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星從小到大靠著不凡長相和出眾才華受盡萬千寵愛,每個情人節都要收穫無數表白,花招見得多了,深覺還是傳統方式得人心。
他野心勃勃地想:穆老師那麼酷的人,情人節表白得直球出擊,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凡星以比平日貴十倍的價格訂了花,約好下午兩點送到錄音棚,出門前仔細搭配了衣服吹好頭髮,還在「要不要修眉毛」這一問題上猶疑不決了五分鐘,最終決定保留自然眉形。
哪怕有無數表白先烈前赴後繼地死在了情人節,熱血上頭的凡星仍胸有成竹,精心為「很酷的穆老師」準備了告白臺詞,前往錄音棚途中一直在練習。
與此同時,「很酷的穆老師」正在幹一件不那麼酷的事。
穆康十點差十分抵達某知名男裝品牌專賣店門口,迎著老北風迫切地等開門,像個走錯國家的搶貨代購。
十分鐘後專賣店准點開始營業,穆康目不斜視地進門,忽略西裝大衣皮鞋等一干日常愛用品,在店員熱情的「穆老師」招呼聲中買了一個……香薰蠟燭。
「今天是情人節。」店員一邊幫穆康包蠟燭一邊問道,「穆老師是要送人吧?」
穆康冷著臉說:「自己用。」
店員笑起來:「穆老師真會開玩笑。」
穆康:「……」
誰他媽開玩笑了。他糟心地想:這是阿衍牌擼管助興劑。
穆康手提「阿衍牌擼管助興劑」身披寒氣走入錄音棚時,心懷鬼胎的凡星一眼就看到了告白物件手中的品牌標誌性紙袋,驚得火速立正站好,連招呼都忘打了。
「來了。」穆康把紙袋放到桌上,往沙發上一坐,「十分鐘後開始。」
凡星:「……好。」
他惴惴不安站在原地,生怕穆康忽然把紙袋遞給自己說「送你的」。
我要先表白啊怎麼能讓穆老師表白呢!
現在打電話過去讓花早點送還來得及嗎?
穆康掏出手機打算重溫一遍和林衍的聊天記錄,抬眼看了看凡星:「站著幹嘛?」
凡星:「我……進去開開嗓。」
穆康目光迅速移向手機:「哦。」
凡星抱著吉他走進內間,一邊開嗓一邊隔著玻璃偷瞄穆康,見對方全神貫注地看手機,暫時沒表現出要送禮的意思,不禁悄悄松了口氣。
穆康一門心思地想著心愛的阿衍,渾然不覺自己正被人偷窺,來回翻了兩遍兩小時前的聊天記錄,嘴角慢慢蕩起笑意。
今日份的聊天記錄統共沒幾句話,有意義的沒意義的肉麻的十八禁的都在視頻裡說或者做完了,最後幾條資訊是林衍扛著睡意發的。
-穆康:睡前自拍來一張。
-Evan:[圖片]
-穆康:媽的。
-Evan:?
-穆康:不行,有點虛。
-Evan:Me too.
-Evan:Sleepy.
-穆康:快睡吧,晚安。
-Evan:I miss you.
-Evan:I do hope…
-Evan:I will have you in my dream tonight.
穆康用拇指撫摸著螢幕上林衍半埋在被子裡的臉,微笑觀賞了一會兒,把照片縮小,翻到最後那句肺腑情話。
他幾乎能想像出林衍困到眼睛都睜不開,硬撐著打這句話時的樣子。
他的阿衍特別好、特別暖、特別招人疼、特別讓人……思念。
這份在冬日裡揮之不去的思念與寒意一同攪入骨髓,既有柔情蜜意的甜暖,又有獨守空閣的苦寒。
相思病到了頭,患者會時而心酸地笑,時而歡欣地哭,陷入旁人無法理解的精神狀態,幹出與原始人設偏離甚遠的事。
譬如說,買林衍同款烏木味兒香薰蠟燭。
真傻。穆康無聲歎了口氣:越活越回去了。
《湖與我》錄完編曲後便暫且擱置了。穆康沒想好怎麼給凡星講情緒,只能把難題放到最後解決。專輯的編曲工作只剩混音收尾,今天的主要任務是錄配唱,對凡星來講應該是小菜一碟。
可向來發揮穩定的凡星一上午表現得大失水準,一句詞NG了十五遍,錄到快兩點還沒錄完一首歌的配唱。
「怎麼回事?」穆康關掉功放,打手勢讓凡星出來了,「音很難找嗎?」
「不難。」凡星緊張地說,「我今天……狀態不好。」
歌手偶爾狀態不好實乃常事,穆康沒說什麼,對凡星道:「先吃飯吧。」
午餐是凡星的助理十二點送來的,兩人開吃時菜已經涼了。穆康沒滋沒味地幹扒了幾口米飯,眼角餘光瞄到凡星接了個電話,把飯一放飛快地沖了出去。
兩分鐘後,凡星捧著俗名紅玫瑰學名切花月季的情人節標配花束回來了,錄音棚的暖黃燈光似乎將花的顏色反射到了捧花之人臉上,真真是一幅人面玫……月季相映紅。
年輕人就是愛過節。穆康感慨地想:我和阿衍誰都沒想起今天是情人節。
「穆老師。」凡星顫抖地把花舉到穆康面前,「送給你。」
穆康:「……」
凡星臉紅得都快滴血了:「請收下。」
一看就缺乏表白經驗,不僅沒想起精心準備的表白臺詞,也不考慮送花對象有沒有手接。
穆康左手飯盒,右手筷子,以民工擼飯姿勢呆坐當場。
心懷「鐵證」的凡星毫不氣餒,字正腔圓道:「我喜歡你。」
他隔著花束誠懇望向穆康,眼神清亮,表情期待,一片真心比燈光溫暖、比鮮花火紅。
可惜沒什麼卵用。
眼高於頂只為一人折腰的穆大才子對「有人喜歡我」這件事看得比白開水還淡,回過神後連個笑容都欠奉,低下頭繼續吃飯:「謝謝你,我有伴了。」
凡星沒反應過來:「……什麼?」
穆康抬起頭,認真重複道:「我有伴了。」
凡星:「……」
穆康又說:「感情很好。」
凡星以一種被雷劈了的表情釘在原地。
騙人的……吧?
