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陰沉天空的深紫雲團之間,雪花紛落而下。

  米拉在街頭站了四十分鐘之後,終於找到一台計程車。但是當司機嗍道她的目的地之後,卻搖手不想載客,他說那裡太遠了,加上現在半夜這種鬼天氣,他的回程絕對找不到客人。一直到米拉答應要給他雙倍的去程車資之後,他才改變心意。

  路上已經有數公分高的積雪,撒鹽融雪的做法也顯得毫無意義,此時只有加上雪鏈才是唯一的可行之道,但是汽車排檔卻與雪鏈扞格不合。計程車裡有臭味,米拉發現乘客座位上有個沒吃完的沙威瑪,裡面還有洋蔥,暖氣排風口位置的松木味空氣芳香劑,也加進來湊一腳,這種待客之道,真是讓人很不舒服。

  當他們過了市區之後,米拉開始整理組構想法,她對於自己所抱持的理論極有信心,而且當他們越來越接近目的地的時候,這股自信也越來越強烈。她本來想打電話給卡維拉進行確認,但是她的手機幾乎已經沒電了,所以她打算等到東西找到之後、再打電話給他。

  他們上了快速道路,收費站的交警回報交通狀況。

  「雪太大了,很危險!」警察一一提醒著駕駛人。

  有些謹慎的駕駛已經把車停在路邊,希望等到第二天早上再上路。

  計程車通過了路障,繼續向替代道路前進。

  快速道路很可能是以前唯一的聯外道路,但不走這一條路,也一樣還是可以到達孤兒院,幸好,這位駕駛頗熟路況。

  她請他在大門口附近停下來,米拉可不希望請他留下來等、又得多付他一筆錢。她知道自己不會錯,而且她的同事馬上又會在這裡出現。

  當司機看到這棟建築物的殘破模樣,他開口問米拉,「要不要我在這裡等妳把事情辦完?」

  「謝謝,不用了。」

  計程車司機並不堅持,只是轉頭,換檔到一檔,留下一股沙威瑪和洋蔥的些許氣味。

  米拉穿過大門,走進了泥土地,雙腳陷入泥濘的雪裡。她知道警方遵從羅契的指示,已經撤除了巡邏崗哨,公務車也早就已經不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偵辦的價值可言。

  今晚之後,就不一樣了,她心想。

  她走到了建築物的前方。不過,由於霹靂小組之前破門而入,所以現在已經更換了門鎖。她決定去找提摩西神父,但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入睡。

  她別無選擇,還是得要一試。

  米拉走到了神父的住處,敲了幾次門之後,二樓窗戶的燈光亮起,提摩西神父在一會兒之後出現了。

  「哪一位?」

  「神父,我是瓦茲奎茲警官,我們之前見過面,你還記得嗎?」

  他努力在大雪中仔細辨認米拉的模樣。

  「是,當然記得,半夜過來有事嗎?我以為妳這裡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很抱歉,但是我得去洗衣間再確定一些事情,可以請你給我鑰匙嗎?」

  「好,我下去。」

  米拉已經開始覺得奇怪,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花這麼久的時間。又過了好些時候之後,她聽到他打開門閂,嘎嘎作響。米拉終於看到了神父,他穿著破舊的開襟毛衣,肘部還有破洞,臉上有著一貫的溫和表情。

  「妳在發抖。」

  「別擔心,神父。」

  「先進來暖暖身子,反正我也要找鑰匙,妳也知道,你們走了以後是一團亂。」

  米拉跟他進到房子裡,迎面而來的暖意立刻帶來一種幸福感。

  「我本來要就寢了。」

  「真是抱歉。」

  「沒關係,要不要喝點茶?入睡前我都會喝一點,可以讓人很放鬆。」

  「不用了,我想要盡快趕回去。」

  「喝吧,對妳身體好,反正茶已經泡好,把它倒進杯裡就可以了,妳好好喝茶,我趁現在去拿鑰匙。」

  他離開之後,米拉走向神父告訴她的小廚房,茶壺已經放在桌上,香味撲鼻而來,她抗拒不了誘惑,為自己斟了一杯,而且還加了一大堆的糖。她此時想起費德赫在他垃圾堆的家裡、想要給她和波里斯喝的茶,又髒又冷,天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的水泡茶。

