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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格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酋長。「還是把他們的骨灰撒在叢林裡吧。」他輕聲說,然後轉身看著他的隊員,「也許你們不同意,但我覺得還是我一個人去為好。我獨自隨酋長的武士上路。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速度會更快,我不願意看到你們繼續深入——」
  「果不其然。」一個聲音截斷了他的話,「你的心或許和雄獅一樣勇敢,可你的腦子卻和猴子差不多,就跟你剛才吃的那些猴子一樣。」說話的是伊麗娜·納洛芙,「你就會想當然,以為自己比別人厲害。覺得自己是個獨行俠,孤膽英雄,你有本事單槍匹馬完成任務。其他人都是累贅,是負擔。你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價值,這和背叛你的隊員有什麼區別?」
  聽了她的話,耶格痛苦極了。他先是失去了妻兒,再加上後來在比奧科島的好幾年,這樣的經歷迫使他不再信任別人,他很清楚這一點。可此時此刻,他並不是為了這個才決定孤身前往,他是害怕再有人送命,害怕自己沒能力保護他們。
  「已經死了兩個人了。」耶格反駁道,「現在不再是到『失落的世界』裡探險這麼簡單了,事態變得非常嚴峻,而你們所有人當初並不是為此而來。」
  「呆瓜。」納洛芙的聲音軟化了一些,「跳傘時我們差點沒命,那之後我就說過,你得學著信任你的團隊。你確實有些能耐,你是榜樣,所以才能當上領隊。你就是我們的頭兒。事實證明你值得我們相信,我們信任你。」
  耶格真覺得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她怎麼三言兩語就能說中他的心事?她有本事直指事情的本質,從不拐彎抹角。
  耶格看了一眼隊員們。「你們呢?」
  「這事容易得很。」詹姆斯聳聳肩,「自己選擇。想去的人就去,不願意的就留下。」
  「不錯。」阿朗佐跟著說,「自願參加,而且事先聲明啊,不去也沒什麼可丟臉的。」
  「很好。」耶格也說,「酋長,你可以保護留下的人嗎?至少在事情完結之前保證他們的安全。」
  「他們會享受到上賓的待遇。」酋長應允,「我們的家即是他們的家,只要他們有需要,就可以留下。」
  「好了,現在自願報名。」耶格宣布,「這一趟有多危險,不用我再說了吧?」
  「算我一個。」他還沒說完,詹姆斯就叫嚷道。
  「這算哪門子假期啊?」阿朗佐咆哮道,「不過,夥伴我跟你去。」
  神島廣抬頭看著耶格。「我已經誤過一次事了。我怕我會……」耶格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神島廣立即高興了起來,「要是你接受我——」
  阿朗佐用力拍了一下耶格的後背。「神島廣老兄的意思是,他也去。」
  戴爾先是看看部落酋長,又看看耶格。「如果我去,我能不能拍攝?該不會我剛一把攝影機拿出來,他們就拿長矛刺我吧?」
  耶格瞥了一眼普魯韋胡阿。「我肯定能和酋長、武士協商解決這件事。」
  普魯韋胡阿點點頭。「上了年紀的人覺得你們的攝影機會傷害他們的靈魂,可換作年輕的武士嘛,我保證能說服他們。」
  戴爾猶豫了片刻,顯然又想去,又害怕前途未卜。他聳聳肩道:「我願意為了影片獻身。」
  耶格轉頭看著桑托斯。「萊迪希亞?」
  桑托斯微微一聳肩。「我是很想去。可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我最好留下來,和我的印第安朋友在一起。你覺得呢?行嗎?」
  「如果你覺得應該留下來,就留下來。」耶格拿出她那條嘉年華絲巾,「這是你的圍巾,和你一樣,是個倖存者!」
  桑托斯接過絲巾,不禁有些激動:「還是你戴上吧!就當成是……護身符好了。」
  她伸出手,把圍巾繫在耶格的脖子上,然後親了親他的臉。
  耶格想像著納洛芙見到這一幕很不爽的樣子。這下他更是打定主意,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摘下這條圍巾。只要能讓納洛芙生氣,只要能撕下她的偽裝,接近她的真心,要他做什麼都行。
  「四個去,一個留下。」耶格做著總結,「其餘人呢?」
  「我家裡有三個孩子。」一個聲音道,說話的是史蒂芬·克拉爾,「他們在倫敦。不,不,不再是倫敦了。我們剛剛搬去了美麗的盧頓,就在機場邊上。」他橫了一眼戴爾,「光憑助理製片人的薪水是住不起倫敦的。我現在還活著,還得安然無恙地回家。」他看了看耶格,「我不去了。」
  「理解。」耶格告訴他,「平安回家,做個好父親,好好照顧你的孩子。這可比陷落在叢林裡的飛機殘骸重要多了。」
  耶格說著,感覺到憤怒在他心中積聚。他強壓怒氣。他的家人失蹤後,他用了一年尋找他們。他走遍了天涯海角,翻遍了每一個角落。他追查過每一條線索,從沒放過任何一個頭緒,到頭來卻一無所獲。但他真的拚盡全力去尋找他們了嗎?
