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到現在總共有三十幕……之前來魔庭踩點,碰上了偶然偷溜進來的情侶,當時血祭男方的鏡頭也算作一幕,所以今天總共是二十九幕。各種細節都不能放過,所以很多場景拍得很長,效果也就這樣。畢竟跟實際的電影拍攝不一樣,這是手持攝影機。」
我察看着攝影機拍下的畫面,基本算是自言自語吧。
「說起來,天本森這傢伙還挺有意思。」
這回我抬頭看向城納莓。
「你私下裏跟我說這裏出了狀況,見我不當回事兒,你又當着鏡頭告訴了森。結果他還以為那是你的即興演出,還拚命配合——」
一想到他的演技,我不禁含笑。
「的確,我只給出了籠統設定,讓大家配合主題自由發揮,不過真沒想到他能配合到那種程度……也算是一介戲痴吧。結果呢,直到我準備好強弩,拿箭頭瞄準他,那傢伙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眼前發生了甚麼,哎呀哎呀——」
我只是坦率陳述對方才一幕的感想而已。
「對了,你也相當機靈呢,你是故意在攝影間隙儘量遠離飾演黑怪人的森和其他成員吧?你似乎也提醒過玲子和惠利香,那兩人當然左耳進右耳出,就算真感覺有甚麼奇怪,那也可以歸結於魔庭本身的氣氛。要知道,在大家眼中我是導演,是編劇甚至也是攝影師。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我的指示。」
「那、那你就……以、以這座魔庭為舞台……」
至今仍呆然注視着我的莓終於開口。
「依照騎島先生和籬先生在車裏所作的說明,此行目的是拍攝包含多重設定的恐怖電影……」
「完全正確。最近的手持攝影機性能很不錯,還有照明和話筒之類的配件,性能都好得沒話說。相比起來啊——」
我面帶嘲諷。
「再怎麼說是試演,關鍵的演技真是糟糕透頂。帖之真和玲子本身都知道活動內容,玲子卻從中途開始裝傻。騎島明明就拿着寫有《Slasher廢園殺人事件》標題的劇本,那兩人身為核心成員,最起碼總該知道標題吧,玲子卻表現得像完全不知道電影原作。加油站的老爺子或許是受東男和森的邀請臨時參演吧,至少他還表現得像模像樣,既營造出不安的氣氛,還一直耐心地等在旁邊兒,直到我拍下他最後的台詞。」
「那位老人家竟然是……」
「沒錯,騎島不也說了嘛。『部長和阿森應該在我們之前來過這裏……恐怕他們沒能跟那位老人達成共識吧。』這種說法豈不是很奇怪嗎?就好像他們之間有甚麼特殊交易一樣。」
我開始為她說明拍攝途中發現的——卻又並未當場點明的——種種漏洞。
首先,就算是拍攝花絮,整段影片的開場方式太不自然。騎島之所以只能從車尾開始攝影,當然因為那時我正坐在副駕駛席。
其次,在我拍攝完加油站老人的片段回到車裏之前,用餐速度明明很慢的惠利香已經喝完了從「White Wood」買來的果汁,這就暴露了第四幕和第五幕之間明顯存在時間上的空白。
從大堂進入通道之後,在莓發現岔路時,畫面裏出現了攝影機的燈光。當時騎島走在隊伍最後,那明顯不可能來自他的機器,而是我手裏這一台。
全部成員按理來說該有七人,惠利香和森負責搬運的便當和瓶裝茶卻剛好夠兩人對半分配,也就是偶數份。而且抵達廣場之後又能在四條石塊兩頭各放一份,總共就該有八人份。
森險些在植物迷宮跌下懸崖時,玲子不自覺地衝着我的鏡頭抗議。
