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絕對不只是巧合而已。
為了要讓大家能夠專心聆聽她的說法,米拉開始仔細回想,自己上次經手的音樂教師案當中、最引人注意的部分。一當她提到莫理胡警佐告訴她──「惡魔」日記裡找到的名字──正叫做普莉西亞的時候,莎拉‧羅莎的眼光飄向天空,而史坦也隨之呼應搖了搖頭。
他們不相信她,這倒也不令人意外。但是米矻認為兩者之間必有關連,她的腦海裡就是揮之不去,只有戈蘭任由著她,沒有人知道這位犯罪學專家的目的究竟為何,但是米拉希望不計代價探索這個詭譎的巧合機運。薇若妮卡‧柏曼自承曾經跟蹤先生到了情婦的住處,現在他們也正要前往那個地方,裡頭很可能潛藏了其他的可怖事件,甚至也許會找到失蹤小孩的屍體。
還有,第六號謎團的解答。
米拉想要告訴其他人,「我把第六號叫做普莉西亞……」但是她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候,這樣近乎是褻瀆,彷彿這個小女孩殺手──亞歷山大‧柏曼,親自挑選了這個名字一樣。
這棟小房子,是城鎮郊外地區的標準建築結構,位於傳統的猶太區,建於六〇年代新興工業區的鄰近地帶。這些房子原來是暗灰色的建物,經年累月之後,旁邊的鋼架已將其鋪染上一層紅灰,幾乎毫無商業價值可言,亟待修整。有些短居人口會住在這裡,主要都是移民,還有失業人口,以及靠政府津貼過活的人。
「為什麼會有人住在這種地方?」波里斯不禁開口問道,他環顧四周,流露出嫌惡的表情。
他們要尋訪的門牌號碼,位於這個街區的最底處。那是一間地下室公寓,需要利用外頭的樓梯才能進去。鐵製的大門,和街面同高的三扇窗戶,不但有鐵窗保護,裡面也用木板封住了。
史坦想要透過窗戶觀察裡面的動靜,整個人彎成一種滑稽的姿勢,他的雙手合為杯狀、貼在雙眼旁邊,屁股向後突起,以免弄髒自己的褲子。
「這裡什麼都看不到。」
波里斯、史坦,以及羅莎彼此點點頭,在入口周邊各自就定位,史坦以手勢示意戈蘭和米拉向後退。
波里斯繼續前進,那裡沒有電鈴,所以只能敲門。他用手掌大力拍門,發出的噪音充滿了威脅感,但是波里斯卻依然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和的聲調。
「警察,開門,這位太太,麻煩配合一下。」
這是一種會讓對方受不了的心理施壓技巧:假裝有耐心地進行告知,同時又催促他們要加快腳步。但是,在這個狀況下卻不適用,因為房子裡似乎空無一人。
「好,這樣的話,我們現在就進去。」羅莎開口了,她最急著要查明狀況。
「我們要等羅契取得搜索令的電話。」波里斯一邊回答,一邊看著裡面,「我們應該不會等太久……」
「他媽的羅契和搜索票會把事情搞砸!」羅莎怒氣沖沖回道,「誰知道裡面會出什麼事!」
戈蘭開口:「沒錯,我們進去吧。」
大家都同意這項決定,米拉知道在這個小組的心目中,他的分量遠遠超越了羅契。
他們各自在門邊就定位,波里斯拿出了一套螺絲起子來開鎖,不久之後,門鎖應聲開啟,他一手緊握著槍,另外一隻手則推開鐵門。
當整個房子一映入眼簾,他們覺得根本沒有人住在這裡。
先是走廊,狹窄,一片空蕩蕩,日照根本沒有辦法穿透進來。羅莎以手電筒向前指了指,大家看到了三道門,前兩道門在左側,最後一道在走廊的盡頭。
第三道門緊閉著。
他們在這棟公寓裡繼續前進,波里斯在前頭,羅莎跟在他的後面,然後是史坦和戈蘭,米拉殿後。除了這位犯罪學專家之外,大家都帶著武器。米拉是唯一「附屬」於這個小組的人,所以她無法像大家一樣,但她還是在牛仔褲後面藏了槍,手指也放在臀部附近,隨時準備拔槍,這也是她之所以殿後的原因。
波里斯想找牆上的電源開關,「沒有電燈。」
他舉起手電筒,仔細檢視第一個房間,裡面空無一物,他注意到牆上有塊從屋基生出的潮濕污斑,如癌症一般侵蝕著灰泥,天花板上密佈著暖氣和污水管線,地上積了一池污水。
「臭死了!」史坦大喊。
沒有人可以住在這樣的房子裡頭。
「這種地方怎麼能算是愛巢?」羅莎說道。
