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行人騎馬出關,從大同到威寧海子的距離其實並不遙遠,快馬加鞭的話,不到半日便可到了。
  
  汪直只帶了一個叫衛茂的人,那是他身邊除了丁容之外的另一個親信。
  
  這衛茂先前唐泛他們也曾見過,就是在幾年前,他們去查南城幫時,查到了一處青樓,當時衛茂作為西廠掌刑千戶,一出手就將那青樓老鴇等一干人全給鎮住了,後來汪直奔赴大同,便將衛茂也給一起帶了過來。
  
  此人做事心狠手辣,對汪直也忠心耿耿,被汪直倚為左右手,當然,在丁容的事情之後,汪公公如今對著身邊的人都帶著幾分保留,任是對誰都不敢傾盡全部的信任了,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隋州則帶了兩名叫韋山和盧衍的錦衣衛,另外還有唐泛,杜瑰兒,沈貴,孟存和一名士兵,以及神棍出雲子。
  
  說來也巧,孟存正是當時七名倖存士兵中的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官職最高的那個。
  
  唐泛看到孟存時,還結結實實愣了一下,還是孟存苦笑著對他道:「唐大人,隋大人,咱們可真是有緣啊!」
  
  除了他之外,汪直還找了一個普通士兵,同樣也是當時倖存回來的七人之一。
  
  唐泛扭頭看汪直:「你怎麼沒說是他?」
  
  汪直理直氣壯:「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是他?」
  
  唐泛無語地瞪了他一眼,眼見另外一個士兵一臉不安,便開玩笑安慰他道:「不用擔心,你上次既然可以平安歸來,這次也是可以的,再不濟,這裡還有許多官職比你高的人,若真出了什麼事,也不止你一個,你也不算虧了!」
  
  但那士兵非但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而放鬆下來,反而越發惶恐了:「大人,那地方確實很邪乎,我們上回能回來,還多虧了孟把總及時下令撤退,這回可不敢保證啊!」
  
  孟存笑駡一聲:「行了啊,別說喪氣話,我老婆孩子都還沒娶呢,你好歹連孩子都生了,咱們當兵的不就是要聽從命令嗎,別一副娘兒們的樣子,不倒楣都被你說倒楣了!」
  
  那士兵被他一罵,撓撓頭,也跟著嘿嘿笑了起來,倒沒再說喪氣話了。
  
  孟存上回被杜瑰兒那箱子砸了一下,被大夫診斷為骨裂,如今養了這麼些天,也可以不用拄著拐杖走路了,不過這一趟大家都是騎馬,影響並不大。
  
  沈貴不必提了,他到現在還哭喪著臉,一臉死了爹娘的表情,一千一萬個不情不願。
  
  出雲子其實心裏頭也不大願意走這一趟,但他先前表現得一派高人風範,要是不樂意過來,估計留在大同城內面對王越也沒什麼好果子吃,所以汪直一說,他略略想了一下就答應了,還帶了一大堆傢伙,全部是朱砂符紙……
  
  以及一小罎子黑狗血。
  
  所有人裏,或被迫來,或不得不來,唯一一個主動要求跟來的例外,卻是杜瑰兒。
  
  尋常閨中少女,這等年紀,又有殷實的家境,一般都是待在家裏被千嬌百慣,含羞待嫁,但杜瑰兒非但抛頭露面出來幫忙父親經營醫館,還曾親自帶人出關采藥,遠至威寧海子北邊的蠻漢山腳下,這雖然是在邊城,禮教遠比江南甚至北方都寬鬆,然而像她這樣的依舊罕有。
  
  一方面,杜瑰兒也來過這裡,認識路,跟沈貴、孟存及其手下士兵一起,四個人到時候所指的方向,可以相互驗證,減少隊伍迷路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其實隋州心底並不如何信任這個少女,總覺得仲景堂在這樁案子裏邊扮演的角色過於微妙,縱然沒有證據,杜瑰兒也有不小的嫌疑,與其讓她待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不如放在身邊,也好就近監視。
  
