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先前唐泛在韋家的時候,通過韋朱娘指甲裏的玄機,就已經將兇手的範圍給劃出來了。
  
  兇手九成九是男人。
  
  兇手必然跟韋朱娘有嫌隙,但韋朱娘只是一個小女孩,又會跟誰有深仇大恨呢?所以唐泛建議翁縣令從韋朱娘的生母和周圍相識的人開始查起。
  
  更重要的是,兇手應該對韋家有相當程度上的熟悉,否則他根本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跟蹤韋朱娘,殺死她,並且在其他人發現之前逃走。
  
  只要翁縣令不太昏庸,按照唐泛劃出來的線索和範圍,找出兇手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然而這個時候,翁縣令派人來跟唐泛說,韋家又出事了。
  
  等唐泛來到韋家的時候,便被翁縣令的隨從一路引到了韋家的大廳。
  
  此時韋家內外亂紛紛的,有些賓客已經走了,有些還沒被得到離開的允可,不得不滯留在韋家,難免怨言載道,看得唐泛心中皺眉連連。
  
  按照他的想法,在沒有將兇手找出來之前,最好一個人也不要放走。
  
  不過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因為這裡頭的賓客都是縣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在縣城中幾乎壟斷了大部分田地,翁縣令每年的政績,官府能收上多少糧稅,都還要靠他們捧場,這就是翁縣令彈壓不住他們的原因。
  
  唐泛現在已經不是昔日的朝廷命官了,就算看不慣,也輪不到他來插手。之前提醒線索倒也罷了,管得太多就是逾矩了。
  
  韋家大廳裏此時坐了兩個人,除了面色凝重的翁縣令之外,還有一臉悲痛的韋策,他癱坐在椅子上,旁邊的婢女正在往他額頭上抹薄荷膏。
  
  在唐泛離開之前,韋策雖然難過,可也沒有到這種地步。
  
  可見第二個出事的人,必然是對韋策來說很重要的人物。
  
  見唐泛到來,翁縣令起身迎了一下:「唐賢弟。」
  
  唐泛:「翁兄,聽說又出事了。」
  
  翁縣令一臉沉重地點點頭:「死的是韋家今日正好滿月的幼子。」
  
  唐泛啊了一聲。
  
  原來在唐泛離去之後,翁縣令按照之前跟唐泛商議好的,開始排查府中的嫌疑人員。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韋家照顧小少爺的乳母和婢女們就匆匆來報,說小少爺出事了。
  
  韋策晚年得子,對這個兒子愛若珍寶,特意安排了一個乳母和兩個丫鬟照顧,這在大戶人家裏,也算是比較奢侈的待遇了。
  
  伺候韋家小兒的乳母胡氏是孩子生母娘家帶過來的,忠心耿耿,兩個丫鬟分別叫小露和小霜,是韋家的家生子,忠誠度也都毋庸置疑。
  
  今日是滿月酒宴,韋小少爺身為主角,那些美味佳餚卻與他無緣。他被抱出去給賓客們看一圈之後,便被安置在自己的小屋裏睡覺,他的生母李氏過來看過一回。
  
  之後就傳來了韋朱娘落井而死的消息,胡氏三人惶惑不已,便派小露去打聽情況,因為小少爺身邊還有乳母和小霜在,所以也沒有大礙。
  
  過了一會兒,李氏那邊的人來找,說有事找胡氏,就把胡氏給叫了過去。
  
  碰巧這個時候,韋小少爺尿床,另外一個丫鬟小霜便起身去隔壁屋給他找新的被褥來置換。
  
  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湊巧三個人都不在的情況,因為這中間不過片刻工夫,一般不會出什麼事情,然而今天卻是例外。
  
  等小霜拿著被褥回到原來屋子的時候,像往常那樣去看看小床裏的少爺,卻震驚地發現小嬰兒已經沒氣了。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韋朱娘的事情還沒水落石出呢,就又出了韋家小兒這檔子事。
  
