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整個百花山萬籟俱寂,所有人都沉浸在夢裡,絲毫不知道那個傳說中已經千年不曾踏足人間的魔主,居然會降臨在她們山主的居所!
那黑髮黑衣的男子容顏俊美而邪異,但是身上的威壓卻猶如實質,幾乎讓人抬不起頭來。在他的目光下,兩位劍靈雖然表面鎮定,但是青玉劍靈的額頭已經淌下了細汗,而沈蓮的掌心也已是一片濕潤。但是,儘管如此,兩人依舊沒有半分退卻——這個認知讓魔主重淵挑起了眉毛,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意。
「明知不敵,卻因為自己的主人,而不曾退卻半步。」重淵道,「劫火劍靈,你若執意捨身護主,你終究也無法完成你主人的期望。」
沈蓮的目光露出了些許疑惑,而顧清風三人也同樣不解。唯有沈厭夜倏然抬起頭,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重淵的臉上。這般直接的打量自然也讓魔主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望著黑衣劍修的眼,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宗主,不要看他的眼睛!」
顧清風連忙出言提醒,但是還是晚了。站在前方的沈蓮只聽到他的主人踉蹌了一下,然後悶哼了一聲!
「主人?!您沒事吧?!」
「……我很好,不用擔心。」
話雖然這麼說著,但是沈厭夜還是感到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重淵的目光像是一把匕首一樣,能直接刺入人的內心,然後殘忍地翻攪著。沈厭夜擦去唇角的鮮血,重新直起身子,對魔主道:
「重淵大人,在下能否詢問一下您的意圖——您將百花山主折磨至此,到底欲意何為?」
「沈宗主想是誤會了,本座從來都沒有折磨過花山主。與之相反的,本座見花山主大限已到,本來是想過來為她續命。怎奈她抵死不從,才會導致魔氣入體,經脈逆流。」
如是說著,重淵隨意地向前走了兩步,而剩下五人則嚴陣以待。但是重淵並沒有再出手的意思,他只是停在了沈厭夜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的臉。那一瞬間,重淵眼裡的神情變得極為複雜,但是仔細看去卻又沒有什麼。
「原來如此。但是之前聽魔主大人的意思,似乎還有其他途徑救蝶姨的命?」
——沈厭夜自然不傻,他也不可能相信重淵的真正目的就是去救花蝴蝶。更何況花蝴蝶昏迷前說重淵想要控制她成為傀儡一事,他還銘記在心。但是重淵太過強大,在場所有人就算是拼盡全力,也沒有絲毫勝算。故而與其選擇激怒他,還不如旁敲側擊。
「正是如此。沈宗主既然不介意花蝴蝶與令尊之間的過節,那麼本座自然也很開心地指條明路給你。為花山主續命一直以來也是本座的心願。」
聽他如此道貌岸然的說辭,顧清風心裡忍不住冷笑。但是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差點渾身打了個激靈!
「那麼這條明路是……」
沈厭夜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語氣也沒有起伏,但是重淵的唇角卻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像是蟄伏在網上的蜘蛛,看見了徘徊在不遠處的獵物。
「棄雲崖下,幽碧草澤中,有一奇石,名曰月靈幻石,傳說是當年月神降臨幽碧草澤,其靈力凝聚而成的。若得月靈幻石,不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甚至還能讓人修為大增。若沈宗主可以將月靈幻石取來,想必花山主的情況定能好轉。」
「沈厭夜修為低微,無法前往棄雲崖這等凶險之地,更何況幽碧草澤中有無數修煉成精的毒花毒蟲,想必月靈幻石的靈力也已為它們汲取殆盡。」
沈厭夜這麼說,只是想繼續旁敲側擊,聽聽重淵還會說什麼。果不其然地,重淵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了顧清風的身上,但是說出的話卻是給沈厭夜聽的:「既然清風仙君還不願意告訴你一些你終究會知道的事情,那麼本座也不好讓他功虧一簣。只是,沈宗主,你完全無需擔心月靈幻石會被別的生靈奪取。因為月靈幻石本就是月光,旁人可見卻不可觸摸……在這仙天之下,只有你可以取得。」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重新化作黑霧,消散在了空氣裡。隨著他的消失,幾乎能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消失了。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魅雨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青玉劍靈則回到了顧清風的身邊,用袖子替他擦拭著汗水。也只有對著她的時候,顧清風才會露出溫柔的笑容,他摸了摸青玉劍靈的肩膀,似乎也是在安慰她。
沈厭夜也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運氣平息了一下之前為重淵的魔氣影響,而變得有些混亂的氣血,然後他看到沈蓮一臉凝重地看著前方的地面,表情有些困惑。
「沈蓮。」沈厭夜走到他的身邊,「你沒事吧?」
