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2 偵探遭到囚禁

1. 祕製特飲


調羹在杯中逆時針旋轉了幾圈,褐色的液體順著圈轉成一個旋渦,熱氣剛散發出來,就被吹散。

李清湖喝了一小口熱飲,舒服得眯起眼睛。

「老頭,你每天喝的是什麼啊?聞味道不像咖啡啊。」葉飛刀的身子陷在客廳柔軟的沙發裡,一邊小心地擦拭著他心愛的飛刀,一邊問。

李清湖往椅背上一靠,說:「是一種神祕而古老的飲料,不過只有左柔泡出來的口感最好,我自己泡的,總是量不對。」

「難道是什麼中草藥?」葉飛刀緊張地問,「老頭你得什麼絕症了嗎?!」

「哈哈哈哈,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說明我的身體肯定很健康。」

李清湖又喝了一小口飲料,接著說道:「這是一種衝調型飲料,一百多年前在瑞士發明出來的,據說著名偵探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也很愛喝這個。」

「是嗎,你哪裡搞到的啊?」

「便利店就有。」

「一點兒都不神祕啊!」

葉飛刀把擦完的飛刀插回綁在大腿上的皮套中。作為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新人,他有一個特點,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準,說出的話也往往不在點子上。但李清湖正是看中了他在「偽解答」上的獨特天賦,才將他招至麾下。奇怪的是,他每次都能準確地拔出綁在大腿上的飛刀,而且用完後,不用看就能準確地插回原位。要知道,沒有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普通人都無法輕鬆地做到還劍入鞘。

極致的準和不準,這兩個完全相悖的特點同時出現在葉飛刀身上,為什麼會這樣,活了二十六年的葉飛刀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完全準和完全不準,本來就是一樣的吧。但至少葉飛刀從來沒有思考過這種形而上的哲學問題。

「對了,柔姐呢?」

「哦,剛剛你和幽幽出去散步的時候來了個委託電話,她出去了。」

「有生意了?」葉飛刀一下子來了興致,「什麼案子?多少錢?」

「不知道。」李清湖又端起杯子,「我問她要不要等你們,她說不用了,先去看看情況,很快就回來,連錢包都沒拿就出門了。」

葉飛刀看了看桌上,左柔那個玫紅色的錢包躺在上面。「那看來不是什麼大案子。」

聽到葉飛刀用悠閒的口氣說出這番話,李清湖不禁皺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麼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不過他沒有說話,依然慢悠悠地嘬飲著那杯神祕而古老的熱飲。

麻雀的叫聲伴隨著風聲從窗外傳來,李清湖朝窗邊看去。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幾隻麻雀停在窗臺上嘰嘰喳喳的,一個頭髮捲曲的小孩靠窗而立,正和麻雀們開心地聊著什麼,麻雀不時用嘴啄兩下小孩肉乎乎的手掌心。

「幽幽,窗戶關小點,有點冷啊。」葉飛刀衝著窗口的小孩喊道。

幽幽沒有迴應,繼續和麻雀們聊了幾句,然後麻雀們彷彿說好了一樣,呼啦一下子全飛走了。幽幽朝天空揮了揮手,關上了窗戶。

「嘿,這小孩,能聽懂人話,卻不能和人說話,和動物倒是打成一片。這樣吧,下次帶你去動物園玩!」

幽幽正在垃圾桶上方拍打手掌,剛剛麻雀沒吃完的麵包屑從手心落下。聽到葉飛刀的話,幽幽突然停下了動作,肩膀也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小葉,你別嚇他。」幽幽的反應都被李清湖看在眼裡。

「沒啊,他不是喜歡動物嗎?」

「動物園裡的動物都被人關著,很多關得時間長的,早就沒有了獸的野性與靈性。如果說帶你去監獄玩,你高興嗎?」

葉飛刀咂了咂嘴,想想李清湖說得有道理,於是很刻意地岔開了話題。

「哎,老頭,現在正好沒事,你給我八卦一下咱們事務所的事吧。」

「好啊,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李清湖放下杯子,問道。因為李清湖喝得實在太小口了,杯子裡的飲料幾乎沒怎麼動。

「當初咱們事務所不是積分排名第五嘛,肯定破了很多大案子嘍?」

「大案子也輪不到我們破,積分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們創辦得早。《規定》剛剛試運行的時候我就開了這個事務所,當時競爭對手還不多,獲取積分相對容易。」李清湖停了一下之後又接著說,「當然了,我們自身的實力也不弱,還有一些和我們差不多時間創辦的,後來還是沒什麼名氣,一年都拿不到幾個積分,被新冒出來的事務所一下子就擠掉了。」

「那當時,我們這裡除了你和柔姐,還有誰啊?」

李清湖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思緒飄到了遠處。過了一會兒,他幽幽地開口道:「他叫展信佳……」

說到這裡,他嘴巴微張,又想接著說點什麼,最終卻沒說出口。

葉飛刀等了一會兒,見李清湖沒有往下說,便問道:「他有什麼超能力?為什麼後來離開了啊?」

李清湖清了清喉嚨,好像要把剛剛含在嗓子眼兒的話語磨碎。然後,他拿起杯子,很少見地喝了一大口,咕咚一聲吞下後,說道:「他是個很優秀的偵探,超能力嘛……也很有意思,以後說不定你們有機會遇到。好啦,過去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

「你這老頭真沒勁。」葉飛刀掃興地說,「你不說,等柔姐回來我問她。」

「千萬別和她提這個……」

「咦?為什麼?」

「咳……」

「我知道了!他們是仇人!所以我不能在她面前提起!」

李清湖苦笑了一下,不愧是葉飛刀,說出的答案和事實恰恰相反。如果是仇人,倒好了。

「哎,對了,老頭。」葉飛刀突然想到了什麼,嬉皮笑臉地問李清湖,「你的超能力是什麼啊?」

坐在一旁專心致志掰麵包屑的幽幽聽到這個問題,也抬頭看向了李清湖。

「你怎麼知道我有超能力?」李清湖笑眯眯地看向葉飛刀。

「這還能瞞過我葉飛刀?」葉飛刀往後捋了下頭髮,得意地說,「《海賊王》、《火影忍者》、《死神》什麼的看過嗎?一般團長啊隊長啊都是最厲害的!」

「呵呵,真是嚴密的邏輯。」

「是哇。」每次聽到誇獎,也不管對方是出自真心還是揶揄,葉飛刀都會很開心,「還可以,還可以,偵探嘛,嘻嘻。」

「不過,超能力是我們吃飯的傢伙,可不能隨便就透露哦。」李清湖衝傻樂呵的葉飛刀眨了下眼,「尤其是我們偵探,每天都要面對各種窮凶極惡的罪犯,如果一早就把我們的家底亮給對方,那可太危險了。」

「和我也不能說嗎?」

李清湖搖了搖頭。「記住,偵探不是雜技演員,沒有必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也許還有其他超能力者隱藏在我們周圍,如果我們把自己的特點暴露在外,遲早會吃大虧。」

葉飛刀若有所思地說:「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你的超能力就是奸詐!」

「你根本沒明白啊!」

縱是沉穩和善的李清湖,和葉飛刀對話幾句後,也會不自覺得像小姑娘一樣吐槽還嘴一下。從某種角度來看,這也算葉飛刀的超沒用能力之一吧。

「咦?」葉飛刀又想到了什麼,「你剛剛說,也許有其他超能力者隱藏在我們周圍?」

「是啊,也許他們的超能力太沒用了,自己都沒有發現。也許他們的超能力太強大了,不得不隱瞞。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

「糟糕,那不是會搶我們的飯碗嗎!」葉飛刀如臨大敵。

「如果那些超能力者也是偵探,我才不擔心,最怕他們做的是別的事情……」李清湖說道,「上次萬天的案子,最後凶手不是被一把飛刀殺死了嗎?」

「嗯,你懷疑……」

「沒錯,可能那個人也是個超能力者,可以遠距離命中目標,而我們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覺得應該是男的……」葉飛刀想了想,說道。

「重點不是這個!」李清湖端起杯子,熱氣已經不再往上冒了,他想了想,又把杯子放下,繼續說道,「重點是,這個人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果超能力者一直隱藏在我們周圍,那還沒有太大問題,我擔心的是以後越來越多的超能力者出現,會打破這個城市的秩序。」

「打破城市的秩序?」葉飛刀學著說。

「幻影城是偵探之城,以警察總署為核心、五大事務所為代表的機構保護著這個城市的安全,任何問題都能用推理與法律解決,這是幻影城獨特又穩固的秩序。但如果有一天,城市裡出現大量超能力者,理性與常識將被打破,到時候就連在積分榜上領先的五大偵探事務所的權利地位,都會岌岌可危。所以我一直跟你們說,你們的能力是禮物,上帝給你們這份禮物,是讓你們用普通人看不到的角度去看問題,然後再用邏輯去打擊罪惡,這樣,才不會破壞秩序。」

「哦……」葉飛刀覺得,今天李清湖的話有點多。原本善於傾聽的李清湖,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竟說出這番話?幻影城繼續迎來日出日落,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今天的風還是很大,對葉飛刀來說,除了工作地點從馬戲團搬到了達特穆爾街,其他沒有任何變化。

達特穆爾街,遠離繁華的城市中心地段,周圍沒有大型商場,更多的是濃濃的市井氣息。居住在街上的居民都是土生土長的幻影城人,沿街的住宅樓有著好多年的歷史。這裡沒有吵鬧的喇叭聲,沒有每天不停工的施工隊,是非常適合居住的悠閒地段。同時,作為幻影城的著名老街,達特穆爾街上林立著很多私人住宅,宅子的主人未必是像萬天那樣的富豪。他們只是住著從祖輩傳下來的房子,而在《規定》正式實行後,街上的很多住宅前都掛上了偵探事務所的招牌。

這條街的特點就如它的名字:達特穆爾是位於英國德文郡中部穆爾蘭的一個地區。偵探小說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就出生在德文郡,傳說她的處女作《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就是在達特穆爾這個安靜的地方寫出來的。另外,柯南·道爾筆下的《巴斯克維爾獵犬》中,福爾摩斯就是在達特穆爾和那隻凶狠的惡犬展開較量的。可以說,達特穆爾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和偵探有著密切的聯繫。後來,法國的本格推理作家保羅·霍爾特還專門寫了一本《達特穆爾的惡魔》,向這個大偵探出沒之地致敬。

在幻影城,達特穆爾街上每天都有偵探和委託人出沒。

「老頭,你剛剛說的積分榜前五名的事務所都是哪幾家啊,在達特穆爾街上嗎?」

李清湖正眉頭緊鎖思考著什麼,聽到葉飛刀的問題,回過神來。「哦,現在第五名的鷹漢組,有個小分隊在這條街上。其他的嘛,都是一些比較小的事務所。畢竟已經有鷹漢組和我們超能力事務所兩家排名前十的了,別人也沒太多生意。」

「小分隊?怎麼還有小分隊呢?」

「鷹漢組原來是黑幫組織,本來就成員眾多,勢力覆蓋面廣,所以成立偵探事務所後,他們在每個區都設立了一個小分隊,平時由小分隊的隊長——也就是之前的幫派小頭目,來管理日常事務。」

「這不是丐幫嗎!」

「你這話出去可不能亂說,他們耳目眾多,要是被聽到,要揍你的。」

「揍我?」葉飛刀冷笑一聲,「哼,哥以後再也不說了!」

——認慫都這麼囂張!