整隊人馬只有騎島和森帶着行李,莓的手電也是騎島給的。可是在格羅塔同騎島分別之後,玲子卻不知從甚麼地方取出了別的電筒使用。
惠利香說自己喜歡恐怖片裏砍頭破肚的場面,那段發言只有在同一輛車裏的成員才會知道,而森並不在其列。
莓在登塔時一腳踩空,之後又犯了頭暈,身為黑怪人的森居然當真為她擔心。
為了儘可能地追在莓身後攝影,在登塔的場景中連我的劇烈喘息也被收進了話筒。
莓根本不吸煙,當然也不會隨身帶着打火機和火柴,也就沒法順利點燃火把。所以我暗地裏給了她打火機,這才能毫不費力地點上火把,難免不讓人起疑。
「細節上的漏洞還多得很,挨個說下去根本沒完沒了——要論其中最大的敗筆,得算帖之真和騎島在獨處時也嘮叨個沒完吧。他們無非是想藉此說明情況,外行的騎島也就罷了,帖之真身為演員還表現得如此拙劣,我都為他丟臉,真正的演員就該用演技代替語言。順帶一提,東男是因為對我有諸多不滿,才會獨自叫嚷着大發脾氣,他那是發自真心。」
莓不做任何表示。
「聽到東男火冒三丈地抱怨『從頭到尾都是一齣鬧劇,讓洞末社長一個人折騰就足夠了』,我真忍不住笑了。他那是說由我—個人攝影就足夠了。」
對方仍不吱聲。
「對了,說到發笑,玲子和惠利香悠閒的對話才讓人笑破肚皮。在影片當中她們的確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但也不至於精神狀態如此放鬆吧。惠利香還算新人,對她不用太抱期待,但玲子也這樣可就說不過去了。不過吧,也正因為全是這種半吊子的演員,拍攝才能順利進行到這一步。」
莓沉默不語,只是專注傾聽,結果始終是我單方面的講解。
「實際上,這一路拍到的全是好東西——」
我不禁感嘆。
「說到底,為甚麼選擇雙重多重手段,為甚麼使用麻煩的結構?也不等你問了,我直接告訴你吧。以這種複雜的設定為前提,就算在拍攝過程中出現了甚麼不自然,也就是說我下達了讓人起疑的指示,那也能多少矇混過去。」
「你到底……有甚麼企圖……」
「當然是拍電影囉。」
「難、難道你就像殺死天本先生一樣……把大家都……」
「剛才不是說了嗎,這起魔庭獵奇連環殺人事件的真兇,正是本人。」
「怎、怎麼會……你、你在攝影過程中親自動手將大家殺害,藉此拍下有真實受害者的恐怖電影……我沒理解錯吧……」
我的笑聲在塔頂迴盪。
這是發自肺腑的怪笑,莓驚恐地注視着我,彷彿面對着讓她毛骨悚然的恐怖怪物。
「抱歉抱歉,失禮了。你真是誤會大了。」
「可、可是……大、大家都……被殺了……」
「這是事實。為了配合《Slasher廢園殺人事件》的標題,我還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又砍又切。哎呀哎呀,可別誤會,我的腦子沒有問題。那我反過來問一句,假設當真拍成了那種貨真價實的恐怖電影,你認為能順利上市出售嗎?」
「我、我認為……不可能……」
「是吧?所以說你沒有正確理解我的用意,不過差得也不太遠。」
「這、這是甚麼意思……你是為了甚麼,做出這種事……」
「動機相當單純,是為了錢。」
「為了……錢?」
「弄假成真的恐怖片沒法出售,但貨真價實的虐殺電影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虐殺電影?」
