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4 偵探有悖邏輯

1. 另外一位三巨頭


天氣逐漸變暖,幻影城的鳥也變多了。幽幽比以往更為忙碌地在窗口喂著麵包屑,一群品種各異的飛鳥停留在窗臺上,把窗臺擠得滿滿當當。在它們身後的天空中,還有很多鳥兒在盤旋,等待著前面滿足口腹之慾的同伴離開,騰出空位。

這個事務所,比以前倒是熱鬧多了。

左柔一邊想著,一邊把一杯褐色的熱飲端到李清湖面前。李清湖正在辦公桌邊翻看著舊報紙,杯子剛放到面前,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來喝了一口。

「小心燙。」

喝下一小口熱飲之後,李清湖露出被燙到的表情,但是馬上又轉為滿足的神色。

「還是你泡的最好。」他朝左柔笑了一下,又低頭翻閱起報紙。

左柔轉身,看到一旁的葉飛刀正在擦拭他心愛的飛刀。只見他先往刀面上呵了一口氣,不等霧氣散去,就用一塊柔滑的小方巾仔細擦拭。兩三下之後,霧氣被擦淨,刀面閃出寒光。葉飛刀看著刀,越看越喜歡,情不自禁地親了一口。

果然,對自己的東西,他做什麼都很準。

左柔暗暗在心中證實自己的推測,嘴上對葉飛刀說道:「注意形象,大偵探,穩重點。」

葉飛刀聽到這句話,特別興奮,又重重地親了刀面一下。原本泛光的刀面瞬間又蒙上了一層霧氣。

「我是讓你穩重點,不是讓你吻得重一點!」

「你告訴我,區別在哪兒?」

最近,這句話好像成了葉飛刀的口頭禪,左柔已經聽他說過好幾次了,也覺得非常符合他的氣質。而葉飛刀,問完這個白痴問題,又美滋滋地對著光滑的刀面照起鏡子來。他看著刀面上映出的自己,拼了命地往後捋自己的頭髮。

「有了!」埋首在舊報紙堆裡的李清湖突然說道。

聽到這句話,沉溺在自戀中的葉飛刀連忙站起身跑了過去。左柔也走到李清湖身邊,和葉飛刀一起湊過頭去看他找出來的那張報紙。

這是一份幾年前的《幻影城日報》,李清湖翻開的那頁是B3社會新聞。

「著名本格推理作家時彥新作《墨鏡少年的邏輯》上市……」葉飛刀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

「不是這一篇,在旁邊。」

「哦哦。」葉飛刀又讀出旁邊那則新聞,「著名本格推理作家時彥因打人而被人打……」

「也不是這篇啦!」左柔用手指著角落處一塊豆腐乾大小的文章說道,「是這篇。鷹漢組分隊長陳屍街頭,疑被仇家所害。」

這篇通訊稿篇幅並不長,左柔掃了兩眼就讀完了。據報道稱,鷹漢組蒼鷹分隊的隊長杜某在自己的轄區內被人發現陳屍街頭,死者身上有多處刀傷和鈍器擊打的傷口,初步推測是被仇家所害。杜某在鷹漢組是出了名的硬漢,對待社會上的不良行為,無論大小都會以強硬手段處理,所以得罪了不少人。具體的死亡時間和死因還有待進一步確認。

「杜維夫……看來鷹漢組的人說得沒錯,他真的死了。」

「啊?柔姐,但是我們那天抓的凶手不也是杜維夫嗎?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那天一起來的陳隊長就是現任的蒼鷹分隊隊長,這麼看來,我們見到的那個杜維夫是假冒的。但是後來看清楚臉之後,陳隊長又說那是真的杜維夫,所以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左柔感覺頭有點痛,本來以為可以破案了,誰知道又出現了常識無法解釋的情況。最近的幾件案子都是這樣,表面上看,破案層面的真相已經找出來了,但每次都會揪出一根線頭,一扯這根線頭,發現後面居然是更大的一團亂麻。

「而且,我們還不知道他殺害古浪的動機是什麼。」

「我知道了!」葉飛刀抬起頭,注視著前方的一片虛無,說道,「他是鬼!他是來報仇的!」

「什麼鬼……」

「我怎麼知道他屬於什麼鬼……厲鬼吧?」

「不,我是說,你這個解答是個什麼鬼!」

「不是很合理嗎?」葉飛刀生氣地說,「古浪是杜維夫的仇家,幾年前,他殺死了杜維夫。現在,杜維夫的鬼魂復活,來找他報仇了!」

「為什麼一個鬼故事你都能說得這麼有邏輯?」左柔嘆了口氣。

「因為我有強大的灰色腦細胞,灰得快變黑了。」

「怎麼還黑了……腦癌啊!」左柔不再理他,她低下頭問李清湖,「所長,你有什麼看法?」

李清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左柔泡的熱飲,然後不緊不慢地說:「左柔啊,我以前可不太見你這麼吐槽別人呢。」

左柔白了葉飛刀一眼,然後臉上露出略帶羞愧的神色,道:「我……」

「呵呵,沒關係,葉飛刀確實有這個特質,有幾次我都忍不住要說他了。這樣挺好的,活潑嘛。」說完,他又輕輕地補充了一句,「我們事務所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嗯。」左柔應了一聲,好像想到了什麼,低頭沉思起來。

「這次的事件嘛,知道結果後我就和三巨頭偵探事務所的丁極聯繫過了……」

「哦?丁老師怎麼說?」

「密室的詭計破得非常漂亮,他一直在電話裡誇你。」

「這……也是多虧了丁老師的提示……然後呢,關於杜維夫他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說。」

「啊?什麼都沒說?」左柔本來還期待著這位積分榜排名第三的大偵探也能針對杜維夫復活這個謎團給出幾個天外飛仙的解答,誰知道他什麼都沒說。

「對,他說他不關心。」李清湖笑了一下,接著說道,「丁極這個人,這輩子就只對‘密室’感興趣。密室詭計一旦解開,哪怕是神仙下凡,他都懶得看一眼。」

聽到李清湖這樣說,左柔不禁露出可惜的表情。

「不過……另外一位巨頭很感興趣!」

「什麼,另外一位巨頭?誰啊?」

「那個人……」李清湖盯著杯子裡的褐色飲料,說道,「如果丁極是被譽為‘密室之王’的作家約翰·迪克森·卡爾,那麼,那位巨頭就是黃金時代三巨頭的另一人——邏輯之王:埃勒裡·奎因。」

「什、什麼,講慢點……因為之前那個案子,我剛看了幾本阿加莎的書,怎麼這次又冒出來這麼多作家。」葉飛刀慌張地說道,「我可以只做一個不學無術的偵探嗎?」

「是這樣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約翰·迪克森·卡爾和埃勒裡·奎因,這三位作家被稱為‘黃金時代三巨頭’。」李清湖耐心地解釋道,「他們的特色也不盡相同,卡爾是專攻不可能犯罪的大師,尤其是密室詭計。而奎因的小說呢,謎面設置往往沒有卡爾那麼不可思議,但是他在進行解答的時候,是通過嚴謹的邏輯推理來找出凶手的,可以說是邏輯至上的作家。」

「這麼說來,好像有點無聊啊……」

「沒錯。」李清湖承認,「對看不懂推理小說的外行人來說,埃勒裡·奎因的推理小說……就很無聊。」

「太逗了!這個叫奎什麼的小說太逗了!」葉飛刀發出一陣非常勉強的笑聲,假裝自己很懂推理小說。

「喂!他不是寫幽默推理的!」李清湖打斷了他的笑聲,「邏輯流的推理小說,在某種程度上,比詭計流的還要難創作。因為這需要作家充分考慮各種可能性,不能有一點遺漏。而埃勒裡·奎因是一對表兄弟合作的筆名,兩人合寫,才能寫出那麼多邏輯流的名作。」

「兩個人?!太耍賴了吧!」

「好了,以前的三巨頭我就說到這裡吧,這個不重要,關鍵是幻影城裡的三巨頭。」李清湖適時地把話題拉回到現實中,「剛剛說到對杜維夫復活特別感興趣的那位巨頭,筆名叫時彥,他是一位全方位致敬埃勒裡·奎因的作家,每一篇小說都是通過大量的邏輯推理最後找到真相。就像在丁極眼裡,密室代表著一切一樣,在時彥眼裡,邏輯就是一切,任何和邏輯有悖的事物,他都不能容忍!」

「時彥?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葉飛刀摸著下巴沉思道,「咦!剛剛的新聞!」

「沒錯。」李清湖用手點了點報紙上的報道,「時彥每年都會出版一本長篇推——」

「他打人了!」

「哦哦,你說那篇報道啊……他的脾氣確實是出了名的暴躁,尤其是碰到有悖邏輯的事情的時候。」

說著,李清湖手指向下,移到時彥打人的新聞上,說道:「你看,新聞上說,時彥和對方發生爭執,是因為溝通出了問題。時彥和他講邏輯,他和時彥講感情,最後時彥忍不住動手打了他,因為時彥覺得,不符合邏輯的事物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

「但是最後……是時彥被打傷了,還送去醫院了呢。」葉飛刀看著新聞說。

「嗯,因為他打不過那個人嘛。」李清湖說,「這很符合邏輯。」

「這樣啊……」葉飛刀有點心疼時彥,「這個社會上不符合邏輯的事太多了,那他豈不是天天都要和人打架?」

「時彥不像丁極那麼愛拋頭露面,平時都是在家裡創作,不太出門。三巨頭事務所負責對外的事務都交給丁極了。認識時彥的人也不多,所以這種新聞倒也不太常發生。」說罷,李清湖緊鎖眉頭,「不過丁極和我說,這次時彥非常激動……難得地主動要求調查這樁案子。如果真的是死人復活,那就打破了世界上所有的邏輯規律,以時彥的性格,不可能放任不管。」

左柔安靜地聽著李清湖的介紹,她原本以為,自己和那些傳說中的名偵探、多年以前的神祕罪犯,以及深不可測的犯罪組織應該完全沒有交集。她只需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超能力和縝密的思維破解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案件,就夠了。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一步步陷入這團濃厚的迷霧中。看不到前方的路,身後的霧霾也沒有掃盡,能看清的只有身邊這一群一同戰鬥的同伴。

「所長。」左柔止住自己的思緒,對李清湖說道,「這杜維夫到底是人是鬼,就讓他親口告訴我們。」

「他現在在鷹漢組吧?」

「是的,被古靈撞暈之後,他們把他帶回了鷹漢組。等他醒來,我想鷹漢組肯定能從他口中問出點什麼來的。」

「如果是一般的罪犯,憑鷹漢組的手段,我倒是不懷疑。只不過……」

左柔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李清湖露出這種為難的表情。以前,不管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案件,他也總是一副從容鎮定的模樣。

「柔姐!」

這時,超能力偵探事務所虛掩著的大門被「砰」地撞開,門板撞擊到牆上又發出一聲巨響,讓人感覺這扇門就快要散架了。

力氣巨大,並且喜歡撞門的……

「古靈?」

左柔回過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身材勻稱的短髮姑娘——鷹漢組雀鷹分隊現任隊長古靈,在她背後的,是一臉嚴肅的遲春辰。

「古靈,阿遲,你們怎麼來了?」

「柔姐,不好了……」古靈氣喘吁吁地說,「杜維夫死了。」





2. 杜維夫之死


「太好了!」葉飛刀歡呼,「杜維夫死了!」

站在門口的古靈和遲春辰瞬間懵了,左柔也呆呆地看著他。葉飛刀看向李清湖,老頭端坐在椅子裡,面無表情。最後,他又看向幽幽。

——哦,幽幽本來就面無表情。

「你們怎麼了?」葉飛刀問,「凶手死了啊!嗨起來!」

「但我們不想讓他死啊——」

「不用理他,杜維夫是怎麼死的?」古靈剛說了半句,就被左柔打斷了。

「嗯,是這樣的。」古靈邊說邊走進房間,「那天杜維夫被我擊昏後,我們鷹漢組的另外兩位分隊長當晚就把他揹回了總部。」

「是應隊長和陳隊長吧?」左柔還記得那兩位隊長的名字。

「是的,赤鷹隊的隊長應戰,還有蒼鷹隊的隊長陳長安。我們把杜維夫帶回總部後,就把他關進了一間審問室。」

「審問室?」葉飛刀詫異地問,「你們總部為什麼會有審問室?」

「呃……」古靈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反正……就是一個小房間,只有一扇門,沒有窗戶,很適合用來……審問……」