「雖然傳言他們辦事風格粗蠻暴力,但是重情重義,所以名聲一直很不錯。在我們積分沒被清零之前,我們兩家的積分一直咬得比較緊,算是存在直接的競爭關係。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平時倒也沒什麼接觸。」

「上次聽你說,鷹漢組的人,衣服上都繡著一隻雄鷹?」

「沒錯,這是他們的圖騰,馬耳他黑鷹。傳聞鷹漢組的組長直接把鷹文在了背上,下面的幾個小分隊隊長分別文了黑鷹的一部分在身上,是身份的象徵。而普通的組員,則把黑鷹圖案繡在衣服上,有的在後背,有的在前胸,有的在衣袖上,算是組員之間互相識別的標誌。」

說完,李清湖端起已經冷掉的褐色飲料,喝了一小口。喝完,他又緊緊皺起了眉頭,好像剛剛嚥下去的是很苦的咖啡。

「那第四名呢?第一名是不是特別厲害,什麼案子都能偵破?」葉飛刀興致高漲。坐在一旁的幽幽也早就不剝麵包屑了,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李清湖沒有回答,依然緊鎖眉頭,盯著那半杯飲料。

「冷掉了。」

「什麼?」葉飛刀不解地問。

「左柔出去的時間太長了……」這是一個老人的聲音,不像偵探事務所所長那麼沉穩有力。

「老頭你怎麼了?柔姐不就出去一會兒麼,冷了我幫你泡,你還怕喝不到熱水嗎!」

「不是這個,我是怕左柔……」

「哈哈哈哈。」葉飛刀大笑,「柔姐有什麼好擔心的呀,她都多大了,你怎麼還像一個囉唆的老爹一樣。她是去見委託人,又不是去見殺人犯——」

「犯」字剛說出口,李清湖就打斷了他。「不要說了,你剛剛說‘看來不是什麼大案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擔心她了。」

「啊?」

「你說不是大案子,那就說明……」





2. 神祕的委託人


門虛掩著。

它在等待來客——左柔推門而入的時候,腦子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兩個正在聊天的男人停止了對話,看向左柔。

「喲。」一個胖胖的男人一臉猥瑣地打量著左柔,「來了個美女。美女你好啊。」

「你好。」左柔禮貌地迴應胖男人的輕佻招呼。

「看來你也是偵探嘍?」坐在一旁的男人說道。這人臉色蠟黃,身形枯瘦,顴骨高高突起,眼睛向上吊著,給人身患重病的感覺。他說話的聲音也是氣若游絲,一字一句都像是用氣聲發出的,沒有一絲元氣。

「是的,我叫左柔,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偵探。」左柔環顧四周,這間客廳裡只有簡單的桌椅傢俱,「請問,你們誰是委託人?」

「呵呵呵。」瘦男人從喉管裡發出乾澀的笑聲,他站起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小卡片,走向左柔。

左柔接過卡片,只見上面寫著:雷恩偵探事務所,副所長唐懺。下面的地址表明這家事務所離這裡不遠,也是走著就能到的距離。

「雷恩偵探事務所……」左柔一邊念,一邊抬頭看向那個瘦弱的男人。

「小事務所,你可能沒聽說過。」唐懺舉起左手,「這個,假的。」

雖然被長長的衣袖遮住,但從這隻手臂動起來的樣子和露出袖外的一點點金色可以看出,這只是假手。

唐懺放下左手,唯一露出來的一點點金色也被隱藏到了袖子中。他咧開嘴笑著說:「手是假的,金也是假的,鍍上去的,還會掉色呢,嘿嘿。」

明明說的是自嘲的話,可配合著他那沒有實感的嗓音,居然有種陰森感。

「美女,別害怕,這哥們兒是長得恐怖了點,但絕對是好人。」一旁的胖子插嘴道,「你來之前我們簡單聊了聊,雷恩偵探事務所集結了一群身體上有殘障的偵探,他們信奉的祖師爺是個聾子,叫什麼哲、哲……」

「哲瑞·雷恩。」唐懺說,「埃勒裡·奎因筆下的偵探。」①

①埃勒裡·奎因(Ellery Queen)是弗雷德裡克·丹奈(Frederic Dannay,1905-1982)和曼弗裡德·李(Manfred Lee,1905-1971)這對表兄弟作家的合用筆名。以邏輯著稱,代表作有「國名系列」和「悲劇系列」。這裡提到的哲瑞·雷恩就是「悲劇系列」中的偵探。

「對對,我讀書少,記不住這種外國人名,哈哈,但是好吃的我都記得住!」胖子笑嘻嘻地對左柔說,「美女你好,我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湯沫,泡湯的湯,泡沫的沫,你叫我湯沫就可以了。」

「你好。」左柔對湯沫點點頭。

「哦,我沒帶名片,也不是什麼所長副所長,就是個小探員,隸屬於美食偵探事務所,也是個小偵探社哈哈。」

左柔心中泛起一絲疑慮,剛剛接到的委託電話說有緊急的事情要當面說,讓她儘快來一下。看到地點很近,她就匆忙趕了過來。本以為委託人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誰知進門之後沒看到委託人,卻看到了兩位同行。

「委託人不在嗎?」她問。

「唐懺比我早到。」

左柔看向唐懺。

「我來的時候門虛掩著,進屋後沒看到委託人,喊了幾聲也沒人應,然後湯沫就來了。」

湯沫接著唐懺的話頭說道:「我進屋後和他聊了幾句,委託人還是沒出現,美女你卻來了。也不知這委託人叫了多少偵探,難道是惡作劇?好久沒開張了,我還想有生意了賺一筆吃點好吃的,犒勞犒勞自己呢。」

「你們也是接到委託電話來的?委託人在電話裡有說是什麼事嗎?」

「沒有哇。」湯沫苦著臉,卻給人一種他很開心的感覺。

唐懺也搖了搖頭。

左柔突然有些心慌,呼吸都變得有點困難了。她又看了一眼房間,沒看出什麼名堂,於是說:「既然委託人不在,那我先回去了。」

「別呀美女,要走也是我走哇。」不知道為什麼,湯沫的臉頰泛起一陣潮紅,「你們超能力偵探事務所以前也是排名前十的,你們都出馬了,我反正沒戲唱了。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不妨看看委託人長什麼樣、委託的是什麼事吧。最不濟也得端杯茶給我們啊,白跑一趟還沒見著人,可太不划算了。」

左柔覺得這個房間的氣氛十分壓抑,很想出去透透氣。

「對了,你們事務所裡的人都有超能力吧?你是什麼超能力啊?」湯沫依然自顧自地搭著訕,「我知道了,你的超能力一定是能迅速俘獲男人的心,要不為什麼見到你我的心就怦怦直跳呢……」

「不好意思,我——」左柔正要打斷湯沫,門又被推開了。

屋內的三人同時回頭,進門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套運動衣裝扮,酒紅色的短碎髮顯得幹練又英氣十足,小巧精緻的臉蛋上,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正打量著他們。

「哎呀,又來一位美女!」湯沫瞬間又被門口的小姑娘吸引了過去,「你是偵探還是委託人啊?」

運動裝小姑娘的目光逐一掃過屋內的三人,然後看著湯沫,回答道:「什麼意思?我是鷹漢組雀鷹小分隊的古靈,這裡不是有人委託案件嗎?」

「鷹漢組?」湯沫大吃一驚,「你、你是鷹漢組的人?」

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身材嬌小的美女,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尚小美女,和他印象中鷹漢組的黑幫大漢相去甚遠。

「難道我走錯了?」古靈說,「你們沒有打電話委託案件嗎?」

「你沒有走錯,這裡確實有案件。」

「那你們誰是委託人?」

「我們……都不是。」

「都不是?」古靈納悶了,「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我們都是偵探。」左柔說道,「我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左柔,這位是美食偵探事務所的湯沫……」

「泡湯的湯,泡沫的沫。」湯沫訕笑著補充。

「這位是雷恩偵探事務所的唐懺。我們和你一樣,都是接到了委託電話前來的,但……你也看到了,委託人沒出現。」

唐懺又適時地遞上了名片。

古靈接過名片,看都沒看一眼,就隨手塞到了運動服的口袋裡。然後她看著左柔說:「你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已經有高手了,怎麼還委託我們?而且委託人不在,什麼意思!」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已經透著明顯的不快了。

「本來我以為是惡作劇。」左柔說,「但既然還請了你們鷹漢組,想來沒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開你們玩笑吧。」

古靈哼了一聲,也認同左柔的話。「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案子,請了這麼多偵探同時上門。」說完她走進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臂環抱,一副等人出現認錯的模樣。

「這樣吧。」湯沫揉著自己鼓脹的肚子,「我們叫個外賣邊吃邊等?來之前我就吃了兩隻烤鴨,還沒吃正餐,正好餓了呢。」

「沒胃口。」古靈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說。

「哎呀,小姑娘,你怎麼年紀輕輕就沒胃口呢,難道你也知道那個怪談?關於四個人一起吃飯就會出現的奇怪現象。」

「什麼奇怪的現象?」古靈好奇地問。

「只要四個人一起吃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總有一個人是第一個吃完的!」

「說什麼廢話!」古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木製的桌子竟然應聲裂開了。

「不愧是鷹漢組的……嚇我一跳。」湯沫說完,跳了一下。

左柔也被這一幕驚呆,不知是桌子本來質量就不好,還是這古靈力量驚人。一旁的唐懺卻不為所動,眯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他本來就不像湯沫一樣話多,但此時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免讓人覺得奇怪。

「老唐?」湯沫注意到異樣,喊了他一聲,「老唐?唐懺!」

唐懺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伴著湯沫的一聲聲叫喊,左柔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好像有一朵烏雲壓在了心上,暴風雨就要來臨,心臟像青蛙一樣聒噪。

