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4 偵探並非偵探

1.房間


啪嗒。啪嗒。

天上並沒有月亮,但夜空中卻彷彿有光源,讓人能看清這條幽靜小巷四周的景象。

兩旁是房屋和樹,房屋門窗緊閉,沒有亮燈;樹安靜地矗立著,連樹葉都紋絲不動。

像道具——古靈閃過這個念頭。

這是哪裡呢?好像很熟悉,但那些房屋是民宅、商店,還是什麼偵探事務所呢?為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不過古靈暫時沒空去想這些,她已經跟著前面那個人走了很久了。在這個安靜得如同死去了一般的世界,只有古靈「啪嗒啪嗒」有節奏的腳步聲響起。

前面那人穿著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卻沒有一點聲響。古靈一路小跑,前面的人只是閒庭信步,但追了這麼久,他們之間的距離始終沒有縮短。

古靈盯著男人衣服後背上繡著的雄鷹,一邊跑一邊喊著:「哥⋯⋯」

那個人終於停了下來。

「哥,是你嗎?」

那個人背對著古靈,沒有回頭,沒有回答。

「是你,一定是你!」古靈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飄渺,「我就知道你沒死!」

那個人還是一動都不動,古靈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這一次,距離在縮短。

「太好了,哥,你真的沒死,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們。」古靈每向前邁出一步都覺得又緊張了一分,好像不太敢去確認結果一樣,「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也像杜維夫他們一樣假死了?但你為什麼連我都不告訴呢,你知道嗎,我一直在⋯⋯」

古靈走到男人身後時,男人忽然轉過了頭。

身體如古浪般高大健壯,臉卻是遲春辰的臉。

古靈一下子呆住了。「阿遲⋯⋯怎麼是你⋯⋯你、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

遲春辰的臉扭曲著。不止臉,他的聲音也變得陌生。「跟我走吧⋯⋯」

彷彿在水裡憋了一個世紀的氣,終於能冒出頭。古靈「啊」地叫了一聲,同時睜開眼睛,大口喘著粗氣,從額頭滑落的汗珠流進了嘴裡。

小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空曠的房間,四周的白牆在燈光下竟反射出金屬一般冰冷的光芒。這裡像船艙,又像機艙,只是她的手被反綁在椅背上,坐得不像乘客那麼舒服。久坐和捆綁,讓她感到肌肉痠疼。

這樣坐著被囚禁,古靈已不是第一次經歷了。只不過上一次還有左柔和湯沫他們陪著,但在這裡,陪著她的是完全不認識的人。

穿著西裝的長鬍子老人站在古靈對面,微笑地看著她。

殺死應戰的凶手就是這個人。古靈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老人,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裡能噴出火,把他燒成灰燼。

「夢見古浪了?」

「閉嘴!你不配叫我哥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老人轉頭,和站在後面的纖瘦姑娘對視了一眼,哈哈大笑,說,「一個分隊的小隊長,我怎麼不配叫?」

「你們是誰?」

老人皺著眉,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他又回過頭,問那個纖瘦的姑娘:「張纖雲,我們是誰?」

叫張纖雲的姑娘雙手一攤,搖了搖頭。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們是誰。」老人說道,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不是偵探。」

「你們到底想幹嗎?」

「很簡單,讓這個城市裡的偵探都消失。」

「你瘋了!」

老人又笑了。「幻影城,偵探之城,你們玩得開心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對,你是聽不懂,你要是聽得懂,也不會落得現在這樣。」

「遲春辰呢?那個混蛋在哪裡?」

老人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小妹妹,你要知道,要不是他這個‘混蛋’求情,我們早把你殺了。」

「別叫我小妹妹!」古靈彷彿開關被人開啟,瘋狂地在椅子上掙紮起來,「來啊!殺啊!殺了我!你們已經殺了我哥,你們這群瘋子!有本事你們也殺了我啊!」

古靈的突然爆發讓老人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然後他看著被綁在椅子上徒勞掙扎的古靈,再次笑了起來。

這時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男人,對張纖雲小聲說了幾句話。張纖雲聽完點點頭,示意男人先出去。

男人走後,張纖雲對老人說:「新來的不老實。」

「怎麼不殺了?」

「老大還沒下命令。」

老人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這裡你看著,我去那邊看一下。」說完他看了一眼古靈,走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古靈和張纖雲。張纖雲站在角落,看著古靈,和剛才一樣,就像個幽靈,不說一句話。

古靈這時已經冷靜下來了。開始在心裡埋怨自己又太著急了,像剛才那樣大吵大鬧,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如果左柔在這裡,她會怎麼做?至少不會像自己一樣破口大罵,也不會做一些無用的掙扎,每一次身陷險境、周圍充滿謎團的時候,她都能先冷靜地接受,再去思考。

試著學學左柔,分析一下情況吧。古靈閉上眼睛,整理起思路來。

我在哪裡?

他們是誰?

他們要做什麼?

「新來的」又是誰?

我應該怎麼逃出去?

其中亟需解決的問題只有兩個:我在哪裡,以及我該怎麼逃出去。

古靈重新睜開眼,打量起這個房間來。





2.所長


雖然李清湖平時不怎麼說話,但沒有了他,超能力偵探事務所還是明顯冷清了。

幽幽今天沒在窗邊喂鳥,而是耷拉著腦袋,蹲在牆角,不知道在想什麼。

左柔坐在李清湖的辦公桌前,桌上攤著一張白紙,紙的中間有一個英文字母「D」,其餘地方全是空白。桌上還放著一杯冒熱氣的阿華田,而如今,再也不會有人喝這杯甜得匪夷所思的熱飲了。

「柔姐,你在看什麼啊,都什麼時候了!」葉飛刀剛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心中的躁動,又站起身,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左柔沒有回答。

「左柔!」葉飛刀走到左柔面前,吼道,「你怎麼還坐得住?!」

他已經很久沒直呼過左柔的全名了,蹲在角落裡的幽幽聽到葉飛刀生氣的叫嚷,抬起了頭,驚慌地看著他們。

左柔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瞪著葉飛刀說:「那不然呢?跟你一樣,像個發條玩具似的走來走去嗎?」

「什麼發條玩具⋯⋯」葉飛刀琢磨了一下這個奇怪的比喻,「哎呀隨便了,我坐不住啊!老頭死了,古靈到現在還沒找到,到現在還沒找到!你知道嗎?」

「我知道。」

「那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葉飛刀焦急地說,「我們去找古靈啊!」

「去哪兒找?」

「去外面找啊,坐在這兒難道她會自己出現嗎!」

「小刀,你冷靜一點,外面那麼大,去哪裡找?我們先好好想想⋯⋯所長死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但他死之前給我們留下了線索,這可能是他對我們發出的最後一個指令啊⋯⋯」

「冷靜,想想⋯⋯柔姐,你是不是冷血?這樣子你還能冷靜想想?你就是太冷靜了!」

「你就是太沖動了,小刀。」

「人之常情!」葉飛刀反駁道,「你們都還不知道吧,今天我也不瞞你了,我⋯⋯喜呃⋯⋯古靈。」

「你喜歡古靈。」

「什麼?!我說得這麼含蓄,自己都聽不明白什麼意思,你卻聽出來了?」

「我早就看出來了啊。」

「有這麼明顯嗎⋯⋯」

角落裡的幽幽點了點頭,可惜葉飛刀沒看到。

「好了,柔姐,那你說說看,老頭寫的那個D,是什麼意思?」

左柔又把視線移回到白紙上,她已經盯著這個再尋常不過的英文字母看了好久了,以至於她都覺得字母在紙上跳舞。

「我知道了,應戰留下C,指的是遲春辰。」葉飛刀指著紙上的空白處說道,「所以這個D也是某個人的名字首字母。D是誰呢⋯⋯」

葉飛刀一個個地回憶他知道的人名。

「哎呀嚇死我了!」突然,他叫道,「還好我不姓刀,不然我就是凶手啦!我想來想去,D姓開頭的只有——丁極!」

「丁極⋯⋯」左柔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

「破案了!故事剛開頭就破案了,作者還怎麼編下去啊!」葉飛刀胡言亂語起來,「肯定是丁極把古靈抓走了,我這就去找他!」

「小刀,有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葉飛刀說道,「哦不對,我是有問題啊,怎麼了?」

「不,我不是說你有問題,我的意思是所長的留言沒這麼簡單。」左柔一直在思考這個留言,她也並不是沒想過「D=丁極」的解答。「你想一下,所長在寫下這個死亡留言的時候還在和你說話,對吧?」

「對,他誇我了。」說完,葉飛刀又不太確定地詢問道,「是誇我的吧?」

「無所謂。」

「什麼無所謂!」

「不管所長說了什麼,關鍵點是——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丁極這兩個字說出來啊,為什麼不說,偏偏要寫一個D讓我們猜呢?」

「他就是想誇我啊!」

「不可能。」左柔冷冷地說,「沒有什麼事情比真相更重要,除非⋯⋯所長不知道凶手的名字。」

「不知道?什麼意思?」

「有沒有可能,所長留下的D,是神祕組織領導人物的名字。他之所以不直接說出來,是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代號是D。」

「D也可以說出來啊。」葉飛刀反駁道。

「不,突然說出一個字母,我們也許會誤以為是‘地’、‘弟’、‘帝’,或者聽成‘B’⋯⋯不如寫下來這麼清楚明白。」

「那可以說Dog啊。」

「凶手是狗嗎?」

「這倒也是。」葉飛刀恍然大悟,「可D又是誰呢?」

「不知道,但這是線索。」左柔說,「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性,還有一種可能,這個D不是誰的名字首字母,而是一幅畫。」

「這麼抽象?這比幽幽畫得還糟啊。」

「情況緊急嘛!一個人在臨死之前留下的線索,難道還要畫個蒙娜麗莎出來嗎?你看,我們把‘D’九十度翻轉一下,就會變成一個類似墳頭的圖案。」說著,左柔把桌上的紙轉了一下,「也許指的是一個地方,那裡藏有神祕組織的線索。」

站在對面的葉飛刀看著紙,說道:「從我這個角度看,這是小叮噹的口袋。」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柔姐,你說的都有道理。可老頭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現在還不知道,也許還有我沒想到的可能性。」

「那該怎麼辦?」葉飛刀焦急地問,「一直想不出來,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左柔低下頭說道:「我想,我們可能要找人幫忙。」

「找人幫忙?」

「沒錯。」左柔盯著旁邊阿華田冒出來的熱氣,說道,「對方勢力太大,而且已經謀劃了很長時間,所長在的時候我還有點底氣,總覺得邪不壓正,但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每一件都在顛覆我的認知。就憑我們三個人⋯⋯毫無勝算。」

「那你想找誰?」葉飛刀問,「神祕組織的內鬼潛伏在各大偵探事務所中,你知道誰可以信任嗎?」

「我⋯⋯不知道。」左柔低下頭,輕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就算你找到了一萬個志同道合的偵探,準備好了和神祕組織決一死戰,但神祕組織在哪裡呢?啊?我們和誰打?能去哪裡救古靈?」

左柔沉默不語。顯然,這些問題,她都不知道答案。不用葉飛刀挑明,她也知道目前的處境。之前的所有事件都被神祕組織在暗中牽著鼻子走,而隨著古靈失蹤、李清湖犧牲,形勢對他們來說越來越糟糕。就像一場拔河比賽,他們幾個人在一頭拼了命地拉,對手卻是一團暗影,誰也不知道那邊是誰、有多少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這邊的人一個個慢慢地被拖進黑洞。

