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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茱姑姑學起了瑜伽。她的手和膝蓋著地,背高高弓起,在一張鋪在地下室地上的湖藍色墊子上,伊菲麥露躺在沙發上,一邊吃巧克力一邊看她。
  「你已經吃了多少塊那玩意兒?你從何時起開始吃普通的巧克力了?我以為你和布萊恩只吃有機的,公平交易的。」
  「這些是我在火車站買的。」
  「這些?有多少?」
  「十塊。」
  「啊——啊!十塊!」
  伊菲麥露一聳肩。她早已把那全吃了,但她不會告訴烏茱姑姑。她高興那樣,買報攤上的巧克力,價格便宜,裡面盡是糖、化學原料和其他駭人的基因改造成分。
  「噢,這麼說因為你和布萊恩吵架,所以現在你就吃他不喜歡的巧克力,是嗎?」烏茱姑姑大笑。
  戴克來到樓下,看了一眼他母親,此時她的手臂正舉向空中,戰士式的動作。「媽媽,你的樣子可笑極了。」
  「你的朋友不是說你媽媽很火辣嗎,前幾天?這正是原因所在。」
  戴克搖頭。「姐,我要給你看一點YouTube上的東西,一段搞笑的影片。」
  伊菲麥露起身。
  「戴克有沒有告訴你學校的電腦事件?」烏茱姑姑問。
  「沒有,什麼事?」伊菲麥露問。
  「星期一,校長打電話給我,說戴克星期六非法侵入了學校的電腦網路。說的是一個星期六整天都和我在一起的孩子。我們去哈特福拜訪厄扎維薩。我們在那裡待了一整天,那孩子都沒接近過電腦。我問他們為何認定是他,他們說他們掌握了資料。虧他們想得出來,一覺醒來就責怪我的兒子。這孩子甚至不精通電腦。我以為我們把這些事留在了那個粗野的小鎮。奎庫要我們提出正式的投訴,但我認為不值得浪費時間。他們現在已經改口,說不再懷疑他了。」
  「我連怎麼非法侵入都不曉得。」戴克冷冷地說。
  「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混帳事?」伊菲麥露問。
  「你必須先把過錯算在黑人學生頭上。」他說,然後大笑。
  後來,他告訴她,他的朋友會說,「嘿,戴克,有大麻嗎?」那多滑稽。他告訴她,教會的牧師,一個白種女人,向其他每名學生問好,但走到他面前時,她說:「怎麼啦,小子?」「我感覺自己長的不是耳朵,而是蔬菜,好像有大顆的青花菜從我腦袋上冒出來似的,」他大笑著說,「所以當然,非法侵入學校網路的人只能是我。」
  「你學校的那些人是笨蛋。」伊菲麥露說。
  「那個詞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滑稽,姐,笨蛋,」他停頓了一下,然後重複她的話,「你學校的那些人是笨蛋。」奈及利亞口音模仿得唯妙唯肖。她告訴他,有個奈及利亞裔的牧師在美國一間教堂布道時,講到某些有關海灘的內容,但因為他的口音,教民以為他講的是「淫婦」,他們寫信向主教投訴。戴克大笑,笑個不停。那成了他們的一個保留笑話。「嘿,姐,我正想去淫婦那裡待一天消消暑。」他會說。
  連續九天,布萊恩不聽她的電話。最後他終於接了,他的聲音瘖啞。
  「這個週末我可以過來嗎,那樣我們可以做椰子飯?我來下廚。」她說。在他說出「可以」之前,她感覺到他深吸了一口氣,她好奇他是否驚訝於她膽敢提出椰子飯的建議。
  她望著布萊恩切洋蔥,望著他修長的手指,回想那些手指在她身體上,沿著她的鎖骨線條移動,放在她肚臍下方黝黑的皮膚上。他抬頭,問切成這樣的大小是否可以,她說:「這樣很好。」心忖,他明明每次都知道洋蔥所需的大小,會將之切得精確無誤,他明明每次都提前把米飯煮好,雖然此刻她正打算要來煮。他往水池上砸開椰子,讓水流出來,然後開始拿刀剜出殼上白色的椰肉。她雙手顫抖著,把米倒進煮沸的水裡,望著一粒粒細長的印度香米開始膨脹,她疑惑他們會不會以失敗告終,這頓和解餐。她檢查了爐子上的雞肉。揭開鍋時香料的味道飄了出來:薑、咖哩、乾月桂葉。她多餘地對他說,那看起來不錯。
  「我不像你,放過多香料。」他說。她頓感憤怒,想說他這種拒絕原諒的態度是不公平的,但她沒有說,而是問他是否覺得她應該加些水。他不停地研磨椰肉,沒有出聲。她望著椰肉碎屑變成白色粉末;她傷感地想到,那永遠不可能重新變回一個完整的椰子。她伸手,從背後摟住布萊恩,用雙臂環住他的胸,透過他的運動衫感覺他的體溫,但他緩緩掙脫,說他必須趕在米飯變得太軟以前把這弄完。她穿過客廳,去眺望窗外,高聳宏偉的鐘樓,傲視底下耶魯校園的其他建築,她看見第一波紛飛的雪花,在入夜後的空中打轉,彷彿從頭頂擲下,她回憶和他度過的第一個冬天,當時一切似乎晶瑩透亮,新鮮不斷。
  幫助非美國黑人理解美國:說明幾種話語背後的真正含義
  1.在美國人的各種宗派主義中,他們最感到侷促不安的是種族。假如你和一個美國人在交談時,想要討論某些你認為有意思的、和種族相關的問題,而那個美國人說:「噢,說種族未免過於簡單,種族主義十分複雜。」那表示,他們其實想要你趕緊閉嘴。因為種族主義當然是複雜的。許多廢奴主義者希望解放奴隸,但並不想和黑人做鄰居。今天,許多人不介意僱用黑人當保姆或加長豪華轎車的司機。但他們百分百介意有一個黑人上司。過於簡單的是說「這十分複雜」。可總之請閉嘴,特別是假如你需要提到的這位美國人給你工作/幫忙的話。
  2.多元性,對不同的人而言含義不同。假如白人說一個社區具有多元性,他們指的是有百分之九的黑人。(一旦黑人比例到達百分之十,白人就往外遷。)假如黑人說多元化的社區,他們想的是百分之四十的黑人。
  3.有時他們說「文化」,但指的是種族。他們說一部電影「主流」,指的是「白人喜歡或是白人拍的」。當他們說「都市特色」時,指的是黑人集中、貧窮、多半危險和存在驚險刺激的可能。「種族情緒強烈」,指的是我們不方便說「種族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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