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1987年的歲末,間宮富士夫來到了山形市外的RICARDO山形應用電子研究所。他來拜訪有兩個目的:一是來聽聽開始開發的OCR的進展報告,再者是見見生駒慎吾。間宮已經半年沒見到慎吾了。
加拿大的COLLINS科學研究所和RICARDO決定聯合開發未來城市安全系統。RICARDO已經派出了八名研究人員前往加拿大。生駒慎吾是這些人中最年輕的電腦工程師,他是被破格提拔的。他是在兩年前來RICARDO公司工作的。這兩年,間宮一直都照顧著慎吾。
如果慎吾去了加拿大,那就會有一陣子見不到他了。間宮拒絕了山形所的人說要去東京匯報工作的申請,自己來到了這裡。慎吾雖說是這個開發計劃中的一員,卻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如果答應他們來東京匯報的話,估計只是來幾個主要的工作人員吧。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見到慎吾。
中央研究所所長出來迎接間宮的到來,整個山形所也是一派熱烈的氣氛。他受到了全體人員的歡迎,然後被帶到了一個大會議室。屋子中間裡已經準備好了設備,機器旁邊放著堆成小山的資料。間宮一邊苦笑著,一邊在一個靠背椅上坐了下來。
「今天,您特地從東京來到敝地,實在是感激不盡。」
山形所的所長又重複了一次在迎接間宮下車時說過的話。間宮喝著咖啡,一邊聽著長長的歡迎致辭,目光掃過整個會議室。生駒慎吾和其他的研究員都站在窗邊。看到間宮時,慎吾輕輕挑了挑眉,間宮沖他了眨眼睛,放下了咖啡,對正在發言的所長說:「謝謝,不好意思,因為時間不多,所以我希望能馬上開始匯報。」
「是,明白了。」
所長把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介紹給間宮,然後走到後面去了。
「我在書面報告中已經提到過,我們已經試做了三個輸入裝置。硬體部分我們基本已經完成,軟體的部分我們也開始著手準備了。」
負責人面紅耳赤地語氣僵硬地說著。
「最好能給我示範一下,還是看比較快一點。」
「是,嗯,這是今天早上的報紙,我們先看看這個吧。」
間宮點了點頭。
打開了OCR的開關,設置到「讀新聞」那一項功能,按下按鈕後,顯示器上出現了報紙的報導。
「比如說想輸入報導的話,用CRT鍵。」
那位負責人用光電筆點了一下報導的下角,然後點一下對角線的按鈕,顯示器上就發生了變化,旁邊的記憶裝置的指示燈也亮起來了。所謂OCR[OpticalCharacterReader(光學字元識別)的簡稱]是一種新形式的數據輸入系統。這種技術是根據不同領域的要求研發出來的。比如說,把現存的印刷品轉換為數據的時候它就可以發揮強大的威力。
將現有的印刷品轉換成數據通常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把印刷品變成微型文件保存,也就是說把印刷品變為圖像保存;另一種就是把印刷品上的文章轉化為文字編碼,刻在磁碟上或錄在磁帶裡。如果從數據活用的角度來看,後一種方法效率比較高。轉化為編碼的文字數據,以後在取用時會變得很方便。
可是到現在為止,編碼化的麻煩之處在於手工輸入。現在的方法都是由人讀完報後,通過電腦鍵盤輸入機器成為編碼。完成一本書的輸入,即使是一個專家在做的話,也需要花費大量的勞力和時間。