  一聽說消息,孩子的生母當即就暈了過去。
  
  韋策更是如同晴天霹靂。
  
  一天之內,他失去了兩個孩子,這其中還包括延續韋家香火的希望。
  
  翁縣令也遇到了難題。
  
  他已經讓人一一查驗過,韋家上下的男丁,男性客人,以及他們帶來的隨從裏,根本就沒有一個手臂有抓痕的,也就是說唐泛的推斷有可能是錯誤的。
  
  另外一方面,就在這個時候,韋家小兒又死了,這使得翁縣令幾乎焦頭爛額,不得不再次將唐泛找來,其實也有求助之意。
  
  唐泛聽完他們的述說,不由也皺起眉頭:「查驗確認沒有漏掉一個人嗎?」
  
  翁縣令點點頭:「是,我親自從旁監督,照著名字一個個看的,確實沒有手上有抓痕的人,只有三個人之前被熱湯燙到了手,大夫剛來看過,如今手背上還纏著一圈紗布。」
  
  唐泛眉毛一揚:「那三人是誰?」
  
  回答他的卻是韋策:「一個是拙荊的表兄,姓柴,其餘兩個,都是韋某在生意場上的夥伴。」
  
  翁縣令:「但他們卻不太可能是殺害韋家小兒的兇手。」
  
  唐泛:「為何?」
  
  翁縣令:「因為韋家小兒死的時候,這三個人都在大廳中,當時正好出了韋朱娘的事情,廳中亂哄哄的,大家都趕著過來看熱鬧,有許多人親眼看到這三個人被熱湯潑灑了,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分身之術。」
  
  唐泛沉吟道:「我想見見那三個人。」
  
  翁縣令頷首:「他們就在偏廳等候,老黃,你去把他們叫過來。」
  
  趁著長隨去叫人的當口,他又問唐泛:「你有什麼頭緒沒有?」
  
  唐泛搖頭苦笑:「就聽了這麼一段來龍去脈,只怕很難有什麼頭緒,韋家小兒又是如何死的?」
  
  翁縣令道:「被繈褓上的布捂住口鼻處窒息而死。」
  
  唐泛:「會不會是乳母或丫鬟不小心,將被子蓋得太高了?以前這樣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韋策插口道:「唐公子,這絕無可能,因為小霜那死丫頭信誓旦旦地說她去拿置換被褥的時候,確認過小兒的被子是被拉到脖子下面的,可等她回來的時候,那被子就已經蓋在嘴巴那裏了,可見期間一定有人來過!」
  
  說話間,那三人被帶了過來,唐泛看了一下,果然瞧見他們手上都纏著繃帶。
  
  那三人神情萎靡,一一行禮之後,翁縣令便讓他們分頭坐下。
  
  唐泛問他們:「當時那熱湯是怎麼潑的,就算你們三人連坐在一起,又怎會同時都被潑中了手?」
  
  柴澤,也就是韋策老婆的表兄苦笑道:「我當時沒跟他們坐在一起,只是從旁邊經過,也不知道是哪個沒長眼的碰到了那個盛湯的瓦罐,當即就灑到我手上,王兄就在我旁邊,也被波及了。」
  
  另外一人道:「我原本是坐在那裏的,看見他們被燙到,趕忙起身去扶那個瓦罐,結果裏面還有殘餘的湯汁,也被潑到手上。」
  
  唐泛道:「勞煩三位將繃帶解下來讓我看一看。」
  
  三人都是一愣,這才是剛包紮上去的呢。
  
  但翁縣令在一旁也道:「解下來罷。」
  
  他們只好不情不願地解下繃帶。
  
  三人燙傷的位置雖然都是手,但左右手不一,位置也各不相同。
  
  柴澤是傷在右手手背,王達是傷在小臂上,因為當時王達走在柴澤後面,柴澤首先被燙到之後,慘叫一聲就往旁邊躲,後面的人湧上來,正好將王達推上最前面,那些湯汁就灑到他的前臂上。
  