  不過這番心思看在旁人眼裏,自然也有了別樣的解釋。
  
  起碼像孟存和汪直等人,就都覺得隋州對杜瑰兒有那麼幾分意思。
  
  閒話不提,幾人出了關外,一路往北走,頭頂晴空朗朗,風和日麗,連帶山巒起伏也成了壯闊的景色。
  
  只不過人人都存著一份心事,也沒有多少閒工夫去欣賞,驅馬前行,雖然談不上飛馳前行,但也絕對不慢。
  
  等到快接近威寧海子的時候,前方探路的韋山一個手勢,眾人就都逐漸慢了下來。
  
  卻見韋山策馬回轉稟報道:「海子就在前方,並無異常。」
  
  果然,過了一炷香左右,一個壯闊如海的湖泊就進入所有人的視線。
  
  在大同一帶,是很難見到如此大的湖泊的,雖然心理上知道它明明只是一個湖泊,但乍然一看,大家仍舊忍不住從心底歎了一歎,也難怪當年蒙古人要將它命名為海子,對於沒有看過海的人而言,這確實就相當於他們心目中所嚮往的海了。
  
  陽光照射下,湖面泛著粼粼波光,幾隻水鳥掠過,又被唐泛他們的馬蹄聲驚走,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聲音。
  
  湖光山色,芳草萋萋,這裡寧靜得足以讓人的心靈跟著安靜下來。
  
  然而同樣的,也容易迷惑和麻痹警惕。
  
  汪直問孟存:「你們上次是在哪里遇到風沙的?」
  
  孟存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湖邊:「就在這裡,本來我們應該繞過路追向韃子的,誰知道突然就起了風沙,天色立馬就暗了下來,還夾雜著許多刀槍的聲響。」
  
  其實這段經歷在出發前,大家已經聽孟存和那士兵講過好幾回了,即使來到這裡,身臨其境,依舊很難感受到他們當時說的那種情形,明明是碧空萬里,陽光燦爛,而四周也一片空曠。
  
  自然,湖泊北邊還是有山峰的,但那離這裡還有相當一段路程,若是有人從山那邊攻打過來,他們也沒道理看不見。
  
  沈貴戰戰兢兢道:「李道長曾對我說過,他只要在韃靼王庭作法,就能在千里之外克敵,隔空將明軍殺個片甲不留,當時我很是不信,不過後來聽說明軍這邊接連發生了怪事,我這才信了。」
  
  汪直皺眉:「你不是說他可能布了陣法嗎?」
  
  沈貴真是怕了汪直這位煞星,自己落到他手裏,立馬好一通折騰,以致于沈貴覺得繼續被汪直折騰下去,還不如自己毛遂自薦出來帶路,好歹還有可能撿回一條小命,戴罪立功——他也實在不想再嘗一嘗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在衛茂那位西廠掌刑千戶手裏,沈貴才知道這世上多的是刑罰,能夠既不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偏偏又令人痛苦萬分,恨不得能立時解脫。
  
  相比起來,他頓時覺得李子龍那所謂的種種神通手段也不那麼令人害怕了。
  
  沈貴聞言忙道:「是是,當時我確實是信的,但後來我無意中聽人說,李道長為了布好對付明軍的陣法,特地在蠻漢山下搬了幾塊法寶過來,立馬就將明軍給克制住了,可具體是什麼法寶,我也不曉得,但是陣法這兩個字,我是記得的,上回也告訴過您了,絕無半點虛言!」
  
  說完他還諂媚地朝汪直笑了一下。
  
  「那法寶呢?」
  
  汪直其實不是不信沈貴的話,在西廠的手段下,那是連啞巴都能開口的,更何況沈貴一個家財萬貫的商人,只是沈貴說的話實在過於玄幻,令人難以置信罷了。
  
  沈貴四處張望了一下,入目全是寬闊的湖面,哪里有什麼高大顯眼的石頭,不由垮下臉:「這,這我也不知道,我聽著白蓮教的人說,那意思好像是法寶就在湖邊,一遇到風沙,陣法就催化,才會有千軍萬馬出現……」
  
  他自己也說得很不確定,期期艾艾地瞟了汪直一眼又一眼,生怕對方發怒。
  
  當然,他怕的還有坐在自己身後,與自己共騎一騎的衛茂,因為之前針對他的那些折磨,全都是這傢伙親自下手的。
  
  不過沒辦法,汪直不信任沈貴,特地讓衛茂就近監視,絕對不可能讓沈貴單獨騎一匹馬的。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唐泛與出雲子二人則策馬前行,按照孟存說的方位往前跑了十幾丈,眾人遠遠地只瞧見他們似乎在說什麼,少頃便折返回來。
  