「就是記錄真實殺人場面的影像,也有跟恐怖片搭上關係的例子,比如一九七六年的阿根廷恐怖片《SNUFF》,當時鬧得沸沸揚揚,說是最後女演員被殺的場面其實是實拍,還出現了抵制影片上映的示威遊行。結果那些全是把觀眾騙進電影院的手段,片子本身也拍得糟糕透頂,看過之後估計沒人上當……相比之下,日本的豚鼠系列①就高明了不知多少倍。當然,後者也沒真死人,給人的感覺卻像實拍,因為整部片子一點兒娛樂性也沒有。其他打着虐殺電影旗號騙票房的還有《驚心特效》②之類,現在先打住吧。」
----------------
①1985年推出第一部作品《惡魔實驗》以來,此系列共有七部作品和三部合集問世,其中以《下水道的美人魚》最廣為人知。
②Special Effects(1984),拉里·科恩執導。
----------------
對方再陷沉默。
「先申明,不管是真是假,我對那些個只知道堆砌殺人場面的恐怖電影沒甚麼好感。能有優秀的劇本配上殘忍的殺人鏡頭那是最好,就算劇情一團糟,也該照着純粹的視覺需要拍出悽慘的虐殺場面,讓人期待片裏會出現何等窮兇極惡的殺人魔。這類作品我多半會津津有味地鑑賞。」
「可是你卻……」
「嗯,自己成為殺人者那又另當別論。森有這麼段話,說他原本沒自信動手,但進入這座魔庭之後就好像被按下了甚麼開關——乍一聽真是很棒的台詞,同時那也是事實。」
莓滿是反感地瞪着我。
「當然,我絲毫沒想過把全部責任推卸給魔庭,不過我在最初進入這裏時,當真有某種感覺——這是實話。」
「最初?」
「你也知道吧,敝公司在資金方面有些困難。正好趕在危急當口,債主又紛紛上門討債。然後呢,就跟帖之真擔心的一樣,對方開始提出拍攝兒童色情片抵債。唉,與其說提議,不如說是強迫……於是我就反過來提出製作虐殺電影囉,哼哼……」
回想起那時的對話,我不禁發笑。
「就連對方也大吃一驚呢,不過立刻就拍了板,還說銷路方面由他們想辦法。當時我腦子裏首先浮現的正是這座魔庭,說想以這裏為舞台進行拍攝,對方也乾脆地接受了我的任性,沒多久就找來了魔庭的鑰匙。」
「這麼說,你之前就來踩過點……」
「肯定啊。騎島也說了,最近我幾乎都在外頭忙活。今早將鑰匙交給東男,讓大家能夠進入魔庭的,當然也只有我而已。」
「我早該想到的。」
「不過也怪我太過興奮,前不久忘了鎖上入口,被幾個學生模樣的男子和高中女生溜了進來,就跟七八年前的情侶一樣。也算因禍得福吧,被我發現之後,就用他們進行了殺人和拍攝的預演。還得事先確認拷問室刑具之類的道具能不能用,正好拿他們試試。」
「所以你就把毫無關係之人……」
「沒想到啊,眼見同伴死掉,剩下的女孩子開始激烈抵抗,實在沒轍只好把她趕緊解決了,真是遺憾。不過也多虧了那次教訓,今天無論多有把握的場合,我都會使用電擊槍,多長個心眼兒總沒錯,從結果來看也的確派上了用場。」
莓不再發話。
「好在上回拍下的畫面還不賴,我打算用作本片開場,也算是服務觀眾吧。」
對方依舊沉默。
「對了,回到踩點的話題,單我一個人果然沒法把這兒摸清,所以就在事先確認過的範圍裏為各位選擇了路線。」
「那張地圖也是為了誘導我們……」
「嗯,那是當然,所以故意只提供了最低限度的情報。說來大家還真以為地圖是你作的,也不好好想想,直到三天前還拒絕參演並且忙着寫論文的好學生,哪兒有閒工夫仔細研究《迷宮草子》的報導,還單憑几張照片就推敲出一大張地圖。其實當時你只說那是參照《迷宮草子》製作的草圖,並沒有點名作者。騎島隨後說就連社長也做不到這一步,你也試圖否定。不過因為我事先知會過你,那張地圖就當做是你製作的,所以你才沒有多作解釋吧……」
「是的……」