  另外一人則是鮑義,正如他說的那樣,當時他伸手去攔,卻忘了瓦罐裏的湯水滾燙,結果也被燙了下,他傷到的是手掌心,手背也有一部分傷及。
  
  繃帶下麵的傷處膿腫通紅,有些地方皮都燙沒了,又沾上深色的藥膏,看上去有點血肉模糊。
  
  唐泛仔細察看了一下,然後才讓他們重新纏上,又讓三個人下去。
  
  翁縣令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唐泛搖搖頭,沒說話。
  
  此時韋策已經逐漸緩過神來,雖然面色依舊黯淡,不過總算說話也有些力氣和條理了。
  
  他對翁縣令和唐泛道:「我方才想了又想,覺得這事可能是王達幹的。」
  
  翁縣令問:「可有憑據?」
  
  韋策道:「憑據是沒有的,不過這王達,之前曾想通過我結識鹽運司的人,大人您也知道,這鹽鋪是我的家當,哪里能將關係拱手讓人呢,便沒有搭理他,後來王達問了我幾回,都被我找藉口糊弄過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轉而報復於我?」
  
  翁縣令皺眉:「他殺了韋朱娘和你的幼兒,于事何補?若是懷恨在心,那還不如對你下手呢!」
  
  唐泛點頭:「縣尊大人所言甚是。」
  
  見兩位大人都不認同自己的看法,韋策有些沮喪。
  
  這樣枯坐著等證據上門也不是辦法,唐泛提出要去看看當時行宴的廳堂。
  
  韋策打疊起精神,親自帶他前去。
  
  翁縣令反正也沒事做,就跟在後面。
  
  這地方唐泛之前也來過,自然不陌生,屏風後面就是他看到微服私訪的汪公公結果嚇了老大一跳的地方,屏風前面則是會客廳,十分寬敞,原先的桌椅被撤去,擺上十張中嵌大理石的黃花梨木圓桌,每桌八個人,空間騰挪有餘。
  
  不過廳中當時除了賓客之外,還有上菜的下人,幫忙斟酒的婢女,有些人還要起身敬酒,進進出出,這樣一來,就算地方再大,也會顯得喧囂擁擠。
  
  唐泛問韋策:「當時鮑義是坐在哪一桌的?」
  
  韋策也不記得了,扭頭看管家。
  
  跟隨左右的管家連忙指著其中一張靠門邊的桌子道:「是這張!」
  
  唐泛又問:「他們說湯汁燙人,果真如此?之前我有事先走時,好似沒見過這道菜?」
  
  管家道:「是,那道湯是倒數第二上的,叫翡翠鮑魚湯,是要將十數個瓦罐放在一塊兒燜,然後趁著熱氣將瓦罐起上來,給客人們現盛。韋家沒有這麼大的地方,也沒有這麼多的瓦罐,所以這道菜是先在飯莊裏做好了送過來的!」
  