他垂下手臂,單手握著花束,傻愣愣地看著穆康吃飯。
直到穆康吃完放下碗筷,凡星還是一步沒動。
穆康心道看來今天錄不了了,站起來打算走人。凡星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手開口問道:「是……哪位?」
穆康看了凡星一眼,簡潔地說:「Evan Lin。」
態度坦然,眼神驕傲,口吻卻稀鬆平常,就好像這是一個毋需多言、每個人都該知道的名字。
反正……凡星知道這個名字。
他在視頻裡見過,也曾經上網查過,權威雜誌《Gramophone》給予Evan Lin的簡介寥寥數語:指揮天才,卡洛斯•莫斯特唯一的弟子,指揮風格細膩靈動,是所有年輕音樂家仰望的物件。
雖然凡星不知卡洛斯•莫斯特是何方神聖,不懂何為細膩靈動的指揮風格,但並不妨礙他頃刻間便意識到,穆老師的另一半,是一個和自己二十年人生接觸到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遙不可及的人。
穆康穿好外套,對凡星說:「今天就到這兒吧。」
眼淚漸漸模糊了雙眼,凡星卻沒有察覺到。
他攥緊手中的鮮花,低著頭說:「好。」
「給你一天時間調整心情,明天繼續。」穆康提上裝香薰蠟燭的紙袋,拉開門漠然道,「儘量別影響工作,我趕時間。」
無數表白先烈前赴後繼地死在了情人節。
腦補帝凡星絕對不算最慘的,至少他死前參透了真相,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離開錄音棚,穆康轉道去了自己的工作室做電影配樂。這會兒林衍應該已經起床即將出門晨跑了,穆康發了個「情人節快樂」過去,很快收到了那邊的視頻請求。
二十秒後,螢幕上出現了一個身著米白睡衣、頭髮蓬亂的刷牙版林指。
穆康:「剛起?」
林衍在刷牙不好說話,從喉嚨裡「嗯」了一聲,笑意滿滿的眼眸注視著螢幕裡的愛人,一點都沒有身為「所有年輕音樂家仰望的物件」的自覺。
「看哪兒呢。」穆康笑道,「牙膏沫兒要流到地上了。」
林衍不情願地移開目光,埋頭認認真真刷完牙,一邊洗臉一邊問:「不用錄音嗎?」
「今天不錄了。」穆康說,「情人節。」
「不說我都忘了。」林衍拿毛巾擦了擦臉,「情人節一般要做什麼?」
「燭光晚餐和紅酒Play。」穆康嚴肅地說。
「紅酒Play怎麼玩?」林衍煞有其事地問。
穆康想了想:「抹一身紅酒然後舔掉?」
林衍淡定道:「下次試試。」
他把手機架在床頭,脫掉睡衣開始換衣服,漂亮的身體如鋪開畫卷般展現在手機螢幕上,皮膚質感潤澤光滑,肌肉線條清晰分明。
穆康的視線慢慢劃過林衍後頸一舔就硬的敏感帶、被精液沾濕多次的緊致小腹、高潮時一定要擁緊的背肌肩胛骨……每一處都無形烙上了「穆大才子專屬」標籤,有燙人的溫度和醉人的手感。
果然不該現在打過去。穆康恨恨地想:這他媽怎麼忍得了。
每日兩次的固定視頻時間一個是穆康就寢林衍下班時,一個是穆康起床林衍就寢時。結合兩人工作性質,這兩個時間段彈性最大,聊天做愛都足夠充裕,不易出現諸如此刻的天不時地不利的局面。
「林三歲。」穆康啞著嗓子說,「居心叵測啊。」
林衍彎下腰,對著鏡頭露齒一笑。
穆康:「……我掛了,你去跑步吧。」
「好。」林衍說,「睡前準時打給我。」
通話結束,穆康憑藉本日第一煙勸退了被愛人的身體撩起來的情欲,出門買好咖啡,算了算排程,給王俊峰發了一條「暫時別接活兒了」的簡短微信。
三個電影配樂完稿了兩個,手頭重要的工作除了凡星的新專輯,只剩一個電影配樂和夏樹的紀錄片,穆康打開電腦,坐到鋼琴前開始幹活。
