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沈厭夜便感到劫火劍上傳來的力道陡然加重了數倍,幾乎讓他都驚了!這樣強大的力量,怎麼可能屬於一個連明虛期都未曾突破的修士……不!她身上的氣息,已經不是輕靈的靈氣,而是沉重的、晦暗的、充滿了壓迫感的……
「自毀仙途,墮入魔道。璇璣姑娘,我希望你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黑衣劍修冷冷地吐出這句話,卻換來璇璣不屑的冷笑。她用力一揮劍,格擋開了沈厭夜的攻勢,並借力飛身之數丈遠的地方。她平舉雙劍,在空中挽了個劍花,像是舞姿一般曼妙,但是隨著她的動作,雪亮的銀鋒上卻逐漸纏繞上了黑色的魔氣。然後,她長劍斜挑,這次卻是直取他手中的劍!
沈蓮是劫火劍之靈,會受到魔氣影響——這是重淵告訴他的。如今看到沈厭夜慌忙撤劍的樣子,她的心裡升起一種復仇的快意。她步步緊逼,劍若流光,卻沒有再取沈厭夜的命門。因為她忽然覺得,看著沈厭夜慌忙回護自己佩劍的樣子,還真是令人感到愉悅——愉悅的同時她也在替沈厭夜感到悲哀。
劍為護主,然而沈蓮和沈厭夜卻本末倒置。哪裡會有劍修為何回護自己的劍而被逼得步步後退?劫火妖劍,凶煞噬主。沈厭夜雖然沒有像劫火劍之前的那些主人們一樣被劍靈吸乾了全身的功力,但是看他對這劍靈上心的樣子,為了這個劫火劍的妖靈展不開手腳的樣子……就是劫火劍之前的那些慘死的主人,恐怕都會同情他吧!
她越是這麼想著,內心便越愉悅,連唇角的笑意都擴大了。須臾之間,兩人已經交了數十回合的手。沈厭夜擔心沈蓮為魔氣所困,終將劫火劍入鞘,然後丟給了身後正在牽制那些黑衣人的青玉劍靈——
「請你暫時護他,他不能被魔氣侵擾!」
青玉劍靈接住了劍鞘,向沈厭夜點了點頭。而沈厭夜右手一彈,一道亮銀色的光芒凝聚在他的指尖,然後迅速地向兩邊延展,凝成了一把長劍的虛影。面對著璇璣的攻勢,他再未躲閃。在她撲上來的時候,他只是輕輕揮動了手中的寒芒,抵在了璇璣的雙劍上。
那到寒芒一旦凝聚,便帶著天地間至寒之氣,連帶著周圍空氣裡的水汽都被凝聚成了細小的冰凌。寒劍甫一接觸到雙劍,堅冰便從劍刃相斫的地方蔓延開。璇璣一驚,還來不及撤手,雙手便被凍結在了劍柄上。眼看沈厭夜伸手就要擊碎那堅冰——連帶著自己的佩劍以及被冰凍住的雙手一起,她連忙飛身後撤,但是已經太晚了!
沈厭夜並未乘勝追擊,只是站在原地等她離去。只是,在她的腳尖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尖銳的冰凌立刻從地上突起,生長,然後化作一個寒冰的牢籠將她囚禁了起來。與此同時,她身周的範圍已經盡數變成了寒冰地獄——那冰霜帶著至寒之氣,故而為冰霜打到的樹木頃刻間落盡翠葉,花草瞬間枯亡。
而璇璣也感受得到自己臉頰上的汗水瞬間凝結成冰,連帶著自己的血液一起。在寒氣的侵蝕下,彷彿一切都變得靜止了。包括她的思緒、她的感情……
這邊青玉劍靈和沈蓮剛剛解決完最後幾個黑衣人,回過頭便看到了這樣的一番景象。青玉劍靈頓時驚了!
「以己身修為幻化道境,非渡劫期修士不可為……」她喃喃自語,忽而又恍然大悟,「難道今天清晨,那地動山搖之勢,便是宗主在提升境界……?!」可是瞬間提升兩個境界,雖不說是聞所未聞,但也是千古少有,資質用逆天都不足以形容。難道主人的話真的是對的……宗主他……和他的母親一樣,司掌那傳說中能夠逆天改命的一線生機?!