  唐泛問:「哪個飯莊,離此多遠?」
  
  管家道:「那飯莊叫碧雲天,是本縣最大的飯莊,離這裡……約莫要走上一盞茶罷。」
  
  唐泛道:「你們從飯莊預訂這道菜,就算是現做的,什麼時候上,總該提前通知,給人家預留一些準備的時間罷?」
  
  管家應道:「您說得是,我們是提前一天通知的,這湯要煨足十二個時辰才入味,等到這邊上第三道菜的時候,就派人過去,開始吩咐他們起罐送過來。」
  
  唐泛道:「這一來一回,就是兩盞茶的時間,這一頓飯下來起碼要一個時辰,也就是說,瓦罐拿到這裡之後,起碼要放半個時辰以上,然後才上桌。」
  
  管家點頭:「是,差不多,因為天氣熱,加上瓦罐密封得好,所以等到上桌入口也不會涼掉。」
  
  唐泛對韋策道:「當時翁縣令比我早走一步,所以肯定沒有喝過那道湯,你喝上了嗎,燙嘴否?」
  
  韋策苦笑:「那時韋某一聽說小女出事的消息就趕過去了,也沒喝上。」
  
  管家道:「小人嘗了一口,確實燙嘴。」
  
  唐泛問:「那當時那湯若潑灑在你手上,你覺得自己手上會像他們一樣潰爛起泡嗎?」
  
  管家遲疑:「這……應該會罷?」
  
  翁縣令終究反應比旁人快些,聞言便道:「你是不是懷疑那三人在用燙傷掩蓋手上的抓痕?」
  
  唐泛點頭:「是。」
  
  翁縣令皺眉:「但兇手總不會是三個人罷?」
  
  唐泛道:「自然不會。」
  
  翁縣令道:「那我去將他們分開盤問罷。」
  
  唐泛道:「先不必著急。」
  
  他並沒有多作解釋,而是先問起管家:「如今的碧雲天飯莊,有沒有你說的那道翡翠鮑魚湯?還是需要現做的?」
  
  管家道:「有有,去那裏吃飯的客人多,飯莊每天都會煨上兩罐,同樣都是燒足十二個時辰的,去晚了就沒有,要提前訂,所以這道菜很搶手。」
  
  唐泛道:「那你現在去碧雲天看看還有沒有這道菜,如果有的話就買一罐過來,按照你們今天運送的路線和方式,過一個時辰呈上來。」
  
  管家不明白他的用意,不由看了看韋策,後者忙道:「照唐公子的話去做!」
  
  等管家匆匆離去,唐泛又對他們道:「你們且看,這桌子這麼大,送上來的菜,一般都會放在中間,唯獨這瓦罐湯,因為要現盛給客人,所以會擺在邊上。」
  
  兩人都點點頭,表示贊同。
  
  唐泛:「假設當時的情況很混亂,所有人聽說韋朱娘的事情,都想出去看個究竟,這時候不知道誰碰到了瓦罐,按照剛才鮑義的說法,湯是往他的相反方向倒的,然後他伸手去扶才燙傷,那麼當時瓦罐必然是被他的手肘碰到,又正好傾倒在站在桌子旁邊的柴澤和王達身上。」
  
  他比劃了一下姿勢,翁縣令和韋策馬上就看明白了。
  
  唐泛:「假設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是兇手,而這個人又是鮑義的話,那麼這個瓦罐就是他故意碰倒的,但如果兇手是王達或者柴澤中的任意一個的話,他根本不可能算到鮑義會碰倒瓦罐。」
  
  翁縣令接上結論:「所以不管哪種情況,鮑義都在說謊!」
  
  唐泛點頭:「對!但我們現在還要證明一件事,如果能夠證明,那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韋策還有些稀裏糊塗,翁縣令卻已經完全明白了,他撚著鬍鬚笑道:「不錯!」
  
  他不是一個嫉賢妒能的人,更何況唐泛本來就很有分寸,既不搶風頭,還給他送功勞,他對唐泛很有好感,也不吝讚賞:「賢弟當真能幹,朝廷不用你這樣的官員,實在是他們的損失!」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翁縣令沒有明說,但彼此都知道。
  
  唐泛搖搖頭:「當不起翁兄的稱讚,我也就是只能查查案罷了,不會做官,光會查案有何用?」
  
  他這句話讓翁縣令也想起自己坎坷的官途,不由心有戚戚然地苦笑。
  
  韋策見他們打著機鋒,忍不住道:「那小兒的死呢,兩位大人可有眉目?」
  
  翁縣令道:「如果我們沒有猜錯,你這一兒一女的死,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幹的。」
  