湯沫起身走到唐懺跟前,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他的肩膀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左柔和古靈看到他轉過來的臉上佈滿了驚恐。

「他怎麼了?」古靈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饒是鷹漢組內身手矯捷的女偵探,此時氣息也有些失控了。

湯沫嘆了口氣,搖搖頭。

「難道……」

「老唐居然……」湯沫緩緩地說,「睡著了。」

「什、什麼意思!」古靈喊了起來。

「他沒死嗎?」左柔問。

湯沫奇怪地看著兩個女人,反問:「死?為什麼會死?」

「但你的反應……為什麼這麼驚訝?」

「他睡著了,難道不該驚訝嗎!」

——說得也有道理。

左柔鬆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但並沒有落到實處,而是掉進了一片虛無。心慌的感覺有增無減。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嗯,睡著等委託人出現,是個好主意。」湯沫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裡,「真羨慕他,想睡就能睡,真是超能力啊。」

「這算什麼超能力?」古靈說,「我們常年與無惡不作的人打交道,有時候跟蹤罪犯還要藏身在又醜又髒的環境中,所以我也練出了想睡就能睡的本事。」

「哦?有什麼快速入睡的方法嗎?我經常失眠,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啊……」

「嗯,請講……」

「……」

「喂?喂?古靈?」湯沫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弱。

「什麼啊!這就睡著了嗎……」

已經聽不見湯沫那惹人煩的聲音了,左柔感覺心沉入了一片漆黑的湖,原本莫名的心慌悸動都感覺不到了。她只覺得周圍好安靜,自己好像一條深海魚,四周沒有氧氣,不過她也不用鼻子呼吸。但是,好舒服,好自然。

陷入睡眠之前,左柔依稀感覺到,有人把虛掩的門,關上了。





3. 尋找左柔


第四扇門。

葉飛刀和幽幽扣響了第四扇門。

之前的三戶人家,有兩戶沒有見過左柔,還有一戶說見過葉飛刀的媽媽。葉飛刀正要詳細詢問,那人卻罵了句「神經病」,把他關在了門外。

敲了很久,終於,門開了。一位老婦人探出頭,問道:「你找誰啊?」問完她又看了看葉飛刀身後的幽幽,幽幽正一臉迷茫地站在路邊,像一隻溫順的寵物狗。

葉飛刀趕緊把已經說了三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老婦人歪著頭想了好一陣,說:「我聽不見。」

葉飛刀重複了第四遍。

「什麼?」老婦人一邊問,一邊把手掌放在耳朵邊,似乎她的手掌具有雷達功能,可以接收聲波。

「我說,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大概三十多歲,高個子長頭髮,穿著灰色的大衣!」

葉飛刀氣運丹田,使出百分之七十五的力道,在老婦人耳邊喊著。

老婦人被突然的高分貝嗓音嚇到,連忙捂住耳朵道:「你怎麼喊這麼大聲,要吵死我嗎!」

「對不起,老婆婆,那你有沒有看到啊?」

「你剛剛問了什麼,我沒聽到啊。」

「你都嫌吵了還沒聽到!我說……」

「沒有。」隔壁一戶人家的窗戶突然打開,伸出一個禿頭,對葉飛刀說道,「我沒看到,一會兒別來敲我家門了,謝謝。」說完頭縮了回去,窗戶也「砰」的一聲關上了。

「老婆婆,連隔壁房子裡的人都聽到了,你怎麼還聽不到?」葉飛刀無奈地說。

「因為我耳朵聾了。」老婦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誠懇地說。

「哦,好吧,打擾了。」葉飛刀轉身正要離去,突然覺得不對勁,馬上回頭抓住老婦人的衣領,「不對啊,剛剛那句話你怎麼聽得到?」

「你說什麼啊!救命啊!」老婦人突然大喊起來,也不知道是耳聾的關係,還是她本身嗓門就大,她的喊叫聲居然比葉飛刀剛剛用盡全力的百分之七十五還要響亮。

隔壁房子的窗戶又打開了,禿頭男人伸出頭來,道:「你幹什麼?欺負老人?」

「滾回去!」葉飛刀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啊,你別後悔!」禿頭男人凶狠地回了一句,然後又縮回了頭,窗戶也「砰」的一聲關上了。

「老婆婆,對不起,我失態了。」葉飛刀鬆開了老婦人的衣領,「但你不能對我裝聾作啞啊,我很急的,我的朋友現在下落不明瞭!」

「放開她!」突然,一陣勁風呼嘯而來,葉飛刀回頭,只見一隻碩大的拳頭伴著呼呼風聲朝他臉上襲來,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撥,卻撥了個空,他只能閉緊雙眼,等待拳頭擊中自己的臉。

一點都不痛,好像被一團棉花打了一下,軟軟的。

葉飛刀睜開眼,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穿著短短的皮外套和又髒又舊的牛仔褲。因為滿臉滄桑,看不出具體年紀,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吧。下巴上長著長短不一的胡楂,嘴上叼著半截香菸。此刻,這個看似粗豪的男人正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為什麼不擋開我的拳頭?」

「我……」葉飛刀本來想告訴他自己很想擋開,但沒擋中,但這樣一來就顯得自己太弱了,於是沒往下說。

「哼,膽量不錯,是條漢子。」男人說話的時候香菸一直在嘴脣上抖來抖去,「但你為什麼欺負一個老人!」

「我沒欺負她啊!」葉飛刀申辯道。

「欺負了!」老婦人在一旁插嘴。

男人伸出手指頭,指著葉飛刀的鼻尖說:「還說沒欺負?當心我打爆你的眼鏡!」

「什麼眼鏡啊……我沒眼鏡啊……」葉飛刀不知道這男人什麼來頭,聽他說話也莫名其妙的,但他所帶來的強大壓迫感卻是真真切切的,所以葉飛刀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古浪最講究公平,我有個辦法!」自稱古浪的男人指著幽幽,「問現場的目擊者!小孩兒,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欺負老婆婆?」

幽幽眨巴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古浪猛吸了一口煙,把菸屁股扔到地上,用皮鞋的鞋跟反覆碾壓,然後說:「我明白了,這事已經說不清楚了,你們像男人一樣打一架吧,誰輸了誰就是撒謊的人。」

「原來你們是一夥的!」老婦人叫道,「我怎麼可能打得過一個年輕小夥子。你又是誰啊?憑什麼在這裡指手畫腳?」

「你不知道我是誰?哈哈。」古浪拍了拍葉飛刀的肩膀,「你告訴她。」

葉飛刀對老婦人說:「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

「什麼?居然都不知道!」古浪很生氣,「你們是達特穆爾街的居民嗎?」

「我們剛搬過來。」葉飛刀用手示意,「我們」指的是他和幽幽。

「怪不得,聽好了。」古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鷹漢組雀鷹小分隊的隊長,古浪,古代的古,浪裡格朗浪裡格朗的浪!這條街都是我罩著的!」

說完,古浪轉了一圈。葉飛刀看到他皮外套的背後有一隻展翅欲飛的黑鷹。

「你是鷹漢組的?」葉飛刀剛剛聽李清湖普及完積分榜排名前五的鷹漢組的情況,沒想到出門就遇上了,看樣子還是一個小頭目。

「沒錯,快告訴我你們在吵什麼,我大老遠都聽到了。」

葉飛刀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把出門尋找左柔的經過詳細描述了一遍。

「因為柔姐出門的時候沒帶錢包,而且說馬上就回來,我們推測她要去的目的地就在達特穆爾街上。如果要去遠的地方,不可能不帶錢。所以我和幽幽就出來找她了。」

聽完葉飛刀的講述,古浪的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剛剛說你朋友失蹤多長時間了?」

「其實才幾個小時。她是下午出去的,時間不久,但是……我們覺得不對勁,實在太擔心,只好出來一家家排查了。」葉飛刀也沒有明說到底為什麼感到不對勁。

古浪沒有說話,他低著頭,盯著剛剛被自己踩滅的菸蒂。

門後的老婦人這時候突然說道:「這麼說來,我們的副所長下午也接到了一個委託電話,急匆匆地出門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副所長?」

老婦人指了指大門旁,牆上有一行字,葉飛刀注意了一下。

「在此地亂塗亂寫者……打爆你的眼鏡?」葉飛刀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

「不是這個,旁邊。」老人伸手指著那行字。

「雷恩……偵探……事務所……」葉飛刀大吃一驚,「你們也是偵探事務所?」

「嗯,我們事務所專門收容殘障人士,算是半商業半慈善性質的吧。像我們這種殘障人士,去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工作的。」

「老婆婆你是什麼殘障啊?」

「你忘記了?我耳聾啊!」

「哪裡聾了,這不好好的嗎!」

「唉……」老婦人嘆了口氣,「混口飯吃,混口飯吃。」

葉飛刀現在沒心情評價一個老婦人為了混口飯吃而裝聾作啞,他焦急地問道:「你剛剛說你們副所長也沒回來?」

「嗯,我們副所長唐懺,大好人啊,明明事務所沒什麼錢,還招我們這些沒用的廢人。他自己因為一場事故失去了左手,本來裝了個純金打造的義肢,後來沒錢養事務所了,就把手賣了。現在裝的手上鍍了一層金,還經常掉漆呢,我常跟他說——」

「老婆婆,」葉飛刀打斷了她囉唆的述說,「你們副所長出門的時候,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我記得他重複了一遍電話裡說的地址,當時我正好在旁邊。」

「太好了,是哪裡!」

「你忘記了?我耳聾啊!」

葉飛刀氣得直跺腳,但鷹漢組的古浪剛剛給了自己一拳,他在旁邊又不好再對老婦人凶。

咦,古浪?他怎麼了?葉飛刀轉頭看向古浪。

這個近乎一米九的魁梧大漢呆立在原地,出神地看著地面。菸蒂早已被風吹走,但他的眼神沒有移動。

良久,那個幾天沒刮鬍子的下巴抖動了一下,古浪緩緩開口道:「這麼說來……我妹妹也失蹤了?」





4. 偵探變成受害人


不知道眼睛是睜著還是閉著,沒有眨眼的感覺,眼前是一片黑暗。

好像剛從夢中醒來,卻依然不能動彈,又墜入了另一個漆黑的夢中。

說話聲,微弱的說話聲,由遠及近,叫喚著自己或是他人的名字,聽覺是第一個被喚入現實的感官。

隨後,其他的感覺也慢慢回到了身體。左柔醒了過來。

依然是一片漆黑,但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的眼睛被矇住了。

依然不能動彈,但她明白地知道,自己的手腳被綁住了。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這是完全清醒後,左柔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和第二個問題。