當然這種讀取文字的機器在很早以前就有了。讀取郵政編號的機器很早就被廣泛應用了。可是這種能讀取任何印刷品的技術卻因為各式各樣的技術問題而一直未被開發出來。現在,條碼讀取器已經在各種應用中成為主流,可是市場中實際需要的卻是這種能把我們平時閱讀的印刷品直接讀取為編碼的系統。OCR能使這種需要變為現實。【眉毛註:OCR的時候,看到這一段,真有點意思;現在的OCR軟體比二十多年前NB一百倍吧~~哈哈】
他又用幾個實驗說明了OCR的作用。報告很無聊。關於這個系統,間宮已經透過書面報告了解過了。至於內部的細節問題交給研究員們去做就行了。實際上一定要間宮看的東西根本一件都沒有。
「相當不錯啊,謝謝。」
沒等介紹完,間宮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剩下的就是讀取和轉化速度的問題了吧。」
「是的,關於這一點,現在我們正在改善這個程序。您要不要檢查一下程序記錄呢?」
間宮搖著頭說:「不用了。已經足夠了,就剩下一點工作了,很期待大家的表現,請繼續努力吧。」
「是,非常感謝。」
負責人低下頭,鞠了個躬。間宮看見苦笑了一下。
「那我們去用餐吧!」所長走出來說。
「真不好意思,沒時間了。一會還要去山形分公司,之後要馬上飛到鹿兒島。」
「啊……這樣啊,那是幾點的飛機呢?」
間宮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正在準備著吧。」
「……哦。」
所長像是鬆了口氣一樣低下了頭。間宮又把目光轉到了窗戶旁,慎吾正跟旁邊的研究員小聲嘀咕著什麼,那位研究員笑得肩膀動了動。間宮對所長說:「可以借用一下生駒先生嗎?」
所長看了一下慎吾,又把目光轉了回來。
「生駒嗎?……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一點私事。因為沒什麼時間,想讓他跟我去一趟本部……」
「當然,可以……」
所長點了點頭,衝著窗戶那邊喊了聲「生駒君」。
「我先上車等您。」說著,慎吾拿了個紙袋坐到了間宮旁邊的車座上。
在所有工作人員的夾道歡送中車子離開了研究所,出了正門。間宮總算鬆了口氣。
「好久不見了啊!」慎吾微笑著,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間宮說道,「叔叔做事也很過分呢。」
「過分?」
慎吾「噗」地笑了出來,他一笑,表情很像小孩子。
「想把我孤立起來啊?」
「孤立……什麼啊?」
「中央研究所的所長和地方的小研究員有什麼私事,還點名要他,您覺得別人會怎麼想啊?」
「啊,那人……」
間宮抓了一下臉頰。「不好意思了啊,哎,沒想到會那麼誇張。我只是想來找你談談,完全沒找到說話的機會啊。」
「開玩笑的,」慎吾擺手笑了笑,「大家都是好人,沒那麼多人會嫉妒的。」
「沒那麼多,說明還是有囉!」
「我是那種遲鈍型的。對了,這是所長讓我給您的。」
慎吾把膝蓋上的紙袋拿給了間宮。
「……什麼東西啊!」
「不知道,是土特產吧,像是裝點心的盒子。」
「根本用不著那種東西。」
「那就扔了吧。」
「也不能那樣啊,哎,真沒辦法,都說了還要去鹿兒島的嘛,帶著這東西怎麼去啊。」
「那在山形分公司給您寄回東京吧。」
「啊,這辦法好,就這麼辦吧。」
慎吾又把紙袋拿回到了自己膝蓋上。然後看了看間宮,等著對方說話。
「那談什麼呢?」間宮衝他笑了笑,「你去加拿大之前,想見你一面。」
「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
「那倒是,會很長時間不見面吧。」
「暫時是兩年吧,根據進行的狀況,可能還會延長。」
「什麼時候走?」
「過完正月就走。」
「走之前,來我這裡一趟吧。」
「嗯,還會去見見媽媽。」
「好!」
間宮含笑看著前方。