  提摩西神父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大串鑰匙,他還是沒找到那一支。

  「現在好多了,是吧?」神父露出了微笑,勸客人喝茶是對的,他好開心。

  米拉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是啊,舒服多了。」

  「好,這支應該是大門鑰匙……要我陪妳一起去嗎?」

  「不用,謝了。」她馬上發現神父鬆了一口氣,「可是你得幫我一個忙。」

  「請說。」

  她給了神父一張紙,「要是我一個小時內沒有回來,請打這通電話找人幫忙。」

  提摩西神父的臉色開始發白,「我以為早就沒事了。」

  「小心為上而已,我想我不會有事,但我對這裡不熟:總是怕會有什麼意外……而且那裡也沒有電。」

  等到最後一句話說出口之後,米拉才發現自己居然都沒想到這件事。現在該怎麼辦?那裡根本沒有電,探照燈的供電發電機也一定早就跟其他設備一起撤了。

  「媽的!」她問道,「你有沒有手電筒?」

  「警官,真抱歉……不過妳有手機,顯示面板會發光,也許可以試試看。」

  她倒是沒有想到。

  「謝謝提醒。」

  「不客氣。」

  一會兒之後,神父把大門的門閂一道又一道關上,她又回到冷颼颼的黑夜當中。

  她步下斜坡,走到孤兒院的前門,鑰匙插入之後,她聽到喀嚓聲消失在遙遠的空間裡,米拉推開沉重的大門,又把它關了起來。

  她進去了。

  ◆

  鴿群集聚在天際線的高度,激奮鼓動雙翅,歡迎她的到來。米拉的手機顯示面板發出暗弱的綠光,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部分區域。微光周邊的黑暗世界正虎視眈眈,隨時準備要對她進逼,展開攻擊。

  米拉得想一想怎麼進去洗衣間,她開始往前走。

  腳步聲劃破寂靜,她的呼吸凝結在冷冽的空氣中。她立刻又回到了廚房裡,認出了大鐵鍋的廓線,接著她進入膳房,盡量小心不要碰到桌椅,但屁股還是撞倒了一張疊在最高處的椅子,這陣響聲因為回音而顯得特別大聲,幾乎是震耳欲聾。米拉把椅子放回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了通向低樓層的入口,她走下狹窄的迴旋梯,年久失修的梯面讓她幾乎摔倒。

  她進到了洗衣間。

  米拉拿起手機探照著四周環境,發現安妮卡屍體的大理石洗盆裡,有人留了一朵花。她也記得大家聚在這裡、共同禱告的那個場景。

  她開始仔細研究現場。

  首先她注意的是牆面的輪廓,接著又以手觸摸踢腳板,一無所獲。她不想知道手機的電池還有多久會沒電,她倒不是怕自己得再度陷於黑暗之中,而是她知道無論燈光有多麼微弱,至少都可以多爭取一點搜查的時間。一個小時之後,提摩西神父就會去找人幫忙,大家就會看到她狼狽的模樣,所以手腳得要快一點才行。

  她心想,它在哪?我知道一定是在這裡的某個地方……

  一陣急促猛響,讓米拉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幾分鐘之後,她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再響。

  她把手機面板轉過來看,來電者:戈蘭。

  她戴上耳機,準備接聽電話。

  「為什麼沒有人在特勤工作室裡?這一小時裡我打了不止十通電話。」

  「波里斯和史坦出去了,但是莎拉‧羅莎應該在才是。」

  「那妳在哪裡?」

  米拉雖然無法完全確定自己的假設,但也覺得沒有必要撒謊,所以直接告訴戈蘭了。

  「我覺得,禱告的那個晚上,羅納德在偷聽我們說話。」

  「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把他的信和你在禱文裡的提問進行了比對,那些內容比較像是答案……」

