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格站在尚未受汙染的叢林邊緣和隊員們講話:劉易斯·阿朗佐,神島廣,萊迪希亞·桑托斯,喬·詹姆斯,伊麗娜·納洛芙,攝影師麥克·戴爾,普魯韋胡阿,吉瓦伊胡迪加和其餘印第安人。為方便講話,他摘下了防毒面具,不過依然穿著其餘那些笨重的三防裝備。
「現在的情況各位都知道了。」他說,聲音中透著緊張與疲倦,「吊升即將開始。『天空登陸者50』的機組成員認為他們需要一個小時才能把那架軍用飛機弄出來。所以我要求各位為我們爭取這些時間。你們必須儘量拖住那些壞蛋,但不要逞英雄。我給各位一個任務:一定要活著。記住,完成之後,就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耶格看了一眼那架巨大的飛艇,只覺得它似乎填滿了他們上方的天空。「天空登陸者50」本身就令人望而生畏。它這會兒就飄浮在枯死的樹冠頂端上方不到一百英尺的空中,活像一頭巨大的白鯨肚子衝下,飄浮在白雲之間。
飛艇比這架軍用飛機JU—390的機身長四倍,寬十倍,球形艇身有三百五十萬立方英尺的氦氣。
和它相比,下面的那架軍用飛機就顯得十分渺小了。
飛行員不能把「天空登陸者50」降得更低了,因為枯林最高處的樹枝如同鋸齒狀的矛尖一樣伸向天空。飛艇擁有「智慧」皮膚,破了之後可以自行修復,但是如果破洞太多,麻煩就大了。
更何況JU—390還在洩漏未知毒素,「天空登陸者50」上的人肯定不喜歡冒險接近。
根據那天早晨早些時候拉夫發來的最後一條數據突發訊息,可知附近沒有無人戰機。他們設下了圈套,讓充氣艇載著追蹤設備和手機順流而下,這一招似乎把監視他們的人引到了距此很遠的北邊。而那架捕食者無人戰機此時並不在「天空登陸者50」的影像監視範圍內,而在八千英尺高的雲層掩護下,沒人能發現「天空登陸者50」。
但依舊有可能對飛艇的雷達信號進行電子攔截,還可用紅外線追蹤飛艇的熱點,更何況它的四個推進器也是非常顯眼的。只要發現其中一個,捕食者無人戰機就會撲來。時間至關重要,自從這次探險開始以來,現在可謂最緊張的時刻。
這會兒是上午十一點,如果能照計劃進行,那麼過了今天,他們就能返回比較文明的世界了。至少對耶格、納洛芙和戴爾來說是如此。在之前的十八個小時裡,他和隊員們一直在和時間賽跑,還要對付神祕的敵人。
前一天晚上,一個印第安武士帶著一個令人擔憂的消息來到營地:再過十八個小時,黑暗力量就會到。如果連夜趕路,可能會更快。那夥人一共有六十多個,全都荷槍實彈。
跟蹤他們的印第安人本想給他們製造麻煩,可事實證明,吹管和弓箭難以抗衡機槍和槍榴彈發射器。印第安人大部隊依舊會跟蹤和突襲他們,卻也沒有好辦法能拖住他們。
從那之後,耶格和小隊成員就拚了命地做準備,而在這段時間裡,幾件事浮出了水面。第一,不管從飛機洩漏出來的有毒「雞尾酒」是什麼,都好像是某種類型的輻射汞電漿體。不過耶格無法具體分辨,因為這東西對檢測設備存在著不可知的威脅。
這種檢測設備的工作原理就是將所需探測物的化學特徵和已知的毒劑指數進行對比。不管現在的毒素是什麼,都完全超出了預計。也就是說,所有人必須穿上整套三防裝備才能靠近飛機。
第二,「天空登陸者50」可以降下一對吊帶,由耶格和隊員把吊帶掛在JU—390的機翼和機身相交點,可沒有辦法把隊員們帶離叢林。
「天空登陸者50」倒是能用絞車把每個人吊上兩百多英尺,吊到飛艇上,可三防裝備不夠,時間也來不及。一整夜來了好幾個印第安人報信。最後一個人天剛亮就到了,報告說敵人再過兩個小時就能到達,而且行進速度很快。
耶格不得不接受這不可避免的結局:隊員必須分開行事。阿朗佐、神島廣、桑托斯、詹姆斯、普魯韋胡阿、吉瓦伊胡迪加和六個印第安武士這些主力去設置障礙,阻止那些壞蛋接近飛機。
吉瓦伊胡迪加自告奮勇打頭陣。他將帶領大多數印第安武士去建立第一道防線,進行伏擊。普魯韋胡阿、阿朗佐則帶領其他人組成第二個狙擊小組,在比較靠近飛機殘骸的地方阻截敵人。他們希望藉此為吊升飛機爭取時間。
而耶格、納洛芙和戴爾三人則在JU—390裡,讓「天空登陸者50」把他們和飛機一起吊離叢林。或者說,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
選擇戴爾,是因為需要有人將飛機吊升的過程拍攝下來。選擇耶格,是因為探險隊領隊必須和探險對象,也就是那架飛機在一起。萊迪希亞·桑托斯說第三個應該是她,因為她是巴西人,而且這架飛機是在巴西的土地上找到的。