兩年前,慎吾說想進RICARDO的時候,最高興的就算是間宮了。間宮一直對慎吾視如己出。當然也是因為他自己沒有孩子。可是,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和生駒洋一郎的關係。還有十九年前那件案子。
現在慎吾已經二十四歲了,那時他才五歲。晚上間宮總會夢到瀨戶內海。是不是一輩子都要這樣夢下去了呢?
「在別墅過年嗎?」慎吾問道。
「不,在家。」
「別墅那邊不是都安頓好了嗎?」
「誰知道呢,大家也都是只到家裡來,那邊整個冬天都空著。」
「真可惜了,夏天實際上也不怎麼用吧!」
「哎,大老遠地跑去,實在麻煩。」
「一直不用的話,房子會腐蝕哦!」
「嗯,你想用的話,隨時可以。反正一直都空著,喜歡那裡嗎?」
「今年夏天過得特別好。」
「是嗎,我還想你會不會帶女朋友去呢。」
「有的話還真想呢。」
「沒有嗎?」
「您給我介紹介紹吧。」
「……嗯。」
聽著慎吾這樣說,間宮覺得這一點跟他父親還真像。生駒洋一郎也是晚婚。慎吾是在洋一郎三十五歲時才出生的。洋一郎二十二歲留美,三十二歲創立了生駒電子工業公司。兩年後他才和千賀子結婚。
「聽說當時那金條的事了嗎?」間宮問。
慎吾沒有回頭,一直看著前面點了點頭。
「媽媽被叫去做了記錄。法律上,好像算保存遺失物,有一年的時間要放在那裡吧。」
「……哦。」
夏天的時候,在瀨戶內海發現了七十五塊金條。已經證明和十九年前在港口沉下去的東西是一樣的。當然這錢的主人就是生駒洋一郎。可是他人已經去世十幾年了。
慎吾默默地看著前方。間宮意識到自己真不會說話,於是為了緩和氣氛,他換了個話題。
「去加拿大的話,可以盡情地滑雪了吧。」
慎吾聳了聳肩。
「不一定吧。」
「滑雪的東西,帶過去嗎?」
「想送人了,加拿大那邊的雪也沒有滑過。」
「不準備參加比賽了?」
「不行了,都這麼大了。訓練也沒怎麼參加。」
「明年的冬季奧運會不是在加拿大嗎?」
「很想看啊,親眼去看看。」
學生時代,慎吾曾參加過全國運動會,獲得了滑雪比賽的第五名。
車子進了山形市內後,慎吾轉向了間宮。
「您想說的事就是瀨戶內海那裡的金條的事嗎?」
「也不是……」間宮含糊地說,「也有吧,而且好久不見了。」
「也有雜誌說有了那件事才有了RICARDO吧。還說綁架案是為了吞併生駒電子工業公司而策劃的陰謀。」間宮看了看慎吾。
「……你相信那些嗎?」
慎吾「噗」地笑了。
「有意思。」
「有意思?」間宮問。
慎吾只是搖了搖頭。
「慎吾,你可不能被那些愚蠢的報導蒙蔽了啊!」
「愚蠢的報導嗎?」
「對,胡說也要看分寸。」
「叔叔,為什麼你那麼肯定地說是胡說呢?」
「……」
間宮皺起了眉。
等著慎吾繼續說下去,可是他沒再說什麼了。間宮吸了口氣。
想繼續說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司機回過頭來對間宮說了聲「到了」。一看正是山形分公司的門前。覺得好像還有什麼沒說完似的,兩個人一起下了車。
等電梯的時候,慎吾把一直拿著的紙袋交給了接待處的人,說:「我想把這個寄到中央研究所,可以給我一張包裹單嗎?」
「請等一下。」
慎吾把單子上需要填的事項都寫上了,拿出紙袋裡的點心盒子,在上面貼上了包裹單。然後他轉向了間宮。「會去鹿兒島嗎?」
「嗯,要是再有點時間就好了。」
「過年時我回東京,那時再去拜訪您。」
「一定要來啊,如果你媽媽也有空的話,一起來吧。」
「嗯,好的。那我就走了。這個我會給您郵過去。」
慎吾把點心盒子抬了抬,給他看了一下。間宮慢慢地點了點頭。慎吾把點心交給了接待處,接待的小姐把東西放進了背後的藍色箱子裡。
電梯門開了,間宮走了進去。門的這一邊,慎吾深深地低下了頭。
「叔叔,為什麼那麼肯定地說是胡說呢?」
慎吾說過的話,一直在間宮耳邊迴響。