「不過你在階梯地獄那裏說漏了嘴,你告訴玲子和惠利香,《迷宮草子》的文章完全沒有提及你們走過的路線。她倆也不動動腦子,如果你所說屬實,那又怎麼可能單憑那篇報導製作出地圖?」
「能夠製作出那張地圖的,只可能是有機會親自進入魔庭的人物……」
「完全正確。」
「你始終選擇在攝影間隙殺死大家——這是為甚麼?」
「問得好,這一手法最大的優點嘛,祭品之外的成員都會以為我去了跟自己無關的場景進行拍攝,也就不會對我的行蹤起疑。」
「如此說來,在那片類似遺蹟的場景當中,把我們在十字路口分作三組的也是——」
「沒錯。我都計算好了,帖之真只要逮到機會一定會向東男詢問敝公司的經營狀況,騎島也樂得打着攝影的名義圍着你轉。剩下一組是玲子和惠利香,她們的任務自然是目擊森飾演的黑怪人。這樣分組順理成章,目的只有一個,讓東男在遠離大部隊的場所落單,同時也方便我隱藏起來。大家都以為我去拍攝森在魔庭遊蕩的鏡頭,絲毫沒有起疑。另一方面,我又指示森在大家進入迷陣之前原地待機。準備妥當之後就尾隨着帖之真和東男,伺機動手。」
「你事先就料到談話結束之後東男先生會單獨留下,只有籬先生先行同我們會合嗎。」
「我和他們的交情夠長了,這種程度的預測不成問題。之所以最先選擇東男,因為就算把中年男子亂刀砍死,觀眾也不會太感興趣,就算留着他也只是礙事而已。之後挑上帖之真和騎島,原因就跟玲子的推測完全一樣。」
「你又是怎麼……」
我立刻對莓的疑問心領神會。
「兇殺場面的拍攝基本是靠我手裏的便攜攝影機,視不同場合還用三腳架支起了其他機器配合拍攝。比如拷問室就另外準備了兩台,總共由三台機器同時拍攝。畢竟是兩名魅力十足的祭品嘛……對了——」
此刻我才恍然領悟到一連串祭品的某樣共通反應。
「大家不僅完全不明白自己被殺害的理由,同時似乎也無法理解犯人為何會不停攝影。」
「這、這也是理所當然。」
「當時我舉着鏡頭走近東男,他叫嚷了這麼一句話——『你到底在幹甚麼?為甚麼衝我,舉着那種東西』。之後是帖之真的『為甚麼……別用那種東西』,玲子在發覺鏡頭存在之後也說了『為甚麼……你要』。騎島被刀捅穿了下巴,沒辦法說話,不過他很敏感,在我動手之前就察覺到不自然,好幾次驚訝地往後看。」
「大家最後察覺到了嗎……兇手的真面目……」
「天知道囉。對了,玲子倒是明白了自己的色誘不起作用,當時的表情真是絕望透頂呢。」
莓啞然。
「唉,我對恐怖作品之外的事物真的很木訥,對女性也沒有太大興趣。玲子多半是藉此確認了我的身份,拚命想告訴惠利香呢。她原本想說『洞末』吧,結果根本聽不清,只留下一個『呃』音而已。」
「大、大家都……」
「對了對了,被玲子在格羅塔之後的隧道裏聞到血腥味兒那會兒,我還真嚇了一跳。每次兇殺完成之後我都把血衣和刀子穩妥處理了,下一回動手一定會使用新品,這樣都能被她察覺,看來連殺三人留下的氣味的確很重。」
「大家都完全信任你……所以全數照着你的要求去做……你卻背叛了大家……」
「從各種意義上看,我的立場的確再理想不過,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完全的心理盲點吧。也就是說,我是看不見的成員。」
見我得意揚揚的模樣,莓投來了厭惡的視線。
「要想最大限度發揮我的市場優勢,森飾演的黑怪人也是絕妙的存在,只要善加利用,我完全能夠隨心所欲。托福,在恐怖片拍攝過程中光明正大地殺人,這種難以置信的行為也被掩飾得再自然不過。」
接下來我又親切地為莓解說了其他要點。
