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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格注意到這個地方安靜得有些詭異。他身上包著全套三防裝備和防毒面具,所以這種感覺變得尤為明顯,好像他們進入的這個地方是個不折不扣的死亡之地。
  叢林裡到處都是綠色,樹葉滿目,鳥鳴聲嘰嘰喳喳,蟲鳴聲嗡嗡作響,現在這片死亡地帶卻是絕對的安靜。不斷地有雨水滴落在耶格的頭罩上,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節奏,伴隨著他的呼吸聲,這個地方似乎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腐爛的樹枝和樹皮在腳下嘎吱作響。
  不管走到哪裡,耶格的鞋罩都會把這些地方的垃圾踢到一邊,然後他便能看到昆蟲早已開始重新占領這片死亡地帶。大群像是帶有鐵殼的螞蟻在他的腳下憤怒地四散奔逃。當然也少不了耶格在黑沙灘監獄的老朋友:蟑螂。
  如果發生了使用核武器或化學武器的世界大戰,到時候在地球上當家做主的必定是螞蟻和蟑螂這類昆蟲。它們在很大程度上都對人造毒物免疫,不管那架軍用飛機洩漏出的是什麼,都奈何不了它們。
  他們三個人一聲不響地向前走。
  耶格能感覺到他身邊的納洛芙十分緊張。戴爾在他後面一兩步的地方,一直在拍攝。可戴了厚手套,他的手很不靈活,防毒面具妨礙了他的視線,所以他費了很大力氣才能拍下適當的畫面。
  他們在距離飛機殘骸五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在這樣的距離,他們可以清楚地觀察到事態的嚴重性。這裡的樹樁都慘白慘白的,連一片葉子和一點樹皮都沒有,已經徹底枯萎。飛機殘骸依舊半掩在樹樁之間,雖然在叢林裡隱藏了七十年,或者更久,但這個龐然大物依舊造型優美,絕對不會弄錯。
  經歷了千辛萬苦才來到這裡,他們此時都帶著一顆好奇之心,默默地注視著飛機。
  就連戴爾也不再拍攝,只是呆愣愣地看著。
  在這一刻之前,他們經歷了太多,做了那麼多的研究,那麼多的計劃,那麼多的簡報,那麼多的思考,都是想要弄清楚這架飛機的底細,再加上最後這幾天死了好幾個人,受了那麼多的罪,又遭到了背叛。
  耶格望著這架飛機,驚訝於它竟然保存得如此完好。一九四五年春天,這架飛機用光了燃料,他幾乎感覺只需要給它補充一下汽油,引擎就能啟動,隨時都可以再次衝入雲霄。
  他可以理解為什麼希特勒會吹噓這架飛機是「美國轟炸機」。正如檔案管理員詹金森所說的那樣,它是專門用來向紐約投放沙林神經毒氣的。
  耶格站在那裡,就這麼出神地望著。
  他很想知道這架飛機來這裡做什麼?它當時在執行什麼任務?如果正像阿瑪胡阿卡部落酋長告訴他們的那樣,它是四架飛機中的一架,那麼這一架和其他三架,都攜帶了什麼?
  耶格只看過一架容克斯JU—390飛機的照片。
  詹金森用電子郵件給他發來的那張照片是一張很老的黑白照片,是這款軍用飛機僅存的幾張照片之一。照片中是一架深色六引擎戰機,機身十分圓滑,整個飛機就是個龐然大物,在它周圍忙碌的士兵和飛行員顯得那麼渺小,活像很多工蟻。
  那架飛機頭部呈錐形,從側面看彷彿一隻殘忍老鷹的腦袋,流線型的駕駛艙是傾斜的,兩側有很多舷窗一樣的窗戶。照片上那架飛機和他們眼前這架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地點和那個標誌。
  照片上的那架JU—390飛機位於它的最後一個已知目的地:當時是一九四五年二月的一天早晨,天寒地凍,德占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的那條跑道上都是積雪。飛機的兩個巨大機翼上各繪有一個白底黑色十字架,這個德國空軍標誌看起來十分與眾不同,機身尾部擁有類似的標記。
  相比之下,耶格眼前的這架飛機上印有一個特別的圓形圖案,那是一個白色五角星,上面疊加著一道紅白色的線條,而這毋庸置疑正是美國空軍的標誌。這個標誌在風吹日晒之下已經褪色,幾乎已經看不清楚,可對耶格和隊員們來說卻依舊清晰可辨。
  飛機四個巨大輪子上的輪胎都癟了,已經硬化毀壞,可即便如此,每個輪子也都和耶格的肩膀差不多高。駕駛艙的高度足有原本叢林樹冠高度的三分之一,不過此時現在上面只有縱橫交錯的枯枝。
  就和卡爾森當初在野狗傳媒倫敦辦公室裡說的那樣,在這架飛機面前,送耶格和隊員來叢林的那架現代大力神運輸機C130就和小矮子一樣。機身上纏繞著枯萎的藤蔓和匍匐植物,樹木枯死之後倒在翼展為一百六十五英尺的機翼上,除此之外,這架飛機似乎完好無損,由此可見,它的確是降落在這裡的。
  當然了,飛機上也不乏在叢林裡隱藏七十年後留下的痕跡。耶格能看到將飛機外皮連接在一起的鉚釘有些已腐蝕,引擎蓋的某些地方已經剝落。整個機翼和機身上都覆蓋著一層潮濕的黴菌,枯死的樹蕨和附生物殘骸遍布機身背側面。
  可整個飛機的腐壞程度並不嚴重。
  飛機結構看起來依然完整。耶格覺得只要給它收拾一下,它就能馬上起飛。
  就在此時,一陣響亮的呱呱聲從上方響起,原來是一群彩虹色的綠鸚鵡飛過枯林。耶格這才從恍惚的狀態中走出來。
  他轉身看著納洛芙。「要想進去,只有一條路。」防毒面具阻隔了他的聲音,可通過內建無線電對講機,他們可以清晰地進行交流。他用戴著手套的手畫出了一條線,從機尾開始,劃過機身,在駕駛艙結束。
  納洛芙透過面罩看著他。「我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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