  韋策啊了一聲,神色茫然無措:「這,這怎麼可能……?」
  
  做商人的,和氣生財是第一要務,但是再八面玲瓏的商人,生意場上難免也會有對手和敵人,這就跟唐泛他們在官場上一樣,從來就不缺政敵。
  
  然而這種仇恨深到去殺別人家裏人的,還是少之又少。
  
  殺人者死,這是自秦起就不變的定律,縱然這裡頭還有種種限制和變通,但就算是尋常百姓,都知道殺人不是一件小事。
  
  翁縣令道:「你好好想想,除了王達之外,你平日裏還得罪過什麼人?」
  
  韋策頹然:「得罪過的人自然不少,生意往來,一方賺了錢,另一方肯定要虧錢,可也沒聽過誰為了這個去殺人的啊!更何況兒女何辜,既要報復,為何不沖著我來?」
  
  翁縣令與唐泛都沒有說話,他們為官多年,見過比這更殘忍的案子也比比皆是,是以雖然唏噓,卻不如韋策那樣感同身受。
  
  說話之間,管家已經過來了,後面跟著一個抱著瓦罐的僕役。
  
  「大人,這裡頭裝的,就是翡翠鮑魚湯,按照您吩咐的,起爐後放足一個時辰才拿過來的!」
  
  翁縣令吩咐道:「放在桌上,然後找個人來,打開罐子,往手上淋。」
  
  「啊?」管家完全傻眼了,不明白這又是什麼規定。
  
  唐泛在一旁道:「你去找個願意這麼幹的下人過來,事後給他重賞。」
  
  韋策也開腔道:「賞十兩雪花銀。」
  
  這可不是小數目,跟著管家過來的僕從當即就眼睛一亮,站出來道:「老爺看小人行麼?」
  
  韋策望向翁縣令。
  
  翁縣令點頭:「行,你淋給我們看,可別躲開,我們就是要看你的手被燙成什麼樣。」
  
  僕役心頭難免嘀咕縣太爺有點變態,不過財帛動人心,為了那十兩銀子,他怎麼也得拼了。
  
  管家當即就打開瓦罐,朝著下人伸出來的雙手淋上去。
  
  熱滾滾的湯汁灑在手上,饒是再有心理準備,那僕役仍舊忍不住叫出聲來,表情扭曲了一下。
  
  湯汁潑灑在地面,一股翡翠鮑魚湯的香味霎時彌漫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翁縣令才允許那僕役去洗手,但仍是不讓他上藥,只吩咐洗完了手就過來。
  
  等到管家帶著人回來,唐泛他們朝下人伸出來的手一看。
  
  只見對方剛才被湯汁燙傷的皮膚紅腫一片。
  
  但卻沒有剛剛王達他們傷得那麼嚴重。
  
  韋策見狀便啊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他們燙傷的程度跟老董不同?難道因為老董皮糙肉厚的緣故?」
  
  翁縣令讓管家帶那人去上藥,然後為韋策解惑:「不是他皮厚,而是燙傷王達他們三人的那一個瓦罐,是送過來之後另外又加熱過的。」
  
  韋策明白了:「所以方才唐公子讓管家重演了一遍今日送湯過來的情形,為的就是證明那些瓦罐湯上桌的時候,雖然也還燙嘴,卻沒有到足以燙傷嚴重的地步?」
  
  翁縣令點頭:「不錯,所以只要去廚房那裏找出那天給瓦罐加熱的人,就可以順藤摸瓜,挖出兇手了。」
  
  能幫的忙已經幫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唐泛沒什麼關係了。
  
  他謝絕了翁縣令請他參與審訊的邀請,帶著錢三兒回到賀家。
  
  折騰大半天,此時早已夜幕降臨,唐泛飯沒吃好,早就覺得饑腸轆轆,想想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在賀家要另外讓人現做也不方便,兩人就打算在外面隨便找點吃的。
  
  沒想到香河縣不如京城繁華,一到晚上,連飯莊也關門了,除了那些青樓娼門,沒幾個還在營業的。
  
  錢三兒嘿嘿一笑,提議去青樓吃飯,正好順便連人生問題也一併解決,被唐泛一個巴掌拍到後腦勺上,頓時癟癟嘴,不敢吭聲了。
  
  唐泛警告他:「你要想跟著我,就別想這些事兒,回頭找門媳婦,安安生生過日子!」
  
  錢三兒委屈兮兮,他也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對自家大人用看嫖客的眼神看著自己表示很受傷:「我可以發誓,我以前也沒去過那種地方的!」
  
