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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叢林這段路不出耶格所料,一帆風順。他們要走的路沿著斷層的邊緣,地面是石頭,腳下比較乾燥,林木也較為稀疏。因此,他們的進展相對順利。
  第一晚,他們在叢林中過夜,同時採取了兩手準備——加了哨,同時想辦法引誘印第安人進行和平接觸。
  在部隊服役期間,耶格打過不少攻心戰——專門用來對付他們可能要執行任務的地區的土著人。說到敵人的動向,當地人掌握著寶貴的知識,他們還了解跟蹤和伏擊敵人的捷徑。將他們爭取過來有著重要的意義。
  他請神島廣幫忙,在宿營地視野範圍外的林中樹上,掛了幾件送給印第安人的禮物。幾把匕首、兩把大砍刀和幾口鍋——這是耶格認可的幾件器具,換作他是這個偏僻部落的人,身在這片世間最大的叢林,也會喜歡。
  他和神島廣沒費心思給印第安人留喬·詹姆斯那樣的紙條。從不與外界來往的部落不識字。到了早晨,他們掛的幾件禮物被取走了,看來不失為一個好消息。
  在掛禮物的地方,有人,想必是印第安武士也留下了禮物:一些水果、兩個獸骨護身符,甚至還有一個用美洲豹皮做的裝吹鏢的箭袋。
  耶格不禁心潮澎湃。看來這是和平接觸的第一個好兆頭。即便如此,他也沒放鬆警惕。印第安人肯定離他們不遠,並且一路尾隨耶格和他手下的團隊。
  耶格帶頭去了第二天的宿營地,那裡在一道深一千英尺的懸崖邊,有一條小路通往崖底的低地。等他們找到合適的地方過夜,天已見黑。
  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停止前進。他們放下背包,一聲不響地坐在上面。耶格要他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待十分鐘,「聽手錶」,適應深林,注意任何威脅。
  周圍看似一片平靜。
  之後,他示意大家搭帳篷。
  他們全憑感覺,省得點燈,免得向印第安人洩露了他們的行蹤,摸黑在漆黑的夜色中行動起來。搭好了帳篷,耶格和神島廣打算這次多掛些禮物——但他們這次選了一個遠離宿營地的地點,安全些,也放心些。
  耶格從包中取出雨衣,展開繫在四棵樹上,做一個防水的「屋頂」。之後,他換了汗水浸透了的行軍服。隊員們都備了一套乾衣服,格鬥服、作訓褲和襪子。晚上是穿乾衣服的時間——靠這寶貴的幾個小時恢復體力。
  享受「穿乾衣服」的時間非常關鍵。如果一直穿著濕衣服,在悶熱和潮濕的環境中,皮膚很快就開始潰爛。
  換上一身乾衣服,耶格將吊床拴在雨衣下。吊床是用降落傘布手工縫製的,結實、輕便、耐用。吊床分兩層,一層睡,另一層拉上來蓋著,就成了一個繭子。可以防蚊保暖,因為夜間的叢林寒冷刺骨。
  吊床兩端的繩子上各拴了一個切成兩半的壁球,平的一面對著樹,以防雨水順著繩子打濕吊床的兩頭。耶格又直接對著壁球後面噴了強效驅蚊劑,驅蚊劑浸透了吊床繩索,可以防止任何昆蟲爬進來。
  他將指南針放進乾衣服口袋,如果他們半夜要出逃,他要帶著這個性命攸關的裝備。他將濕衣服裝進一個塑膠袋,扣在背包的袋口下。背包放在吊床下,槍放在袋口上。
  如果他晚上要摸槍,伸手就能搆到。
  到目前為止,是他們探險的第六天,一刻不得歇,始終繃著一根弦,確實個個累得筋疲力盡,極度疲憊。但嚴格遵守濕—乾衣服這一規則非常關鍵。憑多年累積的經驗,耶格清楚,在這樣的長途跋涉中,人一旦穿不上乾衣服——我累壞了,別打擾我——那他就毀了。同樣的道理,如果他們任由自己的乾衣服被打濕,戰壕腳氣、腹股溝潰爛就會隨即找到滋生地,它們將迅速拖慢一個人的腳步。
  睡覺前,耶格在腳丫、腋窩和腹股溝等最脆弱的部位擦了些抗真菌粉。這都是些容易聚集汙垢、濕氣和滋生細菌的部位,要是潰爛或發炎,這裡首當其衝。
  第二天早上,與夜間的順序恰恰相反,他和手下的隊員們又要脫下乾衣服,穿上濕的,將乾衣服收好,給襪子上藥,撲爽身粉,準備上路。這一套程序雖麻煩,但卻是在這種環境下維持身體機能的唯一辦法。
  最後,耶格檢查了一遍貼在胸口的膠布,濕衣服一刻不停地摩擦,會磨破胸口。他撕了些新膠布,貼好,又將用過的塞進背包的側袋。留下的「痕跡」或垃圾越少,別人越難以跟蹤他們。
  做完這些以後,他準備去放今晚引誘印第安人的禮物。他和神島廣與昨晚一樣——到遠處的一片樹林,將僅剩的幾件禮物掛上幾根低垂的樹枝。放好禮物,他們又返回營地,準備放第一班哨。他們保證始終有兩雙眼睛,兩個小時一班,徹夜值哨。
  耶格與神島廣靜下心來,集中每一根神經,主要是聽和看,這是他們最成熟的警覺感官。在叢林深處求生的關鍵在於絕對的警覺。
  這就像冥想,適應漆黑的森林,耶格能感覺到身邊的神島廣做的與他一樣。
  耶格集中精神,捕捉周圍的任何一個變化,漸漸對細微的徵兆都表現出高度的警覺。只要耳朵聽到微弱的聲音——只要是有別於昆蟲從暗處發出、夜間聽著震耳欲聾的振翅聲——他的眼睛立即轉向並盯著這個徵兆。
  不時地出現緊張局面,他和神島廣都感覺到了暗中的動靜。黑魆魆的灌木叢傳來的每一個聲響都讓耶格的心一陣狂跳。叢林中傳來一陣陣怪異的野獸似的嘈雜聲,這種聲音,耶格認為自己從沒聽過。今天晚上,他才明白其中有人的聲音。
  奇妙、怪異、尖厲的嘯聲此起彼伏,在林中迴盪。許多叢林中的野獸的確會發出類似的叫聲——尤其是成群結隊的猴子。但亞馬遜土著部落互相打招呼時,也會發出這種聲音。
  「你聽到了沒?」耶格壓著嗓子問。
  神島廣雪白的牙齒在月光下一閃。「聽到了。」
  「是動物,還是印第安人?」
  神島廣盯著耶格。「估計是印第安人。他們或許是說,發現了我們的新禮物,他們很開心吧?」
  「開心就好。」耶格嘟囔了一句。
  但這種吶喊——卻不像他以前聽過的任何一種快樂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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