「那這地方究竟算什麼?」波里斯也很納悶。
他們走到了第二個房間的入口。這道門被生鏽的鉸鏈固定住,但留下了一點點的縫隙:攻擊者大有可能藏身其後。波里斯把門大力踢開,但是裡面沒有人,這間房間其實和第一間長得一模一樣。地板上的瓷磚已經消失不見,露出了覆蓋屋基的水泥,裡面也沒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張沙發的鋼架而已,他們繼續前進。
接著是最後一個房間,走廊盡頭的那一間,大門深鎖。
波里斯舉起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讓大家注意著他的雙眼。史坦和羅莎點頭,已經了解他手勢的意思,分別站到了房門的兩側。接著這位年輕警官退後一步,把腳抬起來,在門把的高度、用力把門踹開。破門之後,這三位警官立刻進入攻擊位置,同時用手電筒照亮所有的屋角,還是沒有人。
戈蘭擠過去,戴著橡膠手套的手開始在牆上摸索,找到開關。快閃兩下之後,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亮起,滿佈灰塵的光線也照亮整個房間,這裡跟其他房間很不一樣,首先,它很乾淨,牆上沒有任何的反潮污斑,因為到處都貼滿了塑膠防水壁紙,地板上的瓷磚完好無缺,這一間沒有窗戶,但是過了幾秒鐘之後,空調也馬上開啟。電線的走法並非埋於牆內,可見是後來才加添了電源。塑膠溝槽裡的電線連接到了戈蘭方才打開的電源開關,同時也連接到了右方牆面的一處插頭,那裡放置了書桌和一張辦公椅,桌上有台個人電腦,電源並未開啟。
左方有張皮製的老舊搖椅靠在牆邊,那是房內唯一的家具。
「如此看來,這是亞歷山大‧柏曼唯一有興趣的房間。」史坦發表完意見之後,面向戈蘭。
羅莎在門口巡了一會兒,隨即走向那台電腦:「我想這裡一定可以找到我們要的答案。」
但是戈蘭卻阻止她,出手把她拉了回來。「不行,我們要遵守程序,現在我們得先離開,以免改變了空氣中的濕度。」他又轉向史坦:「打電話給克列普,請他和自己的工作人員一起過來採集指紋,我來跟羅契說。」
米拉仔細端詳著這位犯罪專家眼中閃耀的光亮,她有強烈的預感,他正逐步接近某個重要的東西。
◆
他用手指頭撫滑著自己的頭,彷彿是在梳理著自己早就消失的頭髮。他唯一的頭髮束於頸後,一條長至背部的馬尾。他整條前臂撐開了一隻紅綠相間的蛇,顎口剛好出現在他的手上。他的另外一隻手臂也有類似的刺青,襯衫下的胸膛也還有一隻,而他的臉上還有各式各樣的穿洞。這就是克列普,那位科學鑑識專家。
米拉覺得他的外表真是有魅力,一點也不像其他六十歲的人,她心想:龐克變老的時候,就是這種模樣。但不過就在一年之前,克列普簡直就是一個標準的中年男子,行事極為嚴厲,而且相當無趣。但不過一天的時間,就發生了改變。但大家都很確定這個男人並沒有失去理性,所以也沒有人對他的嶄新外表多所置喙,克列普仍然穩居業界中的第一把交椅。
克列普先謝謝戈蘭保留著現場的原始濕度,之後馬上就開始進行工作。他和自己的人馬在房間裡待了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所有人都在臉上戴著口罩,以免讓自己聞到採集指紋的物質的氣味,隨後他離開這間地下室,和這位犯罪專家,以及剛剛加入陣容的羅契進行會晤。
「克列普,最近還好吧?」首席檢察官打了招呼。
「手臂墓園的案子快把我逼瘋了,」克列普開口說道,「你打電話給我們的時候,大家還在分析那些殘臂,找尋可用的指紋。」
戈蘭自己知道,想從人體肌膚採下指紋,無疑是這世界上最困難的工作,原因來自於各種可能的污染源,或是受試者在受檢時流汗所致,又或者,如果對象是一具屍體,就像是這些殘臂一樣,腐敗的過程也會增加難度。
「我試過用碘燻法,克洛米克特轉換檢測紙,甚至肌電圖。」
「那是什麼?」這位犯罪學專家開口問道。
「從人體肌膚上採指紋的最新科技:電磁造影……這個混帳亞伯特狡猾得很,完全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克列普說道。米拉發現他是目前唯一以名字稱呼殺人犯的人,因為其他人都已經認定兇嫌就是亞歷山大‧柏曼。
