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拍賣場裡陸陸續續坐滿了人。

  凌浩然見沈秋棠低頭看了圖上的白玉瓶子許久,「喜歡?」

  沈秋棠合上宣傳冊子,搖搖頭,「就是好奇這麼個巴掌大的瓶子,買回去有什麼用?當擺設太小,插花又插不進去什麼,預估價還好幾十萬……」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心想誰買這個誰傻。但同時又開始擔心,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會不會又解封出來一隻千年大妖?

  凌浩然突然又滿臉心事的樣子,著實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到底在想什麼。難道是因為喜歡這個又覺得太貴?

  兩人一口氣看了三四場的拍賣會,直到白玉瓶子流拍了,沈秋棠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就開始覺得拍賣會還真是沉悶的地方。

  凌浩然見她都有點昏昏欲睡了,就拉著她出去喝點東西。

  沈秋棠跟在他身邊,走在空曠的走廊上,一邊晃晃肩頸酸硬的肌肉,一邊說:「我終於明白浩延為什麼不喜歡上學了。一天天的像個木乃伊一樣坐在那裡,不停地聽別人說話,腦袋都快要爆炸了。」

  凌浩然輕笑,「這話你可別讓他聽到,不然他還以為自己從此有同謀了呢。」

  沈秋棠也會心一笑,「這你放心,我更瞭解他的心思之後,只會更加變本加厲地督促他學習。」

  兩個真·大魔王一起琢磨著如何「虐待」青少年,遠在課堂中的凌浩延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一邊拿紙巾擦鼻涕,一邊跟同桌信誓旦旦地說:「有人想我!」

  在長長的走廊上走到一半的時候,凌浩然看到前面有熟人,轉頭對沈秋棠說:「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辦點事,十幾分鐘就回來。」

  沈秋棠笑著點點頭,見他跑遠,轉頭看向牆上的掛畫。

  她順著腳步看下去,前兩幅都是仿中世紀的油畫。沈秋棠對西方文化瞭解不多,也沒什麼興趣。看到第三幅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張山水畫風的地圖,圖上的地點她很熟悉,就是當年她封印鬼王的地方。

  沈秋棠抬頭看著這張畫,心裡竟然異常的平靜。

  打從她復活以來,將種種的蹊蹺之事聯繫到一起,她不是沒想過會不會和鬼王有關。畢竟她當初就是為了封印鬼王才煙消雲散的……

  但是,她百分之百的確定,鬼王比自己死的更徹底,連復活都復活不了的那種。

  所以,現在這張地圖的出現,到底是為什麼呢?

  這一切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身後傳來蹣跚的腳步聲和枴杖落地的聲音,沈秋棠沒在意,但那人的腳步在她身邊停下,似乎也在欣賞這幅地圖。

  「沈小姐看懂了這張地圖?」

  他的聲音清冷,更當初自己復活時,叫醒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

  沈秋棠吃驚地回頭,仔細地看他。

  他應該有三四十歲了,但臉很年輕,只是臉部肌肉有些僵硬,看起來就像肉毒桿菌打多了的整容臉。

  沈秋棠退後兩步,警惕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姓沈?」

  那人西裝筆挺地拄著枴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失禮了。在下姓古,是這間拍賣行的股東之一。因您是跟凌先生一起來的,所以行裡人大多都認得你了。」

  凌浩然家世顯赫,行商之人都恭敬著他。沈秋棠也知道這一點,於是點點頭,暫且信了他的話。

  她轉過身,繼續看著牆上的地圖,「請問古先生,這張地圖是如何得來的?」

  古先生也隨著她的目光,看著地圖說:「走廊上掛著的都是仿品,這張地圖的原版是我家世代傳下來的。」

  「冒昧的問一下,古先生家裡是做什麼的?」

  古先生沒有回答她,遠處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古先生抬頭看了逐漸走近的凌浩然一眼,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十足的善意,「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小姐重活一世,要珍惜眼前人。」

  他這番話說的沒頭沒腦,沈秋棠一頭霧水。

  還沒等她來得及細問,一旁就傳來凌浩然溫柔的聲音:「秋棠。」

  沈秋棠轉頭,不自覺地朝凌浩然走進了兩步,「事情辦完了?」

  「嗯,我們走吧。」

  沈秋棠朝他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西裝袖子,想跟他介紹一下:「這位是古……」她轉頭一看,人已經不見了。

  凌浩然看了看空曠的走廊,又低頭問道:「你在說什麼?」

  沈秋棠驚奇地想:這位古先生怎麼消失的這麼快?

  「他剛才還在這裡的……」

  凌浩然笑了,「我從剛才拐進走廊,就只看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

  這條走廊幾十公尺長,就算凌浩然步子大,從轉角處走過來怎麼也要一兩分鐘。

  但是凌浩然看不見古先生。難道古先生不是人?

  可是自己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凌浩然看她一臉疑惑地樣子,就像死活憋不出數學題的學生。他揉了揉她順滑的頭髮,笑著說:「走啦,帶你去吃好吃的。」

  沈秋棠一邊想著事情,一邊乖乖地跟著他走。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開車回家。

  沈秋棠坐在副駕駛問:「你最近好像時間比以前多了很多?」

  「嗯,局長特地給我放的假。」

  「為什麼?最近案子不多嗎?」怎麼可能,他們重案組全年無休的好嗎!