她試圖移動身體,但是腳被完全綁住了,她只知道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被反綁在椅背後。這時,一陣強烈的疲累感朝她襲來。這純粹是身體上的疲勞,肌肉在向她發出警告。

這麼說來,我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左柔想。

「左柔?是你嗎?」

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她昏迷之前一直嘮叨。對了,他叫湯沫,是個美食偵探。記得昏迷前,她很反感這個聲音,然而現在,卻感到異常親切。

「湯沫?」

「真的是你,左柔。」湯沫的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合時宜的高興勁兒。

「我們在哪裡?」

「不知道,我看不見,你也被矇住眼睛了嗎?」

「嗯。」左柔點點頭,這才想到即便自己點頭,對方也看不見。「其他人呢?」她又問。

「我在這兒。」反方向傳來清脆的女聲,是古靈。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湯沫在左柔的右邊,古靈在左柔左邊。左柔能用綁在背後的手指蹭到牆壁,也就是說,湯沫和古靈可能分別被綁在另外兩面牆前。

左柔雙腳使勁,試圖站起身來,但椅子紋絲不動,應該是被焊死在地上了。

「嗯……唐懺呢?」她想起唐懺是最早昏迷的。既然他們三個都醒了,那唐懺應該也已經醒了。

「嗯。」唐懺獨特的氣聲從她的正對面傳來。

「看來我們四個人都在。」古靈說,「做到這個地步,應該就不是惡作劇了。」

和古靈的說話聲一同傳來的,還有急速的摩擦聲和喘氣聲,左柔推測她在試圖掙開手上綁著的繩索。過了一會兒,摩擦聲沒有了,只有更加強烈的喘氣聲從古靈嘴裡發出,她放棄了。

「可惡,綁太緊了,根本使不上力。」古靈憤恨地說,「要是讓我使上力,別說是繩子,石頭我都能劈開。」

左柔想,古靈這話未必是誇張,昨天桌子都被她一掌拍壞了,想來她的力氣確實很大。

「放棄吧,腳上綁得也很緊,你們沒醒的時候,我都快把腳踝磨碎了。」唐懺的聲音裡透著疲憊,加上他本身就中氣不足,縹緲的氣聲忽遠忽近,讓人判斷不出距離。

「對了,湯沫。」左柔想到一件事,叫道。

「嗯?」

「你是最後一個昏迷的吧?」左柔依稀記得,唐懺和古靈都昏迷之後,自己才失去意識,而當時湯沫還很正常。

「是啊,我還覺得奇怪,怎麼你們都睡了,正想辦法叫醒你們呢,不一會兒,我自己也什麼都不知道了。」說完,湯沫又補充了一句,「可能是我胖,藥性發揮得慢。」

「藥性?」古靈奇怪地問。

「是啊,肯定是被下藥了,不然怎麼可能我們都昏了。」

「可我進來後沒吃東西啊。」

「我們都沒吃,說明這種迷藥不是在食物中的。」

「難道是……空氣?」古靈想了想,說道。

「只有這樣才合理。」湯沫說,「所以最早到的唐懺第一個昏迷,因為他比我們都早接觸到空氣中的迷藥。」

「但我是最後一個到的。」

「你呼吸快。」

「呼吸快?」古靈雖然年紀小,但也是鷹漢組精英探員中的一員,這時也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這樣,我是跑過來的,進屋的時候呼吸急促,所以藥性發揮得也快。」

細心的左柔補充了一句:「你後來還生氣,拍了下桌子,導致藥性一下子發作了。」

「有誰知道……」半天沒說話的唐懺突然開口,「我們昏迷了多久?」

這個問題讓幾位偵探都沉默下來,現在的狀況,眼前全部都是未知。雖說偵探每天都在和「未知」打交道,但此刻沒有絲毫可以用來分析判斷的線索,這是最讓左柔感到不安的。

「三個小時。」

「什麼?」古靈詫異地問。不知道她是驚訝於這個時間,還是驚訝於這個回答。

「我們昏迷了三個小時。」湯沫接著說,「不會超過四小時。」

「你怎麼知道的?」

「飢餓感——每個偵探都有擅長的本事,你們鷹漢組靠的是拳腳,左柔你們靠的是超能力,唐懺靠的是……」湯沫說到這裡,尷尬地不知道怎麼往下說。

「靠博取同情。」唐懺悽慘的聲音傳來,催人淚下。

湯沫打了個哈哈,接著說:「呃……而對我們美食偵探來說,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舌頭和胃。」

「這樣的話……」左柔說道,「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接到委託電話時是下午。算上走去委託人家的時間,還有聊了一會兒天,如果湯沫的推算正確,現在確實快晚上了。

「到底是誰?你什麼意思啊!這麼晚了我要回家!」古靈說著,突然大叫起來,「有人嗎!出來啊!堂堂正正打一架,渾蛋!」

喊了幾聲,沒有任何迴應。

「如果叫喊有用的話,他不可能不把我們的嘴堵上。」左柔轉向左邊,衝著黑暗中古靈的方向說道,「我們還是省一點力氣吧,畢竟……不知道還要關多久。」

雖然看不到,但左柔也能明顯地感覺到古靈的氣勢弱了下來。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是幫助委託人解決難題的偵探,此刻,他們自己也被捲入神祕事件,只能無能為力地等待,等待未知的命運和今晚的黑夜一起到來。

等等,或許,不是無能為力?有什麼可以做的?

左柔快速地運轉起她的灰色腦細胞,需要搞清楚的問題太多,這裡是哪裡?為什麼要把他們關起來?是誰幹的?以及——最重要的——怎麼逃出去?

「我們是被綁架了嗎?」古靈的聲音已經完全失去了氣勢,現在倒是很符合一個楚楚可憐的年輕女孩的特質。

「應該不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唐懺的聲音倒是永遠保持著冷靜但飄忽不定的特質。

「我同意唐懺的看法。」同樣聲音穩定的湯沫說,「綁架的目的不外乎求財,一般下手的對象都是有錢且容易對付的人,同時綁架四個偵探,可不是聰明的綁匪。」

「那是……他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麼?」

「不知道,我們之前並不認識,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在達特穆爾街上開偵探事務所……」

「達特穆爾街!」古靈叫道,「我們還在達特穆爾街嗎!」

沒有人回答,房間內只有彼此呼吸的聲音,好像大家都在通過嗅覺確認,眼前所處之地和平時熟悉的街道是否味道相同。

「我覺得不是。」湯沫說,「這裡應該是比較空曠的郊外。」

「這也是你的胃告訴你的?」

「用邏輯!」湯沫提高了聲音,「那個人沒有堵住我們的嘴,說明他不怕我們大喊大叫。而達特穆爾街的房子雖然都是獨棟私宅,但鱗次櫛比,捱得很近,在門口大聲說話,隔壁屋子裡的人就能聽到。如果我們還在達特穆爾街,用盡全力大喊,聲音很有可能會傳到隔壁房子裡去,那個人不會不怕這一點。所以,我推測我們被關在了一個四周空曠無人的地方。」

「但是他需要把我們從委託人的家裡運到這裡。」唐懺的聲音如鬼魅一般響起,「當時還是下午,街上有路人,把我們四個人搬到車上的時候萬一被看到了呢?」

湯沫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既然敢這樣冒險,肯定有理由啊。」

「我覺得有問題。一開始就把我們叫到這裡不就行了嗎?為什麼要先把我們集合在別處,然後弄暈,再運過來?太大費周章了。」唐懺接著說道,「雖然我們四個人都沒什麼特徵,古靈穿著運動服,沒有繡他們鷹漢組的老鷹標誌,就算被人看到,也不知道我們是誰。但一下子搬走四個昏睡的人,總是很冒險的舉動。」

「嗯……」湯沫沉吟著,「左柔,你覺得呢?」

「關於剛剛唐懺的疑慮,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把我們先集中到委託人家裡,再運過來,我想,可能是怕這個地方暴露。」左柔一邊思考,一邊說著,「畢竟,那個人——我們先管他叫委託人吧——委託人不知道打完電話後,我們會不會把這個郊外的地址告訴別人。但如果只是離辦公地點不遠的一處私宅,我們一般只會說‘去去就來’或者‘很近’,而不會把具體地址複述給別人。」

「太有道理了!」湯沫說,「看來左柔也同意我的推理,這裡是荒無人煙的郊外!」

「不。」左柔反駁,「我只是說出了一種可能性。但是,就把我們關在達特穆爾街,卻冒險不堵住我們的嘴,也有一個可能的理由!」

「哦?」

「什麼理由?」

「那個委託人……」左柔像在斟酌用詞一般,頓了一頓,「需要我們說話!」

「需、需要我們說話?」湯沫不解地問。

「什麼意思啊?」古靈也問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邏輯上的可能。」左柔努力朝椅背上靠,想緩解一下自己快要僵硬的肩部肌肉,「其實不管我們在哪裡,不堵住我們的嘴都是一個不安全因素,除非……我們的嘴對那個委託人有用。嘴巴,我能想到的最大用處就是說話。」

「不是吃嗎?」湯沫問。

左柔沒有理他,繼續說道:「通過大家的聲音來判斷,我們應該是被分別綁在一間房間的四面牆前,圍成一個圈,兩兩相對。這個情景,你們能想到什麼?」

「吃飯。」

「打牌。」

「……一種儀式。」

三人分別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什麼儀式?」

「就像……參加葬禮。」古靈回答道,「中間是躺著死者的棺材,旁邊圍著一圈人,在哭。」

聽到這個回答,左柔不禁打了個冷戰。剛醒來時,左柔的心中充滿不安,慢慢地,當她知道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邏輯思維也漸漸恢復後,她又感到一種不協調感。在這個黑暗的、並不大的房間中,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矛盾。自己好像陷進了一個順理成章,但離真相越來越遠的陰謀中,這讓她非常焦慮。她明確地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但是哪裡不對勁,她又不知道。直到剛才古靈說到「死人」,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為什麼?難道潛意識在提醒自己不要過於樂觀?在目前的情形下,保持對死亡的恐懼才是正確的?