「這不是重點。」左柔開口阻止正要繼續發問的葉飛刀,「然後呢?」

「然後……」古靈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說道,「我們把杜維夫綁在了椅子上,陳隊長派了兩個人在房間裡看守,我們幾個就出去向翟所長彙報情況了。」

「翟天問……」李清湖慢慢地報出一個名字。

「嗯,李所長您認識我們翟所長?」

「有過交情,雖然他有些做法我不太認同,但確實很有手段。」李清湖幽幽地說道,「你們鷹漢組裡並沒有超高智商的偵探,即便如此,他還是把鷹漢組帶到了積分榜前五的位置,這一點我是很佩服的。」

「老頭,你這是在誇他們嗎?」葉飛刀問。

「我這是實話實說。」李清湖咳了一聲,然後對古靈說,「請繼續。」

「我們四個隊長和翟所長在他的辦公室裡討論了各種情況,正聊著,有人突然來報告,說杜維夫——」

「死了?」葉飛刀搶答。

「醒了。」

「你不是說他死了嗎?」

「當時還沒死啊。」

「哦。」

「我們聽到杜維夫死了……不對,醒——」

「哎,到底是死了還是醒了?」

「我說錯了嘛!」古靈氣得直跺腳,「哎呀,你這人太討厭了!」

一直在古靈身後一言不發的遲春辰這時厲聲對葉飛刀喝道:「你別打岔!聽古隊長說!」

「咦,她當隊長了……」話說到一半,葉飛刀就自覺地捂住嘴,不再插科打諢。

「我們走到審問室,看到杜維夫被綁在椅子上,面色沉靜,看不出心理活動。後來他看到翟所長走了進來,臉色刷地就變白了,還懦懦地叫了一聲‘所長’。」

說到這裡,古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平復心情。

「翟所長問了一句‘老杜,為什麼’,杜維夫搖搖頭,說鷹漢組的杜維夫已死,現在他是其他組織的人,也只是按照命令辦事而已。」

「組織?」左柔聽到了關鍵詞,追問道,「什麼組織?」

「他不說。然後翟所長又問他,為什麼要殺古浪。」說到這句話時,古靈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絲顫抖,在她身後的遲春辰拍了拍她的肩膀。

遲春辰沒有注意到,葉飛刀正憤怒地盯著自己伏在古靈肩上的手。

古靈衝遲春辰點了下頭,示意自己沒事,又繼續道:「他說這是組織給他安排的任務,有三個偵探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臉,所以,必須除掉……」

「三個偵探……」左柔琢磨著這句話,然後看向葉飛刀。

「那個女人」指的顯然是在小賣部給古浪下毒的女人,當時看到她的容貌的三個偵探,當然就是古浪、葉飛刀和幽幽。這麼說來,葉飛刀和幽幽也有危險!

「翟所長又問那個女人是誰,杜維夫也沒有說,還說自己已經透露了太多,如今被鷹漢組抓到,能死在鷹漢組手裡也是個好歸宿,只希望我們快點動手,幫他解脫。」

「解脫?」左柔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然後問道,「你們有沒有問他是怎麼復活的?」

「問了,他沒有說。」

「然後,你們就把他殺了?」實在憋不住的葉飛刀終於開口問道,他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很生氣。

「當然沒有!」古靈白了葉飛刀一眼,「後來實在問不出更多的話了,翟所長就讓手下給他鬆綁,然後送一些吃的進來。」

「鬆綁?還送吃的?」葉飛刀吃驚地問。

「翟所長的命令誰也不敢違抗,鬆綁之後,杜維夫也沒有反抗,他對翟所長說:‘沒用的,所長,除非你把我放了,不然我難逃一死,不過,杜某謝謝你。’說完,他拿起端來的食物狼吞虎嚥起來,卻再也不說半句話了。」

「這劇情有點長,他到底什麼時候死啊?」葉飛刀口無遮攔地說著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翟所長看他吃了一會兒,說:‘你放心,老杜,在我這兒,沒人能動你,你好好休息。’然後叫我們一起出去,出去的時候,我好像聽見杜維夫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不過翟所長沒有說什麼,反而讓看守的弟兄到門外守著,把杜維夫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左柔聽到這裡,不禁說道:「你們這個翟所長,行事風格果然和常人不太一樣。」

「回到會議室後,赤鷹隊的應隊長一直勸翟所長對杜維夫用一點非常手段,但都被所長拒絕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後來又聊了一會兒,翟所長就讓我們回家了。之後的幾天,杜維夫也沒有跟我們說更多的話,有食物送來,他就吃,沒有食物,他就躺著休息。我們幾個隊長都分別進過審問室和他單獨問過話,我也……我也進去和他聊過我哥的事情,但他的表情既沒有愧疚也不狂妄,就像聽著一個與己無關的事。不僅是我們,聽說翟所長也和他單獨在審問室裡聊過好幾次,都沒有什麼結果。直到今天……」

古靈終於終於要講到最關鍵的部分了,屋裡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聽著她的講述。

「今天中午,送飯的兄弟打開審問室的門,發現杜維夫已經死了。死因是利刃刺破心臟,一把小尖刀還插在屍體上,審問室裡流了好大一攤血。」

「刀?」葉飛刀脫口而出,「難道是那個飛刀高手?」

古靈搖了搖頭。「一開始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畢竟杜維夫和之前那三樁神祕案件有關,大家心裡一直想著這些事。但是仔細一想,又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剛才說了,因為審問室裡沒有窗戶,唯一的門外面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看守,飛刀是從哪裡射入的呢?」

「這麼說來……又是密室殺人!」葉飛刀叫道,「老頭,快打電話給丁極……」

古靈又搖搖頭,說道:「不是,這起案子非常簡單,因為在凶器上檢查出了杜維夫自己的指紋,他是自殺的。」

「自殺?他從哪裡弄來的凶器?」

「這幾天,經常有人單獨進審問室裡問他話,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個人帶進去給他的。」

「這樣啊……」葉飛刀瞬間失去了興趣,「那就沒有什麼問題啦,聽你剛才的口氣,我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件呢。」

「可怕!這比事件本身更可怕!」古靈大聲地說,「這說明……鷹漢組裡有他們組織的人!」

聽到這番話,葉飛刀收起了笑臉,嚴肅起來。

左柔開口問道:「最後一個進去和他單聊的人是誰?」

「對對對,最後一個進去的人就是凶手!」葉飛刀附和道。

古靈遲疑了一下,說道:「是我。我是最後一個看到他活著的人。」

「什麼!你是凶手?」葉飛刀難以置信。

「我……不是我啊!」

「沒事的,古靈。」葉飛刀突然深情地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殺害親人的凶手就在眼前,你當時一定很生氣吧,我懂你。」

「謝謝,我當時太生氣了……你什麼意思!我是很想一刀捅死他,但我沒有這麼做啊!」

「不一定是古靈。」左柔這時說道,「任何單獨進去的人都有可能給杜維夫凶器。房間裡又沒有看守,他拿到凶器後可以藏起來,等過一陣再自殺。」

「謝謝你,柔姐。」古靈感激地看著左柔。

「沒關係。」左柔說,「不過你也同樣有嫌疑,和所有單獨進過審問室的人一樣。有多少人單獨進過審問室?」

「不多,除了翟所長就只有我們四個分隊長,還有一個叫蕭先生的人。」

「蕭先生,他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去總部就是他聯絡我的,我還以為他只是一個聯絡員之類的。後來看到翟所長很多事情都讓他去處理……他就像是翟所長的助理吧。」

左柔點點頭,翟天問身為鷹漢組的所長,管理著幾百號人,業務範圍又很龐雜,有一個打點事務的助理是很正常的事。

「這麼看來,那個神祕組織的內鬼,就在你們六個人之中!」

「柔姐……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雖然古靈詢問的對象是左柔,但她說話的時候目光低垂,聲音輕柔,似在自言自語。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小扁瓶,這個小扁瓶瓶面光滑明亮,竟像鏡子一般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容貌來。古靈反覆摩擦光滑的瓶身,似乎又想起了死去的古浪。葉飛刀認出這是古浪的遺物,之前他就隨身攜帶著這個瓶子,如今古靈也把它隨身攜帶,就像是古浪一直在她身邊一樣。

看到這個瓶子,左柔突然有了靈感。她說道:「對了,古靈,我之前參與的三起案件裡,都有這個神祕組織出現。現在墜樓案和囚禁案的凶手都已死去,線索已經斷掉,但是富豪萬天被殺一案或許還有殘留的線索!」

「富豪萬天被殺一案?」

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破解這起案件的時候古靈並不在旁邊,她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故事。於是左柔對古靈和遲春辰從頭至尾完整地講述了一遍那起案子。

「這起案子的真凶不是也被殺了嗎?被那個用飛刀的高手。」聽完整起案件情況的古靈問道。

「沒錯,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古靈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他會被殺?」左柔解釋道,「那只是一起很普通的案件,我最後推理出,凶手是根據主婦偵探事務所的所長戴月的偽解答,才進行殺人的。也就是說,戴月犯有教唆殺人罪,但是沒有證據,只有抓住凶手,再問出他的殺人動機,才能證實我的推理是否正確。而就在這個時候,凶手被神祕人殺死了,死無對證!」

「你的意思是……」

「神祕人殺他,是為了保護戴月!」

「這麼說來,這個叫戴月的偵探,和神祕組織有關?」古靈看到又有了線索,非常激動。

「這只是我的推測,真相是不是如此,還不知道。但不管怎樣……」左柔說,「我們都必須再去會一會那個戴月了!」





3. 名偵探,集合!


夏生街這個名字,取自日本女推理作家桐野夏生,她寫過一本名為《主婦殺人事件》的推理小說。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這個緣故,讓戴月選擇這條街成立了「主婦偵探事務所」。不過她是「主婦偵探」,桐野夏生是「主婦殺人」,這倒是有點諷刺。

來到戴月的獨棟豪宅前的,有左柔、葉飛刀、古靈和遲春辰這四位偵探。因為幽幽很有可能也是神祕組織的獵殺目標之一,而他又是個小孩子,出於安全考慮,他們把他留在了李清湖身邊。

出發之前,左柔反覆向葉飛刀確認:「你真的要跟我們去嗎?你已經被那個神祕組織盯上了,也是身處危險之中哦。」

「我一定要和你們一起去!」葉飛刀毫不動搖。

「這次去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安全。」左柔繼續勸道。

「這裡只有一個老頭和一個小孩,你跟我說安全?我要和你們在一起!」葉飛刀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古靈。

「讓他和你們一起去吧。」李清湖說道,「我再打兩個電話,給你們請幾個幫手。」

「幫手?誰啊?」

「三巨頭偵探事務所的時彥不是很有興趣嗎,我給丁極打個電話,讓他轉告一下你們要去的地方。另外……我再和雷恩偵探事務所聯繫一下。」

「雷恩偵探事務所?」左柔記得,囚禁案的凶手唐懺就是雷恩偵探事務所的副所長。但他已經死了,這事和他們還有什麼瓜葛呢?