「啊……?!啊,我沒事……倒是主人,您剛才是不是和重淵大人對視了?!下次請您千萬不要再這樣了……他的眼睛能攝魂,這次還好他沒有想要出手!」
被關心的人露出了一個清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拍了拍沈蓮的肩膀,道:「不要在意重淵說的話。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即可。因為你能擁有自己的意志,是我對你唯一的期望。」
黑衣劍修的容貌依舊有些少年的影子,但是那雙狹長、平靜卻時常夾雜著質詢的眼睛,和沈蓮記憶中,前世的「他」
重合了。在劍靈的記憶中,這雙眼睛的主人冷血冷清,從來不會對任何人說出什麼安慰的話語。而如今,他似乎依舊不會安慰什麼人,除了玉鈴兒與自己。
這樣的認知讓劍靈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來——既然主人都這麼說了,那麼自己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便可……
「是,我明白了,我的主人。」
…………………………………………
一天後,太乙劍宗。
今日並不是宗主與諸位長老議事的日子,但是沈厭夜卻罕見地出現在了明心殿裡。但是,這次的「議事」卻和平常都不同——至少平日裡,太乙劍宗的諸位長老都會到齊,但是今日卻只有無極長老。
在沈厭夜、顧清風和魅雨把事情和無極長老說完後,老者神色有些驚恐。他在明心殿內踱步了許久,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劫數,劫數啊……清風長老,我本來只道你回宗門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沒想到,你回來不久,重淵便重新出現了……你是為了阻止到來的危機,才回歸的嗎?」
「是的,我是出於——」像是想到了什麼是的,顧清風看了看沈厭夜,最終長歎了一口氣,道,「沈宗主,雖然你的父親一再叮囑過我然我不要太早告訴你這件事,但是我想現在應該也到時候了。——沈宗主,我這次回來的意圖,便是在你前去棄雲崖和幽靈海時,替你鎮坐宗門,這些全部都是出於一位天人的授意。」
「……」沈厭夜歎了口氣,「是我的父親?」
——當初在他的靈台之間,沈如夜早就已經隱晦地交代了是自己把顧清風派來的事情。能讓謫仙為自己做事的,恐怕必定位臻大羅金仙。
顧清風點了點頭,而無極長老也驚愕地看了過去:「沈……清風長老的意思是,陸宗主的丈夫,來自上界?!他到底是誰?!」
顧清風沒有回話,只是望著若有所思的沈厭夜,道:「月靈幻石乃是月光凝聚而成。只有有月神血脈的人……才有可能拿到。」
「……」沈厭夜用食指揉了揉腦袋,「……月神望朔?」
此話一出,就連青玉劍靈和沈蓮都面露愕然之色,但是兩人旋即釋然了——怪不得他的資質近乎逆天,能在未及弱冠之時便道臻此境!
而那邊顧清風顯然沒有給其他人緩過神的時間。他嚴肅地望著沈厭夜,道:「沈宗主,關於重淵提出的,讓您取得月靈幻石一事,也許另有隱情。……重淵他,大概不是真的想要殺花山主。」
「蝶姨昏迷前說,重淵想把她變成傀儡……」沈厭夜思索道,「但是……為什麼是蝶姨?」
——在這九大宗派的掌門之中,花蝴蝶的修為的確不是最高的,她甚至不如凌霄劍派的靈寶真人,和棲霞閣主雨玲瓏不相上下。而百花山同樣不是九大宗派中勢力最大的——為什麼重淵偏偏會選擇他?
「本來我也有些不解,但是在重淵提起月靈幻石時,我便忽然想到了。月靈幻石會洗練人的體質,所以說它能活死人、肉白骨。而體質經過多次洗練,便會越來越純淨,會更加適合……做爐鼎。」顧清風低聲道,「更何況,花山主修煉的《回春心訣》,亦是通過採補男子元陽來洗練自己的經脈。爐鼎的功力自然是越強越好,所以……」
「但是單憑這點就確定重淵要把蝶姨煉做爐鼎,未免太過草率。」
而此時此刻,一直沉默的沈蓮忽然插話道:「——主人,我認為清風仙君的推測很有道理。畢竟……重淵大人的確喜愛採補那些修為高強的女修,然後誘導她們墮魔。三百年前覆天一戰中的魔將如意是他的魔後,亦是他的爐鼎。覆天一戰中,如意重傷,我被封印入試劍窟後便不知她怎樣了。」
顧清風道:「以她當初的傷勢,就算是被就活了,也是個廢人。既然無法採補,想必早就被重淵折磨至死了吧。」
無極長老也道:「重淵已經如此之強,怎麼還會需要爐鼎?」
「……」
…………
無極長老和顧清風在那裡討論,沈厭夜坐在玉座上沉思著。末了他忽然道:「兩位長老,月靈幻石真的能救蝶姨?」
「古籍上是這麼記載的。月靈幻石能洗練人的體質,自然也能將魔氣洗去。」無極長老摸了摸鬍鬚,「但是……這也只是傳說而已。從來沒有人能真正取得月靈幻石。」
「既然這樣,那麼我就去一趟棄雲崖吧。」沈厭夜站起身來,走下了玉階,「反正我也要去棄雲崖取《厥陰》卷。」
顧清風和無極長老同時歎了口氣——他們明白沈厭夜的想法。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重淵的陰謀,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有辦法救花蝴蝶了。只是……
「主人,」沈蓮低聲道,「如果重淵大人真的想要花山主做爐鼎的話,大概在您將花山主治好之後,重淵大人他……會立刻上前強搶的……我們根本無法打贏……」
「誰說我準備取了月靈幻石,然後雙手呈給重淵了?」沈厭夜輕笑一聲,「我的父親曾經答應我,在我突破煉虛期時,他會再次和我相會的。我現在已經是化神中期,不消完成《厥陰》卷的修煉,自然就可以突破境界,到時可以找他詢問破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