「你呢,左柔?」

誰的呼喚,打亂了左柔的思緒。

「啊?什麼?」

「你想到了什麼,這個情景?」唐懺問。

「哦……我想到的是開會。」

「怪不得你說那個人需要我們講話呢。」湯沫的聲音也傳來,「但是把我們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是要我們討論啥呢?也沒個會議主持拋個主題出來啊。」

「現在都幾點了,管他要開會還是打架,來個痛快啊!」古靈說著,又把聲音拔高了。

「是啊……再不吃東西我就要死了。」湯沫的聲音倒是越來越弱。

「等等吧,那個人會出來的。」左柔安慰道。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的眼睛被矇住了。」

「什麼意思?」

「既然嘴巴可以不堵,眼睛蒙不蒙就更無所謂了吧。但事實是,我們的眼睛被蒙得死死的,什麼都看不到,這說明他不想讓我們看到某樣東西。」

另外三個人靜靜地聽著左柔的話。

「這個房間裡有什麼東西不能讓我們看到嗎?」沒人回答,左柔接著說,「我想不到。但我可以想象,再過不久,這個房間裡就會出現一樣不能讓我們看到的東西了。」

「你是說……」

「那個人的臉!」

「對,他肯定會出現。而且,他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的臉。」

房間裡突然又陷入寂靜,連剛才還叫嚷著要「來個痛快」的古靈也不說話了。不安籠罩在幾個人的心頭,當那個人出現時,會發生什麼呢?

「沒事,至少我們不會有生命危險。」還是左柔先開口了。

「你怎麼知道的?」唐懺問。

「還是因為眼睛蒙著啊。」左柔刻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一點,「如果要殺我們,就沒必要矇住了。」

說完,左柔聽到有人鬆了一口氣,但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聊天討論的時候,大家好像又變回偵探身份,正在分析一起發生在他人身上的事件。而剛剛突然而至的寂靜,則讓這種錯覺變得薄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恐怖。好像還能感覺到空氣中流淌著害怕的氣息,還加入了一絲血腥味。

左柔正想再說些什麼,來打破這越來越糟糕的氣氛。突然,傳來了鑰匙在鎖孔裡摩擦、轉動的聲音。

左柔感到自己的心都被提了起來。很快,鑰匙發出的金屬聲消失了。屋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時間過得很慢,是過了一秒,還是十秒?已經完全沒有了概念,就在他們懷疑剛才聽到的是不是幻覺時,「吱呀」——

門開了——從聲音判斷,門在左柔對面,也就是綁著唐懺的那面牆上。

然後是腳步聲。

有人走到了他們四人中間。

今天下午打電話給他們的委託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麼,殺誰呢?」他說。





5. 硬漢


「她們一定會被殺的!」葉飛刀信誓旦旦地大吼。

古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要出人命,那也是我妹妹把別人給打死了。」

葉飛刀剛剛聽古浪說過,他的妹妹古靈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身手矯健,尤其力氣驚人,雀鷹小分隊每次出去打架、談判、抓捕,都靠她最終解決事情——或者解決對方。

此時,他們兩個正在達特穆爾街上游走,並不是漫無目的的,準確來說,是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所以只能一家家排查。古浪加入隊伍之後,排查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因為很多居民迫於他的淫威……

——連門都不敢開了!

沒有古浪的時候,幽幽還起到了一個敲門的作用,因為葉飛刀敲不到門。現在,這項任務也移交到了古浪身上。幽幽面無表情地跟在兩人身後,除了有時候蹲下來和路邊的各種動物說說話,此外就沒其他事可做了。

「咦,那邊有個小賣部。」古浪指了指前方,「我們去那裡打聽一下,對了,你帶錢了嗎?」

「帶了啊,怎麼了?」

「靠,你懂不懂,去小賣部打聽事情,要先買樣東西,不然人家怎麼會告訴你!硬漢的生存法則!」古浪啞著嗓子說道,「而且,我的煙正好抽完了。」

他們來到小賣部。櫃檯後面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媽,正在嗑瓜子,看到有客人上門,便往櫃檯上靠了靠。

「帥哥,要買什麼?」

「哦哦,不是我買,是他要買。」葉飛刀擺擺手。

「她就是在跟我說話!」古浪生氣地吼完,突然像變臉似的,變出一副溫柔的模樣。他雙眼迷離,把皮外套脫到肩膀以下,然後雙肩猛地一抖,皮外套又穿了回去。

「你幹嗎啊?」葉飛刀不解地問。

「你不覺得這個動作很帥嗎?」古浪不解地反問。

大媽「噗」地吐出了瓜子殼。

「你這兒有駱駝嗎?」

「啥玩意?」

「駱駝。」

大媽仔細打量了古浪幾秒鐘,然後說:「我們這兒賣煙,賣酒,賣零食,什麼都有,就是不賣動物。」

「我知道,我要買的就是煙。」

「那就行了,買什麼煙?」

「駱駝。」

大媽點點頭,說:「我看你這人歲數也不小了,有五十了?」

「三十四。」

「哦,差不多,懂事了。」大媽用手指敲了敲櫃檯的玻璃,「但你怎麼聽不懂我說話呢?我不賣動物!」

「我不是要動物,我要煙!」

「什麼煙?」

「駱駝。」古浪趕緊又補充了一句,「駱駝是一種煙。」

大媽看看古浪,又看看葉飛刀。「開什麼玩笑!駱駝是動物,怎麼是煙呢!」

古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算了,那你這兒有什麼煙?」

「中華,利群,雙喜,紅塔山,雲煙……」

「有外菸嗎?」

「什麼?」

「外國煙。」

「有,七星。」

「這太不硬漢了,美國煙有嗎?」

「沒有。」

「算了,拿包雙喜。」

大媽轉身拿了包紅雙喜出來,扔到櫃檯上。

「波本有嗎?」

「又是啥玩意?」

「你這兒……算了,隨便來瓶酒吧。」

「一會兒瓶子還我啊。」大媽轉身從櫃子裡拿了瓶青島純生出來,「要打開嗎?」

「要!」

古浪從皮外套的內側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扁瓶,接過大媽遞來的啤酒,慢慢地把酒往小扁瓶裡面灌。由於扁瓶的口實在太小,大部分啤酒都灑了出來。

終於,一瓶啤酒幾乎全部灑到了地上——僅有一點兒被灌進了銀色的小扁瓶裡。古浪滿意地擰緊瓶蓋,甩了幾下,把瓶身上的水甩掉一些,然後又裝回內側口袋。

「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古浪把青島純生的空瓶還給大媽,「我是個偵探。」

剛才古浪的舉動,讓大媽看得都忘了嗑瓜子,她恍惚地接過空瓶。

「你今天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有。」

古浪眼神一亮。「什麼人?」

「你們倆。」

「哼,你不要信口開河!」古浪側了側身,示意大媽看他身後,「我們是三個人!」

「哎呀,老鼠!」大媽突然尖叫一聲。

葉飛刀向後看去,幽幽正蹲在地上,和幾隻黑不溜秋的小老鼠聊天。其中有一隻老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樣子已經死去。

「沒事沒事。」他趕緊說,「這是我弟弟養的寵物,養的寵物。」

大媽看這幾隻老鼠雖然和普通的老鼠外表上沒有區別,但非常聽話,居然圍坐在一起和那個小孩說話,心裡也信了幾分。只是那個死老鼠……讓她心裡閃過一絲不安。

「Hey,girl。」古浪打了個響指,把大媽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們接著聊,你說……」

「誰是狗!」誰知大媽突然板起了臉,「你說誰是狗!你有病吧你!趕緊給我出去!」

「不是,你聽我說……」

「莫名其妙,老孃沒空跟你在這兒浪費時間,趕緊出去。」大媽一邊說,一邊從櫃檯裡出來,把他們往外推。

屬於達特穆爾街的夜幕降臨了,四周的住宅不知什麼時候紛紛亮起了燈,並不冷冽的風吹在身上,卻也讓人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

古浪站在馬路中央,緊了緊衣領,對身旁的葉飛刀說:「你信不信我打爆她的眼鏡?」

「是吧……」葉飛刀敷衍著回答。

「太低端!」古浪說著,踢了下腳邊的石子,「這種人真是不懂我們硬漢!」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繼續走唄。前面還有個酒吧,我常去,等下去那裡問問。」

「好!酒吧裡什麼人都有,肯定能問出線索,好主意啊!」

「不。」古浪用食指戳了戳葉飛刀的胸,「我是硬漢偵探,必須去酒吧調查,這是我的風格。」

葉飛刀一時無語。

「對了,下午你妹妹接到委託電話的時候,沒跟你說要去哪裡嗎?」

「委託電話?電話是我接的啊。」

「啊?」

「我接到了電話,但他支支吾吾不說具體什麼事,我懶得管,就打電話叫我妹妹去了。她今天休息,正好在外面練跑步。」

「你……」葉飛刀盯著古浪,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了,兄弟?」

「你是說,你接到了委託電話?」

「是啊。」

「委託人告訴你要去哪裡了?」

「沒錯。」

「所以你知道你妹妹去哪裡了?!」

「當然啦。」

「你怎麼不早說!」





6. 逃出生天的辦法


鑰匙串放進了口袋,和幾枚硬幣碰撞,發出金屬的聲音。

嘩啦——嘩啦——嘩啦——

伴隨著這個聲音,委託人圍著房間轉了一圈,分別觀察著被綁的四個偵探。

「你什麼意思!」

他走到古靈跟前的時候,古靈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想要掙脫手腳的束縛,撲上去,但她掙扎得越激烈,被捆綁的地方傳來的痛楚就越強烈。

「哈哈哈。」古靈的反應似乎讓委託人很享受,他放肆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和說話聲一樣,音調很高,聽著有點刺耳。

「你想要什麼?」左柔等他走近自己,問道。

「要什麼?」委託人奇怪地反問,「我剛剛說得不夠清楚嗎?我要你們死!」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偵探啊,我討厭偵探,看到偵探就想殺,哈哈哈哈。」他又發出神經質的笑聲。

「我們偵探能幫別人解決問題,和你有什麼仇?」湯沫叫道。

「仇?」湯沫感到委託人的視線現在盯著他了,「沒有仇,什麼仇都沒有,哈哈哈哈哈,但我就是看不慣你們!一個個裝模作樣,還什麼流派什麼大師,不就是瞎貓碰死耗子嗎!偏偏所有人都把你們當成神,整個城市都在陪你們玩過家家!」

「瞎貓碰死耗子?」左柔突然問,「所以你要把我們的眼睛都蒙起來?」

明顯能感覺到委託人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左柔會問這個問題。

沉默了一會兒,委託人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哈哈,當然不是,矇住眼睛和綁住你們手腳的目的一樣,因為這些器官都是多餘的。」

「多餘的?」

「是啊,我想和你們玩個遊戲,這個遊戲,只需要你們用嘴就行了。」委託人的聲音中有隱藏不住的期待。

「沒空和你玩!快把我們放了,你要玩,我們就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古靈喊道。

「喲喲喲,年紀輕輕,口氣不小啊,但我不是這麼粗魯的人。」

「你想玩什麼遊戲?」左柔一邊問,一邊集中注意力,去「看」委託人的左邊口袋裡裝著什麼。

雖然從來沒透露過自己的超能力是什麼,但隨著她辦案次數的增加,外界一直有傳言。其中多多少少也有猜中了的,比如「左柔具有透視能力」、「左柔能看到別人口袋裡的東西」,到現在,小圈子裡基本已經普遍相信:左柔能看到別人左邊口袋裡的東西。

但其實沒有這麼簡單,左柔的能力並不是「看」,她的眼睛結構、視力和普通人沒有區別,李清湖也曾說過,所謂「超能力」,並不是身體上有突破人類界限的能力,關鍵的奧祕在大腦中。就像葉飛刀,擁有正常人的手,但因為獨特的腦神經的控制,讓他「永遠不準」。再比如幽幽,他的聽力、聲帶都和普通人一樣,之所以只能和非人類的動物交流,也是因為大腦的控制。

——左柔的能力也是。她並不是能「看到」別人的左邊口袋裡有什麼,而是「知道」別人的左邊口袋裡有什麼!