「雖然唐懺死了,但也是死得不明不白。」李清湖看穿了左柔心中的疑惑,「一來,沒準雷恩偵探事務所的其他人也知道什麼線索,二來,副所長死於神祕組織之手,他們和我們理應站在同一戰線。」

「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那我們先過去。」

左柔和李清湖、幽幽道完別,帶著其他三位偵探來到了夏生街。

按響門鈴之後,他們等了一會兒,門開了。這次是主婦偵探事務所的所長、這幢別墅的女主人戴月親自開的門。

「是你們?有什麼事嗎?」就算是在家裡,戴月也化著精緻的妝容,穿著大氣華貴的衣服。門外的左柔和古靈,雖然一個知性一個青春,各有魅力,但在美豔動人的戴月面前還是略顯黯淡。

「戴所長,我們有案子委託您,方便進去聊嗎?」其實左柔來之前根本沒想過找戴月的理由,只是單純地想著要會一會戴月,現在情急之下,她說出了一個任何人敲開一家偵探事務所的大門時都能用的理由。

「有案子委託?」戴月露出懷疑的神色,「他們是誰?」

「你好,我們是鷹漢組的,我叫古靈,他叫遲春辰。」古靈見戴月問他們,便回答道。她特意沒把自己的隊長身份說出來。

「鷹漢組?」戴月狹長的媚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古靈這個小姑娘,然後對左柔說,「鷹漢組和超能力偵探事務所什麼時候混在一起了?你們兩大事務所能耐都比我強,為什麼來委託我?」

左柔正不知該如何作答,這時遲春辰的聲音從古靈身後響起。「是這樣的,戴所長,案件涉及我們鷹漢組的內部人員,俗話說當局者迷,所以我們便委託超能力偵探事務所。但案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際,左小姐想到了戴所長。她說之前和您有過接觸,盛讚您是位十分優秀的偵探。都是同行,人多力量大,不如一起討論討論。所以,我們今天來登門拜訪。」

這一番話,條理清晰,卻沒有涉及任何核心目的,無形中又誇獎了戴月。左柔心中不禁暗暗為遲春辰的反應與口才叫好。

戴月顯然對奉承話十分受用,當下臉色柔和下來。她把門開大,說道:「你這小夥子嘴挺甜的,長得也俊俏,不錯,進來吧。」

經過院子、進入別墅的時候,左柔注意到,原先那隻拉布拉多犬並不在,但她在草坪中發現了另一種動物。

「蛇!」女主人大聲驚呼,「為什麼這裡會有蛇!」

那是一條紅黑相間的赤鏈蛇,約兩指粗細,比人的手臂稍微短一些。雖然不像巨蟒那麼可怖,但猛然間出現這麼一條並不算小的蛇,還是把所有人都嚇得不敢再往前邁一步。

然而,這條赤鏈蛇看上去沒有絲毫攻擊的慾望,只是懶洋洋地躺在院子裡的草坪上,悠閒地晒著太陽。

在本不該出現蛇的地方出現了蛇,而且還很溫順——左柔只能想到一種解釋。

她回頭看向大門,在他們剛剛進入的門口,此刻站著一個一頭捲髮、面無表情的小孩。

「幽幽……你怎麼來了?」

幽幽沒有說話,安靜地走到左柔身後,衝她眨了幾下無辜的大眼睛。

「原來是你啊。」戴月也見過幽幽,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只顧著和那隻叫小白的拉布拉多犬聊天。看來這個奇怪的小孩,這次又帶了一條蛇過來。

「戴所長,我們進去吧,這條蛇是幽幽的……呃……保鏢。」左柔解釋道。

「寶寶?」葉飛刀可能要完,他連耳朵都不準了。

「保鏢!」

「你告訴我,區別在——」

沒有人理葉飛刀,一群人已經邁步穿過了院子。那條赤鏈蛇依然懶洋洋地躺在草坪上。

走進客廳,戴月指著門口玄關處的一個空盆說道:「把手機都放在這裡吧。」

「為什麼?」葉飛刀問,「你怕我們玩遊戲嗎?」

「戴所長是怕有無聊的人偷拍或者錄音吧。」左柔沒有拒絕,她掏出自己的手機,放進了空盆中。

葉飛刀也只好有點不太情願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機。幽幽因為不會說話,就沒有手機。

眾人放好手機,戴月招呼他們在沙發上坐下,說道:「今天小紅牽著小白出去散步了,家裡就我一個人,就不給你們倒水了。」

「沒事,戴所長不用客氣。」左柔說道。

古靈和遲春辰是第一次來這棟別墅,他們已經被客廳富麗堂皇的裝飾震驚到了,甚至都忘了坐下。頭頂上方是一個造型誇張的吊飾燈,看起來簡直和歌劇院裡的吊燈差不多,只是小了一點而已。客廳裡的傢俱一眼望去就知道價值不菲,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奢華的味道。

呆立著感受了一會兒,古靈才在真皮沙發上坐下。隔著薄薄的褲子,古靈能感受到真皮沙發結實的質感,還自帶近似人體體溫的溫度,坐著非常舒服。

「好了,說說案子吧。」等所有客人都落座,戴月便也在沙發上優雅地蹺起腿,好整以暇地說道。

「我來說吧。」古靈剛要發言,卻被遲春辰搶過了話頭,「我們鷹漢組的一位組員被謀殺了,是被一把刀直刺進胸口斃命的,但是現場是一間密室。我們想問一下戴所長,關於用小刀直刺心臟殺人,你能想到什麼?」

左柔滿意地點點頭,遲春辰這番話說得非常有分寸,問了自己想問的,卻沒有透露任何關鍵信息。而且沒有撒謊,果然是每天在街頭和各種人打交道才能練出的本事。同樣一番話,如果換古靈說的話,以她的單純直接,恐怕很容易打草驚蛇。

「密室?刀刺心臟?」戴月重複了這兩個關鍵詞,「難道是……遠距離殺人?」

「可是,遠距離殺人又怎麼會刺得這麼準呢?」左柔也加入了循循誘導的隊伍。

「熟能生巧吧。」

「熟能生巧?」左柔追問道,「戴所長知道有這種本領的人嗎?」

戴月的臉上頓時浮現出警覺的神色,問道:「你什麼意思?」

「上次我們在你這兒破了一起案子,可一出門,凶手就被殺了。」葉飛刀突然插嘴,眾人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聽他繼續說下去,「那個人也是被遠距離飛刀刺中心臟死的。」

「我知道了。」戴月收起豐腴美腿,站起身,恨恨地說道,「你們是來問罪的啊!」

「不不不,戴所長,誤會……」左柔連忙站起身來解釋,「實話實說吧,我們只是想來問一下,看看戴所長知不知道那個飛刀高手是誰,這問罪又是從何說起呢?」

「這種高人,我怎麼會認識?!你們還有其他事嗎?」

就在氣氛無比尷尬的時候,門鈴聲響了起來。

「又是誰啊!」戴月嘟囔了一聲,走出門去。

沒有被趕走,讓幾位偵探都鬆了一口氣。左柔責備地瞪了葉飛刀一眼。不過她心裡知道,就算葉飛刀不插嘴,再聊下去恐怕結果還是一樣的。畢竟要在有所保留的前提下問出那麼重要的事情,實在是太難了。

不一會兒,戴月回到了客廳,她後面跟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胖子,左柔和古靈都認識,正是之前一起被囚禁過的美食偵探——湯沫。只是多日不見,他憔悴了許多,原本滿面紅光的人彷彿被調低了亮度,鬍子也像是幾天沒刮,整個人粗糙了許多。乍看之下,竟然差點兒沒認出來。看來,李清湖在聯繫雷恩偵探事務所的時候也聯繫了他們。

湯沫旁邊的那個人沒有人認識,只見他身穿一襲瀟灑的白色風衣,遠看像個廚師,近看像個實驗室裡的研究員。臉上戴著大大的墨鏡,整張臉上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也看不出任何特色。但是他走路十分有氣勢,加上這身打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香港電影中的明星。

戴月同樣讓他們把手機留在玄關處,然後招呼兩人進屋落座,之後說道:「今天是怎麼了,先是鷹漢組,然後超能力事務所,現在又是一個大偵探,居然連三巨頭都來了!」

「三巨頭?」眾人驚呼。

在眾人的注目下,新來的兩名偵探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沙發上。

「三巨頭的邏輯之王時彥,平時不太外出辦案,我們主婦偵探事務所是不是攤上大事了?」

戴月一邊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一邊衝著新來的兩人問道。

果然是他!

左柔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時彥。只見他身穿一襲瀟灑的白色風衣,遠看像個廚師,近看像個實驗室裡的研究員。臉上戴著大大的墨鏡,整張臉上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也看不出任何特色。但是他走路十分有氣勢,加上這身打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香港電影中的明星。

——還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啊!

「戴所長,」坐在一旁的湯沫開口道,「聽說你認識一個飛刀高手?」

「什、什麼?!」對方語出驚人,嚇得戴月花容失色,「你不要胡說!什麼飛刀高手!」

「哼!」時彥推了推墨鏡,開口道,「戴所長,想必你也清楚,幾年前犯下重案的那三個神祕人,至今依然是我們幻影城偵探界的恥辱。如果你有線索,最好還是老實說出來吧。」

「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戴月氣得渾身發抖。

左柔本來以為葉飛刀剛才的發言已經讓氣氛無比尷尬了,誰知道這後面來的兩位援手居然一進門就不由分說地質問,如此咄咄逼人,眼下的局面眼看就要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就在戴月想要下第二道逐客令的時候,門鈴聲又響了起來。戴月臉上的怒容瞬間變成困惑的神色。

「今天這是怎麼了,還有人?」

戴月出門後,只過了一會兒,就又回到了客廳。在她身後,跟著一個瘦瘦的男人,此人臉色蠟黃,顴骨高聳,左臂……

左柔看到這個人,忍不住張大了嘴發出一聲驚呼。同時發出驚呼的還有古靈和湯沫。

——那個人,分明是和他們一起被囚禁過的唐懺!

「怎麼了,柔姐?你們認識?」葉飛刀很少看到左柔這麼失態。

「唐懺!」左柔指著那個男人叫道。

「唐懺?」葉飛刀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男人剛進屋,就好像忍不住似的,在上衣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根菸叼在嘴上。接著,他又將右手伸回口袋,摸出一個光可鑑人的zippo打火機。

「你不是見過他一次嗎?」左柔提醒葉飛刀,「在我們被囚禁的時候,他就是那個凶手,當時已經死了!」

「哦,當時我光顧著看古靈……和你了。」葉飛刀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房間裡其他人長什麼樣我都忘了,哦,原來是老朋……什麼!已經死了!」

「死、死而復生……死而復生?」湯沫看著越走越近的唐懺,嘴巴像魚嘴一樣不停地開閉,反覆說著這四個字。

而坐在他旁邊的三巨頭之一時彥,聽到眾人對這位新來的客人的背景介紹後,喉嚨裡發出倒吸一口粗氣的聲音,暈了過去!

戴月完全狀況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這時看到時彥暈了過去,才意識到那個男人的恐怖。

「你……是人是鬼……管你是人是鬼,在我家裡都不許抽菸!」

「我當然是人了。」這人的聲音竟然也和唐懺很相似,「唐懺是我哥哥,我叫唐悔,雷恩偵探事務所的所長。」

說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把剩下的幾乎完整的香菸往後一甩,直接甩到了院子裡。

「你們……」也許是抽菸這個行為讓古靈感到一絲熟悉,她壯著膽子走到唐悔面前,繞著他轉了一圈,「你們怎麼長得一模一樣?」

「他是我哥哥。」接著,唐悔補充道,「雙胞胎。」

「那……你的手……」

「一樣,也是假的。」唐悔把金色的左臂亮了出來,在桌子上蹭了兩下,補充道,「也會掉漆。」

眾人一看,果然,桌上留下了一些金色的粉末。

「喂,你幹嗎!這桌子很貴的!」戴月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把臉湊近桌子,對著金漆用力地吹了一口氣。剛掉下來的金漆都是乾燥的粉末,這一吹,揚起的金粉直接沾到了她雪白的臉上。

「搞什麼,拍戲啊!金粉世家啊!」遲春辰似乎看夠了這群人的鬧劇,生氣地說,「有人暈了,快扶他去休息!」

戴月掏出隨身攜帶的化妝盒,打開之後對著盒子裡的小鏡子專心地補著粉底。她沒有回答,不知是沒有聽到遲春辰的話,還是故意忽略了。

左柔知道,遲春辰不是真的生氣,他是在有效地利用眼前的這一突發狀況。在來的路上他們溝通過,今天最差的結果就是一無所獲,最好的結果就是能檢查戴月別墅裡的所有房間。

當時,左柔在戴月家提出瞭解答,把幕後指使者直接指向戴月。而出去之後就發現凶手被人滅口。由此,她推測,那個幫戴月殺人滅口的飛刀高手,很有可能就藏在戴月家中!當時,凶手也聽到了左柔的解答,所以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搶先一步殺人滅口!

如今一群偵探擁入戴月家,局面已非常被動,眾人瀕臨被轟走的邊緣。但正好時彥暈倒了,以「送他去房間休息」為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檢查這棟別墅了。左柔又一次暗暗為遲春辰的快速反應叫好。

「戴所長,一個同行在你家中暈倒了,但你連休息室都不提供,這要是傳出去,恐怕不太好吧?」遲春辰見戴月專心補妝沒有搭理他,心中不免焦急了幾分。

戴月抹完最後幾下,「啪」地合上化妝盒,這才抬眼看向遲春辰。接著,她又把視線轉向不省人事的時彥。

遲疑了一下之後,戴月開口說道:「一樓都是接待委託人的會客室,客房在樓上。」

「我扶他上去!」遲春辰一聽,簡直求之不得。

「我和你一起抬吧。」坐在時彥旁邊的湯沫也站起身來,和遲春辰一人抬肩膀一人抬腿,慢慢地走到樓梯旁。

「我也去。」葉飛刀也趕緊跑到他們旁邊,裝模作樣地抬著時彥的屁股。

「找一間小客房,別進我臥室!」

看著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消失在樓梯上,戴月喊了一句。隨後,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唐悔說:「對了,你也把手機放玄關吧。」

現在,坐在她對面的客人,就只剩下左柔、古靈、幽幽和唐悔四人了。





4. 葉飛刀的視角


一到樓上,葉飛刀便離開了組織,自說自話地行動起來。那兩位偵探沒有了葉飛刀的「幫忙」,一下子覺得省力了許多。找到小客房之後,他們就馬上將沉重的昏迷者抬了進去。

戴月家的二樓,讓葉飛刀想起了灰白馬酒店。同樣有長長的走廊,還有比普通人家更多的房間。不同的是,戴月家充滿生氣,而且,白牆上面沒有大大的裝飾畫。

葉飛刀簡單數了數,二樓的房間總數不是六七間、就是八九間,當然,也有可能有十幾間,不過他猜測應該不會這麼多。

——那數個什麼啊!