  出雲子道:「結合孟把總和沈老爺所說,貧道與唐大人已經初步有了推斷,但還是沒法確定,得等繞過這個湖去蠻漢山下瞧瞧才能分說。」
  
  唐泛道:「現在說與大家聽聽也無妨的。」
  
  出雲子便道:「貧道沒來過這裡,聽說威甯海子附近常有風沙?」
  
  回答他的是杜瑰兒,她自小在邊城長大,自然比誰都更有發言權:「並非常有,一般只在開春和入秋的時候有,我沒遇見過,但聽家裏長輩說,有刮得十分厲害的,確實能令天地變色,但這樣大的沙暴很少有,一般就是普通的風沙。」
  
  出雲子頷首:「不知道諸位可曾聽過陰兵過路?」
  
  這個古怪的詞語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陰兵自然是聽過的,顧名思義,那便是指人陽壽已盡的時候,前來押解人的魂魄前去地府的陰間士兵。
  
  然而這陰兵過路,聽起來就十足古怪了。
  
  「什麼是陰兵過路?」汪直問。
  
  見眾人迷惑不解,出雲子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當即就解惑道:「貧道早年曾跋山涉水,遍遊五湖四海,路過京師保安州郊外一帶,見過那裏有一處山谷,明明荒無人煙,卻時時有千軍萬馬奔騰之聲,當地人都說是不知多少年前,黃帝與蚩尤曾在此有場惡戰,戰死的將士陰魂不散,若是在聽見金戈兵馬動靜之後還強行入山的人,必然有去無回,有死無生。」
  
  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眾人哪里聽說過還有這樣的事情,隋州汪直等人倒也罷了,像孟存和杜瑰兒他們,個個都是一臉驚容。
  
  出雲子又道:「自從來到大同,聽說士兵失蹤的事情之後,貧道心中便有所猜測。只是明軍的情況又與貧道在陸涼州遇到的不同,這裡並無山谷,也沒有什麼古戰場,是以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臆測,直到方才聽見唐大人說,蠻漢山當年曾為金國的領地……」
  
  他看了唐泛一眼,後者主動接下去道:「蒙古南下時併吞金國,兩者當時在豐州曾有一戰,死傷者眾,金國慘敗,勢力進一步往南收縮,如果沒有猜錯,戰場應該就在如今的蠻漢山附近一帶。」
  
  出雲子接道:「若是如此,倒也就講得通了。」
  
  汪直聽罷卻是不信:「什麼亂七八糟的,哪來的冤魂不散,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冤魂如何出來作祟,再說冤有頭債有主,若真有金兵冤魂,應該去找那些韃子才對,他們祖宗才是蒙古人!」
  
  唐泛見沈貴杜瑰兒他們都是面露害怕之色,不由笑道:「你們別擔心,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李子龍不過一妖道耳,如何有能耐招來鬼神?方才沈貴也說了,他親耳聽見白蓮教的人提及陣法,可見這陰兵過路,必然是與什麼陣法有關,出雲道長的話,只是正好將兩者結合,相互印證。」
  
  「首先,二者的共通點,都是此處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役,其次,附近全都有山石屹立,這必然與李子龍布下的陣法有關。」
  
  「我們說出這些猜測,並非要讓大家更加恐慌,而是希望你們能夠瞭解,我們越是知道得多,於此行的結果便越有利。」
  
  他神色柔和,諄諄善誘:「其實方才我與出雲道長大可將汪公公他們叫到一邊,單獨說這件事。但既然如今我們已經站在這裡了,便是同生共死的夥伴,我不希望任何隱瞞造成你們之中有人傷亡,所以才將這些猜測坦誠相告,若真遇見出雲道長口中說的陰兵過路,大家也不必驚慌,這幾年死在我們手下的白蓮教徒不在少數,其中不乏向李子龍學過幾手的徒弟,但那些人如今照樣也已經成為過眼雲煙,這次也不會例外。」
  
  按照汪直的意思,他也不會贊成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所有人,但唐泛說都說了,他再阻止也晚了。
  
  不過唐泛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說下來,眾人的神色漸漸放鬆,都不像之前那樣驚慌了。
  