  他是不是放棄了他的家人?他本該繼續尋找才對,現在卻絕望了?耶格甩掉這個念頭。他掃了一眼納洛芙。「你呢?」
  她迎上他的目光。「這還用問嗎?」
  他搖搖頭。「是不用。伊麗娜·納洛芙加入。」
  阿瑪胡阿卡酋長望向天空。「那麼,你們的人齊了。太陽一出來你們就上路,大約還剩三個小時。我會讓我的武士們做好準備。」
  「還有件事。」一個聲音插話道,是納洛芙,她這話是對酋長說的,「你有沒有去過飛怪所待的地方?」
  酋長點點頭。「是的,亞格瓦拉,我去過。」
  亞格瓦拉——再沒有比這更適合納洛芙的名字了,充分說明了她超強的適應能力和生存能力。
  「你還記得那裡的情況嗎?」納洛芙問,「能不能把你在那裡見到的任何標誌畫下來給我?」
  酋長在靈屋周圍的沙地上畫了起來。開始不大看得出來,不過漸漸地,一個模糊的熟悉形狀形成了:一隻鷹的輪廓出現,翅膀伸出,鉤狀的喙衝向右肩,尾巴上疊加著一個奇怪的圓形標誌。
  是帝國之鷹。
  這個標誌印在飛機機身的後部,機尾的前部,酋長解釋道。酋長還說,他那兩個被黑暗力量抓走並被殺死的武士身上也被刻上了同樣的標誌。
  耶格盯著地上的畫看了很久,心中思緒翻湧。他感覺他們在一點點靠近,就快抵達終點,距離算總帳的日子不遠了。然而,與此同時,勢不可擋的恐懼感攫住了他的心,彷彿命運從四面八方逼迫他,他無法控制……
  「鷹形標誌邊上還印著字。」普魯韋胡阿提出,「我都記下來了。」他在沙地裡寫了出來:Kampfeswader 200and Geswaderkomodore A3。「我會說英語、葡萄牙語和我們的母語。」他又說,「可這個嘛,我看應該是德語吧?」
  納洛芙回答了他的問題,她的聲音很低,夾雜著一種幾乎壓抑不住的厭惡。「你的拼寫不太對,但是,Kampfgeschwader 200指的應該是納粹德國空軍特種飛行部隊。至於Geschwaderkommodore A3,應該是授予納粹黨衛軍將軍漢斯·卡姆勒的一個頭銜,他是特種飛行部隊的指揮官。在納粹德國,這個卡姆勒是僅次於希特勒的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
  「他是希特勒的全權代表。」耶格說,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檔案員發來的神祕郵件,「是希特勒在戰爭快結束的時候委任的。」
  「的確如此。」納洛芙確認道,「不過你知道全權代表是什麼意思嗎?」
  耶格聳聳肩。「特別代表?」
  「不止如此……所謂全權代表,就是得到全權委託,可以代表一個政權做任何事,而且免受任何懲罰。在希特勒之下,卡姆勒是那個獨一無二的邪惡集團內權力最大、最壞的人。戰爭結束後,他的手上染了成千上萬人的血。他還是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價值連城的藝術品、金磚、鑽石、現金。」納洛芙繼續說,「納粹侵略歐洲,劫掠走了所有他們能找得到的值錢東西。仗打完了,你知道納粹黨衛軍一級上將漢斯·卡姆勒和他那些戰利品都怎麼樣了嗎?」
  納洛芙話中夾雜著的怒氣這會兒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消失了,人間蒸發了。這可是『二戰』最大的謎團之一,也是最大的醜聞之一:漢斯·卡姆勒和他那些非法掠取的財富到底流落何處,誰把他藏起來了,又是誰在保護他?」
  她環視眾人的臉龐,灼灼目光落在耶格身上,與他對視。「叢林裡的這架飛機——很可能就是卡姆勒的私人軍用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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