##2

間宮富士夫從山形應用電子研究所回來五天後,生駒慎吾向他借了車,去了東伊豆。
到昨天為止,研究所的工作全部都處理完了,也跟所長打了招呼從今天開始就是放年假了。明年就去加拿大。一起過去工作的七名工作人員和他約好在渥太華會合。COLLINS科學研究所坐落在桑德貝,距離蘇必利爾湖很近。
慎吾昨天到了東京。晚上住在了母親那裡,第二天一早就跟母親說去見朋友然後出門了。去加拿大前有幾件事不得不做。這半年裡已經一點點完成了一些準備工作。現在基本上都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檢查工作了。
從國道一三五號線南下,過了熱海、網代,慎吾在距離宇佐美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車。面海的公路,左側高出來的地方是停車場。這裡停著的兩輛車都是小型轎車,一輛車裡沒有人,另一輛車門開著,一對年輕的男女站在外面望著大海。
慎吾把借來的車子停在了停車場的最裡面。慎吾拿起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帆布背包,戴上太陽眼鏡,下了車。灰色的工作服配著運動鞋,手上戴著皮手套。拿下掛在帆布包上的帽子,戴到了頭上。
他在車外放下帆布包,打開車後門把放在後座上的行李袋拿了出來,然後鎖上車,背著帆布包,提著行李袋離開了停車處。
沿著國家公路走了一會,看著宇佐美就在前面,慎吾從路旁餐館的小岔路轉向右走了下去。小路很窄,曲曲折折地延伸到山上,是條很陡的山路。如果從宇佐美上山的話路況很好,可以一直到達山的另一面。可是慎吾選擇了走這條小路。
上山大約十分種後,在樹林中出現了一幢白色建築物。在相模灣的陡峭的山崖斜面上,有這樣一幢二層的別墅。從別墅大門到主人自己修建的道路上有一個岔道,一直連接到縣裡的公路上。公路被樹木遮蓋住,基本看不到。
走到大門前,慎吾放下了手裡的行李袋。他左右看了看,在確定沒有人、也沒有車後,在門前蹲了下去。發現門的下方還夾著一張茶色的小紙條。
慎吾慢慢地點了點頭。
從上次來到現在沒有人來過這裡。如果開過門的話,紙條會掉在地上。這辦法雖然簡單卻非常有效。
慎吾把手伸到工作服褲子的口袋裡,拿出了備用鑰匙。打開大門,把行李袋運進了屋子裡。他把背在肩上的帆布包放在了走廊上,又出門確認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才返回來。推上門後,他把門從裡面反鎖上了。
脫了鞋,提著兩個袋子上了二樓。走到樓梯盡頭時,左右各有一扇門。兩扇門都是關著的。放下袋子後,慎吾打開了帆布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小塑膠箱子。
他先走向左邊的門,試著轉了一下門鎖。之後又用力轉了轉,鎖得很緊。慎吾換了只手拿箱子,把箱子裡纏著的天線拉出幾公分,然後按了一下箱子中間的按鈕。
「喀嚷」一聲,門打開了。
是一間書房。從寬闊的玻璃窗向外看,能看到遼闊的海面,一張桌子靠著窗戶左面的牆放著。正對桌子的牆裡嵌著一個書架,屋子中間有一張大的工作桌。
慎吾把帆布包和行李袋都搬進了屋子,然後走向了工作桌。
桌子上有一台RICARDO生產的16位制個人電腦,以這台電腦為中心,還有幾台電腦也放在桌上。在電腦主機的左邊有一個綠色的運行燈一直閃爍著,顯示器上有幾行字:

1987年12月28日10點36分07秒
最早收到的信號:148.22MHZ
最早收到的信號:436.85MHZ
最早收到的信號:162.27MHZ
處理信號中……完成
確定類型
要求:2號門解鎖
允許
任務完畢:正常
Ready

慎吾確認了顯示器的顯示後,用戴著手套的手在鍵盤上輸入了四個字母:

TEST

硬碟上的存取顯示燈滅了後,過了一會,顯示器上出現了這樣的文字:

主機:正常
硬碟:正常
MODEM:正常
TRANSCEIVER:正常
音效卡:正常
一號門:鎖定(鑰匙優先)
二號門:解鎖中(電磁鎖)
三號門:解鎖中(電磁鎖)
聲音感測器:中止
震動感測器:中止
鍵盤輸入:允許
現階段:0
Ready