這個看似超沒用,卻總能起到關鍵作用的能力,已經幫她解決了無數難題。

然而,不能解決眼前這個難題了——因為委託人的左邊口袋裡,什麼都沒有。

不管是衣服口袋,還是褲子口袋,全部空空如也。

「我會給你們半小時的時間,你們開個討論會。」委託人刺耳的聲音傳來,「討論會結束後,你們要選出一個人,這個人,會被我殺掉。」

果然是開會?那個奇怪的感覺又開始在左柔的心頭縈繞。不對勁,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到底是什麼?

「這個人選,一定要全票通過。包括被選中的那個人也要同意!」委託人嘿嘿地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半小時後,你們沒有達成共識,很抱歉,你們都要死。」

「渾蛋!你什麼意思!我們不選!」

「你他媽現在就給我們來個痛快,你這個殺人犯!」

「不不不,我不是殺人犯,諸位才是。我只是個執行者,執行你們的決定。」

「這樣……我們冷靜一下,這位先生,你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幫你解決,還是說你想要錢?」

「與其說這些無聊的廢話,不如現在就開始討論吧。三十分鐘可不長哦。」委託人打斷了湯沫的話,「真是期待最後的答案啊,那麼,我們會後見。」

說完,眾人聽到委託人的腳步聲走向門的位置。隨著一記關門聲,房間裡又陷入了寂靜。

那個奇怪的感覺幾乎要變成實體,但左柔就是抓不住。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上滲出了一滴汗,讓她的心理和身體都極度不舒服,但又沒辦法擦去。就算大口呼吸,也沒法將這個奇怪的、多餘的小東西從身體裡排除。

「討論嗎?」幽靈一般的聲音突然傳來,是唐懺。

「你還真要討論?真要幫他殺人?」古靈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憤怒。

「但是……」湯沫的聲音,「不選出來一個人,大家都要死。」

「他是嚇唬我們的!他敢殺?」

「為了嚇唬我們,把我們真綁了?」

唐懺的問題讓古靈無法作答。

「柔姐,你怎麼說?」古靈想到了左柔,「現在他們兩個支持選人,我覺得沒必要,二比一,你的意見呢?」

左柔的思緒被打斷,她強壓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不協調的感覺,說:「先選人吧。」

「什麼意思?!左柔,你也和他們一樣?!這是助紂為虐!我們是偵探啊!」

湯沫勸道:「妹妹啊,現在,我們的小命都在他手上,還能怎麼辦?」

「我不是說真的要選一個人去送死。」左柔說,「但肯定要有一個結果作為緩兵之計。這半小時裡,我們要儘快想出對策。」

「有對策早就想出來了!多半個小時又能如何?能磨破繩子嗎!我從醒來就一直在磨,手都要斷了!」

「可……等等,你說什麼?」

「我……我說什麼了?」古靈納悶地問。

「手都要斷了……手都要斷了……手都要斷了!」左柔突然旁若無人地喃喃自語起來。

「對呀!」湯沫想到了什麼,「唐懺……你的手,不是本來就是斷的嗎?」

「嗯……」悽慘的氣聲。

「可以脫卸嗎?」

「我試試。」

「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了!」湯沫高興地大喊,然後他意識到,委託人可能就在門外聽著他們的對話,馬上又閉緊了嘴巴。

「手是斷的……眼睛蒙上了……要殺我們……刺耳……衣服……鑰匙串……」左柔像是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依然在瘋狂地自言自語。

所有不協調的事物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形式組合在了一起,之前不舒服的感覺瞬間煙消雲散,積在左柔心臟上的那滴「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皮膚毛孔裡不斷往外冒的汗水,就像剛剛進行了一場劇烈的運動,疲憊又暢快。她停止自言自語,一個無比荒唐又無比準確的答案化成一抹微笑,浮現在她的嘴角。

湯沫當然看不到左柔的笑,他還在催促唐懺。

「快點,快點,你把假手拆下來,再用另一隻手把腳上的繩子鬆了,然後救我們。」

椅子、牆壁,還有一個堅固物體被擠壓的聲音從唐懺那邊傳來,他一邊努力,一邊說:「我不能救你們。」

「為什麼?」湯沫詫異地問。

「如果他知道我們自由了,可能會直接把我們殺了。」

「打啊!怕他不成!」古靈的聲音中透露著興奮。

「他有迷藥!」

唐懺的話提醒了古靈。

「那怎麼辦?」

「攻其不備。」唐懺鎮定的聲音中有一絲冷酷。

「什麼意思?」

「他不知道我已經能自由活動了,當我們選出一個人給他時,他的注意力會全部集中在那個人身上……」

「你從後面襲擊他!」湯沫搶答道。

「但是……用什麼襲擊?」

「我的假手,很重。」

古靈發出一聲驚呼,她的聲音在顫抖。「萬一……你把他打死了……」

「不這麼做,死的就是我們。」

「對對對,我同意。」湯沫眼見已有逃生方法,不願再多糾結,「你屬於正當防衛,放心,出去之後,我們都給你作證!」

「謝謝……」唐懺說道,「那我們選誰?」

「我。」左柔慢慢地說,「讓他殺我。」

「柔姐……」

「我在唐懺的對面,那個人如果要殺我,就會背對著唐懺。所以,我是最好的選擇。」

「柔姐你沒問題吧?」古靈擔心地問。

「我相信唐懺。」

說完,左柔再次露出微笑,安靜地等待這半小時過完。





7. 偵探們的反擊


接下來這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房間裡只有唐懺不時發出沉悶的哼聲,還有物體摩擦、扭動的聲音。

湯沫已經感覺不到餓意了,聽著唐懺發出的聲音,他的心忽上忽下,身上不知不覺已冒出了好幾層汗。

終於,「咚」的一聲,一個硬物落到地上。緊接著,是唐懺長呼一口氣的聲音。

「搞定了?」湯沫忙不迭地問。

唐懺深呼吸了兩下,平復了呼吸和嗓音,說道:「嗯。」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聽到唐懺發出一聲驚呼。「啊,我看到了。」

顯然是他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拿掉了。

「看到什麼了?」古靈壓低聲音問道。

「好像是客廳,很空,窗外太黑了,看不清。」說完,他又補充道,「但我感覺……」

「感覺什麼?」

「我們還在委託人家裡,只是換到了裡面一間房。」

「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說不清楚,感覺吧……裝修的風格……」說著,唐懺嘴裡又發出略帶痛苦的哼聲。

「管他是在哪兒,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上。」湯沫催促道,「老唐,快一點。」

「我活動活動筋骨。」唐懺又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了,腳也鬆開了。我現在把繩子放著,假裝還被綁著,過一會兒他進來的時候,你們幫我吸引他的注意力。」

「放心吧,老唐。」

「你的眼睛別蒙太緊啊……」古靈提醒道。

「我知道,我留了個縫兒,頭低著就看得到,他絕對看不出來。」

隨著唐懺準備完畢,停止動作,房間內又完全安靜了下來。

「左柔?」湯沫的聲音劃破了黑暗中寂靜。

「嗯。」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一直不說話,是太緊張了嗎?」

「柔姐。」古靈的聲音從左邊傳來,「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會安全的。」她安慰的對象不知道是左柔,還是自己。

「嗯。」左柔依然淡淡地迴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幾名偵探——如今是受害人——各自想著心事,他們的性命全在唐懺的放手一搏上,事到如今,除了祈禱和等待,他們再也沒有其他事可做。

鑰匙發出的聲音如約而至。

隨著委託人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幾個人的心也越提越高。

「真希望你們還沒有得出結果。」委託人清亮刺耳的聲音就像一把閃著寒光的刀,一字字地紮在眾人身上,「這樣,我就能殺四個人了,哈哈哈。」

古靈屏住了呼吸,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勇氣會隨著呼吸一點點流出體外。

「很遺憾,我們有結果了。」湯沫的聲音傳來。

他不知道委託人現在正看著誰,但看著誰都好,只要不是唐懺。所以,他搶著把對方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哦?」委託人說,「那還真是挺遺憾的。那麼,結果是……」

「我。」左柔適時地答道。

「你?」委託人踱了幾步,靠近左柔,然後問道,「你們都選她?」

「是,就是她!」

「是的……」古靈的聲音緊緊繃著,一聽就特別緊張。

「你自己也選自己嗎?」這句話是衝著左柔問的。

「沒錯,我選自己。」

「哈哈哈哈,」委託人突然發出一陣笑聲,「太偉大了!太感動了!你不害怕嗎?怎麼那邊那個小姑娘比你更害怕?」

「呵。」左柔也輕笑了一聲,「我們有選擇的餘地嗎?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打算怎麼殺我?」

說著,她昂起頭,蒙著厚布的眼睛看向委託人。

在她看不見的前方,委託人站著,說道:「你這麼配合,為了感謝你,我可以讓你自己選擇怎麼死。」

「不過……」停頓了一下,委託人又說道,「不好意思,我就帶了一把刀過來,嘿嘿。所以,你只能選擇,怎麼被刀殺死。」

古靈和湯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雖然看不到,但毫無疑問,委託人的注意力此刻已經完全集中在左柔身上了。如果說他的餘光還能看到左右兩邊古靈和湯沫的舉動,但身後的唐懺,絕對是他的盲點。

再聊下去,左柔隨時可能喪命,現在的時機很好,但是……

……唐懺還在等什麼?