例如——
帖之真在迷陣中追趕黑怪人那場戲,怪人在斷頭路消失是第十五幕,帖之真往通道裏張望則跳至第十六幕,兩個鏡頭之間的空白正好供森從通道裏出來。
在格羅塔第三間房深處的雙開門,玲子、惠利香、莓三人組同騎島分別。按照我囑咐玲子的說辭,那是魔庭的又一陷阱。其實呢,當然是為了殺害騎島所做的安排。至於門為甚麼沒法打開,那當然只是演戲而已。
惠利香從古堡拷問室的鐵處女中消失,和黑怪人在迷陣裏消失的道理相同,當時惠利香只是躲在鐵處女背後發出尖叫而已。之後就趁着鏡頭對準玲子的空檔躲進了暗處,按照我的指示乖乖候在一旁。
「直到我用電擊槍放倒玲子,轉頭走到她跟前,那孩子始終聽話地躲在暗處旁觀呢。」
「你很過分……」
「只可惜,讓她在鐵處女背後尖叫是一大敗筆,之後拿玲子實際操作時也證實了,鐵處女關上門後幾乎聽不到內部動靜。玲子不是提到有男人被關在裏頭整整兩天才斷氣嗎?她自己也說了——這門又厚又重,如果沒被打斷,她還會補上下半句吧——所以受刑者的慘叫漏不出來。唉,是我犯了糊塗。」
「請稍等……既然你以拍攝虐殺電影為目的,那又何必費心安排大家演戲?根本沒有必要吧。」
莓一臉不明所以。
「的確。雖說也有混淆視聽,隱藏攝影真實目的的意味在裏頭,不過坦白說,確實沒必要做到這一步。」
「既然如此,你為甚麼……」
「當然是為了拍攝完整的恐怖片囉。」
這句話似乎讓她難以理解。
「唉,在你看來,我的目的只是拍攝虐殺電影而已啊……當然主旨是沒錯,不過單是這樣根本構不成藝術。」
「既、既然如此……你果然還是……」
「並不想拍攝有人實際遇害的恐怖片——你是想說這個?唔,的確不能完全否定,其實吧,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甚麼打算……」
聽她口氣似乎完全不相信我的表述。
「虐殺電影無非是滿足人們想看肢解畫面,想看同類被殺瞬間的欲望而已,僅僅着眼這一點,市場狹窄得很。要想拓寬銷路,就必須加入些娛樂元素。」
「娛、娛樂?」
「沒錯。本作姑且啟用備好的劇本——也就是恐怖片的劇情——進行一系列看似驚悚影片的表演,表面上是一部開膛題材的虛構作品。」
「你果然……不、不正常。」
「哼哼,你嫌我走火人魔?」
「你原本只是為了重振公司打算拍攝虐殺電影而已——當然這已經足夠異常,不過至少有金錢這一根本動機。可是現在,你只是沉浸於殺人的樂趣而已……而且是為了自己親手實施,親手拍攝的殺人場面而喜悅……」
「是啊,或許重建Profondo Rosso的念頭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吧。東男另當別論,如果有心為公司着想,至少不會連騎島一起殺掉吧。跟只會耍嘴皮的東男不同,騎島算是有真才實幹,不過留着他也很麻煩……其實吧,我還打算另開公司,不過並非合法存在的那一種。也就是說,普通的虛構恐怖片由Profondo Rosso製作發售,新公司嘛——我在考慮取名叫INFERNO①——專門向部分會員提供包括虐殺電影的恐怖作品。以這麼個形式分頭運作。」
----------------
①達里奧·阿金圖執導影片,「魔女三部曲」第二郝,中譯《地獄》。
----------------
說罷,我再次凝視着莓。
「也是為了將來着想,首先得把第一部《Slasher廢園殺人事件》完成——」
「你、你要……殺、殺了我嗎?」