「好孩子。」
慎吾對著電腦說,所有的裝置運行都很正常。他從帆布包裡拿出了一瓶啤酒,拉開拉環,對著電腦舉了舉,「乾杯!」電腦沒有回應。慎吾苦笑了一下,喝了口啤酒。
「要做一個強者。」
父親寫的字在頭腦中浮現了一下又消失了。雖然幾乎不成字形了,但卻是很有力的文字,是用盡力量寫出的話。
「我是一個軟弱的人。是沒有堅持到最後的人。但是慎吾你不一樣,你一定要堅持到最後。」
慎吾一口氣喝光了啤酒。
在瀨戶內海發現金條後,慎吾向母親問起了關於十九年前的那件事。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從抽屜的最裡面拿出了三本日記。這幾本日記,慎吾不知讀了多少遍。計劃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形成的。
花了一個星期制定計劃,之後開始各種準備。在山形研究所的單身宿舍裡,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程序的設計。
為了製造出適合計劃的機種,他還對電腦進行了改裝。當然主機上的號碼已經被他銷毀了。
「你可要像宇宙飛船那樣精確的計算啊!」
慎吾對著電腦小聲嘀咕著。
把喝完的啤酒瓶放回了帆布包,走到了鍵盤前。
輸入了開三號門的命令。門的另一面響起了「喀嚓」地開鎖聲。
門的編號是慎吾隨便決定的。一號代表大門,二號代表書房的門,三號代表對面臥室的門。把原來的鎖換成電磁鎖,就可以透過電腦來控制門的開關了。
接著,他又通過鍵盤輸入了運行震動感測器和聲音感測器的命令。確認了顯示器上的回應後,慎吾拿起帆布包和行李袋走向臥室。
門是開著的。屋裡有兩張床,兩張床的中間放著一張桌子。這張桌子上也有一台電腦。把東西放在床旁邊,他轉身回到門那裡,慢慢地關上了門。「喀嚓」,門被鎖上了。
為了檢驗裝置,慎吾握住把手轉了轉,鎖上的門一動都不動。
深深地吸了口氣後,慎吾握住把手用力擰來擰去。
突然,整個房間裡響起了嘀嘀的電子音,然後從電腦的擴音器傳來了一個女聲:「警報,警報。」
是一個甜美、溫柔的女聲。
「在房間裡請不要造成過大的震動。如果繼續施加震動的話,床下和房頂牆壁裡設置的塑膠炸彈將會爆炸。警報。請不要施加震動。」
「明白了,阿斯卡。」
慎吾一邊笑著一邊回頭看了看電腦。聲音是由聲音感測器製造的合成音。這東西有時會發出奇怪的聲音,非常可愛。慎吾給她取了個名字叫阿斯卡,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意思。因為在實驗合成音時,旁邊放著的漫畫雜誌裡的人物就叫阿斯卡。
「阿斯卡?」慎吾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沒有回答,他又大了點聲叫。
「阿斯卡。」
電腦還是沒有反應。這次慎吾用力喊了一聲。
「阿斯卡!」發出大聲以後,突然傳來了阿斯卡的回話。
「在房間裡請不要大聲說話。如果繼續大聲說話,床下和房頂牆壁裡設置的塑膠炸彈將會爆炸。警報。請保持安靜。」
慎吾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走到床鋪旁邊,拿起了剛才放在了這裡的包,然後走到了房間的角落裡。靠著牆的地方,立著一台冰箱。冰箱上有一台微波爐和燒開水用的壺。
慎吾打開冰箱,裡面什麼都沒有。他把行李袋打開,掏出裡面的東西裝進冰箱,主要是罐頭和一些微波食品。還有一大箱即溶果汁飲料和茶包、一小箱巧克力塊和一大袋花生。除此之外,還有五箱冷凍披薩。
他還在冰箱上的開水壺旁邊,並排著放上了一套湯勺、叉子和一個馬克杯。
聽裝可樂的箱子被他放在了冰箱旁邊,接著他把換洗用的內衣、睡衣、睡袍疊成一疊放在了床上。
慎吾從行李袋的底層拿出了四條毛巾,然後打開了帆布包,又從裡面拿出了兩卷衛生紙和洗漱用具。
懷裡抱著這些東西,他打開了冰箱對面的門。
那裡是一個浴室。毛巾掛在了牆上的架子上,下面放上了衛生紙。不用說,洗漱用具放在了洗臉池上。
拉開厚厚的窗簾,看到結實的板子密密實實地釘死了窗戶。因為板子是釘在第二層窗簾上面的,所以從外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自然的。即使有人路過也只能看到掛著窗簾的窗戶而已。
從浴室出來後,慎吾回到了臥室,他把空的行李袋折好放回帆布包。又從帆布包裡拿出了剛才那個小塑膠箱子,抽出天線,按下按鈕。確認門鎖開了後,慎吾又回頭巡視了一遍臥室。
「好好做!」
他對電腦說了一句,就拿著帆布包離開了臥室,關上門後又進了書房。用鍵盤打了「START」幾個字母。顯示器滅了一下,然後顯示出這樣的內容:

1987年12月28日11點16分22秒
一號門:鎖(電磁鎖)
二號門:鎖(電磁鎖)
三號門:鎖(電磁鎖)
聲音感測器:工作中
震動感測器:工作中
鍵盤輸入:不允許
現階段:1

慎吾背起了帆布包。
「拜託了,阿斯卡。」
說完,他走出了房間。門關上時,電磁鎖上鎖的聲音輕輕地響了一下。

##3

對葛原兼介來說,1988年2月1日應該是非常棒的一天。至少到半程為止它確實是最棒的。
今天是星期一,因為是國中的建校紀念日,所以從昨天開始學校連休。本來連休就是一件讓人非常高興的事,今天對兼介來說還有一件大事。
那就是終於可以見到阿斯卡了。
阿斯卡是遊戲高手,對兼介來說她就像神一樣。
這三個多月,每天晚上他都在擺弄GAMES。GAMES是一個電腦通信網路,把電腦和電話線用一個叫MODEM的神奇的小箱子連在一起。運行通信軟體程序,然後執行特定的幾個步驟,在電腦顯示器就會出現:

***WELCOMETOGAMES***

這幾個字,這是GAMES的主人歡迎兼介的訊息。
和PV-VAN與ASCII-NET不同的是,GAMES是名副其實的可以在遊戲中暢遊的專業通信網路。
歡迎的訊息出現後,會出現一個選擇菜單,通過選擇就可以體驗豐富多彩的遊戲王國了。如果在市面上購買出售的遊戲,就可以得到遊戲攻略的提示;而且要是在網路上預訂的話,還可以郵購到各種遊戲。
除了這些,「GAMES」還有很多有趣的功能:供會員自由發表意見「BBS」;可以一對一單獨聊天的「郵件」,還有可以找正在玩遊戲的會員一起「聊天」。感覺就像是房間裡的電腦為自己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窗。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參加GAMES自己的原創遊戲。這裡一共有二十五個項目。也就是說,有二十五道門可供選擇,進入其中任何一個房間,都可以選擇這一天要玩的遊戲。每個房間裡都有名字,兼介最喜歡參加的是一個叫「阿斯卡的秘密寶藏」的遊戲。
這是一個新近剛剛添加上去的遊戲。每個玩家都能成為遊戲的主人公,一面打倒處處阻礙自己的敵人,一面尋找深藏於底下的阿斯卡的寶藏。有時玩家也要互相戰鬥。
申請參加遊戲的時候,兼介有了一個新名字——「兼」,這名字是遊戲的主人阿斯卡給他取的。遊戲開始的時候,兼只是一名旅行者的身份,在救下一名被強盜打劫的小姑娘後,從一個莫名其妙的老太婆那裡得到了一張地圖。這是一張撕壞了的地圖的其中一半,上面有一些奇怪的暗號。後來兼在打倒了一個從山上突然衝出來的黑熊後,又從它的肚子裡取出了一把青銅劍,這把劍上竟然刻著和地圖暗號一樣的奇怪符號。這個發現讓兼介興奮得跳了起來。
這個遊戲他已經玩了快兩個月了。就在不久前,兼介已經找出了藏於地下的阿斯卡的王冠。可是令人驚奇的是,遊戲到這裡並沒有結束。在他拿到王冠的一瞬間竟然收到了從遊戲主人那裡直接給他發來的訊息。
「勇士兼!你的威名將永遠為人們傳誦。我將賜予你『NIGHT』的稱號。」
顯示器上出現了一行文字,接著告訴兼介:

將贈與你真的阿斯卡的王冠。

「真的?」
兼介看到後眼睛馬上亮了起來,趕忙敲動鍵盤輸入了「真的王冠是說是真實的王冠嗎?」幾個字。遊戲主人回答道:「是可以拿到手裡的真的王冠哦。雖然不會大到可以戴在頭上,而且王冠上面的玉石也是玻璃製的,但是確實是漂亮的、亮閃閃的王冠哦。」
2月1日,也就是今天,兼介將得到那個真正的王冠。王冠的授予也完全是GAMES的風格,既不是透過郵寄的方式,也不是去某一個地方去取,而是有一個專門的儀式。
上午九點,葛原兼介出門了。
他肩上背著的包裡裝著一個小型攜帶式電腦和一個數據轉換器。路上他還要在幾個地點直接跟阿斯卡進行聯絡。
「因為要你來的地方有點遠,所以請你記得帶交通費哦。還有在路上打公用電話的零錢也不要忘哦。」
兼介從昨天開始就興奮得睡不著覺,把遊戲帶到現實世界還是第一次經歷。他準備了很多十元和五元的零錢,還把花剩下的壓歲錢都放到了錢包裡。還有五萬多。有這麼多的話,環遊日本也沒問題了吧。
「唉?你這是去哪裡啊?」家裡的保姆問正在穿鞋的兼介。
「出去一下。」
兼介只是說了一句就走了,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去哪裡了。再說,即使想告訴的話,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去什麼地方。真是太棒了!感覺自己真的成為遊戲中的主人公。好,這就出發去冒險了!