「鈴鈴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了他們一跳。

左柔順手拿起話筒「喂」了一聲,然後認真地聽對方講話。葉飛刀只能聽到左柔不時「嗯」、「好的」地附和著。

掛掉電話,左柔抬起頭對葉飛刀說:「是蕭先生。」

「怎麼樣?有沒有問出什麼?」

左柔搖了搖頭。「軟的硬的都試過了,遲春辰一個字都不說。」

葉飛刀捏緊了拳頭,生氣地質問:「一個字都沒說,你怎麼還跟那傢伙嗯嗯啊啊這麼久!」

「你重點又錯了啊⋯⋯蕭先生這人向來比較酷,但囉唆起來也特別囉唆,他跟我講了很久他們是怎麼軟硬兼施的。」左柔說道,「最後他說,有需要鷹漢組幫助的地方,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他有沒有說起古靈?」

「沒有⋯⋯遲春辰不開口,他們也不知道古靈在哪裡。」

「可惡!我去跟阿遲談!」

「冷靜一點!」左柔拔高了嗓音,「鷹漢組都問不出來,你去有什麼用?我們還是等他們的消息吧。」

「等?!」葉飛刀好像第一天認識左柔一樣,「古靈在哪裡,正受著怎樣的折磨,我們都不知道,怎麼等?多等一秒鐘,她就多一分被害的危險!也許那些人正在用刀割她!用火烤她!」

「野餐啊?」

「這倒還好,古靈一定能忍住的,但要是他們⋯⋯啊!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是想得太多了⋯⋯」

「我不能等!我一定要去找她!我要去救她出來!」

「我說過了,你這樣盲目地找一點用都沒有,只會把自己也搭上!」沒有李清湖做決策,就他們兩個人這樣各自發表沒用的意見,左柔也有點生氣了,「他們要是想殺古靈,當時她就和應戰一起死了!所以你冷靜下來,好好想對策!」

「我冷靜不下來!」葉飛刀叫道,「你愛的人突然找不到了,這種心情你能理解嗎!你是個冷血動物!你自己冷靜思考去吧!」

「你說什麼?!」左柔騰地站起身,眼睛直直地盯著葉飛刀。

葉飛刀看到左柔圓睜的雙眼慢慢變溼潤,也有點後悔剛才一時衝動,說了不該說的話。

「柔姐——」

「你去找吧!」左柔知道,只要一眨眼睛,就會當著葉飛刀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痴男人的面流下淚水,所以就算眼睛再漲再酸,她也硬睜著,「去找你的古靈吧,我不攔你。」

葉飛刀張了張嘴,試圖安慰左柔,然後像以前所有案子一樣聽她的安排。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他也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戳到了對方的傷心處,但在事務所裡盲目地等待,根本不可能救出古靈。他已經再也等不下去了。

「對不起,這一次我想按自己的方式去做。」

葉飛刀扭過頭,避開左柔泛紅的眼眶,衝幽幽喊道:「幽幽,我們走!」

幽幽雙手抱著膝蓋,茫然地看著葉飛刀,頭往手臂間縮了縮。

「好!好,我自己去找!你們就躲在這裡想!辦!法!吧!」

葉飛刀離開後,左柔的淚水終於滑了下來。這一刻,她突然特別懷念以前的日子,沒有神祕組織,沒有破不了的謎團,即便不順利,有壓力和責任,也會有李清湖和那個人幫她承擔。她要做的,只是安心地思考。

一隻柔軟的小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左柔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幽幽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身邊,手裡拿著紙巾,臉上還是一副無辜的表情。

左柔接過紙巾,衝幽幽笑了笑。

是啊,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更不是陷入回憶的時候。雖然有人離開,有人死去,但超能力偵探事務所還在,需要解決的邪惡謎團也不會因為人員變動而停止出現,只會更加猛烈地向他們襲來。

而且左柔發現,這個不會說話、看似總是神遊天外的小孩,一直默默地陪在身邊,和他們一起破解謎團。不知不覺間,他已成為最值得信賴且相處愉快的夥伴。

而那個總是胡言亂語、性格衝動的葉飛刀,雖然總會做出一些惹人生氣的事,但左柔知道,這是天性使然,他要比很多專業偵探更純粹、更熱情。

那我呢?

僅僅一天之隔,左柔已是這家偵探事務所裡經驗最豐富、年齡也最大的偵探,可以說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所長了。

所長?

左柔從來沒把這個頭銜和自己放在一起想過。想到這裡,她突然感覺到一陣燥熱,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心底湧起。有開心,但更多的是痛苦和責任。

環視整個房間,左柔想起李清湖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

「左柔,你知道什麼是領袖嗎?」

「就是所長吧。」

李清湖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他掀起白襯衫的袖子,說:「領袖,是一件衣服上最容易髒的地方。」

接著,左柔又想起葉飛刀剛才說的話:「你就是太冷靜了」。

她把桌上的白紙翻了一面,拿起筆,寫了幾個字。

「誠招,超能力者⋯⋯」





3.援軍


左柔也不知道貼出招聘啟事到底有沒有用,以前李清湖也掛過招聘啟事,但來應聘的人要麼根本沒有超能力,要麼實在不適合做偵探,最後還是他們親自出馬尋找,才從馬戲團和孤兒院挖到了葉飛刀和幽幽這兩個呃⋯⋯也沒什麼用的偵探。

葉飛刀現在在哪裡呢?古靈又在哪裡呢?

這些問題左柔當然很關心,只是做了這麼久偵探,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茫然無措過。

和所有團隊一樣,偵探組合也需要配合。就像一個籃球隊,組織後衛會根據場上形勢做出戰術手勢,讓隊友跑動到各自的位置,有人打掩護、有人搶籃板。左柔擔任的就是射手的角色,她要在球隊最需要的時候,投入關鍵進球。

但現在,除了她,就還剩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幽幽,她一個人要想戰術,又要調查,破解案件——此刻的她終於明白一團亂麻是什麼意思了。

就在左柔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鈴響了。

「請進。」左柔收斂心神,端正坐姿,迎接來客。

進門的是一個瘦小的男人,捲曲的頭髮和幽幽的差不多,只不過看著沒有那麼柔順,而是很髒。從外貌上看不出他的年齡。

「你好,我是⋯⋯這裡是⋯⋯要招聘嗎?」男人非常緊張。

「你好,我是左柔,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所長。」左柔溫和地說,「旁邊這位是幽幽,我的同事。」

男人看了好久,才疑惑地指了指蹲在角落裡的幽幽,問:「你說的⋯⋯那個⋯⋯是這個⋯⋯小孩?」

「沒錯,他是一名優秀的偵探。」左柔說,「你看過招聘啟事上的條件嗎?」

「嗯,看過。」

左柔等著男人繼續往下說,沒想到男人說完這句話,就呆呆地看著左柔,沒再開口了。

「啊,招聘啟事上寫了,首先,你要有為了真相付出一切的心理準備。」沒辦法,左柔只好引領話題,「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嗯⋯⋯」男人拖了一個長音,說道,「要不我再準備準備吧。」

「什麼?」左柔震驚了,沒想到第一個來應聘的人就這麼不靠譜,「你來之前沒想好嗎?」

「我⋯⋯我不知道這麼⋯⋯這麼嚴肅呢。我就是⋯⋯覺著好玩。」

左柔壓了壓心裡的怒火,說道:「這可不是在玩遊戲。身為偵探,就是要和最邪惡的事、最可怕的人打交道,隨時都要有付出生命的準備!」

「哦⋯⋯那我⋯⋯這樣吧,你能給我開個實習證明嗎?」

「什麼、什麼實習證明?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不是⋯⋯我們老師⋯⋯老師說要來著。」

左柔長嘆了一口氣。聊到這裡,她很想就此把這個男人拒之門外,但轉念一想,公開招聘確實會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如果葉飛刀今天來應聘,表現肯定也不會比眼前的這個男人好多少,李清湖卻依舊發現了他異於常人的能力。

「好,那你總該看到招聘啟事的下一條了吧?」左柔耐著性子說道,「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必須擁有超能力。」

「超能力⋯⋯我有!」說到這個,男人的語氣突然變得堅定起來。

「是什麼超能力?」

「你知道⋯⋯隱身術嗎?」

「隱身術?」左柔沒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竟會說出如此強大的超能力。如果擁有隱身術,那麼跟蹤、潛入、收集證據,都會變得簡單。

「你不知道嗎?」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不不,我知道!就是別人都看不見你,你有這個超能力?」

「哦⋯⋯你知道就好⋯⋯我的超能力⋯⋯和隱身術差不多。」

「差不多⋯⋯」左柔有種不祥的預感,「意思就是,你並沒有隱身術?」

「嗯,沒有。」

「那你說這個幹嗎!」

「我的能力⋯⋯比隱身術更⋯⋯更厲害。」男人結結巴巴地說。

「哦。」左柔敷衍地應道。

「你知道⋯⋯時間靜止嗎?」

「知道,又如何?」

「我會。」

「哦⋯⋯什麼?你能讓時間靜止?!」左柔確定自己沒聽錯後,詫異地問道。

「是的⋯⋯而且⋯⋯是全世界都靜止⋯⋯全世界。」

「能麻煩你表演一下嗎?」左柔半信半疑地問。

「可以⋯⋯」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時間⋯⋯靜止!」

三秒鐘後,左柔看看掛在牆上的鐘,又看看這個男人。

「你⋯⋯成功了嗎?」

「成功了,時間⋯⋯靜止過了。」

「那在靜止的這段時間裡,你做了些什麼呢?」

「我⋯⋯我也靜止了。」

「啥?」

「我⋯⋯我剛剛說了,全世界都會靜止⋯⋯」男人得意地說道,「包括我自己。」

「那有什麼用啊!」

接下來,在「為什麼不能開實習證明」這個問題上,左柔終於把剩餘的耐心全部消耗光了。時間靜止男終於離開後,左柔重重地靠向椅背,感到筋疲力盡。

不過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又有一位訪客到了。這次是一個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的女人,腰上還繫著圍裙,像一個家務剛做到一半的主婦。

「你好。」左柔擠出微笑,「這裡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你是來應聘的嗎?」

「啊,你好,所長,你好。」女人點頭哈腰地打著招呼。

「叫我左柔就行了,請坐。」

女人在左柔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自我介紹一下吧。」

「好的、好的,我叫朱麗,是一個助理。」

「這個⋯⋯很配。」左柔隨便接了一句,「你仔細看過我們的招聘啟事了吧?」

「看過了,我正在公司裡拖地板呢,突然聽到有同事說你們在招聘,就趕過來了。」朱麗的臉上堆著職業性的笑容,說道,「我有和惡勢力拼命的心理準備,我準備好了!」

「在公司拖地板⋯⋯呃無所謂,你有心理準備就好。」左柔說,「但我們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必須要有超能力。」

「超能力我有。我有。其實,我很早就發現自己有超能力了,我不是一個正常人,但是為了生活,我假裝成一個正常人,現在算是⋯⋯一個業餘的正常人吧。」

什麼亂七八糟的,左柔心想,不過沒關係,先看看她的超能力是什麼吧。

「那麼,你的超能力是⋯⋯」

「你知道閃電俠嗎?」

「知道,速度特別快嘛,難道你⋯⋯」

「是的,我的速度特別慢!」

「啊?」

「我給你演示一下,比如我要拿桌上的杯子。」

說著,朱麗把手伸向左柔面前的杯子。說「伸向」,其實整個動作都是左柔腦補的,因為朱麗只是微微抬起了手,然後手就懸在了半空。

「不用了,朱麗⋯⋯朱麗?」

然而朱麗像完全聽不到似的,舉著手,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去拿杯子。令人驚奇的是,不只是動作,她整個人似乎都慢了下來,連眨眼睛都變得極其緩慢。

左柔又叫了幾聲,見對方完全沒反應,只好把杯子直接推到朱麗面前。朱麗的手碰到了杯子的邊緣,慢慢地,握緊它。

就在這時,門又開了,一個平頭、高個子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身形壯碩,濃眉大眼,整個人透出一股英氣。