「所以這裡有什麼新發現?克列普?」羅契開口問道,那些對他無用的資訊,他根本聽不進去。
這位專家脫去了自己的手套,眼光依然沒有抬起來,開始敘述目前的工作成果:「我們使用了茚三酮①指紋試劑,但是結果不如雷射一樣清晰,所以我又使用了氯化鋅加強效果。我們在電燈開關旁的壁紙以及桌布上,收集到部分指紋。電腦部分就比較困難:指紋互相交疊,我們需要瞬間黏著劑,但我們得先把鍵盤帶到常壓室,然後──」
①一種有機化學物,被廣泛應用於檢測氨基酸,與其反應時試劑會呈深藍或紫色。
「等一下,我們可沒有時間去找另外一個鍵盤,而且我們現在就得要開始分析電腦,」羅契插話進來,急著想要知道答案。「所以,指紋都是同一個人的嗎……」
「對,都是亞歷山大‧柏曼的指紋。」
大家都被最後一句話嚇到了,只有一個人除外;因為他早已知道答案,而且打從他們一進到這間地下室房子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件事。
「就此狀況看來,『普莉西亞』根本不存在。」卡維拉說道。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米拉,她雖然很驕傲,但是卻有著一股酸楚。
「還有一件事……」克列普繼續說了下去,「那張搖椅。」
「什麼?」米拉從沉默中回復過來,開口問道。
克列普看著她的表情,彷彿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接下來他注意到她纏滿繃帶的雙手,突然出現了一種關切的表情。米拉忍不住心想,這實在很荒謬,克列普看她的樣子,彷彿是他做了些什麼,理應要那樣看著她,不過米拉的態度還是很鎮定自若。
「搖椅上沒有任何指紋。」
「很奇怪嗎?」米拉問道。
「我不知道,」克列普說,「我只能說到處都有指紋,但是那裡就是沒有。」
「不過,反正什麼東西上頭都有柏曼的指紋:所以那不重要吧?」羅契插嘴,「已經足以把他定罪了……還有,如果你們真想知道的話,我越來越不喜歡這傢伙了。」
米拉思索著,他應該要很愛柏曼才對,因為這男人解決了他所有的問題。
「所以我們要拿這搖椅怎麼辦?開始分析嗎?」
「別管那該死的椅子了,讓我的手下研究一下電腦。」
當他說出「我的手下」之時,小組成員都盡量忍著不要看著彼此,以免大笑出來。有時候,羅契冷酷堅決的音調,其實比克列普的外表更充滿了自我矛盾。
這位首席檢察官準備走向在街尾等候的派車,但臨走之前不忘向他的人馬打氣,「大家要堅持下去,我就靠你們了。」
當車子駛遠之後,戈蘭面向其他人,「好,我們來看看電腦裡有什麼。」
◆
這個房間的主導權,又回到了他們身上;被塑膠紙包貼的牆面,讓這個房間看起來像是個巨大的子宮。亞歷山大‧柏曼巢穴的大門,將只會為他們而開,至少,他們是這麼希望的。大家都戴上了橡膠手套,莎拉‧羅莎坐在這台終端機前面:是她上場的時候了。
在打開這台個人電腦的電源之前,她先把某個小工具連接到其中一個USB連接埠插槽,史坦打開了錄音機,把它放在鍵盤的旁邊。羅莎解釋了這個步驟:「我把柏曼的電腦連接到了外部的記憶裝置,要是這台個人電腦當了,可以馬上把整個硬碟的資料複製出來。」
其他人站在她背後,沉默不語。
她打開了電腦。
大家所熟悉的碟槽啟動聲響起之後,出現了第一個電子訊號,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這台個人電腦慢慢地甦醒過來,這台的型號很老舊,早就已經停產。在電腦桌面的影像出現之後,操作系統的資料也很快地一一出現。什麼重要的東西都沒有:只是個藍色的螢幕,還有極其普通的程式圖示。
「看起來就跟我家裡的電腦一樣。」波里斯居然敢在這種時候開玩笑,但大家都沒有回應。
「好……我們來看看柏曼先生的文件夾裡有哪些東西。」
「沒有文字檔……奇怪了。」戈蘭發現。