  「了不起。」

  這位犯罪學專家似乎並不意外,也許他也早就有了一樣的結論,米拉覺得自己有點蠢,居然以為自己的結論可以讓戈蘭大吃一驚。

  「可是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妳人在哪裡?」

  「我在找竊聽器。」

  「什麼竊聽器?」

  「羅納德放在洗衣間的竊聽器。」

  「妳在孤兒院裡頭?」

  戈蘭的聲音突然緊張了起來。

  「是啊。」

  「妳現在馬上離開!」

  「為什麼?」

  「米拉,那裡沒有擴音器!」

  「我確定那裡──」

  戈蘭打斷了她的話,「聽好,警方搜索了整個區域,要是有竊聽器的話,早就找到了!」

  米拉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個大笨蛋,這位專家說得一點都沒錯:她怎麼會這麼笨,居然沒想到?她到底在幹什麼?

  「那到底是怎麼……」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背脊突然彷彿滑下了一顆冰涼的水滴。「他在這裡。」

  「神父只是個掩蓋真相的幌子!」

  「為什麼我之前沒有想到?」

  「米拉,我的天,求妳趕快離開那裡!」

  她在那一瞬間才發現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她拿出佩槍,快速走向出口,那裡至少還有兩百公尺之遠。這距離足以掩護那個躲在孤兒院裡的「東西」。

  米拉爬上通往膳房的迴旋梯時,心裡不禁想著,「還會是誰呢?」

  當她的雙腳不聽使喚之時,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那個茶……」

  此時電話線路出現干擾,她聽到戈蘭在另外一頭問她「什麼」?

  「提摩西神父就是羅納德,對吧?」

  干擾,噪音,越來越多的干擾。

  「沒錯!在比利‧摩爾死後,洛福神父在關院日期還沒有到來之前,已經先把每一個院童都送走了,但卻只留下羅納德,他擔心這小孩的本性,希望可以好好調教他。」

  「他對我下藥……」

  戈蘭的聲音斷斷續續,「……妳說什麼?我聽……到……」

  「我覺得……」米拉想要重複,但是話卻哽在嘴裡說不出口。

  她前撲倒了下去。

  耳機從她耳朵裡滑出來,手機也從手中摔落,掉入桌子的下方。她因為恐懼而心跳加速,藥物對全身所引發的作用也因此越來越快,她開始逐漸失去知覺,但是她還是盡量想聽清楚戈蘭從耳機裡傳來的聲音:「米拉!米拉……說話……麼了?」

  她閉上眼睛,好怕從此就再也張不開,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腎上腺素……我需要腎上腺素……」

  米拉知道現在應該要怎麼辦,她的右手裡還緊握著佩槍。她對準自己的左肩,槍管擦抵著自己的三頭肌,開槍。子彈劃破了外套的皮革,穿入了她的身體裡,槍聲響起,她也尖叫不止,但她又恢復了意識。

  戈蘭大吼她的名字,這次很清晰:「米拉!」

  她爬到了顯示面板的光源處,拾起手機和戈蘭講話。

  「沒事。」

  她站起來,繼續走路,每一次都是舉步維艱。她覺得自己彷彿在夢境裡,有人追著你,但是你卻跑不動,因為雙腿太沉重,整個膝蓋沉滯在濃液裡、難以拔起。

  傷口在搏動,但是血量不多,她已經評估過槍傷的傷口。米拉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一步接著一步,彷彿出口已經越來越近。

  「如果你什麼都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直接逮捕那個混蛋就好?」她對著手機大喊:「為什麼我不知道?」

  犯罪學專家的聲音依然很清楚:「抱歉,米拉,我們希望妳跟他的互動可以保持自然,以免打草驚蛇。我們一直在監控他,也在他的車子裡放了追蹤器,希望他會帶我們找到第六號小女孩……」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不是亞伯特,米拉。」