另外三個人進入的,是離樓梯最近的一個小房間。他們進去後就沒有出來,看來那應該是一間有床的客房。

如果這幢別墅藏有祕密,那麼,這個祕密肯定不會離入口這麼近!

葉飛刀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走到了走廊盡頭。他面前是一扇白色的門,直覺告訴他,門後面就是戴月的閨房,也就是她嚴令他們禁止入內的主臥室。但現在門關著,「身懷絕技」的他不能打開這扇門,只好等同伴過來開門了。

葉飛刀退回到走廊,看到一扇門開著,就走了進去。他發現這是一間書房。除了門口那一面牆以外,房間裡的另外三面牆前都立著書架,房間中央還有兩排書架,中間有一把小梯子。乍看之下,這裡除了藏書量有點多之外,只是一間非常普通的書房。

但葉飛刀覺得,沒有這麼簡單。他花了整整二十七分三十四秒,查遍了這個房間他能檢查的所有角落,甚至連那些藏書都掃了一遍,最終發現,這間書房就是一間普通的書房。

葉飛刀開心地想,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這個房間沒有問題,真是太好了!

走出房間,他發現原本關著門的走廊盡頭的房間,被打開了。

他走進去,看到遲春辰和時彥兩人正在檢查。他的直覺沒有錯,這裡就是主臥室。房間並不是特別大,絕大部分空間被一張豪華雙人床佔據了。床的一側貼著牆壁,牆上除了掛著一幅看不懂的印象派塗鴉之外什麼都沒有。床的另一側有一個床頭櫃,上面放著一盞小夜燈,燈邊有一本時裝雜誌和一些瓶瓶罐罐的化妝品。距離床頭櫃大約一步的距離,貼牆立著一個小小的衣櫥。衣櫥門打開著,可以看到裡面凌亂的衣服。床對面的牆上掛著一臺很大的液晶電視,除此之外,閨房中就沒有其他大件物品了。總而言之,這是一間比葉飛刀想象中的更為簡潔的臥室,還可以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水味。

遲春辰看到葉飛刀進來,匆匆往掀開的被子裡瞧了一眼,對他說道:「書房檢查好了?」

「你們這是在幹嗎!土匪嗎?」葉飛刀驚訝地問道。這兩位偵探,比他搜查得要粗暴好多,像是拿著正規搜查令前來的官方人員。而且,他們檢查完一樣東西后,根本沒想著要恢復原樣,衣櫥裡面凌亂的衣服應該就是他們的傑作。

時彥正跪在地上檢查床底,這時他站了起來,說道:「幹嗎?當然是在搜查啦。」

「你們這樣不怕被戴月發現嗎?」

「等她發現我們也搜完了。你看過書房了?」

「看過了啊。」

「有什麼發現沒有?」

「沒有啊。」

「哦。」時彥好像早就料到葉飛刀會這麼回答,「對了,把燈開一下,太暗了,床底下看不清。」說完,他又趴在了地上。

站在門口的葉飛刀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邊,牆上有一個大大的按鈕,想必是燈的開關。於是他伸手去按,結果按到了開關旁邊的牆上。

沒有準確按到開關,這一點在葉飛刀的預料之中。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按的那塊「牆壁」居然凹陷下去了一小塊。隨著那一小塊牆壁被按下去,遲春辰「啊」地叫了一聲。

葉飛刀走到房間裡,和站起身來的時彥一起順著遲春辰的視線看去。緊貼著雙人床的那一側牆壁上,原本那幅意味不明的塗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鏡子。之前那幅畫大概一米多寬,半個人那麼高,現在不知通過什麼手段,變成了一面大鏡子。

「我本來還覺得奇怪呢……」遲春辰看著那面鏡子說,「一個女人的閨房,居然找不到一面鏡子。不過,這鏡子……」

「是啊,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把鏡子放在這種地方,就貼著床。難道她睡覺的時候也要照鏡子?」葉飛刀也感到不解。

「嘿嘿嘿。」時彥卻發出了一陣壞笑,「這個戴月很有情調嘛。」

「情調?什麼意思?」

「吱……吱……」時彥嘴裡發出一些非正常的語氣詞,「唔……唔……」

「你說什麼?」

「我在支支吾吾呀!」

「這麼形象嗎!你剛才說的情調是什麼意思?」

「咳咳。」時彥假咳了兩聲,說道,「這個……你長大了就懂了。一個人睡確實沒啥用,但她老公還在世的時候,應該是有用的。嗯。」

也不知道他在「嗯」什麼。

「啊,對了,我要檢查床底。阿遲,你去把燈開一下吧,順便把隔壁的書房也檢查一下。」

「好。」雖然不屬於同一個偵探事務所,但遲春辰沒有對這個指令有任何不滿。他跑到門口,先嚐試著按了一下那塊凹陷進去的牆壁,一按之下,原本凹陷的牆壁又恢復了正常,牆上的鏡子也變回印象派畫作了。然後他打開燈,走了出去。

遲春辰離開之後,葉飛刀問時彥:「為什麼還要去檢查一遍書房啊,我不是檢查過了嗎?」

「查出什麼來了嗎?」從床底下冒出時彥的聲音。

「沒有。」

「所以要再查一遍。」

「但我徹底檢查過了啊。」

「查出什麼來了嗎?」

葉飛刀知道這樣下去這個對話會沒完沒了,難道和凡事只講究邏輯的人聊天就這麼累嗎?

「其他房間呢,為什麼不去查其他房間?」

「都查過了。」

「這麼快?」

「你搜查的方法不對,一定要粗暴。這樣才能又快又準確。」說著,時彥從床底下爬了出來,「這間臥室也檢查完畢了,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時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你不是邏輯流嗎?不是用腦子破案的嗎?為什麼會親自趴到床底下檢查?」

「我是邏輯流。」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不是用腦子破案的嗎?為什麼會親自趴到床底下檢查?」

「這是第二和第三個問題了。」

葉飛刀呆了一下,說道:「你的邏輯就是用來耍這種小聰明的嗎?」

聽到這句話,時彥勃然大怒,他捏緊了拳頭,惡狠狠地對葉飛刀說:「什麼?!居然被你發現了!」

幾分鐘後,兩人並肩坐在戴月臥室的地板上,背靠著大床,惺惺相惜地進行著男人之間的對話。

「邏輯流真的沒落了。」時彥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又重複了一遍,「真的沒落了。」

「唉。」葉飛刀吸了吸鼻子,「是啊,偽解答流也沒落了。」

「你那個什麼流,好像根本就沒起來過。」時彥說,「不瞞你說,我們三巨頭其實都是寫書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偵探,但是寫得多了,想得多了,現實中的案件總有我們曾經構思過的。所以,我們就破了一些案子,居然被人當成了神探。」

「可積分不會騙人啊,你們的積分排名真的很靠前啊。」

「其實大多數案子都是丁極破的,從作家轉行當偵探他也是最贊成的。詭計流在這點上佔了很大優勢,他可以看破很多現實中的詭計,但現實中的犯罪通常都沒那麼有邏輯,而且,我曾經構思過的一些切入點啊、線索啊,現實中從來沒有碰到過完全一樣的!」時彥越說越傷心,「其實,我寫的書更費腦子,當時的知名度也比其他兩個巨頭高多了,但是現在看書的人越來越少,看本格推理的更是寥寥無幾,我恨吶……」

「外界傳聞……你的脾氣不太好。」葉飛刀突然想到李清湖對時彥的評價。

「我靠,誰說的?」

「你幹嗎,想打人家啊?」

「他說得沒錯,我為什麼要打他!」時彥幽幽地說,「我的脾氣確實很差,我討厭這個世界越來越缺乏邏輯,我討厭現在的人越來越不講道理。但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這個世界這麼混亂下去。」

葉飛刀看到時彥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眶中含著淚。

「這麼聽下來,感覺你對破案的興趣不大,那為什麼這次……」

「不,你說錯了。」時彥否認道,「我不是對破案興趣不大,相反,我很喜歡把看似沒有條理的線索歸納整齊,找到符合邏輯的解釋來說明看似充滿矛盾的現場,但問題是,現在的案子,大多數都沒有邏輯。到最後發現凶手就是很簡單的激情殺人,這讓我很抓狂!但這次的事件……」

時彥看著四十五度的虛空,若有所思。

「這次的事件太不合理了,死人復生——科學根本無法解釋,這麼假的事件背後肯定存在極為合理的邏輯,不然,就顛覆了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律,是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參與破案,徹底消滅這件不合邏輯的事情!」

「但是,我們超能力偵探事務所也是不合邏輯的啊。你看我們幾個人的超能力,比如我,就是摸不準東西。」

「不,你們所謂的‘超能力’,在我看來其實是一種疾病,並沒有真正地打破物理規則。」

「疾病?」葉飛刀想,他口中的這個詞和李清湖當時說的「禮物」倒是截然相反。

「沒錯,比如你的摸不準吧。可能你以前經歷過什麼事情,潛意識裡對‘準’有很深的牴觸,這件事可能發生在你剛剛形成思維體系的兒童時期,而且在當時,一定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傷害。於是出於保護機制,你的大腦就自動幫你調整,不要再這麼‘準’了!」

小時候的事,葉飛刀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難道真的如時彥所說,當時發生過什麼事,導致對大腦產生了嚴重的影響?他看著時彥,突然覺得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他更加對自己的記憶力沒有信心了。

「那幽幽呢?那個孩子只能和動物溝通,不能和人類溝通,這個疾病有點假了吧?」

「這個也不假,不管是人還是狗,都一樣是動物,人類還是從猿猴進化而來的呢。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新聞,國外有個小孩,從小生活在森林中,整天與動物為伴,沒有接觸過人,後來他學會了所有動物的語言,但是無法和人類交流。」

「你是說……幽幽也是在森林裡長大的?」

時彥搖搖頭,說:「我只是說,人類是有可能只能和動物交流,但不能和人類交流的。至於他是在森林裡住過,還是大草原上住過,還是在動物園裡住過,還是有人教他的,這些說不準,都有可能……」

葉飛刀突然想到之前有一天,他在幽幽面前說起「動物園」,幽幽好像看到鬼一樣,瞬間嚇得臉色蒼白。

「那柔姐呢?她能知道別人左邊口袋裡有什麼東西,雖然這個能力沒有我們的這麼炫酷,但比我們的能力都難解釋。」

「她嘛……」

時彥剛要往下說,突然看到遲春辰跑了進來,嘴裡說著:「不好了,下面打起來了!」





5. 白衣男子


雖然樓下只有五個人,但是氣氛比剛才緊張多了,空氣彷彿凝結成一張透明的薄膜,緊繃著,任何尖銳的東西都有可能刺破它。

在葉飛刀、遲春辰、時彥和湯沫上樓之後不久,古靈就拋出了一個讓眾人大吃一驚的問題。

「戴所長,能把這張真皮沙發割開嗎?」

戴月先是一驚,隨後很快冷靜下來,板著臉問道:「你想說什麼?」

左柔、古靈和唐悔已經全都站起來了,只有戴月一個人還悠然地蹺著腿,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古靈居高臨下地看著戴月,指著她坐著的單人沙發道:「戴所長,這張單人沙發是你專屬的嗎?」

雖然戴月坐在沙發上,但氣勢依然能壓倒站著的古靈,她揚起的頭甚至讓人感覺有點驕傲。

「是啊,你們坐的是客人坐的沙發。這張就是我坐的。」

「好,我再問你,我們來之前,你是一個人在家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古靈瞪著戴月,說道,「我們來之前,這裡還有一個人!」

「哦?哈哈哈。」戴月早就料到古靈會這麼說,她聲音尖厲地笑了兩聲後說道,「人呢?你有看到嗎?」

古靈又指著自己剛剛坐過的真皮沙發,說道:「進來之後,我一坐上這個沙發,就察覺到上面有溫度,和人體的體溫很接近的溫度!」

「哈哈,你可能沒坐過好沙發吧,高檔真皮沙發就是這樣的,冬暖夏涼。」戴月輕蔑地笑道,「真皮,你懂嗎?就和你的皮一樣。哈哈哈。」

「哼哼,我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我和柔姐聊了一下。」古靈轉頭問左柔,「柔姐,你有感覺到沙發的溫度嗎?」

左柔搖了搖頭,說:「沒有。」

等左柔說完,古靈又盯著戴月,說道:「同樣的真皮沙發,為什麼我這邊有溫度,柔姐那邊沒溫度?我只能得出這個結論,因為我坐的地方,剛才有人坐過!」

戴月笑著搖了搖頭。「好啊,大偵探,那你說,我把人藏在哪裡了呢?哦,對了,樓上?」

「不!」古靈微笑著說,「如果在樓上,剛才他們四個人上樓的時候,你就不會不阻止了。」

「那藏在這間客廳裡?或者廚房?衛生間?」

「那個人就藏在沙發裡面!」古靈打斷道。

戴月盯著古靈看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你要把沙發割開?」

「沒錯!」

「你知道這沙發多少錢嗎,小妹妹?」

「賠你!」

另外兩個偵探也和古靈一樣,露出一副堅定的表情看著戴月。戴月蹙起眉頭,雪白的牙齒咬著鮮紅的下嘴脣,渾身顫抖,幾乎就要發作。

就在這時,「刺啦」一聲,好像空氣中那張緊繃著的、令人窒息的薄膜突然被人扯開了。而這個真實存在的聲音,就來自古靈所質疑的真皮沙發!

