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和七美呆在長椅上。

  「你認為呢?」

  七美望著池面問我。

  「不曉得。」

  「伊普西隆真的與DDST有關嗎?」

  「不清楚,但他們確實在K2上花了大把鈔票。」

  「概估多少?」

  「這個嘛,幾億或幾十億吧……」

  「至少能肯定那絕非單純的遊戲機。」

  「沒錯。」

  我感覺腦袋一片空白。原以為倚靠的是道牆,抬頭才發現是巨怪的腳。

  「他們到底在克萊因紀念醫院進行何種實驗?」

  「或許……」

  「嗯?」

  「或許是K1吧。」

  「K1……」

  「五年前,DDST於克萊因紀念醫院測試K1。」

  「利用受刑病患?」

  「對,然後以失敗告終。」

  「怎麼說?」

  「他們居然不得不藉火災掩蓋真相。」

  「害死四名患者,究竟想掩蓋什麼?」

  「好比,他們真正的死因。」

  七美瞪大雙眼。

  「你是指,兇手是K1?」

  我搖搖頭,「不知道。」

  「等一下,『克萊因壺』不是供玩家體驗虛擬實境的裝置?」

  「對啊。」

  「那不就和電影院差不多?聽過電影院害死觀眾嗎?」

  「舉例來講,有部非常驚悚的電影上映。」

  「…………」

  「心臟不好的人看見太過恐怖的畫面,可能突然病發。『克萊因壺』內一切與真實無異,那種震撼力一般電影是比不上的。」

  「突然病發……」

  我腦海中浮現豐浦利也蒼白的臉孔。他在K2裡慘遭拷打,膝蓋受到烙刑。

  「我還以為必死無疑。」

  他曾心有餘悸地說。

  梨紗必定經歷相同的對待,且就發生在《大腦病變》測試開始的第五天,她的第二次遊戲過程中。如此斷定,是因我那時接獲映一出車禍的通知,隨即便被帶離研究所。

  伊普西隆方面不希望我目睹梨紗的慘狀,於是支開我。隔天甚至利用K2讓我與梨紗見面,只為製造梨紗失蹤與K2無關的假象。

  可惡……我氣得緊咬嘴唇。

  「『克萊因壺』究竟是怎樣的裝置?」

  「…………」

  七美抓著我的手。「CIA為何要研發這種裝置?」

  「『克萊因壺』的真正用途,已在我身上得到印證。」

  「咦?」

  「我和你不是起過兩次口角?」

  「…………」

  「昨天我以為曾到二子及梨紗的公寓。先前也一樣,我自認與梨紗搭電車回家,並在車站道別。所以,當你說梨紗沒回住處時,我認定你撒謊。由於全是親身經歷,對所見所感,當然深信不疑。」

  七美不住搖頭,反駁道:

  「但欺騙你對DDST或CIA有什麼好處?何必費這麼大工夫?」

  「對象是我,或許沒多大好處。」

  「…………」

  「欺騙我,頂多只是引起你我的爭執,不過換成重要人物呢?」

  「重要人物?」

  「舉個極端的例子,若美國總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送進K2,後果將如何?」

  「不可能……」

  「難以置信吧?『克萊因壺』能改造人腦,編織虛假的記憶。」

  「就像洗腦裝置?」

  「『克萊因壺』正是洗腦裝置,我、梨紗及豐浦利也都是白老鼠。」

  「好過分……」

  「K1的實驗手法想必更激烈,所以成為社會問題,引發騷動。於是,如姬田所推測,他們學乖,打著伊普西隆公司的招牌當幌子,將實驗地點移到日本。不僅降低風險,且只要聲稱是最新型的遊戲機器,哄我這樣的笨蛋上鉤簡直輕而易舉。」

  「…………」

  這便是百瀨伸夫不斷在遊戲中提出警告的理由。

  「在無法挽回前快逃。」

  此刻,我終於明白他的用意。

  「接下來怎麼辦?」

  七美握住我的右手,感覺柔軟冰涼。

  「我要揭穿他們的惡行。」

  「太危險了。」

  我凝視著七美道:

  「沒其他選擇,畢竟只有我能潛入伊普西隆內部。」

  「我不希望連你都……」

  七美欲言又止,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瞥向手錶,將近八點半,去伊普西隆辦公室報到前還有一個半小時。

  「我有一點想不透。」

  七美握著我的手開口。

  「哪一點?」

  「那輛箱型車。」

  「唔……」

  「你昨天不是搭箱型車去研究所嗎?」

  「對。」

  「為何箱型車沒出現?你不可能是在壺裡搭上箱型車,因為抵達溝口車站前,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沒錯,當務之急是找出研究所的確切位址。

  「車子會不會是從單行道另一頭離開?」

  「另一頭?」

  「對,倒車後退,從反方向駛出。」

  「不太可能。你提過那條路很窄,車子無法並行,自然也沒辦法會車。假如倒車時,後方來車可不妙。何況,若車子後退,我定會察覺。」

  「不過,還有其他合理的假設嗎?」

  「記得梶谷曾說,他們早採取因應對策。」

  「因應對策?」

  「嗯,誘使我到品川醫院那天,他告訴我,這是敵對的遊戲開發公司設下的陷阱,目的是查出伊普西隆研究所的位置。」

  「嗯。」

  「我質疑敵方為何不趁箱型車前往研究所時尾隨,他透露已有完全阻絕跟蹤的防備措施。」

  「完全阻絕?」

  「我也不太懂。有什麼辦法能甩掉追車?」

  「不,不是甩掉追車,而是打一開始就避免被跟蹤。我在單行道出口枯等,根本沒看見箱型車的影子。」

  「啊,確實如此。」

  「從辦公室到單行道出口間似乎沒岔路,但或許有條隱密小徑。至少,車子駛上高速公路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吧?」

  我望著七美說道:

  「不不,你也上了當。梨紗以硬幣刮除塗漆偷看車外,是發生在壺裡的事。」

  「噢,沒錯。」

  「換句話說,那是他們故意安排的情節。」

  「這代表,車子根本沒開上高速公路?啊,腦袋被弄得糊裡糊塗,直接拷問司機最快,但要對方吐出真相恐怕不容易。」

  「…………」

  我愕然望向七美。

  「怎麼?」

  「拷問司機……」

  「我亂講的。」七美笑道:「這件事快把我搞瘋,我隨口說說而已……」

  「不,你點到關鍵……對,就是司機。」

  「什麼意思?」

  七美握緊我的手。

  「我從未見過司機。」

  「…………」

  「不管在辦公室或研究所,我都沒看過疑似司機的人物。」

  七美雙眉緊蹙。「這又是何種情形?」

  「每次搭上箱型車,駕駛座總是空無一人。等後座門一拉,前頭隨即傳來關門聲,接著便發動引擎。抵達後恰好相反,待完全停妥,梶谷聽到外頭有人敲門才打開車門。下車時,司機往往已不在。」

  「這是避免你們看見司機的臉吧。」

  「不,總覺得沒那麼單純。」

  「沒那麼單純?」

  我點點頭。此時,我隱約參透梶谷口中所謂的「因應對策」。

  「我遇過兩次梶谷開車的狀況,理由皆是司機的時間無法配合。其中之一,就是梨紗刮開車窗塗漆那次,換句話說,那是發生在壺內的事。由梶谷負責開車,是為製造機會,讓梨紗確認車子行走在高速公路上。」

  「…………」

  「但另一次不同,是現實中的突發狀況。當時為何是梶谷開車?其中有著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怎樣的理由?」

  「那就是,只有他能開車。意即,不是司機無法配合,而是司機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

  七美皺起眉頭問:

  「什麼意思?」

  「我若沒猜錯,不管在單行道出口等多久都是徒勞,因為箱型車根本沒離開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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