這段時間他為了儘快結束案頭的工作,一直保持連軸轉十五小時的超負荷工作強度,早晨在初升日光裡與兢兢業業的上班族擦肩而過,深夜又於刺骨寒風中與徘徊飲醉的失意人相向而行。
如同生活在兩個劇幕,夕陽猶如幕布,黃昏便是轉場。
好在這些由金錢與風月主導的城市劇本,與音樂家的故事無關。
穆康淩晨十二點開車回家,進家門後先花半小時洗澡換衣服倒酒,繼而點上新買的香薰蠟燭。熟悉的沉暖烏木香被燭火熱意傾覆,嫋嫋擴散至臥室每個角落。
穆康半躺在床上,手捧紅酒,掐著點給林衍發送視頻請求。
他每天都這麼做。
東八區淩晨一點的視頻請求,正對東一區的下班高峰。深愛他的阿衍捨不得讓他焦心等待,無論身在何處,一定會在三十秒內接通視頻。
今天也不例外,穿著黑色高領毛衣、頭髮齊整的下班版林指很快出現在螢幕上,背靠一扇正對街道的窗,窗外是瑞士二月永不停歇的紛飛大雪。
穆康著迷地看著林衍精緻白皙的面孔,竟產生了愛人正置身雪中的錯覺。
兩人還沒開口說話,穆康的手機螢幕上突然竄出了一個碩大無比的腦袋。
李重遠:「你那邊怎麼黑燈瞎火的?」
穆康:「……操,嚇老子一跳。」
「林指就站在排練廳門外,我必須得路過。」李重遠說,「你們繼續。」
林衍對李重遠說:「去雪場?」
李重遠:「是。」
「這會兒去雪場?」穆康詫異地問,「開過去得天黑了吧?」
林衍:「過情人節是嗎?」
李重遠:「……」
穆康把酒杯一放,震驚道:「什麼?」
林衍:「祝你好運。」
穆康:「懟爺?」
李重遠像被管嘯奪舍了似的一秒變慫逼,屁都沒敢放一個,背著琴落荒而逃。
林衍朝鏡頭笑道:「跑了。」
「林三歲。」穆康眯起眼,「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突發事件?」
「不是突發。」林衍老實道,「雪場有他喜歡的人,好幾年了。」
穆康:「……我……操?」
這一消息著實令他始料未及。
林衍:「具體我也不清楚。」
「難怪。」穆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就說怎麼一到雪季他就跟住在了雪場似的。」
林衍:「有空你問問他。」
穆康拍板道:「等我過來再研究。」
林衍「嗯」了一聲,轉而問道:「怎麼不開燈?」
穆康沉默了一會兒,略不自在地說:「我……點了蠟燭。」
林衍以為自己聽錯了:「蠟燭?」
穆康切換鏡頭對準了林衍同款烏木味香薰蠟燭:「看到了嗎?」
林衍怔住了。
穆康:「阿衍?」
林衍默然不語地看著畫面中輕柔搖曳的燭火,好半天才低聲說:「看到了。」
「跟你的味兒一模一樣。」穆康把鏡頭切了回來,笑著說,「擼管助興劑。」
螢幕上的穆康半張臉陷入陰影裡,燭光掩映下,怎麼看都有點強顏歡笑的意味。
林衍沒說話。
穆康重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道:「你再不過來我可能早晚有一天會把蠟燭給吃……」
「我過來。」林衍忽然說。
穆康:「……啊?」
「下下周卡洛斯過來帶樂團錄音。」林衍飛快地說,「不用我排練。」
穆康疑惑地問:「不用陪他嗎?」
林衍承認道:「應該是要的。」
他頓了頓,堅決地說:「管不了那麼多了。」
穆康猛地坐了起來。
理智告訴他,此刻應該立場端正地表示「你還是留下來陪莫斯特先生為好」。
去你媽的理智。穆大才子在心愛的阿衍面前向來沒有理智。
他一口把紅酒幹了,瞳孔深處的燭火仿佛在延燒,迸發出燎原般炙熱:「什麼時候到?」
「下週四排完就出發。」林衍臉上的笑容比窗外的漫天雪花還要燦爛耀眼,「週五晚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