在古靈剛才坐過的地方冒出了一把尖刀,然後,幾乎就是一瞬間,沙發整個撕裂開來,從裡面跳出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白衣男人一出來,就朝門口奔去。

這幾下動作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等眾人回過神來,追到門口的時候,男人已經跑進了院子。

這時,眾人聽到身邊響起一個奇怪的聲音,這是一個他們從來沒聽到過的聲音。好像一陣強風吹進一個很細的縫隙,令人全身冰涼徹骨的「噝噝」聲中還夾雜著若有似無的動物的鳴叫聲。

是幽幽!聲音是從那個進屋之後就沒有發出過聲音的小孩口中發出的!

伴隨著這個聲音,院子裡不知從哪裡躍起一條赤鏈蛇,直直地撲向白衣男人。這時古靈也反應過來,順手抓起玄關處手機堆裡的一部手機,朝門外的男人砸去。左柔見狀也拿起一部,向男人扔去。

一時間,一條赤鏈蛇、兩部手機先後向白衣男人襲來。白衣男人轉過身,觀察了一下這三樣東西,最前面的是那條赤鏈蛇;緊接著古靈扔出的手機來勢也非常迅猛,顯然古靈用盡了全力;而最後左柔扔出的手機則顯得有氣無力,在他看來沒有任何威脅。電光火石之間,白衣男人已有了主意,他不慌不忙地抓住了第一個逼近他的威脅——他準確地抓住了蛇的七寸,然後手上一用勁兒,順勢一甩,赤鏈蛇的尾巴掃向了古靈扔來的手機。等蛇的尾巴捲住手機之後,白衣男子把手一鬆,已經偏離航道的手機帶著蛇從他身旁飛過。做完這一番動作之後,他已無法避開左柔扔出的手機。不過這個手機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脅,他硬生生地用胸膛擋了一下,手機軟綿綿地滑下來,正好滑落到他手中。

這時,在二樓的四人聽到樓下的動靜也跑了下來,左柔對著葉飛刀大喊:「小刀,射他手上的手機,那是你的!」

葉飛刀見此情景,也沒有問多餘的話。他飛快地將一把飛刀抽到手中,「嗖」的一聲朝那個白衣男人飛射過去。

對自己的東西,葉飛刀比任何人都準!

飛刀直直地射向男人手中的手機,對方沒有想到新加入的援手中有如此高手,還來不及反應,飛刀已射中手裡的手機。然後,刀刃繼續向前,刺進了他的腹部。

白衣男人此時人已在大門口,他一揚手,手中飛射出一道寒光,然後他一個轉身,消失在了門口。

從他手中射出的寒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屋內眾人不知其目標是誰,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等他們看清那道寒光其實也是一把飛刀時,已經來不及躲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飛刀射向古靈的胸口!

「鐺!」

飛刀碰到古靈的胸口,好像撞擊到了什麼硬物,掉在了地上。古靈受到衝擊,身子吃痛向後一仰,眾人連忙把她扶住。

幽幽沒有和大家一起去關心古靈,而是飛快地朝院子裡奔去。奔到蛇和手機摔落的地方,他跪在地上,雙手捧起那條赤鏈蛇,悲傷地看著它。

遲春辰這時也追出了院子,來到大門口。但街上早已不見那個白衣男子的身影。

「古靈,你沒事吧?」

「柔姐,我沒事。」古靈將顫抖的手伸向衣服內,從外套內側貼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一個銀色的小扁瓶。這件古浪的遺物,如今表面出現了一個凹坑,讓倒映在上面的人臉都變了形。

遲春辰走回屋內,眾人看到他一臉失落的表情,明白白衣男子已經逃脫,於是他們全部看向了戴月。

「戴所長,你有必要解釋一下了。」

而此時的戴月,早已沒有了貴婦所長的氣勢。她雙目無神,額頭上全是冷汗。聽到左柔的質問,她眼睛往上一翻,整個人癱倒在地。

左柔蹲在地上,探了下戴月的鼻息。

「沒事,暈了。」說完,她問葉飛刀,「樓上都檢查過了嗎?」

「嗯,我們四個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

「我在這兒等她醒,你們再多幾個人去檢查一下,把一樓的廚房什麼的也檢查一遍。」

古靈原本只是胸口受到了撞擊,此時已經恢復過來了,她和其他幾位偵探一起朝樓梯走去。剛才檢查的時候,古靈和唐悔都沒有上樓,這時,他們兩個毫不猶豫地爬上了樓梯,其他幾位偵探也紛紛朝樓上走去。

「我也在這兒吧,怕有危險。」湯沫沒跟著其他人去檢查房間,他把戴月拖到了專屬於她的單人沙發上。

對面的真皮沙發上,如今留下了一道醜陋的刀疤。

「怎麼處置她?」湯沫問。

「……先等她醒來吧。」

剛才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左柔的意料,她也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客廳裡瞬間冷清了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樓上不時傳來腳步聲。幽幽也已經回到了客廳,蹲在角落裡,依然面無表情地想著心事。那條赤鏈蛇怎麼樣了,除了幽幽,其他人並不關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沙發上的戴月眼睛動了兩下,然後發出一聲嬌喘,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戴月雙眼佈滿血絲,喉嚨動了一下,她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從沙發上跳下,快速地奔向裡面的一間房間。戴月從左柔的視野裡消失後不久,就傳來她乾嘔的聲音。

左柔和湯沫面面相覷,戴月這次受到的刺激不小,一個優雅美豔的貴婦,現在變成了一個神經質的女人。

過了很久,戴月還是沒有回到客廳。正當左柔感覺有點坐不住的時候,從不同的方向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

「啊!」

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尖叫。是一個女性的聲音——是古靈。

「怎麼了?」左柔焦急地衝樓上喊道。

除了腳步聲,再沒有其他動靜。

又過了一會兒,遲春辰從樓梯口出現,給客廳中的三個人帶來了最新消息。

「唐悔死了。」





6. 名偵探們的討論


唐悔是被人殺害的。

古靈發現他的時候,他躺在戴月臥室中的雙人床上,兩隻腳耷拉在床外。他瞪大雙眼,嘴巴微張,舌頭向外伸出,脖子上有被人掐過的痕跡。

左柔聽到這個消息,和湯沫一起,帶著戴月來到了二樓臥室。幽幽依舊蹲在客廳的角落。

看到自己的臥室被人翻得一團糟,戴月也沒有說什麼。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唐悔的屍體,沒有顯示出過多的關心。

一個偵探事務所的所長死在了自己家的臥室裡,怎麼想都是一件大事。但現在,就算是一把火把這棟別墅燒個乾淨,她或許都不會在意,她所面臨的事,比這些都要可怕得多。

「你們上來後,是怎麼檢查的?」

檢查完房間和屍體後,左柔問道。

「我們一人一間房,唐悔檢查臥室,我檢查那邊的小客廳。」遲春辰說道,「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我在檢查書房。」

「我在檢查衛生間。」

「我在檢查儲物室。」

「我在……」葉飛刀說道,「你們說慢一點,我記不住,這怎麼破案啊。」

「這不重要。」左柔打斷他,「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是獨自檢查房間的嗎?」

所有人都點點頭。

「檢查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有誰走進臥室?」左柔轉向古靈,問道,「你在旁邊的書房吧?書房離這間臥室最近了,你有沒有看到有人走進來?」

「沒有。」古靈搖搖頭,「我到房間裡面後就專心檢查了,沒有注意門外。」

「這麼說來……」時彥接著說道,「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嘍?」

左柔緩緩看了一圈眾人,緩緩說道:「沒錯,而且,凶手就在我們中間!」

「柔姐,你說會不會還有其他人藏在這棟房子裡?」

回到樓下,眾人圍成一圈坐在客廳中,古靈看著開了一道口子的真皮沙發問道。

「應該不會。」明明被問的是左柔,遲春辰卻接過了話頭,「知道人可以躲在沙發裡後,我檢查得更徹底了,確實沒有地方可以藏人。」

其他幾位偵探紛紛點頭,贊同遲春辰的發言。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湯沫開口道:「在座的都是大名鼎鼎的偵探,居然敢在這種情況下殺人,凶手膽子太大了!」

「既然大家都是偵探,不如每個人都說一下自己的想法?」葉飛刀提出了一個建議。

「好啊,我先說。」湯沫繼續說道,「剛剛我說過,凶手敢在這樣的情況下殺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凶手肯定有非常急迫的、不得不殺唐悔的理由!」

「從動機著手,漂亮!」葉飛刀用捧哏的口氣說道。

「諸位以前有誰認識唐悔嗎?」

湯沫掃了一圈,沒有人有特殊的反應。

「唐悔進來之後,沒有人說認識他,他也沒說認識誰。一開始有幾位偵探還把他錯認成了他的雙胞胎哥哥唐懺,聽到他是‘死而復生’的人之後,我觀察到,大家的驚訝都是發自內心的。可見,之前沒有人認識這個唐悔!」

聽眾們安靜地聽著。

「那麼,在這棟房子裡,這麼短的一段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凶手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殺意呢?」

聽眾們思考著、回憶著。

看到沒有人作答,湯沫只好自己說道:「我也不知道。好的,下一位。」

「什麼,你的發言這就結束了嗎?」葉飛刀一臉震驚。

「我來接著說吧。」

是一個清脆的女聲。聽到這個聲音,葉飛刀也安靜了下來,乖乖聽著。

「唐悔進來後,很多人甚至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幾位偵探上樓檢查的時候,在樓下和唐悔待在一起的,就只有柔姐、戴所長和我了。」

聽到古靈這樣說,葉飛刀連忙說:「這麼說,凶手就在你們三個當中?」

古靈搖了搖頭。「不,我們也都沒有和唐悔說話,我都不記得唐悔說過話了,當時我們的注意力全在戴所長身上。我很難想象會有人對一個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也沒什麼舉動的人產生恨意——不,殺人動機並不是在今天產生的,我們中的某一個人,肯定在以前就認識唐悔!」

沒有人反對。

「好了,我的發言完了。下一位。」

「說得好!怒濤般的邏輯!」葉飛刀傻乎乎地鼓起掌來。

「下一位由我來說吧。」遲春辰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和古隊長一樣,我也沒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好,你的發言完了,下一位。」葉飛刀嚷嚷道。

「我還沒說完呢!」

「你都說沒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了,怎麼還廢話?」

「我想補充一點。」遲春辰不理葉飛刀,自顧自地往下說,「剛才柔姐的意思是,我們每個人都說在各自檢查房間,但沒有其他人證明,所以凶手就在我們之中。但我想說的是,柔姐,你也有可能是凶手!」

「哦?」左柔正在思考,突然聽到遲春辰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禁把注意力收回到眼前的名偵探大會上來,「我為什麼有可能是凶手?我們一直在樓下,這一點是可以互相做證的。」