「你好。」左柔連忙站起身,打聲招呼。

男人大步流星地徑直朝左柔走來,伸出手說道:「你好,你是這裡的負責人吧?」

兩人握手的瞬間,左柔感覺到從對方手掌傳來的力量,這讓她的心裡稍微踏實了一點。

「我叫薛飛,一直想做一名偵探,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

「好的,薛飛,你先坐⋯⋯啊站一會兒。」左柔看了一眼還在握杯子的朱麗,「能介紹一下你的超能力嗎?」

「我會飛。」和前兩位應聘者不同,薛飛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能力。

左柔打量了他一番。這樣壯碩的體格,不要說飛,連跳起來都有點難想象。

「你說的飛,是飛上天的飛?」

「沒錯,和太陽肩並肩。」

「你能展示一下嗎?」

「不能。」薛飛再一次直截了當。

「呃⋯⋯」左柔的心又涼了半截。

「是這樣的。」薛飛解釋道,「我的超能力只有在特殊場合才能使用。」

「什麼特殊場合?」

「在交通工具裡。」薛飛說道,「我可以在車裡飛,也可以在地鐵裡飛,在輪船裡飛。當然了,飛機裡也可以!」

「離開了這些交通工具呢?」

「就不會飛了。」

「抱歉⋯⋯我想問一下,你覺得這個超能力有什麼實用價值嗎?」

「沒有。」

「很好,謝謝你的坦誠,再見。」

「但我想成為偵——」

薛飛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傳來朱麗的驚叫聲:「完成了!」

左柔回過頭,發現朱麗手握杯子,恢復了常人的速度,正欣喜地看著她。

「不好意思,兩位。」左柔為難地說,「我決定不招人了,對不起。」

薛飛的眼神裡明顯現出失望。「是不是我們不夠優秀?」

「不,是我自己沒想清楚,真的很抱歉。朱麗,對不起,你專程請假過來,卻白跑了一趟。」

「沒關係,我沒請假。」朱麗的表情反而有些釋然,「而是辭職了。我想做一點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左柔心裡非常難受。這兩位應聘者並非不好,只是他們的超能力完全沒用,這樣組成的臨時兵,想去和神祕組織一決高下,只能是白白送命。她想說些什麼安慰一下,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很遺憾,不過沒關係,我不會放棄的。」反而是薛飛輕鬆地開了口,「那我先走了,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聯繫我。」

說完,他在辦公桌上放下一張名片,瀟灑地走出門。

朱麗在薛飛留下的名片上寫了一串數字,說道:「那我也告辭了,抱歉,我沒有名片。」

看著兩人相繼走出事務所,左柔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近這段時間,她嘆氣越來越頻繁了。她看了看安靜地待在角落裡的幽幽,從表面上來看,剛剛來應聘的幾個人,其實都比幽幽要好一點,當時李清湖是如何判斷一個人的能力和潛力的呢?真是太難了。

不管拒絕他們是對是錯,反正決定已經做了,就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左柔拿起桌上的名片,只見上面只簡單印有兩行字:「花式表演司機薛飛聯繫電話⋯⋯」空白處,是朱麗寫下的聯繫方式。左柔剛把這張名片放進抽屜,又走進來一個人。

左柔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應聘,但她已決定不招新人了。於是,她一邊關抽屜一邊說:「不好意思,這裡不招人——」

「我可不是來應聘的啊,多少學校求我我都不去呢。」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左柔慌忙抬起頭。眼前是一個穿著西裝、戴金絲眼鏡的儒雅男人。

「韓決。」

「不用客氣,叫我韓教授就可以了。」韓決露出迷人的微笑,「聽說你需要幫助?」





4.藝術之家


第四扇門。

不知不覺間,葉飛刀又晃到了這個地方——「雷恩偵探事務所」門前。這裡是他第一次和古浪相遇的地方。同樣是漫無目的,同樣在尋找失蹤的同伴,只不過現在他孤身一人,幽幽沒有陪在他身邊,古浪也不可能再出現,叼著煙對他說「當心我打爆你的眼鏡」!

「有人嗎?」因為沒法敲門,葉飛刀只好大聲喊道。

不一會兒,「雷恩偵探事務所」的門開了,從裡面探出一張老婆婆的臉。

「你找誰啊?」

「老婆婆,你還記得我嗎?」葉飛刀問道。

老婆婆仔細打量了葉飛刀一番,說道:「哦哦哦,你是不是以前來過,找一個三十多歲、長頭髮、穿灰色大衣的姑娘?」

「是的,你還記得!」

「我不記得了。」

「喂!」有過上次的交談,葉飛刀已經熟悉這個老婆婆的神邏輯了,「你明明記得這麼清楚!」

「你說什麼?」老婆婆把手放到耳朵邊,湊到葉飛刀跟前問。葉飛刀知道,這個老婆婆一旦碰到不好回答或者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會裝聾。

「沒什麼。我這次來呢,也是找⋯⋯喂喂,老婆婆,開門啊!」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你不是說沒什麼事嗎?」老婆婆探出頭說道。

「我有要緊的事情想問你。」葉飛刀說,「我又有同伴失蹤了!」

「是不是你害的?」

「和我沒關係啦!」

「那為什麼每次都是你的同伴失蹤?」

「我怎麼知道!」

「哦⋯⋯」老婆婆左右看了一下,問道,「上次那個小孩呢?」

「他不在,這次我是⋯⋯離家出走。」

「你幾歲了?」

「二十六。」

「快三十了還離家出走?」

「婆婆,你看這樣好不好。」葉飛刀耐著性子說道,「咱們別瞎聊了,說說正事⋯⋯喂喂,老婆婆?開門啊!」

這次,葉飛刀叫了很久,但門再也沒開過。浪費了這麼多時間,葉飛刀氣得想學古浪直接把門撞開,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會撞在旁邊的牆上。

沒有古浪,沒有幽幽,沒有李清湖,沒有左柔,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連這麼簡單的事都辦不到。葉飛刀在心裡默默地罵了句「可惡」,無奈地離開了「雷恩偵探事務所」。

葉飛刀承認左柔說的沒錯,孤身一人這麼漫無目的地瞎走,根本不可能找到古靈並把她救出來。現在還有誰願意做他的同伴呢?如果可以,葉飛刀很想去找幻影城排名第一第二的偵探事務所,但當了這麼久偵探,他連是哪兩家偵探事務所都不知道,更別說去找人了。

到目前為止,葉飛刀接觸過的排名最高的偵探事務所,就是三巨頭偵探事務所了——等等,三巨頭?丁極?!

李清湖留下的遺言真的不是指丁極嗎?記得在鷹漢組總部大廈裡李清湖曾經說過,他已經打電話給丁極,叫他來幫忙了。但是直到騷亂結束,丁極都沒有出現,這太可疑了!

想到這裡,葉飛刀知道下一步該去哪裡了。不管是為了尋求幫助,還是去調查可疑的丁極,都有必要去會一會目前幻影城積分排名第三的三巨頭!

花了半天時間打聽,葉飛刀終於來到了三巨頭偵探事務所的門前。從外觀看,這裡就是一幢私人住宅,雖然比不上戴月家那麼富麗堂皇,但也頗為氣派。門口沒有掛事務所的招牌,只有一塊精緻的小鐵片,上面刻著一支鋼筆,筆尖從中間岔開,像鬍子一樣向上翹起。這兩瓣「像波洛的漂亮鬍子一樣」的分叉,就權當鋼筆用來站立的腳了。鐵片上一個字都沒有,葉飛刀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臨近傍晚,門前十分安靜。斜陽灑在門上,偶爾有蝴蝶飛過。這地方如此悠閒恬靜,難怪三巨頭能寫出多本高質量的小說。

「丁極!」

葉飛刀的叫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門沒關,進來吧。」從屋裡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葉飛刀聽過,卻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丁極。

馬上就要走進這棟屬於作家的房子了,葉飛刀想象著屋裡的每一面牆邊都放著書架,空氣中瀰漫著濃郁好聞的書香,幾位作家老師身穿正裝、叼著菸斗,正在奮筆疾書;又或者圍坐在一張桌子前,激烈地討論著攝人心魄的故事情節和異想天開的詭計。總之,這是個葉飛刀從未涉足過的世界,明明只隔著一扇門,葉飛刀卻覺得裡面是一個夢幻異次元。只要走進去,就連文化水平都會提升。

「我開不了門,麻煩幫我開一下門吧。」

安靜了片刻,傳來一聲:「靠。」

文人的措辭,簡潔,有力,到位。

門開了。一個光著膀子、穿一條沙灘短褲的胖子出現在門口。

「哦是你啊,葉飛刀。等下哦,我穿件衣服。」

門又關上了。

葉飛刀愣愣地站在門外,回想著剛才所見的場景。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是湯沫,他一直和時彥合作寫書,如今時彥被關在莫里亞蒂監獄裡,湯沫一個人,難道在⋯⋯無所事事地睡覺?

沒錯,一定是在睡覺,作家一般都喜歡在靈感最旺盛的午夜寫作。夜深人靜,燈光幽暗,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在構築一個奇異的新世界。作家不是最愛幹這種事嗎?

「請進吧。」湯沫的聲音再度傳來,「哦不對,你沒法開門。」

湯沫打開了門,胖乎乎的身上只套了一件黑色馬甲,下身依然是沙灘短褲。

葉飛刀剛踏進屋子,香氣就撲鼻而來,不過不是書香,而是火鍋的香味。

「你來得正好,一起吃火鍋吧。」湯沫笑嘻嘻地招呼葉飛刀坐下。

葉飛刀戰戰兢兢地坐在地上,環顧起房間來。房間裡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充滿文化氣息,書倒是有,只是雜亂地堆在桌椅和沙發上。仔細一看,都是三巨頭寫的。角落處有臺電腦桌,屏幕暗著,鍵盤旁邊立著幾個動漫人物人偶,可惜葉飛刀不看動畫片,不知道這些人偶都是誰。

房間正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圓桌,圓桌上擺著一隻鍋,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鍋邊放著各種各樣的食物。湯沫把一盆丸子倒進鍋裡,說道:「別客氣,吃。」

「你這是午餐⋯⋯還是⋯⋯晚餐?」葉飛刀好奇地問。

「哎。」湯沫舉起筷子說道,「美食就是美食,不要用午餐晚餐去界定,這樣多無趣啊。美食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難過了吃一頓,就沒那麼難過了,開心了吃一頓,會更開心。以前英國人講究一天吃五頓,除了正常的三餐,還有brunch和下午茶。我覺得吃是最自由的事情,是每個人都能輕鬆享受到的最高愉悅。所以,想吃,就吃。」

說著他夾起一隻蝦放進嘴裡,一臉享受地吃了起來。

「你最近沒寫書嗎?」葉飛刀對吃還是不太感興趣,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不寫啦,時彥不在,我沒法寫。」湯沫嚼著東西,口齒不清地說,「你也知道,我們倆是合作的,一個人構思,一個人寫。」

「那你們誰負責構思?」

「他啊。他比我聰明,但文筆不好,表達能力一塌糊塗。不過沒有他的構思,我寫出來的東西沒有靈魂,所以就不寫了。」

「哦⋯⋯對了,丁極老師呢?」葉飛刀見家常也聊得差不多了,便進入了正題。

「不知道啊。」湯沫繼續狼吞虎嚥著。

「不知道?」葉飛刀問道,「你還記得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嗎?」

湯沫想了想,說道:「昨天吧⋯⋯還是前天?要不然就是大前天。反正他接了個電話,然後跟我說出去一下,也沒說去哪裡就走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葉飛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看來,丁極在接到李清湖的電話之後就出門了,但是並沒去鷹漢組。他究竟去哪裡了呢?

「怎麼了,找他有事?」湯沫問道。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

「看起來挺嚴重的啊,說吧,怎麼了?」

葉飛刀本想隱瞞,但看到湯沫誠懇迫切的眼神,便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他。畢竟他和丁極是同屬一家事務所且相知多年的摯友啊!