  汪直打從心底瞧不起杜瑰兒這些人,認為他們除了帶路之外別無作用,重要的事情也絕對不能讓他們知曉,但唐泛卻不這麼看。
  
  有時候隱瞞非但不能緩解恐慌,反而只會令恐慌的情緒蔓延,既然大家註定共患難,還不如將一切都攤開,這比遮遮掩掩更能降低他們的疑慮。
  
  一個利用古戰場地形而使用陣法阻止明軍的李子龍,肯定比一個會呼風喚雨,請神招鬼的李子龍要好對付許多。
  
  唐泛的話的確是有效果的,最起碼大家都開始往破解陣法的方向去想了,就連跟著孟存一起來的那個士兵,也不再是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
  
  這番話能夠維持多久的效果,就要看他們多久能夠找到那個陣法所在了。
  
  不過令人失望的是,所謂的陰兵過路並沒有重現,陣法更是一點蹤影也沒有,要不是出雲子和唐泛那番話,汪直幾乎要認為沈貴是在耍著他們玩兒了。
  
  所有人心中都繃著一根弦,他們早就做好了看見一切可怖情景的準備,然而一切出乎意料地平靜,什麼也沒發生,威寧海子就像它所屹立過的千萬個日日夜夜,並沒有因為唐泛他們的到來而改變。
  
  從威寧海子往北,地勢逐漸狹隘,再向前的話就需要經過一條山谷,而左邊延綿不絕的山巒,便是蠻漢山。
  
  在眾人抵達蠻漢山下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前方的道路完全被黑暗遮掩,若再往前無疑是不智的選擇,唐泛他們便在湖邊北面駐紮下來,準備歇息過夜,明日一早再到山麓一帶看看。
  
  孟存和韋山等人在湖邊生火紮營,連杜瑰兒也在幫忙,唐泛倒沒有什麼文官的架子,不過在他手忙腳亂弄翻了一鍋水之後,就自動自覺地摸摸鼻子到一邊站著了,免得給別人添亂。
  
  閑來無事的他四處溜達,見隋州與汪直都坐在湖邊擦拭手中的刀,便走過去,好奇地瞅著汪直手裏的繡春刀。
  
  「你不是錦衣衛,怎麼也用繡春刀?」
  
  「你聽過繡春刀的來歷嗎?」汪直不答反問。
  
  唐泛笑道:「這是在考我了?據說繡春二字乃太祖皇帝欽定,出自繡衣春當霄漢立,彩服日向庭闈趨,寓意錦衣衛與天子的關係,不過是真是假,年代久遠,也不可考了。」
  
  實際上太祖皇帝是個半文盲,連四書五經估計都沒讀全,哪里會用什麼典故起什麼名字,這八成都是後人穿鑿附會的,乙太祖皇帝平生的性格,也不太可能起這種風格的名字。
  
  以唐泛看來,這名字倒有可能是劉伯溫或宋濂等人起的。
  
  汪直卻搖搖頭:「我不是在問名字的來歷,我問的是刀的來歷。」
  
  唐泛道:「這卻難倒我了,請汪公公不吝賜教。」
  
  汪直睨了隋州一眼:「他不知道,你總該知道罷?」
  
  隋州緩緩吐出兩個字:「唐刀。」
  
  汪直傲然道:「算你有點見識。」
  
  隋州懶得與他計較,低頭繼續擦拭刀身。
  
  汪直道:「繡春刀改自唐刀,又比唐刀要輕上許多,講究的是能劈,能砍,能刺,可單手用,也可雙手用,有一把繡春刀在手,足以從容而行。」
  
  見他將繡春刀看得如此之高,唐泛笑道:「我本以為你用的是劍,抑或軟劍,沒想到竟然是刀。」
  
  汪公公雖然外表陰柔,內心卻無比強橫,許多宦官寧願縮在宮裏一隅爭權奪利,他卻寧願遠走塞外,單就這份眼光上,就要高上不少,也難怪會喜歡殺氣四溢的繡春刀。
  
  汪直嘿嘿一笑:「劍那是君子用的,本公是小人,用的自然是刀!」
  
  他自承是小人倒也罷了,偏還將隋州給拖下水,這句話一出,豈不是在說天底下所有用刀的人都是小人了?
  
  唐泛啼笑皆非。
  
  也幸而隋州不是那等愛耍嘴皮子的人,否則這兩人八字不合,早就打起來了,哪里還有片刻安生?
  