  「但他還是危險人物,對嗎?」

  戈蘭沉默的時間也未免太久了,答案是肯定的。

  「我已經通知警方,他們已經在路上,不過要花一點時間;最近的崗哨也有好幾公里。」

  隨便他們吧,反正一切都太遲了,米拉心想。在這種天候之下,又加上藥物正在全身遊走,正一點一滴耗竭著氣力,她知道自己完蛋了。當那個蠢司機勸阻她不要進來的時候,她應該要聽他的話才對!而且──媽的──他說要等到她出來的時候,怎麼不答應他就好呢?她現在落入了陷阱之中,而且是自作自受。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多少希望可以發生這種事,冒險的念頭,讓她抗拒不了,何況是死亡關頭!

  她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不,我要活下去。

  羅納德──其實就是提摩西神父──目前還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不過,米拉知道她時間不多了。

  三次連續響聲,又讓她恢復了神智。

  「幹!」她不禁開罵,手機電池這次真的棄她而去。

  黑暗彷如手指一般,撫觸了她的全身。

  她給自己惹過多少麻煩?這種狀況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比方說,音樂老師的家裡就是個例子。但是,遇到像現在這種狀況呢?答案卻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絕無僅有。

  被下了藥,受傷,全身沒有力氣,手機也沒有辦法使用,手機這件倒楣的事居然讓她想笑出來:就算有了手機還能怎麼樣?也許打電話給像是葛拉西亞之類的老友,好好問候一下:「最近好嗎?我快死了!」

  伸手不見五指,是最可怕的事情。但她得要樂觀以對:如果她看不見羅納德,那他也看不到她才是。

  他正等著我走向出口。

  米拉一點都不想要待在這裡,但是,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順性而為,否則她必死無疑。

  我要躲在這裡,等待馳援警力到來。

  她當下覺得這是明智之舉,因為她隨時可能會睡著,她身上還有槍,這讓她比較安心,因為羅納德可能也有槍。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擅長使用槍械的人,但米拉也不是,而且,提摩西神父很會演戲,裝出一副害羞焦慮的模樣,米拉覺得他可能還有其他深藏不露的部分。

  她躲在大膳房裡的某張桌子下方,仔細聆聽,回聲完全沒有用:它只會放大遙遠不明的噪音以及模糊的吱嘎聲,米拉根本無從判斷,終究,她的眼瞼還是闔了起來。

  米拉不斷這樣告訴自己,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他知道我有武器:要是他發出了聲響,或是拿著手電筒找我,他就死定了。

  她的眼前開始飄浮著各種奇妙幻色。

  一定是因為藥物的關係……她自言自語。

  那些幻彩轉成了臉孔,而且在她面前活生生地出現了,這絕對不可能只是她的想像而已,突然間,空間裡出現了四面八方的眩光。

  那混帳早就在這裡,還用照相機閃光燈!

  米拉想要拿槍,但是這些燈光亮得令人無法逼視,又加上藥物的幻象作用扭曲了影像,讓她根本無法對準他。

  她現在被關在一個巨大的萬花筒裡。

  米拉奮力搖著頭,但是她已經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一會兒之後,她四肢的肌肉感覺到一陣顫動,彷彿是種不由自主的痙攣。她忍著不要去想像死亡的誘人美好,只要閉上眼睛,一切都會終止,而且,永遠不會再醒來。

  時間過了多久?半小時?十分鐘?她又還剩下多少時間?

  就在這個時刻,她聽到了他的動靜。

  他就在附近,而且非常靠近,也不過就是四、五公尺遠的距離而已。

  接著米拉看到了他。

  那不過只是幾分之一秒的時間,由於他周圍出現光暈,米拉看到了這個惡魔臉上散發的獰笑。

  米拉知道他隨時可能會找到她,而且她也沒有力氣瞄準他開槍,雖然先發制人會暴露自己的位置,但她勢必如此。

  他在光暈中再次短暫出現,米拉將槍對準了那個漆黑一片的方位,此舉雖然十分危險,但也別無他法。

  只要羅納德再度開始吟唱,她就會扣下扳機。

  那提摩西神父在小組成員面前、吟唱讚詩的動人美聲,不也正是這個聲音?就此看來,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矛盾,如此這般天賦居然會留給了一個冷血殺手,他的心底揚升的是死亡之歌,高亢而悲悽。