「那天——」

「等一下!」湯沫突然打斷葉飛刀,「丸子熟了,要趁熱吃。這個丸子不得了,可以當乒乓球來打,我剛剛試過了,它在桌面上彈了五十下,可見彈性有多足,而且彈的時候可以清楚地聽到內部空蕩的回聲,應該汁水也非常多!」

葉飛刀只好收回話頭,先等湯沫吃丸子。

「噗!」

湯沫一口咬下去,白丸子瞬間爆裂,丁極罵了一聲:「靠,放錯了,真的是乒乓球。」

他氣呼呼地放下筷子,抬頭對葉飛刀說:「你講啊,沒事,不用理我。這火鍋不能吃了,算了,一會兒還得吃壽喜燒鍋呢,少吃點也好。」

於是葉飛刀磕磕絆絆地把鷹漢組總部裡發生的事對湯沫說了。聽他講完後,湯沫問:「左柔呢?她怎麼沒來?」

「她⋯⋯在其他地方調查。」

「依我看啊,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那本名冊上,現在名冊已經被毀了,而唯一看過內容的人只有馬戲團團長,神祕組織的人遲早會去找他。你與其沒頭沒腦地瞎找,不如回馬戲團去來個守株待兔。」

「對哦!」葉飛刀豁然開朗,「謝謝你湯沫老師!說了這麼久,你終於說了句有用的!」

葉飛刀急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朝門口跑去。

來到大街上,迎面吹來的清風讓葉飛刀感到無比舒爽,那個看似貪吃又隨便的湯沫已經給他指出了一條清晰的路。夕陽開始下山,不久後黑夜將會降臨。雖然葉飛刀依然孤身一人,但他知道,繼續走下去,遲早會迎來下一次天亮,光明肯定會如約而至。

到馬戲團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夜幕下的馬戲團,讓葉飛刀想起了在郝劍的窗戶外看到的「無頭罪人」,還有白一男對他說出「捉鬼聯盟」的祕密。原本他以為的老朋友竟然隱藏了這麼大的祕密,原本他以為的敵人居然一直在暗中與神祕組織抗衡。如今,這兩個人都去世了,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情,也留給他太多的未解之謎。站在晚風中,葉飛刀突然覺得無憂無慮表演飛刀的日子是那麼遙遠。

馬戲團很安靜,難道上次的事件之後大家都一蹶不振,早早就睡覺了?

葉飛刀繼續往裡走去,越往前走,他感到越不安,失去了活力的馬戲團就像一潭死水,王魔、阿美、唐本綱⋯⋯對了,唐本綱的小狗和小貓呢?現在正是貓的發情期,居然也一點聲音都沒有。

想到這裡,葉飛刀加快腳步朝團長的屋子奔去。從外面看,屋子裡沒有一點光亮。和每次來時一樣,葉飛刀卯足了勁兒向牆壁撞去,然後狼狽地滾進了房間。

一片漆黑。

「團長?」

沒有回答。

葉飛刀慢慢站起身,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隱約可以看到房間裡有幾個人影,一動不動地靠著牆。他朝其中一個人影走去,靠近後,依稀分辨出眼前的人似乎是王魔。

正要看得更仔細一點,突然,葉飛刀身後鬼魅般出現了一個人,同時一股凌厲的風裹挾著危險的氣息向他襲來。幸好葉飛刀反應極快,意識到有人偷襲,馬上喊了一聲「完了」!

接著,葉飛刀的脖子遭到沉重的一擊。他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5.簡單的事


韓決從密密麻麻的公式中抬起頭,長吁了一口氣,然後用食指優雅地抹去額頭上浮出的細汗。

幽幽終於從角落裡走了出來,驚訝地看著寫在地板上的公式,像在看一幅印象派畫作一樣。

「所以⋯⋯」左柔從來沒看懂過韓決的公式,她直接問道,「韓教授,你算出古靈在哪兒了嗎?」

「什麼叫算出來,搞得我像不靠譜的算命先生似的。」韓決撣了撣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說道,「應該叫,計算。」

「那韓教授,」左柔又改口問道,「你計算出古靈在哪裡了嗎?」

「是的。」

「什麼?」左柔非常驚訝,「你居然算出來了?」

「幹什麼大驚小怪的,所有的謎團都能用數學公式解決。」

「古靈在哪裡?」

「灰白馬酒店。」韓決指著地上的一串符號說道。

「這個公式的準確率是⋯⋯」左柔還是不太相信。

「百分之百準確。」韓決說道,「不過當然啦,會有些許誤差。」

「大概誤差有多少?」

「五百公里之內。」

「⋯⋯」

「怎麼了?」

「你下次直接說算不出來好了。」

「但我分明算出來了啊。」

「好好好,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去灰白馬酒店調查?」左柔無奈地看著眼前這位長相儒雅、氣質出眾的教授。

「是的,左柔,你要相信,魔高一尺,道高一尺一,謎團終究會解開的!」

左柔沒有理會韓決「精密的計算」和根本沒用的口號,在他說出「灰白馬酒店」這個詞的時候,左柔的腦子裡就閃過了那幢猶如蒙著一層灰布的廢棄建築。

雖然左柔在「灰白馬酒店」解開了「高塔密室」的謎團,但她並不想把這當成自己偵探生涯中一項漂亮的戰績,反而刻意要將它忘掉,不願提及。只因為一個理由——古浪。

她曾經和身邊的人一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從灰白馬酒店的六樓墜下,死在他們面前。

古靈的失聲痛哭和偵探們的焦急搜尋仍歷歷在目,雖然最終這起事件得以解決,但更早之前發生在灰白馬酒店的集體墜樓事件,到現在依然是懸案。所有住在酒店六樓的客人在同一時間從高樓墜下,就連密室專家丁極也無法破解凶手的手法。

想到丁極,左柔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李清湖留下的死亡留言——D。這則死亡留言到底是什麼意思?李清湖為什麼要在臨死前對葉飛刀說一句廢話?

「左柔,你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聽到韓決的問話,左柔回過神來,「去灰白馬酒店之前,我想先去一下三巨頭偵探事務所。」

「三巨頭?排在我們前面的偵探事務所啊。」

「嗯,我想請教丁極老師幾個問題。走吧!」說完,左柔牽起幽幽的手,朝門口走去。

「這裡⋯⋯」韓決看著一地的塗鴉,問道,「要不要我叫我的助教來打掃一下?」

「不用麻煩了,這些符畫得挺好的,先留著吧。」

韓決溫和地笑著,跟在左柔身後。「是啊,屋裡沒人了,就當辟邪吧。」

三人來到三巨頭偵探事務所門前。左柔敲了敲門,幽幽在旁邊不停地吸著鼻子。

「你怎麼了幽幽⋯⋯怎麼流口水了!」左柔拉過韓決的手臂,用他的袖子擦了擦幽幽的嘴。

韓決也不發怒,只是溫柔地看著他們,任憑西裝被口水弄髒。

「領袖是最容易髒的地方。」擦完幽幽的嘴,看著留有一片明顯水痕的衣袖,左柔耳邊又響起了李清湖說過的話。

就在這時,門開了,濃郁的火鍋香味瞬間飄了出來。湯沫穿著一條沙灘短褲,上身僅套一件黑色馬甲,跟他們打招呼:「喲,稀客啊,進來吃火鍋吧。」

左柔和韓決都是第一次來三巨頭偵探事務所,和他們想象中的差距比較大,韓決手插在褲袋裡,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間屋子。

「坐啊,左柔。」湯沫熱情地招呼著,「這位是⋯⋯」

「哦,你好,我是教授偵探事務所的韓決。」韓決有禮貌地伸出手,沒等湯沫油乎乎的手握上去,他就用自己的另一隻手握住了。

韓決緊握著雙手,一邊踱步一邊說道:「你們事務所⋯⋯挺香的啊。」

「文人騷客,不值一提。」湯沫笑呵呵地說。

韓決吸了吸鼻子,羊肉的味道充盈鼻腔。「確實有點騷。」

「我們今天來是找丁極老師的,他不在嗎?」左柔眼看著兩個特別不像偵探的人把話題越扯越遠,趕緊切入正題。

「你們也是來找丁極的?」

「也?」左柔問道,「還有人來找過他?」

「葉飛刀啊,你不知道嗎?」

「他什麼時候來的?」

湯沫沒有回答,而是開始檢查圓桌上的食材,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大概三個小時前吧,我記得當時我正準備吃第一顆撒尿牛丸。」

通過食物來估算時間,這種推理手法左柔曾經見識過。在某個層面上來說,這也算一種非常厲害的超能力吧——如果是在手錶還沒被髮明的時代。

「這火鍋⋯⋯你一個人吃了三個小時?」韓決驚訝地問道。

「不是啊,我從早上就開始吃了。」湯沫摸摸肚子,說道,「對了,丁極很久沒回來了,前兩天他接了一個電話,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左柔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腦子裡閃過一絲不太好的預感,好像有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李所長的事我聽葉飛刀說了。太遺憾了,左柔你節哀。」說著,湯沫又往火鍋裡放了幾片肉。

左柔出神地盯著圓桌看了一會兒,問湯沫:「你知道葉飛刀去哪裡了嗎?」

「可能去馬戲團了吧。我跟他說,如今看過名冊的只有馬戲團團長,說不定神祕組織會回去找他,在那裡可以守株待兔。」

「什麼?!」韓決馬上掏出手機,「你讓他一個人去馬戲團,萬一神祕組織回來了,這不是守株待兔,而是自投羅網啊。你這不是害他嗎!」

「對哦⋯⋯」湯沫嚇得夾起一片肉,吞下去壓了壓驚,「我一直站在‘抓住神祕組織’這個角度看問題,沒想過還能反過來看,神祕組織也會抓我們⋯⋯」

從⋯⋯角度看問題⋯⋯沒想過⋯⋯反過來看⋯⋯

湯沫的話語再次刺激著左柔的腦神經,這些詞句就像飛馳的列車,在她的腦袋裡來回穿梭。就像上次請教丁極密室案一樣,三巨頭說話總不在點子上,但只是聽他們講幾句話,就發現自己的思路被打開了。

不,不止一件。左柔發現有很多簡單的事情被她忽略了,好像是眼前的事,又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到底忽略的是什麼?