沈蓮點了點頭——他看上去並沒有受到魔氣的影響。眼看沈厭夜已經落到地面上,走向了被寒冰禁錮住的璇璣,他也和青玉劍靈一道,落在了他的身邊。
「沈蓮,你沒事吧。」沈厭夜擔心道。在沈蓮笑著搖了搖頭後,沈厭夜才打了個響指,散去了那些玄冰。
璇璣匍匐在地上,一手捂著胸口。見那雙黑色的方頭靴停留在了她的眼前,她才抬起頭去,恨恨地望著沈厭夜。不等沈厭夜開口,她就已經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還愣著幹什麼?!殺了我啊?!!!看到我這樣,你很滿意了吧?!!」
「璇璣姑娘,你自甘墮魔,放棄坦蕩仙途,是為了找我和沈蓮報仇。但是我希望你想明白……是你過度陶醉在為母親復仇之後可能達到的自我實現上,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璇璣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憤然地望著他,只覺得眼前的人恬不知恥。如果不是他,她的母親就不會成為廢人,她也不會終日被仇恨所囚禁,再也不能修仙,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而如今,這個罪魁禍首……居然告訴自己——
「你想說……你和這一切完全沒有關係?!」
「並非沒有關係。容秋當日欲意置我於死地,雖然是出於護女心切,我卻不能因此而饒恕她。你母親的事,我和沈蓮縱然難辭其咎,但是真正讓你淪落到如今境地的,是你的內心。我猜你在墮魔的時候應該有一種自我滿足感——畢竟你祭獻了自己,是為了給你的母親報仇。而這種來自於自我膨脹的滿足感也蒙蔽了你的眼睛,讓你忘記了許多事情。比如……你難道看不出我如今的修為嗎?」
璇璣咬牙看著他,沒有否認。
沈厭夜俯下身,幾乎帶著一種理解的目光看著她:「不要以為我是在批判你,璇璣姑娘。我若是你,做出的事情不一定會比你高明。我對你說這番話,不過是因為想到了『人性』而已——因為你對我說,看到你變成這樣,我是不是會滿意。我想你的問題是……看到一個處心積慮想置我於死地的人境被我重傷,我的心裡會不會有一種類似於自我力量的伸張而影響了非本我以外之物,借由非本我以外之物的反饋,從而完善本我自我價值確立的過程。」
璇璣聽不懂他在胡言亂語什麼。她的目光掃過站在他身後的兩人,青玉劍靈和劫火劍靈也並非一臉徹悟瞭然的神色,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唯一一個聽不懂他的胡言亂語的。於是她冷笑了一聲,到:
「沈厭夜,我不管你在說什麼瘋話,我有幾件事情想要告訴你。首先,拜魔主所賜,就在你努力提升境界的短短的數日之內,你的蝶姨可是每況愈下,隨時都可能死去了。其次,你的宗門已經被棲霞閣、凌霄劍派、應天宮和落星山圍攻了,太乙劍宗損失了千餘名弟子。最後,你親愛的玉鈴兒師妹被鳳兮挾持到了胤國……呵,沈宗主,你那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剛才不是還很得意嗎?」
沈厭夜僵在原地,如遭當頭棒喝。他明明已經讓顧清風坐鎮太乙劍宗了,為什麼宗門還會遭此大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宗主。」青玉劍靈的聲音傳了過來,聽上去十分難過,「我們宗門內部有內鬼……就是鳳兮……其實她的真是身份,是胤國的大皇女華兮鳳。她不知何時被魔主重淵收買了,一直在替重淵打探我們宗門內部的情況,我們的一舉一動重淵都瞭如指掌。昨日太乙劍宗遭到重創,鳳兮攜玉鈴兒逃往胤國。主人得知一切消息都已經敗露,所以命我去棄雲崖速速尋您,以防魔主派人……對您下手。」
說到這裡,她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的璇璣,卻發現她已經死去了。她的胸口被數道突起的冰凌刺穿,但是獻血甚至沒來得及噴湧出來,便被凍結成了血紅色的冰渣。青玉劍靈不由得轉過頭去望了望沈厭夜,但見他低著頭,雙手緊緊握緊成拳,不住地顫抖著,像是在壓抑著極大的憤怒和痛苦。
「主人……」
一雙修長的手環上了他的肩膀,他的劍靈將下頜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這兩年來,他與主人一道待在太乙劍宗,亦是十分珍視宗門內部的其他人。如今聽聞太乙劍宗遭此大難,他亦是十分難過,亦明白沈厭夜的憤怒。
「主人,我們先把月靈幻石交給青玉姑娘,然後再去胤國就鈴兒姑娘吧。」
沈厭夜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取了裝有月靈幻石的玉匣,放到了青玉劍靈的手上:「請告訴清風長老,我和沈蓮很快就會回來。」
「宗主,去胤國收拾鳳兮,救回鈴兒姑娘,豈勞作為一派之主的您動手?您帶著月靈幻石回太乙劍宗,我去救鈴兒姑娘便可!」
「你是清風長老的劍靈,若你不再他的身邊,他連兵器都不會有的。」沈厭夜道,「你拿著月靈幻石,先去百花山救蝶姨,然後再立刻回到清風長老身邊!」
青玉劍靈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卻提醒道:「宗主……那鳳兮……是我一個故人的轉生。她初來乍到之時,我只是認出了她的氣息,但是她的靈力卻並未回復。在昨日她劫走鈴兒姑娘、打傷諸多守衛時,我才驚覺她已經擁有了前世的法力……。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很危險,請您千萬小心……」
「前世?!」沈厭夜聯想到青玉劍曾是被沉入淨天池底的天劍,不由道,「她的前世……是仙界之人?」
青玉劍靈頷首:「我的原身乃是姽嫿天君以南明離火所鑄。而當年以南明離火協助姽嫿天君鑄劍的人正便是她的前世……南明火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