「但……你們也有可能是同謀!」遲春辰說完,依次看向左柔、湯沫和幽幽。

左柔笑了一下,接受了遲春辰提出的可能。湯沫則是一臉震驚,原先他以為自己肯定安全,沒想到自己也有嫌疑。幽幽依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我講完了,下一位。」說完,遲春辰坐回到了沙發上。

「從邏輯上來講,我贊成遲遲遲的發言。」時彥開口了。

「遲遲遲是誰啊!」

「你名字太難唸了,你叫什麼來著?」

「遲、春、辰!」

「遲日日日日日人……」時彥口齒不清地含糊了過去,「我的天你的名字太難唸了,不過你的發言很有邏輯。沒錯,我們確實不能忽略有共犯存在的可能性!所以,我要很不幸地告訴大家,凶手就在我們中間,而且,每一個人都有可能!」

聽到這句話,左柔臉上突然浮現出疑惑之情,她盯著時彥,不知道腦子裡正想著什麼。

「好的,下一位!」

「什麼,你說完了嗎?」遲春辰詫異地問道。

「說完了啊。」

「可你……什麼都沒說啊,你只是同意了我的觀點,這也太敷衍了吧!」

「反正我說完了!下一位!」

「我來吧。」葉飛刀早就躍躍欲試了。

「好,下一位。」遲春辰突然說道。

「你幹嗎,我還沒說呢!」葉飛刀大聲說道。

「你能說出什麼來?」

「我準備了好久呢!不是說每個人都要發言嗎?」

「好好好,那你說說看吧。」遲春辰確實不佔理,便也不再堅持。

葉飛刀潤了潤嗓子,輕咳一下,站起身來,說道:「好的,下一位!」

剩下還沒有發言的,就只剩下左柔、戴月和幽幽了。

「戴所長,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左柔問道,「案發的時候,你在衛生間,但同樣沒有人作證,你也有可能偷偷上樓殺掉唐悔。」

「我……」戴月失神地喃喃道,「我不認識他。」

「我們知道你不認識唐悔……」

「我不認識……不認識他……那個男人……說可以幫我除掉我老公……只要我按他的計劃做……我不認識他……我沒有想過要殺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這麼可怕……不要……我不認識他……」

聽到這裡,左柔才明白,原來她口中的「他」指的是那個白衣男子。從戴月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左柔也能夠拼湊出一些事實。看她的樣子不像在撒謊,那麼,這個神祕男人,甚至背後的組織和戴月也沒有關係,他們只是利用了戴月心中「殺夫」的動機,就控制住了她。不管是之前的杜維夫,還是現在的戴月,那個組織都把事情做得很乾淨,而且每一次都躲在幕後。

眾人聽到戴月的話,也有了心理準備——這一次,恐怕他們還是無法找出那個組織的真相,眼前的戴月,只是他們的又一個傀儡。

不過眼下,左柔打算先不把思考的重點放到那個神祕組織身上,剛剛,就在他們眼前,發生了一起可以觸摸到的命案。

「我們說回唐悔的命案,幽幽不會說話,就直接由我來說吧。」

「嗯。」古靈看了一眼蹲在角落的幽幽,說道,「柔姐,你有什麼想法?」

「我在唐悔的屍體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你們可能忽略了。」

「什麼?」眾人聽到左柔有發現,都豎起耳朵專心地聽著。

「他的那個zippo打火機,在左邊口袋裡。」

「是嗎?」遲春辰回憶了一下,檢查屍體的時候,他確實在唐悔的外套口袋中摸到過打火機,但至於是左邊還是右邊,他忘記了。

「他抽菸,口袋裡有打火機很正常啊。」古靈說道,「我還見他把那個打火機拿出來過,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是……在左邊口袋!」

「啊!」聽到這句話,古靈終於反應過來了。之前那起囚禁案,之所以能推理出「委託人」就是唐懺,是因為他們左邊的口袋裡沒有任何東西。唐懺的左手是假的,而這個唐悔,和唐懺一樣……

「唐悔的左手是假的,鍍金的,他不應該把打火機放在左邊口袋裡!」左柔肯定地說道,「這說明,凶手在殺人後,用過那個zippo打火機!」

「事後一支菸嗎?」葉飛刀問道。

「我們並沒有聞到空氣中有東西燃燒過的焦味,而且地上沒有菸灰,凶手恐怕不是用這個打火機來點火的。」

「柔姐,凶手用過打火機說明了什麼呢?難道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嗎?」

「不,我不知道。」

左柔看著坐在不遠處的時彥,說道:「但是,通過邏輯,我可以把凶手的範圍縮小到兩個人!」





7. 死衚衕


睜著雙眼的唐悔的屍體依然躺在戴月的床上,也許是死前有過掙扎,屍體下的床單略顯凌亂。

左柔替他把眼皮合上後,唐悔的表情沒有那麼猙獰了。但他微張的嘴巴和伸出的舌頭彷彿還在訴說一個身體有殘障的人,在被凶手掐住脖子時是多麼絕望。

不知道樓下的幾位偵探是在繼續討論,還是已經厭倦了這一切,又或者,他們還在無謂地嘗試從戴月口中問出些什麼來。總之,現在左柔沒空去想他們,她已經通過邏輯推理把凶手的範圍縮小到兩個人,但到底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就需要更多的線索進行判斷了。所以,她帶著葉飛刀,又回到了命案現場。

葉飛刀看著左柔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四處打量,便問道:「柔姐,你剛剛說,已經把凶手的範圍縮小到兩個人了?是誰啊?」

左柔繼續觀察著房間,頭也沒回地回答道:「阿遲和時彥,殺害唐悔的凶手只可能在他們中間。」

「遲春辰和時彥?」葉飛刀重複了一遍,馬上說道,「那肯定是遲春辰這個小子!我早就覺得他可疑了!」

左柔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葉飛刀問:「你說什麼?」

「我說肯定是遲春辰……啊!」話說到一半,葉飛刀自己也注意到了,「我說的解答……」

「都是錯誤的。」左柔盯著他,慢慢說道,「這麼說來……」

「破案了!」葉飛刀歡呼,「我的超能力了不起!柔姐你把凶手範圍縮小到兩人,我現在又排除了一人,不管多麼不可能,剩下的那個人肯定是凶手——時彥老師,凶手就是他!」

「你……」左柔聽完葉飛刀一口氣說出這番話,不禁陷入了沉思。

「怎麼了,柔姐?有什麼不對嗎?」

「你的答案都是錯誤的。」

「是啊,所以凶手是時彥……啊!」葉飛刀又一次注意到了。

「你這麼一說,就把時彥也排除了!」左柔皺起了眉頭,難道自己的推理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柔姐,你是怎麼把範圍縮小到他們兩人的?」

「通過邏輯。」左柔說,「你的腦子恐怕無法理解,我就不和你解釋了。對了,我要檢查一下床底下,你幫我開下燈。」

說完,左柔蹲了下來。葉飛刀對於「開燈」這個指令已經很熟悉了,他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樣,把手伸向了牆壁上熟悉的地方,然後,準確地按下了電燈開關旁邊的牆壁。

那一小塊牆壁馬上陷了進去,貼床的那面牆壁上掛著的印象派塗鴉慢慢地變成了一面鏡子。

「哦我忘了你按不到……咦?」左柔注意到了牆壁上的變化,她驚訝地看著這面突然出現的鏡子,裡面映著唐悔躺在床上的屍體。

「嘿嘿,柔姐,厲害吧?高科技啊!」聽葉飛刀得意的口氣,就像在介紹自家的豪宅一樣。

「你、你知道這個機關?」比起突然出現的鏡子,葉飛刀的反應更讓她詫異。

「知道啊,我們下午檢查房間的時候就打開過了。」

「你們?還有誰?」

「我和時彥。」葉飛刀回憶了一下,說道,「哦,還有遲春辰,他也在,當時時彥也說要看下床底下,讓我開個燈,我就把這個機關啟動了。如果沒有我,誰會知道這……」

蹲在地上的左柔,似乎已經聽不到葉飛刀揚揚自得的顯擺了,她彷彿突然進入到一種癲狂狀態,嘴裡喃喃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詞語。

「機關……打火機……飛刀……手機……阿遲……時彥……」

「柔姐!」葉飛刀看到左柔的反應,知道這是她破案前的症狀——呃,徵兆,於是興奮地問,「你是不是破案了?凶手是誰?」

左柔的喃喃自語聲漸漸減弱,最後她終於平靜下來,看著葉飛刀,堅定地說:「小刀,你是對的!」

「我?啊哈哈哈,那當然了。」葉飛刀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傻笑著說,「我說什麼了?」

「遲春辰和時彥,他們確實不是凶手。」

「那凶手是誰?」

「誰都不是,每個人都不符合條件——這就是我用邏輯推理出來的結論。」

「那這案子……」

「無解了。」左柔搖了搖頭,原本蹲著的她彷彿虛脫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她順勢靠在床邊,雙手搭在膝蓋上,眼神中盡是疲憊。

葉飛刀第一次看到左柔這種狀態,他心疼地走到左柔旁邊,靠著她蹲了下來。

「沒關係的,柔姐……」葉飛刀試圖安慰左柔,「你也不可能每次都能破案……」

聽到這番話,左柔更難受了。

「哎呀,柔姐。」葉飛刀有點手足無措,「你冷靜下來再好好想想,肯定能找出凶手的!一時的失誤有什麼關係?你看我,每天都在失誤,一直不停地犯錯,但我從來沒有因此而感到失落啊。」

「你心真寬。」

「你是不是想說,我傻?」

左柔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嗯。」

「什麼是傻,什麼是聰明呢?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每次都在犯錯,但如果最終能找到真相,我覺得這些錯誤都是必須經歷的。所以每次經歷挫折、受到打擊我都不怕,我可能正在走一條比別人更崎嶇的路,但走到最後,我能看到的風景也可能是別人看不到的。就像今天,我又被時彥打擊了,但我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他說你什麼了?」

「他說我的超能力是一種病。」

「哦,那和你的超能力沒關係,你本來就有病。」

「什麼啦!」葉飛刀看到左柔開始吐槽自己,說明她的心情變好了,便開心地說道,「不過時彥這個人不錯,同樣是三巨頭,他給我的感覺更沉重。」

「更沉重?」

「嗯。丁極就比較活潑,他把破案當作一種遊戲,或者當作寫小說的素材,對待密室就像對待自己心愛的玩具一樣。但是時彥不一樣,他很嚴肅,身上有一種使命感,對待邏輯更像是對待……一種責任。破案在他心中不是遊戲,而是為了維護邏輯而必須做的事情。」

左柔點點頭,心裡也同意葉飛刀的看法。

「你今天和時彥老師聊了很多嗎?」

「就是下午搜查這間房間的時候,和現在一樣,我們也是肩並肩坐在地上,靠著床,聊了一會兒。說到動情之處,我還看到他眼眶裡閃著淚花呢,想不到一個大男人——」

「你說他眼睛裡閃著淚花?」左柔突然打斷了葉飛刀的動情回憶。

「是啊,太娘了……咦,柔姐你怎麼又發作了!」

坐在葉飛刀身旁的左柔,和剛才一樣,又突然陷入瘋狂的喃喃自語中。

「機關……打火機……飛刀……手機……阿遲……時彥……」

「咦,這不是和剛剛一樣嗎,完了完了,又破不了案了。」

「……淚花……邏輯……責任……奎因……唐懺……」

「有新詞了!」葉飛刀注意到左柔不僅說出了幾個新的關鍵詞,表情也越來越凝重。

終於,左柔再度恢復了正常,這一次她不再頹廢,原本疲憊的眼神如今閃出了銳利的光芒。

「小刀,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是不是又多虧了我?」

「要是沒有你,這次我早就破案了!」

挑戰讀者

讀者諸君,至此,線索已經全部給出,只通過邏輯推理,就能找出最終的真相。

那麼,請問,李清湖喝的到底是什麼飲料呢?