  唐泛翻了個白眼:「你對我發誓有什麼用,對你以後的媳婦發去!」
  
  錢三兒賤笑:「大人,您交遊廣闊,給我找個唄,我對您的眼光絕對信任!」
  
  唐泛:「我找的你一定要?」
  
  錢三兒:「那是!」
  
  唐泛:「那敢情好,等回了京,我就給你去向東邊巷口那家賣烙餅的老闆娘提親。」
  
  錢三兒慘叫:「我的娘咧!那女的都四十了,肥成球似的,大人你忍心讓我羊入虎口啊?!」
  
  聽他把自己形容成羊,唐泛的臉差點沒繃住:「那你不是說你每回去買烙餅,她都沖你拋媚眼麼?」
  
  錢三兒鬱悶道:「那是因為她日日在那裏賣烙餅,就沒見過像我這麼俊的,所以春心萌動了,但我不能因為同情她,就把自己往魔爪裏送啊!」
  
  唐泛:「去去去,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一邊涼快去,別煩著我了!」
  
  兩人一路走回去,遠遠的便發現竹院門口竟然熱鬧得很。
  
  唐泛微微皺眉,快步走上前去。
  
  熱鬧的主角,是賀家二房。
  
  賀霖與唐瑜。
  
  準確地說,是賀霖喝了酒,在沖著唐瑜耍酒瘋。
  
  唐瑜身前隔著嚴禮和公孫彥,礙于賀霖的身份,他們不好直接動手,但有他們在,賀霖也沒法靠近唐瑜半分。
  
  兩個錦衣衛用不屑的眼神看著賀霖,而賀霖則被這種眼神刺激得越發癲狂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對韋家如此,對賀霖更是如此。
  
  他沒想到自己好端端去喝人家的滿月酒,也能喝出一堆事情來。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所有人懷疑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而賀澄卻說不出辯解的話,賀霖覺得換了別人,肯定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更不覺得自己動手打兒子又什麼錯。
  
  可偏偏唐泛站了出來,先是抬出錦衣衛和賀老爺子來壓自己,當著眾人的面,小舅子竟然上下不分,對姐夫毫不留情地痛斥,還縱容那些鷹犬對他動手,這是一輩子都好臉面的賀霖所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氣衝衝地離開韋家之後就去買醉,又遇上了平時幾個吟詩作對的朋友,那些人都聽說韋家發生的事情,借著安慰之名,行嘲笑之實,暗示他夫綱不振,被自家兄弟比下去也就算了,現在連小舅子都瞧他不起,又調侃他是不是回去要跪搓衣板了。
  
  這些話聽在賀霖耳朵裏,更是火上澆油,喝酒壯人膽,他也沒了對錦衣衛的忌憚,心中就剩下一個念頭:找唐瑜算賬!
  
  對賀霖而言,他很難站在唐瑜的角度上去思考,體諒唐瑜這些年的不容易,他只看到唐瑜有了弟弟撐腰,就不把他放在眼裏,今日之後,自己在賀家,在香河縣,還有什麼臉面立足?
  
  於是便有了唐泛所看見的這一幕。
  
  唐瑜見天色晚了,原本是準備回自己住的地方,但她不放心賀澄,生怕回去之後又被賀霖藉故找茬,就準備把兒子留在竹院,讓唐泛幫忙照看一晚,誰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唐泛,她只好祝福賀澄乖乖看書,不要搗亂,然後先行回來。
  
  誰知在門口就碰上了氣勢洶洶酒醉歸來的賀霖。
  
  嚴禮和公孫彥正皺著眉頭,眼瞅著賀霖仗著酒醉開始動手動腳,他們正考慮要不要把對方痛扁一頓呢,但賀霖總歸是唐瑜的丈夫,唐泛的姐夫,所以二人拿捏不好分寸,就開始盼著唐泛回來。
  
  眼見唐泛出現,兩人都欣喜道:「公子!」
  
  賀霖不知道是酒喝多了昏了腦子還是怎麼的,連頭也不回,還在沖著唐瑜嚷嚷:「你自嫁入賀家以來,我哪點對不住你!為了你,我不好酒色,連賀軒院子裏都有一個通房,我卻什麼也沒有,別人都說你妒悍,我還在外面為你說好話!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有你這樣讓弟弟在外面落我面子的麼!賀家缺你的還是短你的了?別以為有了弟弟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和離你就別想了,我要休了……」
  