耳邊傳來韓決的聲音。左柔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似乎想暫時把這些惱人的思緒甩出大腦。她看到韓決拿著手機在說話。

「對,馬上查一下馬戲團⋯⋯什麼馬戲團?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當然是⋯⋯你等一下。」

韓決用左手捂住話筒,小聲問左柔:「葉飛刀在哪個馬戲團?」

左柔答道:「幻影城只有一個馬戲團,在石岡鎮附近。」

「喂,你搞什麼,幻影城只有一個馬戲團,在石岡鎮附近⋯⋯嗯對⋯⋯趕緊查一下⋯⋯不回來吃了⋯⋯好的好的⋯⋯我和左柔在一起⋯⋯喂⋯⋯喂?」

(被)掛了電話的韓決推了一下眼鏡,說道:「我讓我的助理去查馬戲團了,我們要不要去找丁極?」

左柔轉向湯沫問道:「丁極老師一般會去哪些地方?」

「不知道啊,他出去時都不和我們說的。」湯沫說,「這幾年他基本上除了參加新書的宣傳活動,就是去灰白馬酒店。」

「去灰白馬酒店?」

「對,作為密室推理小說的大師,他幾乎知道世界上所有的密室手法。但幾年前在灰白馬酒店發生的集體墜樓案,那起被他形容為‘夢幻’的大型密室案件,他卻一直沒能找到答案,所以他一有空就去那裡思考。破解那起案子,可能是他下半輩子最重要的事了吧。」

韓決沉默不語地點著頭。

就在三人聊天的時候,幽幽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屋子裡面的書桌旁,那張書桌上堆著一摞三巨頭寫的推理著作。他似乎正在和一隻到處亂躥的小貓玩捉迷藏,跌跌撞撞地在書桌旁邊撲來撲去。

但沒人看到和幽幽玩的是什麼,在左柔他們眼中,幽幽像在和一隻透明的小動物愉快地玩耍著。不過有一件事他們能清楚地看到,當幽幽小小的身軀撞到書桌上時,傳來一聲鈍響,就像一個不堪負重的老人閃了下腰。伴隨著桌子的移動,上面的書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左柔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腦子裡的諸多疑慮也跟著這些書一起嘩啦啦地崩塌。

「灰白馬酒店⋯⋯高塔密室⋯⋯集體墜亡⋯⋯角度不同⋯⋯丁極⋯⋯電話⋯⋯偵探⋯⋯死亡留言⋯⋯D⋯⋯」

湯沫沒有注意正低聲喃喃自語的左柔。他走到書桌旁,踩在丁極寫的一本小說上,心疼地從地上撿起自己寫的書。

幽幽不再動了。他呆呆站在原地,雙手下垂,抬頭看著湯沫,無辜的眼神好像在說「對不起」。

湯沫本身脾氣就很好,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心頭更是一軟,他說:「沒關係,送你吧。」

幽幽開心地伸出雙手,沒想到湯沫把書往桌上一放,然後推著幽幽的背朝門口走去。

「不不,不是送你書,你還看不懂。」湯沫邊走邊說,「我意思是,送你出去。」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湯沫終於注意到了左柔的不對勁。韓決也走到左柔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左柔,你⋯⋯」

「啊啊啊啊啊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

就在這時,韓決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不愧是數學系的教授,連手機鈴聲都是帶算術題的。韓決掏出手機,貼在耳朵上,蘇鳳梨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教授,查過了,馬戲團裡——」

「⋯⋯好的,我知道了,你早點休息⋯⋯」

話說到一半,韓決的手機就被左柔奪了過去。站在一旁的湯沫和幽幽呆愣地盯著左柔,只見她手裡拿著一張名片,神經質地按著手機上的按鍵。

「左柔你幹嗎?不禮貌啊。」

「有一件事必須確認一下。」左柔沒有抬頭,「我⋯⋯可能知道幾年前灰白馬酒店集體墜樓事件的作案手法了!」





6.浪漫定位


葉飛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不大的房間裡。房間裡沒什麼傢俱,空蕩蕩的像一個倉庫。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當然,緊閉著。

房間裡擺設很少,人卻不少。

之前在馬戲團裡遇見過的王魔、阿美和唐本綱這幾個老朋友都在,除此之外,還有⋯⋯

「古靈!」

葉飛刀激動地朝古靈撲去,卻「噗通」一聲摔倒在地。疼痛感也甦醒後,他才發現自己被繩子牢牢地綁在椅子上。

古靈發出一聲嗚咽,唐本綱關切地叫了聲「葉飛刀」。

葉飛刀躺在地上,椅子的分量不重,壓在身上也還能承受。但身子蜷曲、手被反綁的姿勢很不舒服,更何況,找了好久的古靈就在身邊,自己卻這麼狼狽地摔在地上,一陣強烈的恥辱感湧上葉飛刀的心頭。

他艱難地試圖翻身、想掙脫捆綁的繩子,結果除了讓疼痛感和恥辱感更加強烈外,沒有任何改變。

古靈的嗚咽聲傳到了葉飛刀的耳朵裡,葉飛刀用盡全力仰起頭,終於看到同樣被綁在椅子上的古靈。她的臉很髒,栗色的短髮失去了光澤,亂糟糟地披散著。

「怎麼樣?」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葉飛刀頭上響起,「配合一點,我就把你扶起來,好好坐著。」

葉飛刀停止了掙扎,他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喘著粗氣說道:「張纖雲。」

張纖雲身材瘦小,光是把葉飛刀連人帶椅子扶起來,就把她累得不行了。

「為什麼?」冷靜下來的葉飛刀盯著張纖雲問道。

「說了你也不懂啊,就像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做偵探一樣。」

「不,我是問,為什麼不殺了我?」

「哦⋯⋯這個啊,我做不了主。」

「哼哼,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不殺我。」

「說說看。」

「因為,你們想讓我加入你們組織!」

「哈哈哈哈哈。」張纖雲笑得花枝亂顫,「你一個階下囚,想站起來都難,我們要你有什麼用?」

葉飛刀聽完,暗暗運了一口氣,雙腳用力站了起來。只不過他弓著身子,背上還揹著一把椅子,這難受的姿勢讓他的雙腳不停地打顫。

「你幹什麼!」張纖雲馬上上前把葉飛刀重新扶好。

「我站起來了。」葉飛刀不管旁邊的王魔正在用非常鄙夷的眼神看著他,自顧自地說道,「是不是很厲害?」

「葉飛刀!」王魔看不下去了,「趕緊坐好,丟人!」

「哪兒丟人了?」葉飛刀看著王魔,又掃了一圈旁邊的阿美、唐本綱和古靈,說道,「難道要等死嗎?你們沒有用,但我有用,我看過名冊,知道他們的祕密,他們不會殺我——」

張纖雲大吃一驚,慌忙走到葉飛刀跟前,抓住他的領子,大聲問道:「你說什麼?你看過名冊?」

唐本綱和阿美面面相覷,顯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鷹漢組,杜維夫。」葉飛刀一字一句地說著,「教授偵探事務所,張纖雲⋯⋯」

「夠了!」

葉飛刀挑釁地盯著張纖雲。張纖雲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便慢慢後退,然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她擰了一下門把手,門開了。外面站著兩個看門的黑衣人。張纖雲對其中一位說了幾句話,那個黑衣人點了幾下頭,走開了。

在張纖雲開門說話的時候,葉飛刀拼命衝其他人使眼色。在馬戲團裡的多年合作,讓他們有了非常好的默契。

「你說什麼?」唐本綱開口問道。

張纖雲警覺地回過頭,葉飛刀眼色正使到一半,表情凝固在非常扭曲的狀態。

「嗚哇⋯⋯」葉飛刀大喊一聲,讓表情變得更加扭曲,「我肚子好痛。」

說著身子往前一傾,整個人直直地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葉飛刀順勢把耳朵貼在地上,聽到了隱隱的回聲。

「給我起來!」張纖雲快步走到葉飛刀身邊,「老實點,別耍花樣。」

在張纖雲的幫助下,葉飛刀又一次從地上坐正,眼睛始終看著身邊的夥伴,他看到離他最遠的古靈對他做了一個口型:「zoulang。」

走廊?

門外是走廊!

剛才葉飛刀把張纖雲支開去開門的時候,古靈就已經猜到他想幹什麼了。被關在一個地方,不管是想辦法求救,還是自己設法逃出生天,首先要確定一件事,這是哪裡?

古靈被關了這麼多天,她當然知道門外是走廊,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她也一直在觀察這個房間,只不過光憑眼睛去觀察,能獲取的信息還是太少了。剛才葉飛刀故意摔倒,是想聽地板的迴音,確定自己是在一樓還是更高樓層。

古靈不禁對這個平時只會犯傻的葉飛刀另眼相看。而且,不知道是人多了的緣故,還是葉飛刀的緣故,他們進來之後,古靈居然有了一點踏實的感覺。

在張纖雲檢查反綁著葉飛刀的繩子的時候,葉飛刀把頭靠在張纖雲的肩膀上,也用口型對古靈說道:「haotong。」

什麼意思?

好痛?!

這傢伙不是在聽樓層嗎!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撒嬌!

不過古靈和葉飛刀這一番隔空傳話,也讓位於中間的王魔、阿美和唐本綱明白了他們的目的。張纖雲重新扶好葉飛刀之後,五個人都低著頭,各自想著心事。

這時,門開了一條縫,鑽進一個人頭,是守門的黑衣人。他和張纖雲打了個招呼,示意她出去。

張纖雲看了一圈被綁在椅子上的幾個人,厲聲喝道:「別動歪腦筋。」見他們都沒抬頭,也沒人說話,她才走出了房間。

房間裡沒有外人了,葉飛刀第一個抬起頭,急不可耐地衝古靈說道:「古靈,你沒事吧?」

古靈搖了搖頭,問:「你們怎麼被抓進來了?」

「我⋯⋯」葉飛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抓進來了。」

古靈本來稍微放下的心,此刻又懸了起來。

「我去馬戲團⋯⋯結果⋯⋯對了,團長呢?」葉飛刀突然想到,團長不在這裡。

「哎。」王魔嘆了口氣,「葉飛刀,你做偵探時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自從你上次回來之後,馬戲團就一直出事⋯⋯團長死了。」

「死了?」

「嗯,我們聽到團長的叫聲,就趕緊跑到他的房間,結果看到⋯⋯」唐本綱回想起被打暈前看到的景象,嘴脣顫抖,幾乎說不下去了。

阿美也抽泣了起來。

「阿美,別傷心⋯⋯」王魔安慰道。

「我沒化妝,就被抓過來了,哇⋯⋯」阿美哭得更大聲了。

「對了,你看到遲春辰了嗎?」古靈突然說道,「是他把我抓過來的,還有應戰⋯⋯」

「遲春辰已經被鷹漢組抓住了,現在在你們總部呢。」

「啊。」聽到這個消息,古靈心情很複雜,不知道應該感到高興,還是惋惜。

「要敘舊等出去了再敘。」王魔在椅子上掙扎著說,「先想想怎麼逃出去吧。靠,繩子太緊了!」

「古靈,你剛剛說門外是走廊?」唐本綱問。

「是的,我從被關進來的第一天起就在想這裡是哪裡,但他們遮掩得太好了,目前除了門外是鋪著厚地毯的走廊,其他什麼都不知道。這個房間也沒有窗戶。」

「奇怪啊,一般房間不是都有窗戶嗎?」

「難道是專門用來關人的⋯⋯」

「專門用來關人?」葉飛刀覺得這個說法有點熟悉。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時候,唐本綱閉上了眼睛,肩膀顫抖,似乎全身都在用力。

「唐本綱,你怎麼了?」旁邊的阿美髮現了他的異樣。

過了一會兒,唐本綱睜開眼睛,彷彿虛脫了一樣,無力地說道:「周圍沒有動物。」

「什麼?」

「你們忘了嗎,我有一種讓動物討厭的體質,貓狗看到我要麼炸毛,要麼病殃殃的。雖然我是個馴獸師,但一直被動物嫌棄⋯⋯現在,周圍沒有動物嫌棄我,我能感覺到!」

「你的感覺準嗎?」阿美皺著眉頭說道,「我就很嫌棄你啊。」

「如果唐本綱的感覺準確⋯⋯」王魔開口道,「那我們現在在哪裡?還是不知道啊。」

「不!大自然裡有很多動物,大部分不會出現在你眼前,比如地裡的蚯蚓、螞蟻,身邊飛舞的飛蛾、小蟲⋯⋯」

「那你豈不是每天都活在被嫌棄的環境中?」葉飛刀一語戳中唐本綱的痛處。

「我們不在地面⋯⋯而是在高空!而且,是連鳥都飛不到的高空!」

古靈的這句話讓眾人驚了一下,在幻影城,這麼高的高樓⋯⋯有很多啊!