  凌浩然眼帶笑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笑容她不懂。

  「生日打算怎麼過?」

  「什麼生日?」

  「當然你的生日呀。」凌浩然失笑,怎麼會有女孩子連自己生日都忘了的。

  沈秋棠想起局長幫她辦的那張身份證上,隨意寫的出生日期。

  「你記性真好,居然還記得。」

  凌浩然心想:何止是記得,我那可是惦記許久了。

  「約了人嗎?」他又問。

  沈秋棠笑著搖搖頭,「我不怎麼過生日。」

  「十八歲生日還是要好好慶祝一下的。沒約人的話,讓我陪你過吧。」

  他的動機已經很明顯了,饒是沈秋棠感情經歷再淡薄,該聽出來的還是能聽出來的。她馬上轉頭看著他,像從他細微的神情中,來認證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可凌浩然開著車,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沈秋棠大腦裡搜索著:有什麼理由拒絕嗎?好像沒有。那就……

  「好……好啊。」

  面無表情的凌浩然緊捏著方向盤的手,稍稍鬆了一下,聲音很冷靜地「嗯」了一聲。只是沈秋棠不知道,在她答應之前,他心中的大鼓一直敲個不停。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各自有心事。

  凌浩然想的是自己到時候要怎麼表白,才不會嚇到她。畢竟她還小……

  沈秋棠想的是神秘的古先生最後說的話。自己的眼前人,除了凌浩然還能有誰。自己上輩子的感情處理得跟拖拉機一樣,這輩子是不是應該勇敢一點?

  ***

  月圓之夜。

  韓彬開車載著祖師爺和狐仙上山。

  山上涼風陣陣,山頂的樹葉都被吹得窸窸窣窣。

  天上的夜雲慢慢散開,露出了圓月。

  沈秋棠在四周擺下封陣,白狐狸子青把封印住狐妖的玻璃球放在陣中央,閉上眼睛準備等一下做法。

  這種場合輪不到小韓彬出場,他很識趣地找了棵歪脖子樹一靠。

  其實論道行來說,沈秋棠更勝子青一籌。但子青要拿回仙丹,再加上這千年狐妖本就是狐族中的事,所以這場法事也就由子青來做。

  沈秋棠只是輔助他,萬一他降不住狐妖,她再幫個忙。

  地上的玻璃球裡慢慢升出一顆光點,那便是子青的仙丹。他吞回仙丹之後,化回人型。接著掐起手決,口中施咒。

  一團紅光從玻璃球中飛出,周圍妖氣大漲,連韓彬身後靠著的樹,都在搖晃。

  才三百年道行的子青想要封印住千年的狐妖,顯然很吃力。

  紅光變成一道道光束,四處亂竄,像是想要擊破沈秋棠的封陣,好逃出去。

  只可惜沈秋棠的封陣就像它們永遠都衝不過去的一道厚厚地牆,狐妖在震中找不到可吸附的東西,慢慢妖力弱了下來,最後現出原形。

  一隻年老虛弱的紅狐狸,連嘴上的須須都白了。

  它半趴在地上,似乎是認命了,不再掙扎。

  子青上前兩步,一手拿著葫蘆,一手拿著木劍。

  狐妖看都不看子青一眼,似乎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它直直地看著沈秋棠,淒涼地一聲呵笑,「沈秋棠,現在死的是我,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你與我都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

  子青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沈秋棠一眼,但沈秋棠也一臉疑惑,顯然也搞不懂狐妖在說什麼。

  子青劍尖指向狐妖,「你不用再故弄玄虛了!」

  他提劍準備斬向狐妖,但狐妖毫不膽怯,冷笑一聲之後,慢慢化成了一團紅煙,隨風飄散——

  子青、沈秋棠和韓彬看著紅煙散盡,都是一臉莫名。這子青還沒出手呢,怎麼狐妖就沒了?

  空曠的山野中,傳來狐妖最後的虛茫的聲音:「被白玉復活的人,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沈秋棠,我等著你跟我一樣的下場……」

  紅煙散盡,山風吹動衣擺。

  狐妖最後的話說得不明不白,沒人懂它是什麼意思,但聽完它的話之後,大家心情都不怎麼好。

  沈秋棠上前兩步,對子青說:「雖然不是經你手收的狐妖,但現在狐妖徹底的灰飛煙滅了,狐族也了卻一單舊事。」

  子青「嗯」了一聲,但此時心中更擔心的是沈秋棠,「你日後若有難處,記得叫我。」說完他又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自量力,他跟沈秋棠的道行相差甚遠,連她都搞不掂的難處,那自己更搞不掂了。雖然他是個小狐仙……

  沈秋棠笑著道了聲謝謝,但之後的事,她甚至都不準備讓玄天門的弟子參與進來,更別說子青了。

  事已畢,各自道別。

  沈秋棠走在韓彬的身後,準備坐車下山,子青忽然叫住她。

  「秋棠——」

  韓彬和沈秋棠一起回頭。

  子青欲言又止,但想了想之後,還是說:「你一定要跟凌浩然保持距離。」

  沈秋棠明顯一愣。

  她回憶起子青打從見到凌浩然之後的種種反應,以及這段時間它在家中的種種作為,例如在她和凌浩然說話時打翻水盆之類的事……

  她眼睛一轉,眼帶猜測地伸出食指,輕輕地指了指天。

  子青沉下一口氣,「天機不可洩露。」

  沈秋棠收回手指,明白了。

  車上。

  沈秋棠看著夜色,忽然鼻頭酸酸的,感覺有點委屈。

  上輩子跟他有緣無分,也怪自己。這輩子自己剛剛鼓起了一些勇氣,就被告知必須得放棄。

  不知道,這算不算命苦?

  韓彬看了她好幾回,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說道:「祖師爺。」

  「嗯?」沈秋棠回頭看他。

  韓彬不想相信狐妖說的話,但他這人凡事都會做出一套最壞的打算,「如果狐妖說的是真的,你就……只剩眼前這段光陰了。那就別管那麼多了,任性一把吧。」

  沈秋棠聽完他的話,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

  任性……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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