——開玩笑的,還是繼續往下看吧。





8. 左柔的邏輯


「柔姐,你說你知道凶手了?」古靈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問道。

回到一樓客廳後,葉飛刀就馬上宣佈了左柔破案的消息。現在,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等待左柔說出解答。

「沒錯。」左柔點頭道,「其實,在看到唐悔的屍體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凶手是誰了。」

「是誰?」遲春辰問。

「我把我的推理過程從頭說起吧。」

在座的都是幻影城的偵探,自然知道偵探界的規矩——在沒有解釋推理過程之前,凶手的名字是不會被輕易宣佈的。

曾經,有一個偵探,在現場來回檢查了五百遍,最後通過怒濤般的邏輯推演,最終破解了凶手的殺人詭計。這是一起非常複雜的案件,光推理過程就可以解釋好幾個小時,本來是這位偵探在幻影城大放光彩的一戰,可惜他犯了一個錯誤。聚齊了所有案件相關人員和警方後,他還沒有解釋推理過程,就先宣佈了凶手的名字。結果幾個警察一擁而上,把凶手逮捕了,圍觀的人群也瞬間散去,只留下那個偵探呆立在原地。

這樣業餘的事情,顯然不會發生在我們的主人公身上。

「在謀殺現場,我發現了一個疑點。」左柔的語調不緊不慢,似乎正充分享受著破案的樂趣,「被害人唐悔的zippo打火機,被放在了他的左邊口袋裡。」

「這一點柔姐你之前已經說過了,確實是一個疑點,但是從這點上能推理出什麼呢?」古靈真是一個很好的聽眾,會適時地向偵探提問。

「從這一點上,通過邏輯推理,就能知道真凶的身份!」

「什麼?!只從一個打火機,就能推理出真凶的身份?」

在座的幾位偵探都不太相信。

「唐悔的左手不能用,但是這個zippo打火機卻被放在了他的左邊口袋,這說明凶手在殺了他之後用過這個打火機,對吧?」

「對,這個之前你也說過了,你還說凶手用打火機不是來點火的。」

「沒錯,現場沒有發現燃燒的痕跡,凶手並不是用這個打火機來點火的。那麼,一個zippo打火機,它還有什麼作用呢?」

「照明!」遲春辰答道。

「不,當時天色很亮,下午的陽光照進臥室,完全能看清楚東西。」

「看床底下。」遲春辰接著說,「我們當時檢查床底下的時候,必須要開燈才能看清楚。」

「那凶手可以開燈啊。」左柔溫柔地反駁道,「開個燈就能解決的事情,凶手為什麼一定要從被害者身上拿出一樣東西呢?而且,zippo打火機的表面非常光滑,是採集指紋的最佳證物,凶手既然敢拿,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他要麼是隔著自己的衣服,要麼是隔著床單拿出這個打火機的。試想一下,為了照明,凶手會隔著衣服去拿死者口袋裡的東西,然後趴到床底下,一邊注意不留下指紋,一邊打開打火機的蓋子,擦亮那團小小的火焰嗎?我想,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會選擇去按牆上那個大大的電燈開關吧!」

左柔的這番話合情合理,遲春辰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好,既然不是點火,也不是照明,那麼,一個zippo還能有什麼作用呢?」左柔頓了一頓,見這次沒人搶答,便接著說道,「我描述這支打火機的時候一直在強調是——zippo,因為,zippo打火機和普通的便捷打火機有一個最大的不同。」

「貴!」

這麼愚蠢的偽解答當然是葉飛刀提出的。出於禮貌,左柔沒有罵他,而是衝他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還記得那個打火機的樣子嗎?唐悔剛進來這裡的時候曾用它點過煙。這支zippo打火機,光、可、鑑、人!」

「什麼賤人?」葉飛刀問。

「一個成語,光可鑑人,意思是……」左柔說,「很光滑,很亮,可以照出人的樣子!」

「哦……這個‘鑑人’……」也不知道葉飛刀到底懂沒懂。

「諸位都觀察過戴月的臥室了,想必也意識到了一點,這間臥室裡,沒有鏡子!」

有幾個知道祕密機關的人想反駁,但左柔沒等他們開口,就緊接著說了下去。

「唐悔在死之前,和掐住他脖子的凶手進行過一番……不能算是搏鬥吧,但至少掙扎過。而唐悔的左臂是鍍金的,在桌子上摩擦幾下,就能把金粉蹭下來。」

說著,左柔指了一下旁邊的桌子。這張桌子上還依稀殘留著一些金粉,那是唐悔的義肢留下的。

「那麼,我們可以想象,在當時的情況下,唐悔掙扎的時候,也同樣把一些金粉留在了凶手的身上,甚至臉上!衣服上的金粉容易撣掉,但附在皮膚上的金粉不是光拍打就能弄乾淨的。如果臉上殘留著金粉就離開了犯罪現場,那麼一走出去就有可能被人看到,犯罪的事實簡直昭然若揭。至此,我們可以推理出這樣一個事實——凶手需要在這間臥室裡,照鏡子檢查一下自己,以免臉上留下金粉。但是這個房間裡沒有鏡子,他能想到的可以替代鏡子的,只有一樣東西,就是唐悔口袋裡那支光可鑑人的zippo打火機!」

沉默了一會兒,古靈怔怔地點點頭,說道:「這就是凶手要拿出唐悔的打火機的理由……但是,柔姐,知道了這一點又如何呢?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為了照鏡子而這樣做啊。」

「不!不是我們每個人,或者說——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必要這樣做!」

「啊?」

「剛剛,有人提出了共犯的可能性,但如果是共犯,就沒有必要去拿打火機了,因為共犯可以互相檢查!」左柔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幽幽,說道,「所以,案發時待在一起的湯沫、幽幽和我三人,不可能是凶手!」

「沒錯,共犯的說法本來就很賴皮。那其他人呢?其他人都沒有同伴可以檢查啊。」

「戴月在之前和我們聊天的時候,拿出隨身攜帶的化妝盒補過妝,她有鏡子,沒有必要去拿唐悔的打火機。」左柔又把目光轉向古靈,「你,古靈,剛剛救過你一命的古浪的遺物,那個銀色小扁瓶,也能照出人的模樣,你也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古靈下意識地從內側口袋裡摸出那個小瓶子,瓶身上的凹坑還在,和剛才一樣,照出來的人臉都變形了。但是另一面,還是能清晰地照出她的模樣。

「葉飛刀,你也沒有必要去拿打火機。」左柔又看著葉飛刀說,「你在我們事務所裡閒著沒事的時候,會不停擦拭你那幾把心愛的飛刀。我相信,你的飛刀,比唐悔的打火機更適合當鏡子吧。」

葉飛刀摸了摸腿上綁著的飛刀。六把飛刀現在只剩五把,還有一把射中了那個神祕的白衣男子,被帶走了。

「本來,我們每個人都有手機,用手機的自拍功能就能清楚地檢查自己的臉。但多虧了戴所長,我們進屋後,把手機全放到了玄關。」

「哎,對了,柔姐,你之前把我的手機砸了!」葉飛刀突然想起這麼一回事。

「到這裡,我把凶手的範圍縮小為兩個人。」左柔沒有理他,繼續自己的推理,「遲春辰、時彥,只有你們兩個人,既沒有同伴互相檢查,也沒有隨身攜帶可以代替鏡子的工具,只能去用唐悔口袋中的打火機!」

聽到這裡,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到遲春辰和時彥身上。

「但是,葉飛刀又跟我說了一件事,讓你們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是那個機關鏡子吧?」遲春辰哼了一聲。

「沒錯,葉飛刀跟我說,下午有三個人檢查過那間臥室。」左柔環顧眾人,說道,「是葉飛刀、時彥和遲春辰。」

「咦?」遲春辰突然發出一聲不解的疑問,好像有什麼事情困擾了他。

「在調查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臥室內的機關。原本掛在牆壁上的一幅畫,只要按一個按鈕,就會變成鏡子!」

「咦?」古靈不知道有這個機關,這時也驚訝了一下。

「也就是說,時彥和遲春辰也沒有必要去拿唐悔的打火機。因為他們只要像開燈一樣按一個按鈕,就可以在房間裡面照鏡子了。」

「但是,柔姐……」

左柔舉起手,示意遲春辰先不要提問。

「那麼,我們回顧一下之前的推理,會發現沒有人有拿打火機的理由。也就是說,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是凶手。所有的嫌疑人都有悖邏輯,推理進入了死衚衕。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推理,是否從一開始就出錯了呢?」

葉飛刀又想起了左柔沮喪的模樣。

「後來,葉飛刀的一句話,讓我看透了這個邏輯悖論,我的推理並沒有錯!」

「哈哈哈,謝謝大家。」葉飛刀突然鼓起掌來,簡直莫名其妙。

「葉飛刀對我說,他和時彥聊天的時候,講到動情處,他看到時彥的眼中有淚花。」

「是啊,哈哈,太娘了。」全場只有葉飛刀一個人在笑。

「時彥,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起,直到現在,都沒看到他脫下過墨鏡!」左柔好像對葉飛刀的不嚴肅態度很生氣,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很大了,「那麼,你是怎麼看到他眼裡有閃爍的淚花的呢?」

「啊?墨鏡?」葉飛刀納悶了。

「我瞭解葉飛刀的為人,雖然他腦子不太好,總是說錯話,但他絕不會說謊!他說看到了時彥眼中的淚花,那就是真的看到了淚花,只不過他以為是時彥的那個人,其實是別人!」

「啊?時彥不是……」葉飛刀有點聽不懂左柔在說什麼了。

——不,他一開始就聽不懂。

「時彥……」左柔對葉飛刀說,「是誰?」

「他啊!」葉飛刀用手指著一個人,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個人正是一襲白色風衣,戴著墨鏡的時彥。

「不,你指不準,說出來。」

「那個鬍子拉碴的胖子!」

雖然被墨鏡遮住了半張臉,但大家能清楚地看到,時彥的臉上並沒有鬍子。唯一符合「鬍子拉碴的胖子」這一描述的,是坐在時彥旁邊的——湯沫。

「你口中的時彥,是湯沫!」

「湯沫?有點熟悉……啊,我想起來了,你是湯沫!哎呀多日不見,你……老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古靈問道。

「從一開始,葉飛刀就把湯沫當成時彥了。」左柔解釋道,「雖然在囚禁案中見過一面,但葉飛刀已經忘了湯沫的長相。還記得嗎?他說當時只顧著看你……和我了。連唐懺的雙胞胎哥哥出現的時候,他都沒有認出來,更何況這個大眾臉的胖子。而湯沫和時彥是同時進來的,戴月介紹的時候只說‘三巨頭的時彥’來了,但並沒有指明哪一個是時彥。我們都認識湯沫,自然知道穿白風衣、戴黑墨鏡的是時彥,但葉飛刀認錯了。之後,在‘葉飛刀的視角’裡,我們口中的時彥,代表的就是鬍子拉碴的胖子湯沫。而且,這一整天,都沒有人在葉飛刀面前指名道姓地叫過湯沫或者時彥的名字,所以,他就一直誤會下去了。」

葉飛刀的世界觀被顛覆了。他用自己捉襟見肘的智商努力整理這一新信息。

「我們再回頭來看這起案件。在葉飛刀的視角里,時彥、遲春辰和他一起偷偷檢查了臥室,並且知道鏡子機關。但事實上,是湯沫、遲春辰和他在一起檢查的!當時,真正的時彥剛剛被‘唐懺的死而復生’嚇暈,可能還躺在客房的床上!」

「這麼說來,凶手……」

「只可能是時彥!」左柔盯著時彥說道,「我剛才的推理沒有錯,遲春辰知道鏡子機關,排除了嫌疑,凶手,就是你!」

安靜地聽完左柔推理的時彥,此刻端坐在沙發中,嘴角居然微微上翹,好像在笑。只不過他的眼睛隱藏在漆黑的鏡片後面,沒有人知道他的眼中究竟帶著怎樣的表情。

「符合邏輯,好。」時彥說話的口吻不像一個剛被指認的凶手,倒像是一個看到學生解開題目的老師。

「柔姐!」雖然時彥沒有否認,但古靈還是難以相信他就是凶手,「時彥老師怎麼會……他認識唐悔嗎?」

「不,他不認識唐悔,來到這裡後,他也沒和唐悔說過一句話。」

「那為什麼要殺——」

「就像葉飛刀把湯沫誤認為時彥一樣,時彥也把唐悔誤認成了另一個人——唐懺!」左柔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唐悔和唐懺本就是雙胞胎兄弟,兩人長相、特徵都一模一樣。唐悔剛出現的時候,我們都把他當成了‘死而復生’的唐懺。就在那個時候,時彥因為強烈的衝擊而暈了過去,所以後面唐悔解釋自己是唐懺的雙胞胎兄弟的一番話他全都沒有聽到。在樓上的客房中醒來的時候,他依然把唐悔當成‘死而復生’的唐懺呢。」

