒有吭聲只是看著他。
「好吧……」他嘆了口氣,「我為我剛才的態度感到抱歉,你現在問吧,我盡力讓這場談話進行得愉快些。因為這畢竟是我期待已久的一場談話了。」
「真的可以問?」我故意用挑釁的口吻。
「是的。」他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笑並點了點頭。
「有一點我始終不理解。既然你說你已經厭倦了神選者的身份,厭倦了掌握自己的命運,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說了,你想再次成為神選者。這不成了悖論嗎?為什麼?」
「我想毀了這本書,結束這一切。」
「嗯?我沒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知道對你來說這很費解,同時你也懷疑我所說的是謊言。所以,還是讓我做給你看吧。」說著他把書拋到我腳邊,「撿起來,把它扔進火裡。」
我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所以坐在原地並沒動,看著那本黑色封皮的書問道:「你確定?」
「我確定。」
「好吧……」我遲疑了一下,慢慢起身撿起那本書。它實際上比看起來更沉。我掂了掂,然後遲疑著回手把它扔進了熊熊燃燒著的篝火。
「好了,就讓它在那裡待一會,讓我們繼續。我想你的問題還不止這些,等我繼續完這個話題,你儘管問好了。」陌生男人把手扶在弩上示意我回去。
看著我退回到原位後他才從弩上收回手,攏了一下頭髮接著說下去:「這之前的兩次,我都沒能湊齊一千個人。要知道,現在不比過去了,殺人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還是在讓那麼多人知情的情況下。上一次是根本就沒有足夠的人,而上上次則是有人逃走了……唉……所以這次我才會選擇在孤島上……當然,更重要的是我還在猶豫——十年前我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這麼做——我指毀掉這本書。就在上一次沒湊出足夠的人數而失敗後,我下定決心要結束這一切,所以這幾年我做了充足的準備,從地點的選擇到消息的散布,都花了很多心思。除此之外還要感謝網路的發達,這不容忽視,否則這次神選還很難說到底會怎樣。」
「網路為你提供足夠的人可以殺?」我胡亂地應付著,眼睛牢牢盯著火焰中的《黑暗默示錄》。很奇怪,它絲毫沒有燒著的痕跡,甚至連煙都沒有一縷,彷彿有某種結界把它同火焰隔開了一樣,那情景看起來讓人匪夷所思。
「可以這麼說,但是,想必你一定更清楚這個過程是什麼樣子的,更多的是你們自相殘殺對不對?」
他說得沒錯。
「不過必須承認,在最初的時候我並沒想到你們能持續著偽善那麼久——好幾天過去了,一個瘋狂的傢伙都沒出現。於是我決定打碎你們彼此之間的矜持:你們當中第一個死的人,是我殺的。」
李江,我記得那個名字,在我登島的前一天晚上就死了的那個人。
「從那裡之後你們才進入狀態,開始了我一直期待的自相殘殺。」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這就是說,即便我不登島,殺戮照樣會在這個策劃者的推動下進行。而我的到來完全是個意外。
「不過當你們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擔心,擔心在短短的兩天內你們做不到,所以我做好了充分準備,準備自己動手。但令我驚喜的是,你們做到了。而且黃海和馬小田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出了我預估的最高期待值。在登島前我並沒想過他們會這麼投入。」
「什麼意思?你認識他們兩個?」
「可以這麼說,但是不完全對……啊……想必你不知道吧?黃海和馬小田,還有那個女人叫什麼?他們都加入了某個團體……」
「這部分我知道,那個女人叫張昭輝。就是她告訴我說,他們三個人都是某個超自然研究團體的成員。」
「哦?原來她說了。那麼,猜猜看,那個超自然研究團體是誰成立的?」
「你。」
「很好,讓我繼續說下去。他們不但多帶了一個人到這裡,並且還巧妙地殺了我初期一直看好的陳平,那個大塊頭。這真的讓我有一種……」
「我能打斷你一下嗎?」
「啊……好吧,你想說什麼?」
「既然你都有了《黑暗默示錄》,也成了神選者,那為什麼你不直接再次成為神選者呢?你不是已經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了嗎?這樣你會省事得多,也不用這麼煞費苦心地去設計什麼。」
「不行的,我試過,只有這件事上,不行。這是我無法掌控的一件事,也正因如此,今晚才會被稱為‘神選夜’,所以‘那個人’也才會成為‘神選者’——因為沒有任何控制或預測的可能性。」
「原來如此……」
「所以……你明白?達成之後的確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是跟這本書有關的不行。」他揚起下巴指著火焰中的《黑暗默示錄》。
羊皮書已經在火中放了很久了,我想即便是塊鐵板至少也應該被燒紅了,但它沒有任何變化,甚至看起來依舊還是冰冷的。
「它不會燒著嗎?」