  那樣的歌聲,本來應該是美妙動人的,但,米拉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她的雙腿已經不聽使喚,手臂肌肉也一樣,她整個人癱倒在地板上。

  閃光燈的眩光。

  痲痹感如冰冷的毛毯一般包覆著米拉,羅納德準備要把她逼出來,他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清楚可辨。

  又是一道閃光。

  完了,他要看到我了。

  他要怎麼殺她,已經不是重點,她以出奇平靜的態度,全心都在想著讚頌死亡的溢美之詞,但她最後想到了第六號小女孩。

  我沒有機會知道妳是誰了……

  一股微弱的氣流將她緊緊包圍。

  槍托從她的掌間滑出去,出現兩隻手把她抓住,米拉感覺到自己被人拖起來,她想要開口說話,但是聲音卻卡在自己的喉嚨裡,說不出來。

  她已經失去意識。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一陣快速的步伐:羅納德把她扛在肩膀上,正在爬樓梯。

  她又再次失去意識。

  一股強烈的阿摩尼亞氣味,逼使米拉從昏迷中醒來,羅納德正拿著小瓶子靠近她的鼻子,他已經綁住了她的雙手,但是此時卻希望她保持清醒。

  冷風強襲著她,他們現在已經到了外頭,這是哪裡?米拉感覺到應該是在某個高處,接著她想起來張法醫給他們看的孤兒院放大照片,比利‧摩爾墜樓的地點。

  鐘樓,我們在鐘樓!

  羅納德暫時放下了米拉,她看到他走向矮牆,俯視著牆邊。

  他要把我扔下去。

  羅納德又轉身回來,抓住她的雙腿,拖到牆壁嵌線的位置,米拉想要奮力踢開,但是卻沒有成功。

  她開始大叫掙扎,心裡一片絕望。她的身體被拖到矮牆上,米拉頭後仰,看到了下方的裂縫,接著,透過了層層雪花,她也看到快速道路上駛來的警車,燈光閃爍不停。

  羅納德傾身向前,當他開口低聲說話的時候,他熱騰騰的呼吸撲上米拉的臉,「太遲了,他們根本來不及……」

  他開始把她向下推,米拉的雙手雖然被緊緊綁在後頭,但是她卻努力要抓住牆面嵌線的濕滑邊緣,她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但是也不可能僵持太久,她的唯一盟友是鐘樓地上的結冰,每當羅納德想要使勁推她最後一把,冰面總是會讓他滑倒。米拉看到他的臉因為用力而扭曲了起來,而且因為她的頑強抵抗也失去了耐性。羅納德開始改變技巧,他決定要把米拉的腿拉到矮牆之外,他站到了米拉前方,就在這個時刻,瀕死的求生意志讓她把所有的氣力都集中到膝蓋,她用力頂撞了他的下腹部。

  羅納德踉蹌後退,彎下腰喘不過氣來,兩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鼠蹊處,米拉知道,在他回復過來之前,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

  她現在沒有力氣,只能憑藉重力而已。

  肩部的傷口如火燒般灼熱,但是米拉根本沒想著這股劇痛,她奮力站起來,如今地面的濕滑冰面反而成了她的絆腳石,但她還是逮住機會,奮力撲向他。羅納德看到她衝過來,失去重心,他揮舞著手臂,想要找東西支撐,但如今他卻已經是半個人落在嵌線邊了。

  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伸出了一隻手想把米拉一起拖下去、墜入即將呑噬他的下方裂縫中。在最後幾次的劇烈掙扎時,米拉看到他的手指甲陷在她的皮衣邊線,最後,他以慢動作緩緩墜落,白色雪花彷彿讓這個過程停頓了下來。

  黑暗,收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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