「只知道我們在樓層很高的房間,並沒有什麼用啊,反而⋯⋯更難逃走了。」王魔說道。

「門外是鋪著地毯的走廊,這樣的格局不太像是住宅樓。」古靈繼續往下說,「這裡是酒店,或者辦公樓!」

「但最多隻能推理到這裡了,具體位置在哪兒,我們還是不知道,沒用。」唐本綱嘆了口氣。

「是啊,我們所瞭解的信息都太虛了,如果有一個定位裝置,能直接看到我們在哪裡——」

「定位?」阿美突然插嘴,「我⋯⋯我有一個定位裝置。」

「什麼?!」王魔吃驚地看著阿美。

「我從網上買的,浪漫雙人定位器,本來想用在白一男身上的,結果⋯⋯」說到白一男,阿美又快哭了。

「還好沒用在白一男身上!」王魔不管身邊姑娘的心情,興奮地說道,「快拿出來!」

也許是眼下情況確實緊急,阿美沒有過分沉溺在失去白一男的痛苦中,聽到王魔的命令,她緩緩地低下了頭。不愧是馬戲團裡表演柔術的高手,阿美就像沒有骨頭一樣,頭不斷往下垂,身體幾乎對摺。終於,她的嘴巴湊到了衣服口袋前,伸出舌頭探了進去,撥動幾下後,叼出兩個小小的圓盤。

王魔驚訝地看完阿美的表演,然後說道:「你都能這樣了,為什麼不從繩子裡逃出來!」

阿美呆了一下,然後口齒不清地說了一句:「對哦。」

接下去的一幕,就連近景魔術大師王魔也覺得是個奇蹟。只見阿美被反綁在椅子背後的手扭動了幾下,然後繩子就脫落到了地上。重獲自由的阿美先把王魔的繩子解開,把嘴裡的兩個定位器交到王魔手中,然後去解其他人的繩子。

葉飛刀重獲自由後,看到王魔正拿著兩個定位器,翻來覆去地研究著。

「好像看不出來我們在哪裡啊。」王魔指著小圓盤顯示器上的一個綠色小點,問道,「這個綠點是什麼意思?」

「哦,這個綠點是另一個定位器的位置。」阿美回答道。

「另一個定位器?在哪兒?」

「也在你手裡。」

「那有什麼用啊!」王魔氣得直跺腳。

「這個雙人浪漫定位器本來就是監視另一個定位器的位置的嘛,又不是專門用來逃脫的⋯⋯」阿美委屈地說道。

「沒關係的,阿美,多虧了你。」古靈這時也被解開了繩子,被綁了幾天,突然身體可以自由活動,一時間她感覺既暢快又痛苦,「既然現在我們自由了,就無所謂在哪裡了,和他們正面開戰吧!」

「古靈⋯⋯你不要緊吧?」葉飛刀看出古靈活動身體時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知道她此刻的身體狀態非常糟糕。

「沒事。」古靈只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葉飛刀走到古靈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直直地看著她。

「你⋯⋯你幹什麼?」古靈扭動著肩膀。

「原來⋯⋯扶住別人肩膀是這種感覺。」葉飛刀說道。

「什麼感覺?」

「信任⋯⋯和勇氣吧。」

「吧⋯⋯是什麼意思?」

「信任和勇氣!」葉飛刀重新說了一遍,「我從來沒扶過別人的肩膀,因為扶不準,但我能扶住你的。這感覺⋯⋯真的很好。」

古靈不明白葉飛刀在說什麼,但從葉飛刀溫熱的手掌傳來的溫度,居然讓她的肩膀感覺不那麼痠痛了。

「我們一定要活著離開這裡。」

「嗯。」古靈點點頭,她也知道,當門再次開啟的時候,勢必會有一番惡戰。

「萬一⋯⋯萬一有人出事了。」葉飛刀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想有遺憾。」

「啥?」

「趁這裡沒人,我要對你說三個字。」

古靈一下子羞紅了臉。

旁邊的王魔把兩個定位器放進口袋,咳嗽了一下。「我們不是人嗎?」唐本綱也小聲說道:「好熟悉的感覺⋯⋯好尷尬,被嫌棄⋯⋯」

是的,在葉飛刀眼裡,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古靈了。不是在遭人綁架的小房間,身邊也沒有馬戲團裡的老朋友,只有他和古靈!

葉飛刀盯著古靈,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

「字!字!字!」

古靈懵了。「你⋯⋯你要說的就是這三個字?」

這時,門口處傳來張纖雲的驚呼聲,馬上,站在門口的兩個黑衣人就衝進了房間。古靈瞬間切換到戰鬥狀態,朝兩名黑衣人撲了過去。

古靈的行動就像戰鬥的號角,房間裡其餘的人也紛紛上前。唐本綱和阿美兩人攔住了正要跑去呼救的張纖雲,張纖雲本來就瘦小,來不及抵抗,就被唐本綱制伏了。阿美用手捂住張纖雲的嘴,唐本綱則把張纖雲的手臂牢牢地鉗住,嘴裡還說著:「哼,讓你也嚐嚐手臂被反綁的滋味!」

另一邊的戰鬥局勢更加明朗,古靈本來就身手矯健,再加上天生神力,兩個黑衣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只不過現在古靈還沒有完全恢復體力和精力,兩個黑衣人才能和她過上幾招,但在葉飛刀和王魔加入之後,勝負瞬間就有了結果。

「住手!」

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眾人看去,只見一位蓄著銀鬚的老人站在外面,身後是一排黑衣人。如果說只是人多,還有去拼的餘地,但老人手上的槍,讓古靈他們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應戰⋯⋯是你殺的?」葉飛刀咬著牙問道。幻影城雖然是偵探之城,但事務所畢竟是民間組織,槍支只有警察總署的人可以配備,眼前這個老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老人不置可否,依然用槍口指著古靈。

古靈看著黑洞洞的槍口,這是一個能吞噬性命的黑洞,這個黑洞在古靈眼前越變越大,洞裡出現了應戰中槍的畫面,他艱難地控制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應戰身後,是一個人從高空墜下的畫面,黑色的風衣被風吹得鼓起來。接著槍口變成西洋鏡,許多她不想記起、卻一直記著的往事一幕幕輪番上演。

「哥哥⋯⋯」

當古靈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制地朝那個老人衝了過去,槍口確實越變越大了,因為越來越近。

老人沒想到古靈會如此不惜性命地衝過來,出於害怕或者本能,他扣下了扳機。而在他扣下扳機的同時,眼前閃過一道寒光,直衝他臉上來。同樣是出於害怕或者本能,他側身躲了一下,從槍裡射出的子彈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擦過古靈的肩頭,向後方射去。

葉飛刀射出的飛刀歪歪斜斜地飛過老人身邊。其實根本不用躲避,飛刀本來就射不中。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古靈已站到了老人身前。

老人手上的槍被拍掉,身體摔倒在地。與此同時,身後的眾多黑衣人一擁而上,古靈來不及撿起手槍,就赤手空拳地和他們展開了搏鬥。

屋裡的葉飛刀正想上前助陣,卻發現王魔痛苦地倒在地上,手捂著胸口,很快,整個手都變紅了。阿美和唐本綱先後跑向了他。

短短幾分鐘,在這間屋子裡發生了一場殊死搏鬥,又馬上歸於平靜。

古靈終於抵擋不住一波接一波的黑衣人,精疲力竭的她再次被抓住,老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撿起手槍頂著古靈的腦袋。

王魔躺在阿美的懷裡,已經說不出話了,鮮血還在往外冒著。擦過古靈身子的那顆子彈正好打中了王魔。

「綁好!」老人命令道。

很快,失去抵抗能力的幾個人再度被綁在椅子上,只不過少了一個人。

老人皺著眉看了看王魔的屍體,對身邊的一個黑衣人說:「帶走,處理掉。」

黑衣人依言把王魔的屍體抬了出去。

老人一言不發,輪流用槍指著被綁住的幾個人,他的長鬍子顫抖著,好像已掩藏不住內心的憤怒,想把他們全部槍殺。直到有個黑衣人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老人才收起槍,走了出去。

他沒有關門。依舊有兩個黑衣人安靜地站在門口守著,只能看到鋪著厚地毯的一小段走廊。

這時阿美突然坐直了。葉飛刀、唐本綱和古靈驚訝地看著她,只見她又慢慢地低下頭、低下頭,低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然後從口袋裡叼出了一個小圓盤。

小圓盤上,綠色的小點正在勻速移動。

這是近景魔術高手王魔給他們最後的禮物,也是他這輩子表演的最後一個魔術。

綠色的小點勻速移動了一會兒,停住了。

阿美嘴裡叼著定位器,頭轉向葉飛刀這邊,葉飛刀一邊觀察綠點,一邊斜眼看著門外的守衛。幸好,黑衣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屋裡的人在幹什麼,只要沒動靜,他們就像石獅子一樣一動不動。

葉飛刀默默地記著時間,停了大概二十秒,放在王魔身上的綠點再次勻速移動。過了一會兒,綠點又停住了。

又過了二十多秒,綠點移動到了顯示器的邊緣,然後消失了。

葉飛刀看著阿美,阿美也看到綠點不見了。她把定位器重新放回口袋,然後坐正,遺憾地表示:「走出範圍了。」

「喂!你這個定位器到底有什麼用啊!」唐本綱小聲地抱怨著。

「不⋯⋯」葉飛刀沉吟道,「我好像知道我們在哪裡了⋯⋯」

「啊?」

「要運走王魔的的屍體,肯定需要一輛車。」葉飛刀眼睛盯著門口,說道,「移動了一陣子之後停了二十秒左右,說明是碰到了紅燈。短短的時間裡接連碰到兩次紅燈,說明這裡不是郊外,而是交通繁忙的鬧市區。」

「鬧市區裡全是高樓大廈,知道了這個又有什麼用?」唐本綱反問道。

「關鍵是⋯⋯勻速移動。」葉飛刀說道,「既然是鬧市區,又不是大半夜,肯定會堵車,但這輛車始終保持著勻速前進,除非⋯⋯這條街上所有的車都避開它!」

「難道⋯⋯」說到這裡,其他人終於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執行任務的警車、救護車和消防車,這些車有優先通行權。」

「再考慮到槍、專門用來關人的房間⋯⋯」在這樣的環境中,葉飛刀終於不依靠左柔,自己推理出了答案,「那是一輛警車。」





7.美麗新世界


鷹漢組總部,十八層,會議室。

翟天問依然坐在老位子上。在他的一側,楊懷鬥和陳長安也坐在屬於自己的位子上,另一邊,是左柔、韓決和幽幽。

「左柔,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嗎!」楊懷斗大聲問道。

「我知道。」左柔淡淡地應了一句,然後又說道,「我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才開門見山的,希望你們也能誠懇一點。你把人關在哪兒了,翟所長⋯⋯或者叫你,神祕組織頭領?」

左柔又面對楊懷鬥和陳長安,問道:「你們通常是怎麼稱呼他的?」

「左柔。」翟天問粗糲的嗓音響了起來,「你是一個聰明人,但這次好像有點聰明過頭了。你們所長的事我也很遺憾,但你若因此得了臆想症,可就更愚蠢了。」

「是,我是很愚蠢,愚蠢到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出來。」左柔依舊冷靜地說著,「神祕組織怎麼可能是幾個分佈在幻影城各個角落的散兵能組成的,他們一定有組織、有紀律,除了高層領導,還需要大量的小弟去跑腿、疏通各種關係。鷹漢組是幻影城最大的民間偵探組織,表面上分成四個偵探分隊,而絕大多數總部成員都很神祕,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我們有完整的財務報表,每個項目都是合法的。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拿給你看。」翟天問說道,「不過要籤保密協議。」

左柔冷哼了一聲。

「你們鷹漢組人這麼多,偽造一份財務報表又算得了什麼?」

「看來我是說服不了你了。」翟天問身子往前傾了傾,「那不如你來說服我吧,鷹漢組為什麼是神祕組織?」

「好,我們從幾年前的灰白馬酒店集體墜樓案說起吧。」

「同一時間,灰白馬酒店六樓的所有客人全部墜樓,這是神祕組織犯下的三樁特大懸案之一。」翟天問說道,「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說被害人被集體催眠了。」

「不,他們沒有被催眠。」

「那我來聽聽你的解答。」翟天問饒有興趣地眯起眼睛。

「集體墜樓,集體墜樓,集體墜樓。」左柔連說了三遍「集體墜樓」,接著說道,「如果每個人都把這個當成謎面,那再過這麼多年也不會得出真相。要控制這麼多人同一時間跳下樓,除非是神蹟。但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先看結果,再通過結果去想謎面,這件案子突然就變得非常簡單了。」