  「住口!!」平地一聲怒喝。
  
  不是唐泛,他沒有這麼好的丹田力氣。
  
  眾人循聲望去,便看見賀老爺子拄著手杖氣衝衝地走過來,二話不說,先揚起手,給賀霖一巴掌。
  
  跟在後頭的女眷都驚住了,見賀老爺子還想動手,她連忙道:「有話好好說!」
  
  竹院本來就緊挨著賀家,賀霖這一鬧,賀家的人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唐泛之所以站在一邊沒過去,是想等著賀霖說出什麼話,也好當作把柄來拿捏。
  
  沒想到賀老爺子來得這麼快,這麼及時。
  
  賀霖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表情一時愣愣的,也說不出什麼話。
  
  賀老爺子還想再來一下,這次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是唐泛。
  
  唐泛道:「伯父,打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既然姐夫都已經到了想要休棄我姐姐的地步,我看咱們還是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賀老爺子雖然不瞭解唐泛,可也覺得他的反應過於淡定了,這越平靜,就越不是好事。
  
  「賢侄,我這是想幫你出氣,這逆子是該好好教訓了!」賀老爺子一臉怒色,「你別攔著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唐泛平靜而諷刺地道:「我有什麼氣需要別人幫著出,不是因為我姐姐有氣麼?」
  
  賀老爺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看唐瑜,又看了醉醺醺的賀霖一眼,搖搖頭歎了口氣:「冤孽!冤孽!」
  
  「爹,娘,我有話要說。」一直沉默的唐瑜忽然開口。
  
  她的面色幾近淡漠,方才就是賀霖那樣大喊大叫,她也沒有露出什麼意外或傷心的表情,如今更是平靜異常。
  
  賀老婦人道:「有什麼話,進屋去說罷。」
  
  「明日再說罷,姐姐與外甥今晚住在竹院便好。」唐泛卻道。
  
  賀老爺子點點頭,他也不想大晚上地站在外頭因為家事鬧得不可開交,而且經歷過韋家的事情,今天大家都很累了,也只有賀霖才會不管不顧就在門口吵起來。
  
  他命人將賀霖押起來,自己則親自盯著,眼看著賀霖還要反抗,直接就讓人拿繩子來綁走。
  
  賀老夫人則囑咐唐瑜好好歇息,說自己明日再來看孫兒,又讓住院的下人好好伺候,都仔細交代一遍,這才離去。
  
  那些人一走,唐泛便陪著唐瑜進去,眼見沒有外人了,唐瑜這才瞪了唐泛一眼:「你還讓我要這些年受的苦都奉還給他們呢,我好不容易積了一肚子氣話想罵,卻都被你打斷沒了!」
  
  這樣的唐瑜,仿佛才有了昔日唐家大姑娘的氣韻。
  
  嫁為人婦這麼多年,恐怕連她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了。
  
  唐泛委屈道:「可是我肚子餓啊,吃飽了才有力氣吵架嘛,要是吵到一半餓暈了怎麼辦?」
  
  唐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連方才那一點憋悶和痛楚都拋開了。
  
  「難道你這些年在外頭都還學不會照顧自己的麼,去裏頭坐著,我去下麵!」
  
  「誒,我要加個荷包蛋!」唐泛笑眯眯道。
  
  他瞥了旁邊淚眼汪汪的錢三兒一眼,大發慈悲地加了句:「姐,再加一碗,三兒也還沒吃。」
  
  錢三兒給點陽光就燦爛,立馬涎著笑臉:「那我也要個荷包蛋!」
  
  唐泛沒好氣:「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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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152章 番外一承前啟後

第153章 番外二 單相思

第154章 番外三秒殺

第155章 番外四領悟

第156章 番外五除舊迎新

第157章 番外六阿冬婚事

第158章 番外七隋家

第159章 番外八吃醋

第160章 番外九雜事

第161章 番外十大海

第162章 番外十一揚帆

第163章 番外十二星辰

第164章 番外十三汪直

第165章 番外十四皇帝

第166章 番外十五真相

第167章 番外十六太子

第168章 番外十七教育

第169章 番外十八隋州

BL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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