她的眼神在極度恐懼之中透露着絕不輕易屈服的倔犟,這下我也就安心了。
「不,我打算把你從本作裏頭剔除。」
「甚麼?」
「最初吧,我是打算拿你當甜點,放在主菜的玲子和惠利香之後品嘗。不過後來我想通了,城納莓這號人物是該唱主角的素材,只做甜點實在暴殄天物——」
莓無以作答。
「正如你的觀察,也正如我的說明,我們一路來到這裏,途中所見不過是這座魔庭的一小部分而已,沒被發現的世界還多得很。所以呢,我想給你一個機會。」
「甚麼意思?」
「讓我來說明規則吧。很簡單,在我發出信號之後,你就離開這座塔。我算算看啊,這樣吧,在給出信號十分鐘之後,我再開始追蹤你。假如你被魔庭的殺人魔趕上,那就算你輸。當然,你想對抗還是怎麼的,悉聽尊便。我的歲數在你的兩倍之上,老骨頭囉,就算你是女性,也並非完全沒有勝算。然後呢,如果你能趕在被我逮住之前找出所謂的秘密通道回到正門,並剛順利出逃,那就算你贏。怎麼樣?」
「看來除了接受,我別無選擇。」
「你能這麼想真是幫了大忙。開始之前先給你些東西吧。」
以防萬一,我事先在塔頂的房間裏藏了行李,現在我從中取出一隻小背囊遞給莓,告訴她裏頭裝了應急食物、手電電池、瓶裝飲用水之類的物品。莓對我的靠近表現出極大牴觸,不過她也明白這是成功出逃必不可少的裝備。
她伸出顫抖的右手接過背囊,問道:「為甚麼給我……」
「要知道,我的心情也很複雜。如果你立刻被抓,那又何來樂趣可言?之後的躲貓貓環節很耗體力,你要是餓了渴了走不動了,我也很為難,至少得讓你保證某種程度的活力。」
她無言以對。
「你或許在想,這傢伙說甚麼胡話呢。不過這些東西對你而言很有必要,請好好帶上。」
莓將背囊抱在胸前,繼續緩緩後退。
「啊,先別着急——請先等我發出信號。」
我讓她少安毋躁。
「還忘了告訴你件事兒,粕谷惠利香還活着。她被綁在拷問室的拉伸台上,只是四肢被固定了,幾乎沒外傷。她狀態很好,甚至稱得上毫髮無傷。我只是給她灌了些涼水而已。」
「那就連她一起——」
「這可不成,因為惠利香是《Slasher廢園殺人事件》的出演者嘛。所謂拉伸台呢,是讓人雙手呈萬歲的姿勢躺在台子上,然後拉扯四肢的裝置,算是拉伸健身器的強制版吧。她跟玲子不一同,身體很有彈性。如果把她的肌肉拉伸到極致,再用鋒利的大刀逐一切割——」
「別、別說了!」
「倘若你逃走途中想連她一起救,那是你的自由。」
「什……」
「我的基本目標是追捕城納莓,途中或許會繞道去趟拷問室,給惠利香施加一些折磨,讓她見點兒血,回頭再繼續陪你。這也是一種情況,請你務必牢記。」
「這也太……」
「不用說,我自然比你清楚魔庭當中的捷徑。我不見得知道通向正門的隱藏通道,但多少清楚庭內設置的各種岔道,所以就算去了拷問室,也不會把你跟丟。」
「不、不過……你真能這樣游刃有餘嗎?或許在你分心於粕谷小姐時,我就有足夠的時間逃脫。」
「霍,我果然沒看走眼。你和外表不同,骨子裏很有韌性。我並沒打算用惠利香給你設置障礙,你完全可以拋下她不管,畢竟顧好自己最重要。總之,採取甚麼行動對兩人而言有最高的生存或然率,還請你費心權衡。」
講解暫告一段落,我留下些時間供她思考。
「有甚麼疑問嗎?」正做沉思狀的莓聞言立刻搖頭。
「是嗎,那就請你做好準備。」說着我舉起攝影機,凝視着她稍事等待。
「接下來,《第三十一幕·恐怖新生》,預備,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