「先看結果,再想謎面?」

「沒錯,我們拋開灰白馬酒店,拋開六樓,看到的結果是什麼?是同一個平面上的所有人集體墜亡。」

「還是無解啊。」陳長安開口說道。

「不,有一種情況下,這樣的結果是最正常不過的。」左柔慢慢說出了兩個字,「墜、機。」

「墜機?你開什麼玩笑!哪兒有飛機?」楊懷鬥搶著辯駁道。

「既然沒有答案,那就是題目出錯了。只有這種可能性。」見沒人反駁,左柔繼續說道,「灰白馬酒店其實只有五層樓,它的六樓,是和下面的五層連在一起、外觀也差不多的飛機。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發現六樓和下面的五層樓有著微妙的區別的,比如房間數量不一樣。但是,有一根鋼絲從一樓一直連到六樓,因此根本沒人懷疑這層樓其實並不屬於這幢建築。」

「左柔你在開玩笑嗎?」楊懷鬥叫道,「整整一層樓其實是一架飛機,你是不是瘋了?哪裡會有這種造型的飛機,油箱呢?線路呢?」

「沒有人規定飛機一定要是什麼造型的,你要是想象力不夠的話,可以叫它飛船。油箱和線路這些東西都可以慢慢改,畢竟出事之後,負責看守那個酒店的也是你們的人,杜維夫。」

「好,就算像你說的,當時飛船起飛了,然後發生了墜機,所有人都摔了下去。但外面有那麼多人,他們沒有目擊嗎?」

「事件發生在晚上,外面並沒有你所說的那麼多人。而且飛機並不是飛了起來,它只需稍微抬起一側,有一個傾斜的角度,乘客——他們以為自己在酒店裡——自然會摔出去。而在警察總署的人趕來之前,負責管理這片區域的你們,早就把房間裡可能透露真相的線索全部清除了。我說得誇張一點,你們既然要執行這個計劃,肯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即使有目擊者,憑你們的能力,也能輕易讓他們閉嘴。」

「能完成這個計劃的,只有我們鷹漢組,所以我們鷹漢組是神祕組織。」陳長安笑了一聲,「左柔,你這個邏輯不怎麼樣啊。你有酒店六樓是飛機的證據嗎?」

「當然有。我請一個朋友去了現場,他已經驗證過了,我的推理沒有錯。」

翟天問看了陳長安一眼,陳長安轉動著眼珠,嘴裡小聲嘀咕著:「不可能啊⋯⋯怎麼會有證據。」

「陳隊長,請講大聲一點,你是承認了嗎?」

「你們是怎麼驗證的?」

左柔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有一個人的超能力是能在飛機裡飛。「你好好想想吧,我們接著說李所長的死亡留言。」

左柔堅定的神情以及剛才的推理讓陳長安汗如雨下。他不敢再多說話,轉而拼命思考到底哪裡疏漏了。

「知道你們就是神祕組織之後,李所長奇怪的死亡留言也就不奇怪了。本來我在想,如果李所長知道神祕組織的身份,為什麼不直接用嘴巴告訴我們,而是對葉飛刀說了一句廢話。那是因為,你們也在場,他當然不能直接說了。」

「所以他就說了一句廢話?」

「不,李所長說的不是廢話,那一句其實就是他給我們的留言!」

「嗯?」翟天問皺了皺眉頭,左柔之前的發言都是他已經知道的事情,但這件事,他確實不明白。

「還記得李所長當時說的話嗎?他對葉飛刀說,他是一個優秀的偵⋯⋯呸。他沒有完整說出‘偵探’兩個字!」

「什麼意思?」

「你曾經說過,幻影城裡所有的偵探事務所都叫偵探事務所,唯獨你們鷹漢組,從來不自稱偵探!」左柔提高了音量,「看似是偵探,其實不是偵探,這就是李所長的死亡留言!」

「太牽強了吧。」

「你們聽不懂,就說是牽強嗎?」

「好,左柔,那你告訴我,當時你們都在這裡,如果我們真的是神祕組織,為什麼不在那個時候就把你們都殺了?」

「因為丁極還沒來。」左柔說道,「也許你讓我們過來,確實是想全部殺掉。但李所長比我們晚來,他在出發前打了一個電話,這件事遲春辰知道。在不知道這通電話打給誰了的情況下,你們不可能殺我們,不然就暴露了。難怪你們當時氣勢洶洶的,二話不說就把我們關了起來。後來,你們沒想到遲春辰的身份這麼快就暴露了,再也沒有理由關我們,就把我們放了。但是放了我們之後,李所長的援軍,丁極老師才姍姍來遲。」

鷹漢組的人安靜地聽著。

「每一步都差一點,我們在的時候,丁極沒來,丁極來了之後,我們已經走了。不知道是你們運氣太差,還是我們運氣太好。後來你們就像囚禁我們一樣囚禁了丁極,這麼簡單的事我居然是直到不久前才發現。丁極離開了自己的事務所,來到鷹漢組總部,然後就失蹤了。都怪我太信任你們,才沒想到這個連三歲小孩都能想到的結論,丁極就在鷹漢組總部!神祕組織不再神祕了,它只是充滿謊言而已。翟天問,你到底把古靈和丁極他們關在哪兒了!」

翟天問聽完左柔的推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已經很久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叫我的名字了。」

「翟天問!」左柔又大聲叫了一遍。

翟天問盯著左柔看了一會兒,突然呵呵地笑了起來。「你們就三個人,敢在這裡撒野?」

「你在威脅我?」

「我在提醒你。」翟天問說道,「不管你找到了什麼證據,說話還是要小心一點為妙。」

「葉飛刀跟我說過,我就是太冷靜了,應該衝動一點。」

「葉飛刀⋯⋯」翟天問緩緩說道,「果然給你指了一條明路啊。雖然善後工作有點麻煩,但沒辦法,只能讓你們一起死了。」

「什麼?葉飛刀也在這裡?」

「是啊,他還推理出這裡是警察總署呢,呵呵,有時候他的推理比你還大膽。」

「你承認了?」左柔屏住呼吸問道。

「我承認了,鷹漢組就是你們所謂的神祕組織。」翟天問轉向韓決,說道,「你錄音了吧?」

韓決繃緊了後背,右手牢牢地攥著口袋裡的手機。翟天問說的沒錯,他一直在錄音,這是他和左柔制訂的策略。左柔的推理指向鷹漢組就是神祕組織,但所有的證據都是旁證,只能證明推理沒有錯。但如果要扳倒鷹漢組,沒有鷹漢組或翟天問犯罪的直接證據是幾乎不可能的。

所以,左柔認為他們要冒一次險,直接闖進鷹漢組總部,在翟天問面前把一切挑明。

計劃進展得還算順利。翟天問承認了,錄音也錄好了,但接下去,才是關鍵。

「我不知道你錄音有什麼用,這份錄音是出不了這個房間的。」翟天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著辦公桌開始踱步,「這裡沒有信號,電話都打不通,你不可能發給別人。你們要真相,可以,我給你們,然後,你們就和真相一起被埋葬吧。」

「葉飛刀在哪裡?古靈在哪裡?」左柔高聲質問,摟過了幽幽。剛才翟天問說話的時候幽幽一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命懸一線。

「不要著急,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說著,翟天問好像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了一下,又說道,「現在的年輕偵探也不怎麼樣嘛,剛才你的幾個朋友費了半天力氣也沒從我這裡逃出去,最後葉飛刀還推理出這裡是警察總署,哈哈哈。」

翟天問的笑聲感染了楊懷鬥和陳長安,三人同時放肆地大笑起來。

「我跟你講講他的推理吧,因為有關押人的房間,所以這裡是警局。可我們鷹漢組也有關人的房間啊。」翟天問好像對取笑偵探很感興趣,「因為路上的車都會避讓,所以是警車,我們鷹漢組的車在這片也都是人人避之不及啊!還有更可笑的,因為有槍,所以是警察,哈哈哈哈,罪犯也有槍啊!」

「笑夠了嗎?」左柔冷冷地說道。雖然她也知道,葉飛刀說出偽解答特別正常,她自己也經常吐槽他,但被翟天問這樣拿來恥笑,還是讓她覺得很難受。

「偵探出醜,我怎麼可能笑得夠?」說完,翟天問又爆發出一串笑聲。

「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為什麼?問你們啊,要不是你們這些偵探,我會這樣嗎?」自從承認之後,翟天問就好像換了個人,將內心的瘋狂完全地暴露出來,「好好的一座城市,有黑道,有白道,大家互相牽制、各有體系,警察搞不定的事情,我們幫忙搞定,我們在做自己的事的時候,警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的城市是不是很好玩,很有趣?但是,自從那個老頭子說這裡要變成‘幻影城’之後,一切都變了,什麼都是偵探、偵探、偵探!警察也不太出動了,反正有這麼多大偵探,他們抓人就行了。而我們呢?統領這座城市的最大社團,居然也要改成什麼偵探事務所!還有積分體系,積分比我們多的排名就比我們高,這是什麼破爛規則,幾個作家都比我們強了?!我們從最底層、最黑暗的角落出來的,五個人、十個人、一百個人,終於成了最有勢力的幫派,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你們難以想象的苦。突然一夜之間,讓我們一起玩偵探遊戲,就算我能接受,我手下那麼多兄弟也不能接受啊!」

「是你慾望太多了。」

翟天問看著左柔,搖了搖頭,說道:「是你已經習慣了規則,所以覺得是我慾望多。」

「你為了自己的慾望,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還找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許久沒說話的韓決突然激動地說道。

「你看過《美麗新世界》嗎?」

韓決愣了一下,《美麗新世界》是赫胥黎的反烏托邦名作,作品描繪了未來世界中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但這樣的世界失去了人類最基本的感情。韓決當然看過這本書,只不過他不明白翟天問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有變化,沒有感情,沒有冒險,沒有自由,只有規則和服從,這樣的世界是你想要的嗎?」翟天問湊近韓決,說道,「幻影城就快要變成美麗新世界了。」

「你有妄想症!」左柔說道,「城市的規則是在進步的,難道為了你所謂的自由,要倒退回茹毛飲血的野蠻時代嗎?」

「哈哈哈哈,規則越來越多,束縛越來越多,如果你們沒有在一開始就意識到這一點,只會一點一點地習慣,然後成為規則的一部分,到那時候,就再也來不及了。」

「你幾年前犯下那麼大的案子,給幻影城造成了多大的恐慌!現在又不斷製造流血事件,居然還說是為了幻影城好?」

「犧牲是必然的,我也很心痛。」翟天問看上去卻一點都不像是內疚的樣子,「幾年前,我們沒有能力去阻止這個變化的發生,只能製造一些事件,讓時代的巨輪滾動得慢一點,好給我們準備的時間。而現在,我們就快準備好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翟天問笑著,沒有回答。他走到會議室門口,打開門,幾個黑衣人押著葉飛刀他們走了進來。

「你們已經沒有必要知道了。」

左柔看到葉飛刀,忍不住撲了上去。「小刀!」

「柔姐⋯⋯」葉飛刀驚訝地看著左柔,一點都沒表現出夥伴重逢的喜悅,反而很痛苦,因為他知道眼下的處境凶多吉少。

葉飛刀、唐本綱、阿美、古靈被押進來之後,丁極也被押了進來,在他身後,是張纖雲和一個長鬍子老人。

「丁老師,你果然在這裡。」

丁極對著左柔嘆了口氣,並沒有說話。

最後一個進入房間的人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遲春辰!」

遲春辰恭敬地和翟天問打了聲招呼,然後對古靈說:「古靈,現在還有機會,我可以保你不死,跟我一起改變這個世界吧。」

「呸!」古靈狠狠地瞪著遲春辰,「你一開始就知道?」

「不,阿遲是最近才知道我們的計劃的,不過他是個聰明人。」翟天問解釋道,「《偵探事務所規定》正式實行後,我們一邊準備自己的事務,在各大偵探事務所培養自己人,一邊設立了四個專門用來當幌子的小分隊。為了不讓計劃洩露,只有四個小分隊的隊長才能進入總部,他們自然什麼都不知道。但同時,我們也一直在試探、考驗這些隊長,看看是否能在合適的時機讓他們真正地加入我們。很遺憾,赤鷹分隊和雀鷹分隊——」