古靈的手心早已被汗浸溼,但她已無暇顧及。除了等待,她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動都不敢動,因為任何輕微的舉動都有可能把委託人的注意力從左柔身上轉移開,從而破壞整個計劃。

而左柔,還在和委託人不緊不慢地聊著天。

「不要割開我的喉嚨,這樣不漂亮。刺我的心臟吧,如果你刺得夠準,我幾乎不會有痛苦,而且,胸口的血會像一朵綻放的花,是那麼美麗。你刺得準不準?你以前殺過人嗎?」

左柔的問題,委託人沒有迴應,他在幹嗎?沉思嗎?

這個問題只有唐懺可以回答,因為這個房間裡,只有唐懺,能看到委託人的舉動。

古靈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負荷不了了,強烈的期待與絕望混合在一起,向她襲來,讓她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一聲鬼魅般的悶哼響起,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古靈還沒反應過來,如同半夜把人從夢中吵醒的鐘聲般的鈍物撞擊聲就又響了起來。最後是人倒地的聲音。

「呼——呼——」

左柔聽到唐懺沉重的喘息聲就在自己跟前。就在剛剛委託人站著和她說話的地方。

眼睛上蒙著的布被掀開了。在這個房間裡待了幾個小時後,終於能看到它的樣子了。

日光燈很亮,左柔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從漆黑一片變成白色的一片。但從結果上來說沒什麼區別,都無法看清任何事物。

習慣了房間內的亮光後,左柔看到,她眼前的地上趴著一個人,看不清臉,只知道是一個短髮的男人。後腦勺血肉模糊,不斷有血冒出來,和暗紅色的血匯在一起的,還有一些金色的東西。他的腦袋旁邊,是一隻手——一隻金色的、沾著血的假手。

掉漆——這是左柔的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個詞。

她的手腳依然被綁著,看來唐懺最先把他們的視力解放了。左柔左右看了一下,和她想象中的一樣,這個房間是間客廳,四個人分別被綁在四面牆的前面,而房間的中央,趴著那個人。

「啊!」傳來一聲驚呼。

左柔轉頭,解下眼罩的古靈正吃驚地看著趴在地上的男人。

「他……死了嗎?」湯沫也看到了房間內的情況。

左柔盯著地上的男人又看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死了。」

只剩一隻右手的唐懺,給大家解完眼睛上蒙著的布後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剛剛從九死一生的境地逃出生天,沒想到,馬上就要面臨一具屍體。責怪?感激?慶幸?為難?——好幾種矛盾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委託人進來之前的寂靜,再度籠罩在房間內。

「你為什麼要殺他?」

左柔依然是波瀾不驚的語氣。

唐懺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他抬起枯瘦蠟黃的臉,看向左柔,原本渙散無力的眼神裡帶著一絲驚恐。

「左柔,你這是什麼話!」湯沫不忍心看到唐懺驚恐的表情,圓場道,「這不是老唐的錯,沒辦法啊,屬於正當防衛,再說了,這不是我們大家說好——」

「我是說……」左柔沒理會湯沫,依然直勾勾地盯著唐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幾個小時前,你為什麼,要殺他?!」

話說到一半的湯沫聽到這句話,腦袋一下子懵住了。

「你、你說什麼,幾個小時前……這不是剛剛……」

「幾個小時前,我們三個都還沒進入這間屋子之前,你,為什麼要殺他?」左柔的聲音第一次這麼冷酷。

「告訴我,唐懺。或者說,應該叫你,委託人。」





8. 導演與演員


震驚和恐懼,讓古靈頭皮發麻,她明明已經很清楚左柔的意思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柔姐,你……什麼意思?」

唐懺依然癱坐在地,不過他的神情已經恢復正常。他咧了下嘴,無聲地笑了一下,並沒有做什麼解釋。

左柔環視了一圈房間內的其他幾人,古靈和湯沫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她緩緩開口道:「在這個房間醒來後,我就有一種強烈的矛盾感,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就像在近距離看一場舞臺劇,到處都是看得見摸得到的真人,聽到的是鮮活生動的臺詞。大到事情的發展,小到周圍人的一顰一笑,都是真的,但都感覺很做作。

「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左柔接著說道,「當時所處的情況也確實奇怪,所以我無法把全部心神都用在這個捉摸不定的‘不對勁’上。所以我開始想其他更切實際的問題,首先,我們討論了一下委託人的動機——為什麼要蒙上眼睛?」

「當時你說,因為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的臉。」古靈順著說道,「所以……我們是安全的,這說明他不想殺害我們。」

「沒錯,但是委託人進來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推翻了我的這個說法!」

左柔看到古靈臉色一沉,顯然是想到委託人說的那句話,以及當時給她造成的恐懼了。

「那麼,你們有沒有回過頭再去考慮那個問題,為什麼要把我們的眼睛蒙上?很奇怪,當時我根本沒空去擔心自己的性命,而是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後來我問他‘是不是因為瞎貓才蒙上我們的眼睛’,他否定了,說是因為只需要我們的嘴。」

說著,左柔「哼哼」地笑了一下,好像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這個答案根本不能說服我,‘只需要嘴’,這種答非所問的答案,還不如扮演‘瞎貓’可信呢。」

「那是因為什麼?」湯沫問。

「後來,我們又談到我們四個人的位置。」左柔沒有回答湯沫的問題,而是起了一個新的話題,「我們四個人這樣像在幹嗎?你們兩個的回答很沒有建設性,打牌,吃飯……」

「但你說對了,開會……」古靈說。

「對了嗎?」左柔苦笑了一下,「這也許只是我順著這出舞臺劇一般的思路得出的看似正常的結論罷了。後面委託人真的說出‘為了開會’的時候,那種強烈的形式感和做作感又出現了。反而是你,你當時的回答,讓我想到了一個荒唐的可能性!」

「我?」古靈非常訝異。

「沒錯,你當時說,這就像一個活動,一個——守靈的活動,眾人圍成一個圈,中間有一具屍體。這和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景象,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古靈倒吸了一口冷氣。

湯沫瞪大了眼睛,好像眼前的一切突然陌生起來,讓他感到沒來由的害怕。

唐懺則依然安靜地聽著左柔的發言。

「當時我們都被矇住了眼睛,看不到這個場景。但古靈的這番話,卻讓我心裡一直蠢蠢欲動的‘不對勁’有了歸宿。有些矛盾、奇怪的地方居然找到解釋了。拋開所有外在因素,矇住眼睛的最直接的理由只有一個——不讓我們看!那麼,這個房間裡除了我們四個還在說話的人、椅子、牆壁,還有什麼不能讓我們看到的?如果,這個空蕩蕩的房間中央有一具屍體……」

湯沫的喉嚨裡發出「咕嚕」一聲,他吞了一口口水,說道:「我……之前……好像有聞到……血腥味……」

美食偵探的鼻子應該不會差。更何況,血的味道,左柔也隱約聞到了。

「我承認,在當時,這是一個荒唐的結論。」左柔接著說,「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為什麼會有屍體?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有屍體的房間裡?為什麼要隱瞞有屍體這件事?直接告訴我們有屍體,不是更有恐嚇的感覺嗎?——我找不出理由,所有的謎團還是沒有解開。不,反而比之前更多了。於是,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後,我就將它放棄了。」

古靈和湯沫出神地聽著左柔的推理,他們甚至都忘了自己還被綁著。

「然後,委託人讓我們選出一個人,留給我們時間討論,我們也順利地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找出了方法——襲擊委託人。到這裡,我終於看到了這場舞臺劇的結局!」

「難道……」

「是的,這個結局就是——唐懺會襲擊委託人,甚至……殺死他!」

「可這不是我們一起討論出來的嗎?」

「是一起討論出來的。」左柔點頭承認,「是根據劇本的走向,一起討論出來的必然結果!」

湯沫想了想,確實,這是當時能想出的唯一逃生辦法。當他考慮到這一切早就被人設計好,自己只是根據劇本演出的演員時,不由得背後發涼。

「我們幾個人的相遇、被下藥迷昏、被關在這裡,甚至包括最後逃出去,都是唐懺導演的劇本。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當著我們面,‘殺掉’這個人!」左柔冷冷地看著唐懺說。

面對這樣荒誕無稽的指控,唐懺居然沒有做任何辯解,他的神情反而越來越平靜。

「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唐懺你為什麼不反駁一下?」古靈大聲地問唐懺,「柔姐說你是委託人,這……又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和我們一樣被綁著嗎?」

「被綁著?」左柔衝著古靈笑了一下,「你看到了嗎?」

「我……」古靈答不上來,她確實沒有看到唐懺被綁著的樣子。醒來後,她就被矇住了雙眼,如今重見光明,唐懺已經是沒了手臂的自由之身。

「打從一開始,他就是自由的。」左柔看著唐懺,繼續說道,「只不過他很忙,有時候要坐在椅子上陪我們聊天,有時候又要扮作從外面進門的委託人。不知你們注意到沒有,委託人進門後,唐懺從來沒有說過話,只有當委託人‘出去’後,唐懺才會開口說話。而且他們的聲音,一個用氣聲,有氣無力,飄飄忽忽,氣若游絲;一個清亮刺耳,反差特別大,很難聽出是同一個人。」

「僅憑聲音,這——」

「不只是聲音!」左柔馬上打斷古靈的反駁,「當這場舞臺劇的目的在我心中清晰地浮現出來之後,之前有很多我覺得奇怪的細節也一一找到了合理的解釋。首先,是少了一個本該存在的聲音。」

「本該存在的聲音?」

「開燈的聲音!」

古靈聽到這句話,臉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確實……」

「我們被綁的時間是下午,這個房間有窗戶,應該不用開燈。但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外面的天色漸漸變暗,但直到現在,我都沒聽到開燈的聲音。也許開關在外面,我們聽不到,但眼睛雖然被蒙著,如果在長期黑暗中突然亮起明亮度足以扎眼的日光燈,眼睛還是會對光源有所反應的。很可惜,也沒有。那麼,這盞燈可能早就打開了,開燈的人知道接下來的劇情發展,知道我們會從白天玩到黑夜。而且,他也在屋內,他要觀察我們三個眼睛被矇住的人!」

「還有,」左柔根本不給別人思考的時間,「委託人的左邊口袋裡沒有任何東西!」

「啊?」

「這和我的超能力有關,總之,我知道委託人的左邊口袋沒有任何東西,不管是衣服口袋還是褲子口袋。」

「那又如何?沒有東西怎麼啦?」

「你們沒聽到嗎?委託人有鑰匙,他裝模作樣地‘開門’的時候,特意發出了轉動鑰匙的聲音,但這個聲音反而弄巧成拙,暴露了他的身份!」左柔說,「當委託人把鑰匙放到口袋裡的時候,發出了和硬幣撞擊的聲音,這說明他的口袋中至少有鑰匙和硬幣,可能還更多的東西。但是,他的左邊口袋裡沒有任何東西,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都放右邊口袋了唄。」古靈回答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呆呆地看向唐懺。坐在地上的唐懺,只有一隻右手。