左柔略帶哀愁地看著時彥,緩緩說道:「時彥老師,這……就是你的殺人動機吧?」

時彥的嘴巴微張,原本的微笑變得更加明顯了,只是他的表情,看著有點苦澀。

「時彥老師是邏輯的堅守者,葉飛刀對我說,‘邏輯’對時彥來說不是遊戲,而更像是一種責任。在這個理性邏輯日漸崩壞的世界,時彥老師雖迷惘無助,卻依舊堅定地信仰著‘邏輯’。但隨著碰到的不合邏輯的人和事越來越多,時彥老師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甚至還發生過街頭打人的情況。‘不合邏輯的事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這是他的信條,所以,當聽說有‘死而復生’這種完全顛覆邏輯的事情時,時彥老師難得地主動要求一探究竟。在他心裡,一直希望——或者說懇求著——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他希望一切只是巧妙的障眼法。但是,‘唐懺’的出現擊碎了他心中堅守的最後一塊堡壘。由於打擊太大,時彥老師暈了過去。醒來後,這裡由於神祕白衣男子的事而一片混亂,隨後,在每個人獨立搜查一個房間的時候,時彥老師看到了獨自在臥室中檢查的唐悔。這是一個天賜的良機,為了保護這個城市的理性,為了守護自己內心的邏輯信仰,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必須打破——哪怕代價是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

左柔的話語,就像法庭上法官手中的木槌,一下下沉重地敲打在眾人心頭。雖然都是偵探,但在坐的幾位都不是以「邏輯流」見長的。幻影城裡有這麼多偵探事務所,各種風格、各種特色,但以偵探最原始的「邏輯」作為武器的少之又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偵探的世界變成這樣了呢?時彥以一己之力支撐著「邏輯」這塊招牌,在這棟別墅中,他為心中堅守的信念獻上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只不過,他做的這一切是罪惡的。

「邏輯流……太不容易了……」安靜的客廳裡,只有葉飛刀還在說著不知所云的話。

時彥依然無聲地笑著,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衝動與執著,又好像在讚賞左柔是用邏輯將自己打敗的。

有一滴淚水,從墨鏡鏡片後面滑了下來。





9. 尾聲


華生街,鷹漢組總部,十八層,會議室。

「所長,為什麼不把戴月那娘們兒抓了,我就不信審不出來!」

說話的是赤鷹分隊的隊長應戰,他情緒激動,臉上的刀疤彷彿都在跳動。

「應隊長,人家畢竟也是排名前十的偵探事務所所長……」坐在應戰旁邊的蒼鷹分隊隊長陳長安說道。

「就算排名第一的來了,老子照樣抓!」

「應戰……」

衝動的應戰聽到所長翟天問開口,馬上閉上了嘴。

「老陳說的有道理,你先別炸。」翟天問是磁性的男低音,天生說話就帶著沉穩氣質,「而且,那個白衣男人到底和戴月有沒有關係,咱們都還不知道。」

「都躲在人家裡了,還能沒關係?」應戰雖然在反駁,但態度沒有剛才那麼囂張了。

「沒有證據,就是沒有關係。」

「所長,到底要什麼證據?!老子破案從來不管什麼狗屁證據,當年你帶著我們幾個兄弟打天下的時候,也沒講過證據啊!」

「當年……」翟天問嘴角抽動了一下,說道,「現在時代不同了,杜維夫殺了我們兄弟,而且他本來就是鷹漢組的人,所以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但戴月……抓她就是非法拘禁。」

「難道就這麼算了?」

翟天問沒有回答應戰,他轉頭問坐在一旁的古靈:「古隊長,那個白衣男子的臉,你還認得出嗎?」

古靈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雖然當時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但如果那個男人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她應該還是能認出他來的。

「好。你待會兒和楊隊長碰一下,把那個人的特徵告訴他。只要那人還在幻影城,夜鷹分隊就一定能找到他!」

坐在古靈旁邊的夜鷹分隊隊長楊懷鬥衝她點了點頭。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身上有一股陰鬱的氣質,好像一攤死水,沒有活力,毫不起眼。

「長安,應戰。」翟天問又對坐在另一邊的兩名隊長道,「看好戴月。如果她真和那個組織有關,他們一定會再去找她,我們,只要等著就行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活潑單純的古靈失去了最親的親人,又突然成為雀鷹分隊的隊長,如今,又被捲入到一個複雜的陰謀當中。

不久之前,她還沒法想象這些事情中的任意一件。可現在,不知不覺中,「責任」這個詞已經漸漸佔據她心中最主要的部分,讓她有勇氣面對任何事情。

古靈隔著外套摸著胸口的小扁瓶。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成長吧,她想。

達特穆爾街,超能力偵探事務所。

掛上電話,李清湖看著左柔說:「丁極打來的。」

「時彥老師……怎麼樣?」左柔關切地問。

「丁極他們剛從莫里亞蒂監獄回來。」李清湖說,「警察總署給時彥安排了一個單人牢房,雖然條件不是特別好,但有一張書桌,紙筆也都有,在監獄裡,他可以繼續‘邏輯流推理小說’的創作。丁極說,他本來就不太出門,整天悶在家裡讀書、看報、寫書,和在監獄也沒什麼兩樣。所以……這樣也挺好的吧。」

雖然是殺人凶手,但左柔對時彥的印象並不差,反而還有點同情。

「對了。」李清湖又說道,「警察總署看在三巨頭偵探事務所平時做了很多貢獻的份上,並沒對外宣佈時彥殺人的消息。他們事務所還是可以照常接受委託,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嗯……」左柔點了點頭。

「對了,柔姐。」聽完三巨頭的近況報告,葉飛刀問道,「關於唐悔被殺一案,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

「哦?還有問題?」

「我確實把湯沫錯認成了時彥,但是……那天在臥室檢查的時候,湯沫和我坐在地上聊了很久,他並沒有否認自己是時彥啊。而且我聽他說話的口吻,也把自己當成三巨頭之一的時彥了,這是為什麼啊?難道他故意騙我?」

聽到這個問題,左柔忍不住和李清湖對視著笑了起來。

「他沒有騙你哦。」

「啊?那為什麼……」

「我問你,時彥被抓進去了,三巨頭只剩下了兩個人,為什麼他們事務所還能接受委託?按照規定不是不滿三人就無法成立事務所的嗎?而且,當時戴月介紹了每一個新來的偵探,但為什麼唯獨沒有介紹湯沫?」左柔笑道,「因為三巨頭,本來就是四個人啊!」

「什麼?」

左柔看了李清湖一眼,說道:「所長一開始就說了,時彥是一個筆名,他全方位致敬埃勒裡·奎因——而埃勒裡·奎因,是兩個人合作的筆名!」

葉飛刀的世界觀再一次被顛覆,他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左柔感覺到一絲寒意。她看向開著的窗戶,窗臺前,幽幽還在喂著鳥兒。這個原本面無表情、一臉茫然的小孩子,現在眼神里居然有了一絲哀傷,又有一絲堅決。不知什麼時候,連幽幽也開始成熟了。

屋外的陽光很明媚,但也依然有冷風吹過。就像陽光照耀的地方,還是有罪惡的陰影。

看著窗外的左柔突然充滿了幹勁,她甚至有點急迫地期待下一個謎團的到來。





後記


二〇一五年十二月,我生日,和幾個朋友吃飯。

按照推理寫作來看,這幾個朋友都是我的前輩。在我看推理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在雜誌上發表短篇了;在我在網上連載《擼擼姐的超本格事件簿》的時候,其中一位的長篇已經出版了。

如往常一樣,我們討論著詭計。

我突然說我想寫一個超能力偵探,像漫威似的,輕鬆幽默,不過是本格。

一位朋友嘴裡吃著雞,含糊不清地問:「詭計想好了嗎?」

我說有一個小邏輯你們聽聽看哦,還不完整,漆黑的樓道里摔死了一個人,她旁邊有個破手機……

聽完我的講述,那位朋友甚至忘了吐出嘴裡的骨頭,他震驚了。

「這雞太好吃了!」

受到了朋友們的鼓勵,我回家就開始認真構思起了《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故事。以上是為這本書的緣起,充滿愛與希望。

我不喜歡在小說中討論現實中的汙濁和人際糾葛,也不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筆調。在我看來,讀書是一種娛樂,它使我開心。而之所以偏愛推理小說,是因為開心之餘,還能讓我獲得驚喜。

我想寫的就是這樣的小說,讓人開心,偶有驚喜。

至於文筆優不優美,詭計可不可行,有沒有思想深度——我一點兒都不在乎。

於是「幻影城」的設定就這麼定了下來,這是一個推理迷的樂園,裡面到處都是風格獨特的偵探事務所。主人公雖然名為「超能力偵探」,其實能力都超沒用,甚至都可以用現有科學解釋,不然就會破壞整個故事的理性。總不能這邊發生了一起高塔密室,眾人惶恐,那邊偵探就飛著過來了吧。

和「擼擼姐」一樣,本作中擔任破案偵探角色的左柔也是一位女性。為什麼偏愛女偵探呢?很簡單,因為我喜歡女呃……偵探。

設定有了之後,接下去就是詭計和故事。我在給時晨的新作《鏡獄島事件》的解說中寫到過:推理小說的作者都是有強烈的好勝心的。

這也是我自己的創作態度,所以在第一部這四篇小故事中,每一篇內梗的設置重點我都儘量做到不同。其中兩篇是邏輯流,兩篇是詭計流。而邏輯流中一篇是直線聯想,另一篇是切入點排除;兩篇詭計流一篇是心理詭計,另一篇是硬密室詭計。我希望能在一本書中,儘可能多地挑戰多種詭計類型。

而我個人最喜歡的,是在「擼擼姐系列」中幾乎每篇都會用到的「敘述性詭計」。但如果單把這種詭計寫成三萬字左右的推理小說,未免太單薄了,所以只好把它當作輔料插入其中的幾篇。

《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幻影城中的偵探事務所和神祕組織也只顯露出其冰山一角。在第一部中,積分榜前十中已出場的事務所有:

第六名:主婦偵探事務所;

第五名:鷹漢組;

第三名:「三巨頭」事務所。

其中主婦偵探事務所和神祕組織撲朔迷離的關係尚未揭曉;鷹漢組因為人員眾多,加上女配角古靈在其中,接下去的戲份也不會少。

「三巨頭」這個詞更多的是一種調侃,目前出場的丁極和時彥,分別調戲了我的兩位好友——雞丁和時晨。原創推理作者中,我尊敬、喜愛的作者有很多,之所以寫他們,是因為我只敢調戲他們。

此外,排名第四、第二、第一的偵探事務所在這一部裡還沒有亮相,他們是怎樣的風格?有哪些怪人?幻影城中還會出現怎樣奇怪的偵探?在接下去的故事中將會慢慢揭曉。

在這邊,先透露有關「神祕組織」的一個提示。最終的BOSS,是第一部中出場過且有名字的人。另外,本作中無恥的「挑戰讀者」頁,也將會在第二部中發揮巨大的作用。(真的嗎?)

其實每一位作者都有太多情緒想要訴說,但我希望這篇後記專注在作品本身。作者的心路、寂寞和委屈都不應該用來打擾讀者,就像我的寫作風格一樣,希望諸位能通過小說,感受到傻乎乎的快樂。

最後感謝各位讀者,能忍受我在作品中夾雜的類似於「我是阿婆迷」這樣的私貨,讀完這個坑。

希望在閱讀這本書的時間內,你是快樂的。

陸小包





超能力偵探事務所2:神祕組織

作者: 陸燁華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副標題: 超能力偵探事務所2

出版年: 2017-6

ISBN: 9787513326384



內容簡介

幻影城,一座偵探之城。各家神探大顯神通,為民除害,也暗自比拚。唯獨一樁十年前的案子至今無人破解,其幕後黑手依舊讓偵探們聞風喪膽。他們就是「神秘組織」。

超能力偵探事務所也要盡一份力!雖然偵探們擁有的都是些沒什麼用的超能力……李清湖、左柔、葉飛刀、幽幽,四名超能力偵探一邊解決手頭的疑案,一邊追查神秘組織。然而萬萬沒想到,神秘組織也瞄準了偵探們。



作者簡介



陸燁華

八零後,筆名陸小包,上海人。

痴迷古典本格和日系新本格推理作品,早年以各種「推理圈段子」活躍於國內社交網站,二〇一二年在豆瓣連載幽默推理短篇集《擼擼姐的超本格事件簿》,初次嘗試將搞笑與推理相結合。譯作有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長篇小說《長夜》、《他們來到巴格達》。

其作品多為紮實的本格推理小說,加之幽默詼諧的語言、腦洞大開的世界觀,收穫無數擁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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