  此時此刻,隋伯爺聽了汪直的話,也只是冷冷瞧他一眼,繼續默不吭聲。
  
  這種「懶得和你說話,不屑和你鬥嘴」的姿態讓汪直大感無趣,撇撇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對唐泛丟下一句「你是怎麼忍受這傢伙的」便逕自去找衛茂說事情了。
  
  汪直走後,隋州抬起頭,一臉凝重。
  
  唐泛以為他要談論汪直,誰知對方開口卻是:「一路上平靜過頭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假若山下真有陣法的話,這個陣法要在什麼條件下才會發動?按照沈貴的形容,和孟存他們的描述,每當陣法啟動時,必然會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可我不信李子龍真有如此能耐,若是有的話,他也不必裝神弄鬼躲躲藏藏跑到大漠去投奔韃靼人了。」
  
  在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情況下,唐泛可以毫無顧忌地說一些自己的猜測,而不會有動搖軍心的嫌疑。
  
  隋州頷首:「我也奇怪,沈貴只說是陣法,根本不知道陣法長什麼樣,而孟存他們的描述又太過含糊,兩者很難讓人結合聯想。」
  
  唐泛笑了笑,旋即又靠近隋州一些,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我有種感覺,在我們之中,很可能還有白蓮教的內應。」
  
  對方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上,令隋州的耳朵微微發癢。
  
  這種微妙的感覺甚至透過皮膚,一直蔓延到心底。
  
  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兩人的背影貼得極近,幾乎連腦袋都快挨在一起了。
  
  唐泛看著他少見的晃神,擔憂道:「怎麼了?」
  
  隋州:「沒什麼,你覺得是誰?」
  
  唐泛:「若我說是杜姑娘,你信不信?」
  
  隋州:「我信。」
  
  唐泛輕笑道:「我以為你看在人家對你一片情意綿綿的份上,起碼會猶豫一下。」
  
  隋州淡淡道:「我的情意早已給了別人,再沒有多餘的給第二個。」
  
  唐泛是頭一回聽他坦承自己心中有人,聞言不由吃了一驚:「你有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我見沒見過?」
  
  隋州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見過。」
  
  唐泛絕不承認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五味雜陳。
  
  不過他面上並沒有流露半分,只調侃道:「長得好看嗎?」
  
  隋州:「好看。」
  
  這種毫不猶豫的語氣……
  
  唐泛抽了抽嘴角,真沒看出來啊,平日裏冷著一張臉的隋伯爺,竟然還是個情癡。
  
  「比杜姑娘和喬家表妹還好看?」唐泛很好奇。
  
  「嗯,比她們都好看。」
  
  唐泛一臉迷惑:「我真見過嗎,若是那樣出色的一個美人,沒道理我會不記得啊!」
  
  隋州勾了勾嘴唇:「他其實心裏也知道我對他的情意,只是遲遲不肯正視與承認。」
  
  唐泛掩下心中古怪的感覺,調笑道:「敢情還是個害羞的美人兒?」
  
  隋州:「嗯,害羞。還和你一樣,愛吃。」
  
  唐泛:「……」
  
  隋州:「怎麼了?」
  
  唐泛:「你該不會是……看上阿冬了罷?」
  
  隋州:「……是什麼讓你有如此聯想?」
  
  唐泛:「愛吃,又是女的,我還見過,好像只有阿冬了。」
  
  饒是淡定如隋州,面皮也禁不住微微抽搐。
  
  半晌,他只能憋出一句:「不是阿冬。」
  
  「啊?那會是誰?」唐大人陷入了冥思苦想。
  
  「帳篷不夠單獨住,你晚上與我一道。」隋州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腰,不是詢問,而是確認。
  
  「嗯……好。」唐泛還停留在上一個問題裏,心不在焉地回道。
  
  隋州見狀,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細水長流,潤物無聲,看來也是要分物件的啊!
  