史坦說道:「也許他每一次犯案結束之後,就會把一切毀屍滅跡。」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把它們找回來。」羅莎信心十足。她把一張光碟放入插槽當中,立刻上傳了一些軟體,能夠救回已刪除的檔案。
電腦的記憶體從來就不可能完全淨空,而且,要移除某些特定資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它們全都是無法抹消的印記。米拉記得有人告訴過她,每一台電腦裡的矽晶片的運作方式,都有點像是人腦。就算我們看起來什麼事情都忘光光了,但我們腦袋裡總有一小群細胞保留著原始資料,而且我們也有可能會回想起來,就算不是以影像的方式呈現,也可能會是一種直覺。我們未必得記住小時候第一次被燒傷的經驗,重要的是意識,其所形成的背景事件就算完全消失,但只要我們每次一碰觸到熱呼呼的東西,依然烙印在我們心裡的意識就會再度出現。米拉低頭看著自己包著繃帶的雙手,顯然那一筆傷痕累累的過往資料,也被儲存在她自己心底的某個地方。
「什麼都沒有。」
羅莎不爽的語氣把她拉回到現實當中,這台電腦裡真的是空無一物。
不過戈蘭並不死心,「有網頁瀏覽器。」
「但是電腦沒有辦法連上網路。」波里斯提醒大家。
莎拉‧羅莎已經知道這位犯罪學專家的想法,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看著螢幕:「有訊號……他可以靠手機上網。」
她馬上打開了瀏覽器,逐一檢查瀏覽紀錄的位址,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
「柏曼就是搞這個東西!」
出現了一組序號,這個位址是一組數碼。
http://4589278497.89474525.com
「這很可能是限制存取的伺服器位置。」羅莎說道。
「什麼意思?」波里斯問道。
「你沒有辦法透過搜尋引擎找到它,而且要有金鑰才能進去,這個金鑰很可能就在電腦裡面,但如果不是,我們可能會有永遠被拒絕而無法進入的風險。」
「那麼,我們小心為上,完全照著柏曼的方法來……」戈蘭還沒有說完就面向史坦:「我們有他的手機吧?」
「有,和他的家用電腦一起放在車上。」
「麻煩過去拿……」
當史坦回來的時候,他發現大家陷入一片沉默,心焦等待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他把柏曼的手機交給了羅莎,她隨即將其連上電腦,把它打開,伺服器花了一會兒時間才辨識出來,它在處理資料,之後很快就開始下載了。
「顯然進去不費吹灰之力。」
所有的眼睛都盯著螢幕,他們等待的影像如果順利出現,可能要花好幾分鐘的時間。米拉心想,什麼東西都是有可能的。此時出現了一道強烈的張力、將小組成員緊緊連結在一起,彷彿有種能量在某人的身體爆發,又傳遞到了下一個人身上,她可以聞到空氣裡的這股氣味。
此時螢幕畫面開始融為成一種整齊排列的畫素形狀,橫越過整個螢幕,彷彿像是小小的拼圖片塊。但這並不是他們所預期見到的景象,先前整個房間裡的充沛活力幾乎馬上陷入委頓,熱情也消失殆盡。
螢幕一片空白。
「一定是有防火牆,」羅莎說道,「對方把我們當成了入侵者。」
「妳有隱藏發話地點的訊號吧?」波里斯的口氣充滿焦慮。
「我當然有!」她厲聲怒喝,「你把我當白癡嗎?很可能是有組數碼什麼的……」
「是像登入名稱和密碼之類的東西嗎?」戈蘭問道,他想要知道更多的詳情。
「有點像是那樣的東西,」羅莎回答得不是很專心。「我們有了位址和直接連線,登入名稱和密碼的功能就顯得太過時了:它們會留下紀錄,總會有人因此可以找到你。想要進入這種網站的人都希望不要讓人知道真正的身分。」
米拉一句話都沒有說,而這段對話讓她很緊張,她一直在深呼吸,緊握著拳頭、直到手指發出了劈啪聲。有些東西還無法完全相符,但她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戈蘭轉向她看了好一會兒,彷彿她凝視的眼光刺痛了他,米拉假裝沒有看到。