「這樣放,左右不平衡,太不方便了!除非,他的左手不能用。」

湯沫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微張著嘴巴,看看左柔,又看看唐懺。

「這些細節雖然組合在一起有一定的說服力,但單獨拆開來都不致命。不過致命的是,你說了一句多餘的話!」

唐懺自己也不知是哪句話,只見他的臉抽搐了一下,耐心地聽左柔接下去的發言。

「在談到我們是不是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時,你說古靈的衣服上沒有繡黑鷹標誌。黑鷹標誌是鷹漢組的象徵,每一位成員都會在衣服上繡,只是位置不同而已。今天古靈穿的是一套運動裝,很休閒的打扮,和我們印象中鷹漢組的形象相去甚遠,但並不能確定她的運動服上沒有黑鷹標誌啊!古靈是最後一個進門的,她一直站在門口,你遞完名片後就回去坐著了,沒有機會看到她的衣服背面,請問你又是如何得知她的衣服上沒有黑鷹標誌的呢?我只能懷疑,你是在把她拖到這個房間裡,進行捆綁的時候,才知道的!」

左柔這番長長的發言已經完全說服了古靈和湯沫,但古靈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她問:「但是,為什麼要做這麼複雜又冒險的事呢?」

「因為,他需要正當的理由殺死這個人。不然,等待他的將會是法律和正義無情的制裁,他,就會從偵探事務所的副所長,淪為眾人所不齒的殺人犯!」

湯沫聞言,羞愧地垂下了眼睛,就在剛剛,他還叫嚷著要幫唐懺作證是「正當防衛」。

「下午,你殺了這個人之後,陷入了困境,你不能一走了之,不管你做出什麼努力,最終都會查明你是凶手。因為現場有一個你無法改變的事實。」

「什麼?」

「被害者傷口上的金漆!」左柔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受害者,「你的假手是鍍金的,很容易掉漆。當你拿這個東西當作凶器敲死一個人後,你發現,這個鍍金的假手成了指控你的罪行的最有力證據!金漆已經和血液完全混合在了一起,不管怎麼偽造現場,你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這個時候,你想到了一個只有惡魔才能想到的主意,就是召集一群見證人——最好是有身份地位的偵探——當著他們的面,取得他們的同意,以一個正當的理由,再一次用你的金手砸死他!」

「所以……叫來了同在一條街上的我們。」古靈喃喃說道。

「是的,因為這樣能保證我們在差不多的時間集中到一起,然後你遞給我們事先下好毒的名片,讓我們昏迷,計劃由此展開。」

說到這裡,整個事件的真相已經揭開,癱坐在房間中央的唐懺完全沒有反駁。看樣子,他本就不打算反駁。

「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們了嗎,為什麼要殺死這個人?」





9. 營救


「呵呵呵呵。」

沉默許久的唐懺終於發出了聲音——他真實的聲音,雖然只是幾句笑聲。這嗓音介於微弱氣聲和刺耳高音之間,聽似無奈,卻又有幾分解脫在其中。

「唐懺,請你想好了再說。」古靈在一旁突然說道,「我哥哥說過,推理是最弱的武器,不管什麼樣的推理他都能找出漏洞,只有凶手認罪的自白才是最有力的證據。所以多年以來,他一直堅持用拳腳破案,你——」

「不必了,我承認。」唐懺打斷了古靈的話。

湯沫原本就已被左柔說服,這時聽到唐懺承認,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個王八蛋!我看不起你!你把我們當什麼了?王八蛋!」

唐懺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湯沫的叫罵,咧著嘴對左柔說道:「如你所說,今天下午,我在這裡殺了他。至於出於什麼動機,這和你們無關,我也沒必要告訴你們。但是左柔,有一點你忽略了。」

左柔皺了皺眉,問道:「是什麼?」

「我用我的假手打死了他,以至於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罪證,這說明我不是預謀殺人的,而是臨時起意。既然如此,我又怎麼會事先在名片上準備好迷藥呢?」

左柔的臉色微微變了下,這確實是一個矛盾點。

「還有,古靈來了之後,說委託電話是她哥哥接的,她是接到她哥哥的通知才過來的。也就是說,她哥哥知道這個地點,雖然我囚禁你們的時間並不長,但總是一個不安全因素,她哥哥隨時會找上門來,到時候我的計劃也會被破壞,我不可能無視這樣一個不安全因素。」

「對呀!我哥哥知道!」古靈也想到了這件本該想到的事。

「所以,實際情況是,下午我打死這個人的時候……」唐懺露出狡黠的笑容,「旁邊還有一個人!」

「而且這個人是用毒的高手,隨身帶著迷藥。」左柔補充道。

「是的,因為這場戲只有我能演,所以,那個人給了我毒藥之後就出去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古靈知道唐懺口中「更重要的事」指的是什麼。

「嘿嘿。」唐懺直勾勾地看著古靈,殘忍地說道,「她要殺了你哥哥。」

「放開我!你找死!」古靈大吼起來。

左柔和湯沫此刻也坐直了身體,短短几個小時,他們從生死未卜到找出真相,猶如過山車一般的經歷之後,本以為可以鬆一口氣,誰知真相後面,有更為殘酷的事實在等著他們。

更重要的是,直到現在,除了眼睛不再被蒙著,其他情況沒有任何改變——他們依然被綁著,依然被困在房間裡。

「不要急,小妹妹,你們很快就會相遇了。」唐懺從口袋中——當然是右邊口袋——掏出一個小瓶子,拔掉蓋在瓶口的木塞,「啵」的一聲後,一縷白煙清晰地冒了出來,然後揮發到空氣中,消失無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身子癱倒在地。

大家都不知道這個瓶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不過有一點很肯定,這個東西會要了他們的命。那個用毒的高手,在走之前,留給唐懺的,不只是迷藥!

左柔、湯沫和古靈三人瘋狂地扭動身軀,想要掙脫束縛,但是沒有任何作用。眼看著玻璃窗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卻無能為力。

空氣已經漸漸地變了味道,像是腐爛的水果味,清晰可聞。唐懺躺在地上,面色潮紅但表情平靜,很快,這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將走向同一個結局。

就在這時,窗戶玻璃突然破裂,窗外的冷空氣隨之湧入,同時還有一個閃著寒光的利器飛進房間。

是一把飛刀。

恍惚中,左柔感覺自己又置身於一個熟悉的場景——她的手腳都被捆綁住,耳邊卻傳來陣陣喧鬧聲,是無數觀眾發出的歡呼和掌聲。想起來了,是在馬戲團,自己作為觀眾,正在配合演員表演一個節目。那個演員,叫葉飛刀。

左柔一下子驚醒,一陣涼意擦過她的手腕,這感覺和當時在馬戲團表演時一樣。不同的是,當時飛刀貼著她的皮膚飛過,扎進了身後的木板。而這次,飛刀貼著她的皮膚飛過,割斷了綁住她的繩索!

窗外的冷空氣沖淡了屋內腐爛水果的氣味,左柔第一次覺得冷空氣這麼好聞。另外兩個人此時也清醒過來,瞪著通紅的眼睛看向碎裂的窗戶。

雙手重獲自由後,左柔拔出釘在牆上的飛刀,以最快的速度割開腳上的繩索。

砰!窗戶徹底裂開,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躍而入。

「哥!」古靈看到他,發出一聲驚呼。

男人在房間內滾了一圈,站起身,看了下形勢,馬上衝到古靈面前,替她鬆綁。左柔則去幫湯沫鬆綁。

很快,幾個人都重獲了自由。窗戶完全破了,屋外的新鮮空氣肆無忌憚地衝進房間,之前那些致命的毒藥在大自然的力量下煙消雲散。

「嘿!」窗外又跳進來一人,俊俏的臉,往後梳的飛機頭。

「葉飛刀……」左柔看著這個男人,幾乎有種眼淚即將奪眶而出的感覺,她很想抱抱他。

「柔姐!」葉飛刀激動地一邊喊,一邊張開雙臂飛奔過來。

然後,葉飛刀緊緊地抱住了古靈。

「你小子幹嗎!打爆你的眼鏡!」高大的男人馬上把葉飛刀推開,把古靈護在身後。他身後的古靈面色潮紅,呼吸急促,不知道是剛剛毒藥的作用,還是葉飛刀的作用。

「我、我想抱柔姐的……」葉飛刀結結巴巴地說。

「幽幽呢?」左柔問葉飛刀。

「哦,他在外面,窗戶太高,他跳不進來。」

左柔點點頭,轉向高大的男人,問道:「你好,我叫左柔,你是古靈的哥哥吧?」

「你好,古浪,古代的古,浪裡個朗浪裡格朗的浪,鷹漢組雀鷹小分隊隊長。」

「你……沒有被……襲擊嗎?」

「襲擊?」古浪奇怪左柔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沒有啊,誰敢襲擊我?打爆他的眼鏡!」

「可是……」左柔回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唐懺,他一動不動。近距離吸入大量毒藥,他應該已經死去了。「那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人?」左柔轉而問道。

古浪想了想,說:「哦,雜貨店老闆娘,我要買的煙和酒都沒有,尤其是酒,最後她居然給我拿了瓶青島純生。」

「你喝了嗎?」

「沒有,我是硬漢啊,怎麼能喝啤酒!」

「柔姐你問這個幹嗎啊?你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葉飛刀關切地問道,他還對這個房間裡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回去再說吧,這裡發生的事我還要向所長彙報一下,我覺得事情有點糟糕。」

「怎麼了?」

「還記得上次萬天的案子嗎?最後出現了一個用飛刀的高手,這次的案子裡,出現了一個用毒的高手。」

「飛刀?毒?」半天沒說話的湯沫突然問道,聽到這兩個詞,他想起了一些事情,「難道……是他們回來了?」

「誰啊?誰回來了?」葉飛刀不明所以。

古靈也對他們的對話感到莫名其妙,在場的幾個人中,只有葉飛刀和古靈兩人年齡最小、資歷最淺。

同樣在幻影城做了很久偵探的古浪,把手伸進衣服的內側口袋,摸了摸那個銀色小扁盒,裡面灌著的啤酒,剛才把一隻貪吃的老鼠毒死了,所以他一滴都沒有喝。

想到這裡,古浪滄桑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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