  身在郊外,大家吃得都很隨便,誰也沒有費時間去湖裏捉魚,而是就著煮沸的水分食了一些乾糧。
  
  有人嫌乾糧太乾,便將它泡到水裏,這也是孟存這些士兵行軍在外常用的法子。
  
  但杜瑰兒就不大習慣了,她自小也是衣食無憂長大的,還從沒吃過如此簡陋的食物,吃了幾口就被噎住了,不得不連喝好幾口水順氣,再看看手中乾糧,表情也有點糾結。
  
  忽然,她的面前出現一隻手。
  
  對方掌心上放著一把紅棗乾果。
  
  杜瑰兒眼睛一亮。
  
  這是她平日裏最愛吃的零嘴,這次出來卻忘了帶。
  
  再看在自己身邊坐下的人,杜瑰兒道了聲謝,便拿了幾顆。
  
  「多謝唐大人。」
  
  「全拿去罷,我帶得多,不妨事的,你是不是不習慣吃乾糧?」唐泛溫和道。
  
  「是啊,」杜瑰兒有點不好意思,「看來還是我太嬌氣了。」
  
  「這有何嬌氣的,像你這樣的女子已經很了不起了。」唐泛失笑,旋即又低下聲:「不瞞你說,我也吃不慣這個,所以我還帶了些其他的。」
  
  他跟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摸出一個用帕子裹起來的小包遞過去。
  
  杜瑰兒打開一看,驚喜道:「杏脯,杏仁,核桃?」
  
  這些都是小女孩兒最愛吃的零嘴,她沒想到唐泛身上居然還帶著這些。
  
  唐泛將小包放到她手上:「我那裏還有,你拿著罷。」
  
  「您也愛吃這個?」她側頭問唐泛。
  
  「是啊,平時沒事就抓一把往嘴裏塞,想事情的時候尤其容易餓,常帶著這些東西就不怕了。」唐泛笑道。
  
  有了這些零嘴,兩人的距離頓時拉近不少。
  
  杜瑰兒對唐泛的認知,其實僅止於在藥鋪的那幾面之緣,這一接觸,才發現唐泛也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難怪隋大哥那樣的人會引你為至交呢!」她抿唇一笑。
  
  「那樣的人?」唐泛似乎對她眼裏的隋州很是好奇。
  
  「隋大哥的性情冷了一些,也不多話,尋常人接近了,可能會很快被嚇跑,所以一開始看見他對你如此緊張看重的時候,我是挺好奇的。」杜瑰兒實話實說。
  
  「其實他也不是太難接近,只是面冷心熱罷了。」唐泛笑道。
  
  杜瑰兒吐了吐舌頭,盡顯俏皮之色:「是啊,不過乍看還是很不近人情的,令人打從心底發怵,哪里還敢多接觸?」
  
  「所以我這好友至今仍未成親,你要是認識哪家待字閨中的好閨女,還請幫著相看相看,免得他以後當真要孤寡一生了!」唐泛打趣道。
  
  杜瑰兒臉色一紅,但還是搖搖頭:「您誤會了,只怕隋大哥早已心有所屬。」
  
  唐泛一聽就鬱悶了,怎麼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隋州心有所屬,獨獨就他不知道?
  
  「是嗎,他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我也不曉得,只是身為女子的感覺罷了,不過你與隋大哥交情那麼好,為何不直接問他?」杜瑰兒笑道。
  
  其實她在知道隋州可能已經有意中人的時候,心裏也不是不失落的,那種感覺就相當於「這些年好不容易有個看上眼的,人家卻早就有主了」,不過杜瑰兒對隋州也僅僅是好感罷了,根本談不上用情多深,失落歸失落,也並未到茫然失措的地步。
  
  唐泛搖搖頭:「他那個悶葫蘆,要是肯說就好了。」
  
  杜瑰兒想了想:「那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許不好與你直接說呢?」
  
  難言之隱?
  
  不好直接說?
  
  唐泛琢磨著杜瑰兒這句話,然後震驚了。
  
  難道……
  
  難道廣川看上的是他姐姐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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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148章

第149章

第150章

第151章

第152章 番外一承前啟後

第153章 番外二 單相思

第154章 番外三秒殺

第155章 番外四領悟

第156章 番外五除舊迎新

第157章 番外六阿冬婚事

第158章 番外七隋家

第159章 番外八吃醋

第160章 番外九雜事

第161章 番外十大海

第162章 番外十一揚帆

第163章 番外十二星辰

第164章 番外十三汪直

第165章 番外十四皇帝

第166章 番外十五真相

第167章 番外十六太子

第168章 番外十七教育

第169章 番外十八隋州

BL成化十四年

第169章 番外十八隋州

第168章 番外十七教育

第167章 番外十六太子

第166章 番外十五真相

第165章 番外十四皇帝

第164章 番外十三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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