值此同時,房間裡的氣氛開始火爆起來,波里斯的挫敗感完全爆發在莎拉‧羅莎身上。
「要是妳覺得這個網站可能會關閉,為什麼不用平行連線?」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要是發生那種狀況的話會怎麼樣?」戈蘭問道。
「那樣的系統要是關閉的話,就完全沒有辦法攻破了!」
「我們可以弄一組新的數碼,用另外一個來試試看。」莎拉‧羅莎說道。
「真的啊?有幾千幾百萬種組合哪!」波里斯的話語裡充滿嘲笑。
「你給我閉嘴!什麼事都要怪在我頭上?」
米拉默默注意著這兩個人奇怪的對話。
「要是有誰知道要怎麼進行下去,或者想要提什麼建議,之前就應該要說出來!」
「可是每次我們才一開口,妳就馬上給我們兇回去!」
「波里斯,不要吵我!我也要告訴你──」
「這是什麼?」
戈蘭的話一說出口,彷彿成了這兩個仇敵之間的一堵牆。米拉本來以為他的聲調會帶有警示或不耐的意味,但其實並沒有,最後,他們兩個還是因此安靜了下來。
這位犯罪學專家指著自己前面的某一個地方,順著他伸長的手臂,大家又再次注意電腦螢幕。
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在螢幕上半部的左手邊,出現了某些字。
──是ㄋㄇ?
「哦!我的天啊!」波里斯大叫。
「好,這是什麼?有人可以跟我說嗎?」戈蘭開口問道。
羅莎又坐回電腦螢幕前面,雙手伸到了鍵盤處,「我們進去了。」她說。
其他人聚在她的旁邊,想要看得更清楚。
那句話下方的游標仍然在閃動,靜靜等待著回答,但這次並不是他等的那個人了。
──是ㄋ?
「隨便哪個人跟我講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戈蘭現在失去了耐心。
羅莎馬上向他解釋,「那是一道『門』。」
「意思是?」
「某種進入的方法,我們好像在很複雜的系統裡面。這是一種對話視窗:就像是在聊天……那邊有另外一個人。」
「他們想要和我們講話……」波里斯補充道。
「或者其實是要跟亞歷山大‧柏曼說話。」米拉糾正他。
「那我們還等什麼?趕快回答啊!」史坦緊張說道。
卡維拉看著波里斯:他是溝通專家。這位年輕警官點點頭,到了莎拉‧羅莎的後方,如此來,他可以告訴她該寫些什麼話。
「告訴他們你在這裡。」
她寫道:
──對,是我。
他們等了好一會兒,另外一行字終於出現在電腦螢幕前。
──ㄅ知道ㄋ在哪,我很擔心。
波里斯向莎拉‧羅莎仔細口述著接下來的答覆內容。但是他建議跟對方一樣,都用小寫就好,他向大家解釋,有些人對於大寫字母會產生被威脅的感受,他們當然希望對方可以放輕鬆。
──我一直ㄏ忙,ㄋ好嗎?
──我被問好多事,我都說零蛋。
之前問過問題?什麼問題?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戈蘭,馬上察覺對方涉及了某些可疑的事件。
「也許他被警方偵訊,但覺得留置他並不合適。」羅莎說道。
「或者他們沒有充分證據也不一定。」史坦也支持她的這種說法。
他們的心裡逐漸浮現出柏曼共犯的模樣。米拉回想起在汽車旅館時所發生的事,有個人在沙地上跟蹤她,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她怕別人以為那只是出於她的想像而已。
──誰問ㄋ問題?
一陣停頓。
──他們。
──他們誰?
沒有回答。波里斯想要先繞過這道難題,改問其他的事情,
──你說了什麼?
──我告訴他們你說的故事,可以的。
這些字詞不只是讓人看不懂而已,文法錯誤也讓戈蘭很困惑。
「這很可能是一種辨識的暗號,」他解釋道,「他也可能在等我們打出某些錯字,如果我們沒有,他可能會結束談話。」
「你說得沒錯。那我們就重複這些話語,然後再把你自己的錯字插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螢幕上出現了更多的話。
──ㄋ說ㄉ我都準備好了,我等不及了,你告訴我什麼石候好?