納洛芙與桑托斯爭了起來,說什麼沒人能把她和她那架珍貴的飛機分開。最後還是耶格出面解決了紛爭,告訴桑托斯應該去執行她最重要的任務,也就是保護印第安部落。
他還指出了特別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耶格、戴爾、納洛芙已經穿過防護服,如果更換防毒面具、手套和三防裝備,就有可能使換上衣服和換下衣服的人都受到感染。這種危險確實存在,所以最好是誰穿著三防裝備,誰就跟飛機一起走。
聽到這個,桑托斯才勉強同意。
「阿朗佐,現在由你帶隊。」耶格繼續布置任務,「普魯韋胡阿答應會盡全力帶你們平安出去。你們將返回阿瑪胡阿卡部落,然後去鄰近的那個部落。那個部落和外界有聯繫,他們可以送你們回家。」
「明白。」阿朗佐確認,「普魯韋胡阿,現在我們就靠你了。」
「我們一定會送你們回家。」普魯韋胡阿只是簡單地說。
「如果一切順利,我們三個會搭載飛機一直前往卡欣布空軍基地。」耶格說,「我們在途中會提醒埃萬德羅上校準備封鎖著陸區,把JU—390降落在裡面,與外界隔離,起碼在安全處理好裡面的東西之前,都一定要進行隔離。」
「這段路有一千四百公里,『天空登陸者50』至少要飛七個小時才能到,特別是還要拖著那東西。」耶格向JU—390的方向一歪大拇指,「只要納粹黨衛軍少將漢斯·卡姆勒和他的手下沒讓這架飛機超重,吊升就不會有問題,這樣一來,今晚我們就能到卡欣布空軍基地。」
「等我一到,我就會用數據突發訊息發一條只有兩個字的訊息:『成功』。但願你們在半途中有信號接收訊息。要是收不到『成功』這條消息,就說明我們出事了,但那個時候你們應該已經安全離開這裡了,正在回家的路上。」耶格看了看錶,「好了,開始行動。」
這樣的分別時刻讓人心緒難平,可時間緊迫,只能簡潔明瞭地道別了。
吉瓦伊胡迪加在耶格面前站了片刻。他又做了一遍在魔鬼瀑布上做過的那個手勢,那時候,他從索橋上救了耶格。他把兩隻手放在一起,握成杯狀,只是這次他說了些從沒說過的話。
「Pombogwav, eki'yra. Pombogwav, Kahuhara'ga.」
吉瓦伊胡迪加說完便轉身離開,帶領他的人飛快地走遠了,邊走邊唱著低沉的戰歌,他的武士夥伴們齊聲合唱,歌聲在叢林之間有力地迴盪著。
耶格帶著探尋的目光看了看普魯韋胡阿。
「Pombogwav的意思是再會。」普魯韋胡阿解釋道,「eki'yra這個詞沒有可以直接翻譯過來的詞,它的意思是『我父親的兒子』,或是『我的兄長』。所以,整句話的意思是『再會,我的兄長』。Kahuhara'ga的意思你知道了,後半句的意思是『再會,獵人』。」
自從認識這個部落的人,耶格已經不止一次感到羞愧了。
普魯韋胡阿把他的吹鏢管硬塞給耶格,這個道別禮物太珍貴了。耶格一時間想不起該回送什麼。他要送的東西必須能表達出他對普魯韋胡阿兄弟兩人的謝意,感謝他們做了那麼多。最後,他想到了他的「博戈」刀,他曾用這把刀在比奧科島費爾諾村的沙灘上殊死一搏。
「這把刀曾與我生死與共。」耶格一邊說,一邊把刀帶繫在這個阿瑪胡阿卡印第安人的胸口上,「我曾經用這把刀在非洲戰鬥。它救了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一命。你現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和你的人都是我的至交。」
普魯韋胡阿抽出刀,試試刀子是否鋒利。「用我的語言來說這刀很kyhe'ia,也就是削鐵如泥的意思。」他看看耶格,「這把刀曾讓敵人血流成河。我保證,科泰阿爾,我會讓它再現輝煌。」
「普魯韋胡阿,謝謝你所做的一切。」耶格告訴他,「我答應你,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我會再去你的村子,在靈屋裡吃最肥美的烤猴肉,但就是別讓我吸尼亞卡瓦那!」
普魯韋胡阿哈哈笑了。他保證他不會那麼做,最近一定不會給威廉·耶格再服用什麼致幻草藥了。
耶格輪流和他們所有人擁抱。他帶著特別的感情,擁抱了萊迪希亞·桑托斯。她則抓著繫在他身上的那條嘉年華圍巾,給了他一個巴西式的熱吻。
「一定要當心。」她輕聲在他耳邊小聲說,「尤其要提防那個……那個亞格瓦拉,納洛芙很古怪。答應我,以後一定要來找我,我們一起去里約熱內盧的狂歡節。然後呢,我們一起喝酒跳舞。」
耶格笑了:「這可是約會啊!」
說完,隊員們便在劉易斯·阿朗佐的指揮下,跟著阿瑪胡阿卡印第安人,拿起背包和武器,消失在了叢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