陌生的男人笑了:「不會,至少這樣它不會被毀掉。就算燒上一整天它還是會這樣。現在不用我多說你應該也知道了吧?這本書是無法用正常手段毀掉的。」
「明白了。」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幫我把它取出來好嗎?」
我按照他的吩咐用一根燃燒著的木棍把《黑暗默示錄》從火裡撥拉了出來,然後用手背快速試了試,果然,它摸起來是冷的,一點溫度都沒有。
「為什麼會這樣?」
「我相信這不是人類製造出的……想毀掉這本書,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以神選者的身份才能毀掉這本書。」
「什麼?你不就是神選者嗎?」
「不,你沒明白。七年內每當為了這本書死掉一千個人之後,那麼這本書在神選夜當夜的持有者則成為神選者。只有神選者在書中印上手印後才會掌握自己的命運。假如那名神選者沒有印上自己的手印,而選擇毀掉這本書,那麼這一切都將結束。不過,只有那名神選者在印上手印之前毀掉才可以。印上之後,就不再是神選者了。」
我聽懂了,所以他在一開始就說想再次成為神選者,原來是這個意思。
「你是說,你是打算毀了這本書才做的這一切?」
「是的。」
「現在還差幾個人?」
「一個。」
「你怎麼知道的?」
「書上有記載。」
「原來是這樣……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只有當你殺了我之後,你才能成為神選者對吧?那麼你就可以選擇不去蓋上手印而是毀掉這本邪惡的書了對吧?」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我不指望你相信,而且我也沒打算勸你放棄,因為我有把握殺了你。」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的確是這樣的。他狀態比我好,體格比我壯,而且有殺過那麼多人的經驗……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我腦子裡飛快地想著辦法。
「為了再次成為神選者,所以你告訴黃海和馬小田這裡有《黑暗默示錄》的消息,然後跟著我們偷偷潛到這裡來的嗎?」
「不,我比你們早兩天來到這裡的。」
「什麼?」
「事實上,我每年都會來這裡幾趟,因為兩年前我就租下了這個島。知道這一點的人很少,因為我是通過別人的名義租下的。你要知道,這個世上有錢能做到很多很多常人想像不到的事情。除了租下這個島,還有別的。例如,僱人租船給你們。」
我忍不住心裡一凜。
「因為這個島是我的,所以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再熟悉不過了。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這個島上原本有一些軍事設施,有一些掩體和地下坑道。我把其中一些改造了一下。當然,沒有過分改造,否則一定會有痕跡的。所以,只是稍微改造了一下,把它作為藏身地點和儲備倉庫。」他指了指身邊那一大包東西,「我有武器,遠程近程都有。我還有很好的防寒、防潮用具,照明用具,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有用來快速生火的油料,有海事衛星電話,我甚至還有換洗衣服和幾本小說、雜誌。」
他說得沒錯,我看到大包的外面掛了很多零碎。
「還有件事我想知道,不過也許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不少,你可以試試問我。」
「陳平曾經說過,黃海殺掉了一個曾經的神選者……」
「我知道。」他打斷我,「那個狡猾的白人,是我之前一次的神選者,我認識他。是我指使黃海那麼做的。」
「原來……你怎麼會認識那個神選者?」
「啊……說來話長,他是我大學時代的老師,也正是他告訴我這個世上有這麼一本書的。在我還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他喝醉了,告訴了我這件事。那是在他即將去紐西蘭之前。而當他回來之後就辭職了,具體原因並沒說,但我們都知道他發財了。正因如此,我才相信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接下來也許你要問我為什麼要殺了他,我直接告訴你吧,我很討厭這個人。要知道,大多數白人本身就多多少少有些歧視黃種人,而我那個令人討厭的老師、那個狡猾的老東西更嚴重——他在我學生時代就表示過他非常討厭黃種人,並且曾經公然羞辱過我。所以……」說著陌生男人聳了聳肩,「而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之後,我發現我卻沒辦法幹掉他——你想像不到兩個曾經是神選者的傢伙對抗起來有多可怕,我們甚至可以操縱天氣……當然,在一定程度內……」
「操縱天氣……」
「是的,不過要用一些有趣的技巧才可以,只有聰明人才能做到。」他毫不掩飾自己那得意的笑容。
「所以你就指使黃海殺掉了他對吧?」