這段內容讓他們完全搞不清楚方向。波里思告訴莎拉‧羅莎該如何回答,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什麼」「時」候,但是目前最好請他再複述一次整體計畫,要確定對方知道內容。
米拉心想,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計畫;他們現在佔了上風,有機會可以知道對方是誰,一會兒之後,答覆出現了:
──計畫是:半夜離開,醬子沒有人會看到我。兩點到街尾,躲在樹林裡,等,車燈亮三次,我就會出現。
沒有人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波里斯看著大家,希望有人可以提出一些建議,他看著卡維拉的雙眼:「你怎麼看?卡維拉博士?」
這位犯罪學專家正在思索,「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搞不懂,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著手。」
「我跟你的感覺一樣,」波里斯說道,「那個跟我們說話的傢伙簡直……如果不是白癡,就是心理有問題。」
戈蘭靠向了波里斯:「你必須想辦法讓他現身。」
「怎麼做?」
「我不知道……告訴他,你比他安全多了,你現在想要把整個計畫取消。告訴他『他們』也尾隨在你背後,然後請他要給你一些證明……也就是說:叫他找個安全的電話號碼、打電話給你!」
羅莎趕忙把問題打了出來,但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後,對話框裡還是沒有出現任何答覆,只有游標一直在閃動。
開始有東西出現在螢幕上頭了。
──我不能講電話,他們會聽到。
態勢很清楚:他如果不是非常狡猾,不然就是他真的很怕被監控。
「堅持下去,我們先旁敲側擊。先知道『他們』究竟是誰。」戈蘭說道。
「現在來問他,『他們』人在哪裡?」
這次的答案倒是出現得很快。
──他們很靠近。
「問他有多靠近。」戈蘭堅持到底。
──他們在我旁邊。
「他媽的這是什麼意思?」波里斯悶哼了一聲,他把雙手擱在自己的脖子上,露出了憤怒的姿態。
羅莎向後靠在椅背上搖頭,沮喪不已。如果「他們」是如此接近,而且還一直監視著他,那麼在他打字的時候,他們怎麼能夠視而不見呢?
「因為他跟我們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發言的是米拉,大家轉過去看她的時候,並沒有把她當成開口說話的幽魂,她覺得很開心。其實,她的這句話反而引發了大家的注意力。
「妳的意思是?」卡維拉問道。
「我們以為對方一定跟我們一樣都是空白螢幕,但是,我想他的對話框應該是藏在有其他內容的網頁裡:可能是動畫、某種文字或是影像……這也就是為什麼就算他們如此接近他,『他們』卻不知道他正在與我們進行溝通……」
「她說得沒錯!」史坦大呼。
房間裡又再度充滿了不確定性的刺激感,戈蘭轉向莎拉‧羅莎:「我們可以看到他的螢幕嗎?」
「當然可以。」羅莎回道,「我會傳給他一個辨識信號,當他的電腦把它回送過來的時候,我們就有了他登入的網路位址。」她一邊解釋,同時間也拿出了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建立第二個網際網路連線。
過了一會兒之後,主螢幕上又出現了一些字:
──ㄋ還在ㄇ?
波里斯看著戈蘭:「現在要怎麼回覆好?」
「慢慢來,不要引起他的疑心就好。」
波里斯打完字,又等了好幾秒鐘,因為這個人幾乎就在眼前,他要逮到這個人。
值此同時,莎拉‧羅莎正忙著複製對方的網路位址,「好,有了……」她說道。
她把資料插入網址列裡,按下了傳送鍵。
幾秒鐘過後,出來了一個網頁。
她說不出話來。究竟是出於吃驚還是恐懼,恐怕也難以分辨了。
螢幕上有熊與長頸鹿共舞,一群河馬拍擊著古巴小鼓,擊節有聲,還有隻黑猩猩彈奏著夏威夷四弦吉他,整室充滿了音樂,就當整座叢林生氣勃勃地呈現在他們面前時,有隻亮彩色的蝴蝶正歡迎他們光臨網站。
它的名字叫做普莉西亞。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無法置信,接著波里斯望著主螢幕,那個問題仍然閃個不停:
──ㄋ還在ㄇ?
這位警官在此時勉力擠出了幾個字:
「幹……是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