「所以你殺了我哥和應隊長!」古靈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這個惡魔!瘋子!」

「應戰就是一條野狗。」翟天問看著天花板說道,「我派好多人試探過他。他的確不認同偵探的規則,但也不認同其他任何規則,他是一個只靠自己的野獸。沒辦法,這樣的人我們不需要。至於古浪⋯⋯」

古靈的眼睛已經瞪得發紅了。

「幾年前的事件導致他的未婚妻被殺,這麼多年,他一直沒能解開這個心結。如果告訴他是我們做的,他會第一個來和我拼命。當然,古靈,我殺了你哥哥,你肯定也恨我到死,所以我就去找遲春辰,雀鷹分隊裡面只有他有潛力。」

「我哥哥說,鷹漢組可以接受任何人。」古靈發紅的眼睛裡已流出了淚水,「不管你來自哪裡,什麼階層,只要進了鷹漢組,大家都是兄弟。我們可以採用一切手段,但是一定要有底線,是非分明。如果他知道他一直信賴的鷹漢組是這樣的,肯定會很失望。」

「那就麻煩你轉告他一聲,我也很失望。」

翟天問說完,幾個黑衣人就走上前,分別站在要處決的人面前。

「古靈!」遲春辰大喊了一聲,然後被張纖雲捂住了嘴巴。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槍聲大作,門外的黑衣人紛紛倒在了地上,然後一群身穿特警制服的人闖了進來,迅速把屋裡的人包圍了。

翟天問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知道,這些人能夠進到這一層,而他沒有收到通知,就說明整個鷹漢組總部已全部淪陷。

「你們⋯⋯什麼時候⋯⋯」

「你不是說錄音送不出去嗎?」韓決掙脫黑衣人,說道,「我把手機交給了幽幽,我們三個進來後,你們的注意力一直在我和左柔身上吧?」

「不,一直在左柔身上。」

「我和幽幽出過好多次現場。」左柔接過話頭,說道,「不管是嫌疑人、凶手還是與案件無關的人,很少有人會注意到一個蹲在地上的小孩子,但他也是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偵探!來的時候,他在口袋裡裝了一些螞蟻,是它們把你親口承認的錄音轉移了出去。」

翟天問苦笑了一下。「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真是沒有想到,居然栽在一個小孩子手裡。」

說完,翟天問突然往門口跑去,和他一起向外跑的還有楊懷鬥和遲春辰他們。現場的警察反應過來後馬上端起槍,試圖用子彈來阻止他們,沒想到一群黑衣人撲了上來,用身體堵住了槍口。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快得難以想象,這種反應速度和毫不猶豫的獻身,是怎麼訓練出來的啊。翟天問口口聲聲要「打破規則」,其實不是在用一套新規則去代替舊規則嗎?

左柔還在想這些的時候,古靈已經跟著翟天問衝了出去。

屋內的黑衣人和警察打成了一團,左柔和葉飛刀追出去的時候,看到翟天問他們正飛快地朝走廊盡頭奔去。在他們後面,古靈緊緊地追著。

這條鋪著厚地毯的走廊並不長,走廊盡頭沒有門,翟天問他們到底要跑到哪兒去呢?

答案左柔很快就知道了。翟天問跑到走廊盡頭後在牆壁上按了一下,然後,左柔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前方的走廊慢慢地升了起來!

古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巨人托起了她前方的空間,伴隨著抖動和搖晃,厚厚的地毯向下滑落,露出下面金屬色的硬殼。隆隆的聲音震盪著所有人的耳膜,這幢樓的一部分,即將脫離樓體。

左柔看著走廊盡頭的那個按鈕,隱約看到了一個字母,她終於知道李清湖的死亡留言是什麼意思了。李清湖之所以知道鷹漢組就是神祕組織,正是因為那一天,他在這一層發現了這個按鈕。

D。

Drive。

和灰白馬酒店一樣,鷹漢組總部的頂層,也藏著一架飛機!

不同的是,灰白馬酒店整個頂層都是飛機,而這幢大廈,只有盡頭的那一部分才是。這意味著,好不容易抓到的神祕組織首領,即將坐著飛機,逃出昇天。

就在飛機即將擺脫地毯,飛離這幢建築的時候,古靈大喝一聲,向前猛衝,然後跳上了機艙。

長鬍子老人的槍在剛才的混亂中丟失了,他摸了好久都沒有摸到。陳長安和楊懷鬥兩個人擋在翟天問身前,但古靈的速度太快,蠻力裹挾著憤怒,她硬生生地從兩人中間衝了過去,直接撲到了翟天問身上。

古靈跳上去之後,飛機機身已經調整好角度,越飛越高。葉飛刀拔下褲腿上所有的飛刀,朝機艙中的張纖雲奮力擲去,由於他無法射準,這些飛刀都沒有對張纖雲造成威脅,而是重重地戳在她腳下還未褪盡的地毯上。

地毯被飛刀一紮,不再繼續滑落,而是在空中隨著飛機的升高而越繃越直。此刻,飛機和大廈之間只有一條厚地毯相連。

所有人都知道,這條地毯只是暫時的連接,很快,飛機就會擺脫它,甚至擺脫地心引力的束縛,向更遠處飛去。

古靈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緊緊抱著被她撞昏了的翟天問,朝那條空中飛毯衝去。這條「路」很危險,卻是回到同伴身邊唯一的途徑。

「阿遲!攔住她!」坐在角落的楊懷斗大聲喊道。

看到沒有受傷的遲春辰應聲擋在了出口,古靈沒有減速,反而瞪圓了眼睛,大吼著朝他衝去。

哥哥,我馬上就要和你一樣,如雀鷹一般翱翔了。

就在古靈即將撞上遲春辰的時候,遲春辰突然側身讓開了。古靈帶著翟天問一口氣衝到了地毯上,順勢滑了下去。

原本就快要脫離的地毯一下子負擔了兩個人的重量,眼看著就要承受不住。

就在這時,遲春辰突然按住了那條几近撕裂的地毯。他的這一舉動為古靈爭取到了寶貴的幾秒鐘,她終於抱著翟天問,順利地滑落到了大廈裡。

古靈和翟天問重重地摔在地上時,身後的地毯終於掙脫飛刀的牽制,緩緩地飄了下來。

左柔和葉飛刀連忙上前扶住兩人,然後朝天上看去。

遲春辰仍在機艙裡,看著這邊,不過這邊的人看不清遲春辰臉上是什麼表情,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已越來越遠了。





8.尾聲


「古靈,不如你加入我們事務所吧?」

葉飛刀來回踱著步,問坐在沙發上的古靈。

他們旁邊,幽幽正在窗邊喂鳥。屬於李清湖的辦公桌上有一杯冒著熱氣的阿華田,只不過坐在椅子上的不再是那個穿著西裝的老人,而是左柔。

「我決定⋯⋯還是把雀鷹分隊的風格延續下去。」古靈抬起頭,說道,「就當是為了哥哥吧。」

「翟天問被抓,鷹漢組瓦解了,你這樣等於要另起爐灶⋯⋯」

「沒關係,哪怕人再少,事務所再小,我也想守護。」

「那⋯⋯」

「小刀,謝謝你,但我不會加入超能力偵探事務所的。」

「我的意思是,我能加入你的事務所嗎?」

「喂,小刀!」左柔聽到這話,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哎呀,柔姐。」葉飛刀嬉皮笑臉地轉過頭,對左柔說道,「神祕組織已經沒了,以後天下太平,這些都無所謂啦。」

左柔忽然沉下臉來,坐回到椅子上。

「你怎麼了,柔姐?」葉飛刀關切地問,「是不是我說的話惹你不開心了?我跟古靈開玩笑呢,我怎麼會離開超能力偵探事務所⋯⋯」

「神祕組織沒有瓦解。」

「什麼?」葉飛刀問道,「翟天問不是被抓了嗎?哦,我知道了,你是說遲春辰他們啊。他們幾個人能成什麼氣候,以後就是通緝犯了。再說,鷹漢組總部都被一鍋端了——」

「我不是怕遲春辰他們⋯⋯」左柔盯著桌子上的阿華田說道,「還記得嗎,神祕組織幾年前就安插了很多內鬼在各家偵探事務所,如今名冊被毀,知道那份名冊的人也都死了。雖然翟天問被抓,但各大偵探事務所裡的內鬼依然是非常大的威脅。而且那天⋯⋯我們沒看到蕭先生。」

葉飛刀和古靈安靜地聽著,沒有出聲。蕭先生幾乎和鷹漢組總部大廈是綁定在一起的,但是那天居然從頭到尾都沒看到他的身影,後來被捕的鷹漢組眾多成員裡也沒有他,他到底幹什麼去了?

「還有⋯⋯」左柔皺著眉頭說,「你們不覺得翟天問認罪認得太快了嗎?」

「柔姐你什麼意思?」古靈有點坐不住了。

「籌備了這麼多年,涉及這麼多人和事,如此龐大的計劃,會因為我的幾句話他就全部招供了嗎?」

「推理小說裡不是都這麼寫的嘛。」

「不,沒那麼簡單。」

「就能找到,聊得來——」

「閉嘴!」古靈打斷了葉飛刀無休止的插嘴,「柔姐你平時都這麼辛苦啊,一直被他這樣打斷。」

「我習慣了。」

「你的意思是,鷹漢組只是一個幌子,翟天問也不是幕後主使?」

「我不知道。」左柔搖了搖頭,「我只是感覺事情還沒有結束。幾年前發生的那幾起事件,翟天問說是想讓時代的巨輪滾動得慢一點。也許這一次,他也是想給偵探們製造一些麻煩,給幻影城帶來恐慌,畢竟⋯⋯排名第五的偵探事務所是製造罪惡的源頭,而在其他偵探事務所中還隱藏著不知道多少內鬼,這些事會讓居民們不再信任偵探,不再信任這個城市目前的規則。」

「這就真的有可能⋯⋯毀掉幻影城。」古靈喃喃地說道。

這時,偵探事務所的門開了,韓決走了進來。在他身後,是穿著職業裝的蘇鳳梨。

「韓教授,」左柔看到韓決,馬上起身招呼,「這次多謝你的幫助。」

韓決快步走到辦公室中央,邊走邊舉起手,算作打招呼。站定後,他依次看了看葉飛刀、左柔、幽幽和古靈,然後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不能有第六個人知道。」

蘇鳳梨在他身後小聲提醒道:「是第七個。」

「對,第七個也不行。」韓決再次環顧眾人一圈,見大家沒有反對,繼續說道,「我知道‘捉鬼聯盟’的消息。」

莫里亞蒂監獄。特別關押區。

作為一名囚犯,翟天問特別乖。除了解決生理問題,他都一動不動地躺在硬板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眼睛直直地盯著漆黑的天花板。

這一天,翟天問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臉抽搐了一下。

——他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越清晰,翟天問臉上的笑意就越明顯。

終於,腳步聲的主人出現在牢房前,是一個穿著紅色旗袍的女人。

翟天問和她隔著鐵門,安靜地互望。

兩人無聲地笑了。

附錄:《某信件》

⋯⋯(前略)

另附上本次調查結果。

關於其他事務所的調查結果,請等候下次來信。

閱後即焚。





知名不具

於華生街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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