「不,你忘了,我們彼此間是不可能用各自的力量殺死對方的。所以我運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識,而不是從惡魔那裡借來的力量。要知道,當你了解一些人足夠多的時候,你就可以利用那些,你也就可以掌控一些事情——不需要這本書——我只是把消息告訴了黃海而已,但是我知道,黃海一定會殺了他。因為我了解黃海,我很清楚他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說起來我本來以為今晚在最後的時候將會面對他呢,沒想到卻是你,現在想想這個過程我都會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真的是神選——誰也說不好——但這次恐怕會例外。」他充滿自信地笑了笑。
「這麼看來,新的神選者出現後,之前的不會失去掌握命運的能力,對嗎?」
「不會。」
「假如你毀了《黑暗默示錄》呢?」
「你是問其他神選者會怎麼樣?我猜,他們都會失去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吧。不過我認為他們會感激我,而不是怨恨我。」
「為什麼?」
「那是只有神選者才能明白的事情,神選者,從某個角度看,是個詛咒。」
詛咒?李偉旭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怎麼回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剛才我說了,掌握命運不是一件好事,我想你一定對此表示懷疑,並且認為我在騙你。」
「嗯……我只是……」
「好了,無所謂了,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想解釋下去,那不重要……你知道在這個島上我殺了幾個人嗎?」
「不知道。」
「到現在為止,已經三十多人了。就在這個島上。」
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儘可能不動聲色地等著下文。
「去年,前年,都有。假如你查到的資料夠多,你會發現,關於神選日的年份每年都在變化,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他所散布出去的神選日訊息,是真假混在一起的。
「我看著那些人前赴後繼地跑到這裡來,覺得很悲哀——不是為他們失去生命而悲哀,而是為人類的貪慾感到悲哀——我們總是不知足,我們總是沒有止境地去渴求。所以,我們總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丟了性命。雖然那些生命並不值得可惜。」
「因為對你來說,這一千個死去的人是有意義的?」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擦著眼淚對我擺擺手:「抱歉,這句話實在是太好笑了,我不是有意的……你很有趣……」
「難道不是嗎?你剛剛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不是。」他停止了笑聲,正色看著我說,「就算不為這本書,人死不死也是沒有意義的。想想看,那是多麼渺小的一件事情。我們只是篝火中跳出的火花罷了,我們所認為的輝煌與燦爛,我們所看重的生命,其實只是一瞬間。然而,一個火花就在這一瞬間中還企圖掌握自己的命運,真的需要嗎?而且需要承受這麼大的代價。」
他是在指心理壓力嗎?我不確定。說真的,我已經完全被搞混亂了,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好了,看得出你並沒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我告訴你了,我是來成為神選者的,我是來毀掉這本書的,我只想讓那些瞬間的火花不再有什麼妄想而已,也是為了讓更多短暫的火花不會因為這本書而變得更加短暫。」
「我知道,因為你一直在強調你要毀了《黑暗默示錄》。」
「實際上……」陌生人臉上閃出一個古怪的表情,他遲疑了一下說,「在我說明之前先請你把它扔給我。」
我照做了,他用單手輕鬆地接住那本書後繼續說了下去:「實際上,這本書不叫這個名字。」
「嗯?你是說,它不叫《黑暗默示錄》?」
「是的,它只是《黑暗默示錄》其中的一本。」
「什麼意思?有很多本……這樣的書?」
「不,不是。這個只有一本,而《黑暗默示錄》是指一套書。這本只是其中的一本。據我所知,全套的《黑暗默示錄》已經在世上散落得到處都是了,我研究了這麼多年都無法確定這套書到底有多少本。」
「你曾經想收集全嗎?」
「年輕人,這不是集郵,再說我也沒打算這麼做,我研究這些只是出於好奇罷了,因為我很想知道其他的書到底都是做什麼用的。不過得到的訊息和資料越多,我越能確定一點:這套書應該是魔鬼寫下的,所以人類能擁有全套是不可能的……我剛剛說的這些,聽起來像是胡言亂語,想必你認為我瘋了對吧?不過當你叫出這本書真正名字的時候,當你看到這本書有什麼變化的時候,你會相信的。」
「那,這本書到底叫什麼名字?」
「《千魂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