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十月二日,演奏會當天。
陰天,空氣幹燥。
定期演奏會與音大校慶是同一天,所以校園裡有許多同好會和社團的活動及攤位,熱鬧滾滾。隻有這一天,即使玩得放縱些也不會有人說話。
不過表演廳是例外。別說放縱了,這天在這裡的一舉手一投足,連任何一點小失誤都不被允許。演奏會的演目是:
第一幕:器樂系‧欣得米特《管絃樂協奏曲》
第二幕:演奏家系‧舒伯特《鋼琴五重奏鱒魚》
第三幕:選拔成員‧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
我從舞台旁邊望著觀眾席。座位數目近一千兩百的表演廳裡,來賓與一般聽眾開始聚集,期待與不安讓空氣變得濃密。期待是柘植彰良所挑選的年輕演奏家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演來?而不安則是少了柘植彰良,鋼琴協奏曲真的能成功嗎?
可說是定期演奏會壓軸的柘植彰良缺席,果然還是令大部分的賓客大失所望。可是也沒有理事會所擔心的排斥反應,有七成的來賓都應邀前來了。
師長席中也有柘植校長本人的身影。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是這幾天的事讓他神勞形瘁吧。即使如此還是撐著不適的身體前來,我們一定要報答他的期待。為了他,還有初音。
演奏家系的交響樂團演奏舒伯特的時候,等待上場的我們在舞台後方等候。
隻有我一個人坐在離眾人有些遠的椅子上。我觸摸著長年相處的愛器奇奇里亞帝。上頭厚重的漆就像人的肌膚般溫暖。這是我最後一次在眾多觀眾面前演奏它了——一思及此,愛憐之意更是油然而生。
雖然隻有短暫的一陣子,但史特拉第瓦裡教導了我。它叫我聆聽自己的樂器的聲音。
現在我瞭如指掌地清楚這把樂器想要什麼、希望歌唱什麼。
最後拉奏的是你,真的太好了。
有數不清的後悔,也有是否能拉奏出理想音色的不安。早知道就打工請假,練習更多更多的時間了。如果掙紮就可以讓時間倒轉,要我多難看地掙紮都行。
即使如此,今天還是到來了。現在的我能夠做的,隻有將自己的一切全部傾注在這把小提琴裡。即使它未臻完美、不夠像話、滿是缺點。
我正在調整呼吸,有人站到我的身前。是雄大。
「我不會原諒你做的事。」
聲音很冷,視線卻是火熱的。
「可是如果你在這場演奏中退縮,我更不會原諒你。我會跟著你,所以你要給我好好拉到最後。」
雄大不等我回答,就轉過身去了。
結果不一會兒,這次換成美鈴過來,傲然俯視我。
「我跟你無冤無仇,可是想說的話就跟那家夥一樣。你要好好帶領交響樂團。如果因為你的失誤攪亂整首曲子,到時候我可會毫不留情地狠狠痛罵你一頓。」
語氣又低沉又粗魯,但是很快地,我就發現這是她的鼓勵方式了。
「我知道……謝謝妳。」
聽到我道謝,美鈴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倉皇離去了。
然後場內的廣播告知第三幕即將開演時,岬老師現身了。
「好了,各位,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什麼要交代的話了,請大家……」
「等一下,老師!」友希插口。
「還是請老師說點打氣的話吧。你要把我們五十六個人推到有魔鬼在等待的舞台上呢。」
幾個人點頭表示同意。
「唔……那我隻提出一點好了。想著你們最心愛的人吧。」
我立刻想到母親和初音。
「現在你們每一個人就要對你們心愛的那個人演奏。要讓他聽見、傳達到他的心胸。向他傾訴、讓他愉悅。撫慰他的心,這就是音樂的原點。那麼……Ready?」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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