##4

最初的聯絡地點是在東京站。阿斯卡指示第一次聯絡會跟他在東京站聯繫。
看到丸內南出口的電話亭,兼介飛奔了過去。因為是用電腦通信,所以在電話亭就很方便。
拿出攜帶式電腦,連上數據轉換器。轉換器和MODEM的作用是一樣的,是電話與電腦連接的必要設備。如果纏著爸爸要,一般的東西爸爸都會給他買的。特別是電腦方面的東西,爸爸更是從沒拒絕過他。兼介把電腦調成通信狀態後,向公用電話裡投入了十元硬幣。撥號到GAMES的主人那裡,把話筒裝到轉換器上。
他按照要求輸入了自己的ID和密碼後,電腦螢幕上再次出現了跟平常一樣的歡迎界面。
「真好,太好了。」兼介自言自語道。
要跟阿斯卡直接聯絡需要在菜單上選擇「聊天」項。事先被告知的阿斯卡的ID正在待機中的名單裡。兼介輕輕咬咬牙,輸入了對方的ID。
「啊,是兼,等你好久了。」
顯示器螢幕上出現了阿斯卡的回答。兼介對著電腦微笑了起來。他不知道阿斯卡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年齡以及從事的職業。兼介只是感覺對方像一個在外國電影中經常出現的神秘間諜那樣的人物。
「兼,你現在在哪裡?」
兼介拚命地敲著鍵盤。阿斯卡打字的速度很快。兼介拚命地打字也還不及他速度的一半。有時進行漢字轉換會比較費事,這會讓兼介覺得很生氣。
「東京站。東京站南口的公用電話亭。」
「沒忘了帶軟盤吧。」
「當然。那裡面有拿到王冠時的密碼。還有昨天你給我的文件。」
「好。那些是絕對有用的。沒有的話,我就不能判定你是不是真的葛原兼介了。」
「3.5英寸軟盤。我一直用它。」
「國中二年級是嗎?」
「對。今年四月升三年級。」
「厲害,我像你這麼大時,可不能這麼熟練地操作電腦。」
兼介不自覺地臉紅了,暗自慶幸還好阿斯卡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
「好,那我們馬上開始遊戲吧。準備好了嗎?」
「是的,隨時都可以。」
「我現在指引你到一個地方,可是具體位置你必須自己找。」
「很遠的地方嗎?」
「可能要坐電車。不過放心,不會讓你跑到九州去的。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到那裡坐特快,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這是第一個提示。」
「特快,一個半小時……」
兼介向上翻了翻眼睛。他對地理不太擅長,應該帶上地圖來的。
「請從下面的話中找出你要去的地方。你最好記一下。」
兼介馬上拿出了記事本。
「好了,準備好了。」
「川端康成抓到了一隻兔子,切掉了它的尾巴。把它的一隻耳朵切了下來,當尾巴。」
「……」
兼介不由得咽了口氣。這個好難……這樣就能知道去的地方了嗎?兼介認真地記著顯示器上的提示。「好了嗎?」
「好了,不過沒什麼信心答對。」
「那你要努力哦。魔可是被授予了『NIGHT』的稱號啊。這樣的問題可是只要幾下就能解決好的哦。」
「答出來的話,接下來怎麼辦呢?」
「三十分鐘後,你再跟我聯絡。猜錯了的話就糟了哦。猜不出來也是一樣的結果。明白了嗎?」「好。三十分鐘後再聯絡。」
聯絡結束了。
兼介返回到了GAMES的菜單,選擇了「退出」選項。兼介一邊把電腦和轉換器收回包裡,一邊拚命地想這道題的答案。
川端康成抓到了一隻兔子,切掉了它的尾巴……這說的是什麼呢?要去的地方需要坐一個半小時的特快。川端康成?
他確定了一下時間,現在是十點零五分。下次的聯絡時間是十點三十五分。
開始的十分鐘一轉眼就過去了。沒有一點頭緒。他坐在車站內的長凳上,狠狠地盯著記事本上的字。可是還是不明所以。兼介咬著嘴唇,看著周圍,會不會哪裡有提示呢?
川端康成,川端康成……
目光停在了一個綠色的窗口上。
對了。從那裡可以拿到時刻表。時刻表上有地圖,還有站名。
兼介提起包背上,向綠色的窗口走去。打開厚厚的時刻表,看著索引地圖。
一個半小時。特快的話,要一個半小時。
可是一個半小時大約是多遠的距離呢?光看地圖還是想不出來。
唉?等等!兼介抬起了頭。
這裡是東京站。只查那些從這裡出發的特快列車就行了。
從東京出發的有山手線、京濱東北線、中央線、總武線、東海道本線、橫須賀線。其中是特快列車的只有總武線和東海道本線。
先看時刻表的東海道本線。只看特快。
「……舞女」兼介不經意地念了出來。
連接著伊東線的特快裡有一趟列車叫「舞女」。川端康成正是寫了《伊豆的舞女》。
「就是這個!」
一定就是這個,兼介非常自信。下面,找出距離東京一個半小時路程的地方就行了。
舞女一號列車早八點從東京站出發。一個半小時的話是九點半。九點半這趟車到……網代?九點三十一分到達網代站。
這個和兔子有什麼關係呢?
「川端康成抓到了一隻兔子,切掉了它的尾巴。把它的一隻耳朵切了下來,當尾巴。」
切掉兔子(usagi)的尾巴。兔子(usagi),usa……
馬上兼介又把目光轉回到時刻表。
「usami(宇佐美)!」
兼介叫了一聲,慌忙看了一下四周。站在旁邊有個中年男人正在看著他。
網代的下一站是一個叫宇佐美的地方。是宇佐美。切掉兔子(usagi)的尾巴,也就是把最後gi去掉,剩下usa。耳朵是(mimi),—只耳朵是mi,當尾巴,就是把gi換成mi。合在一起正好是usami,宇佐美。坐特快舞女號去宇佐美——這就是答案。兼介看了看表。十點半。還有五分鐘。太好了,搞定!
兼介重新拿起了包,離開綠色的窗口,直奔電話亭。自己感到十分滿意。
連上GAMES,向阿斯卡發出了請求。
「呀,兼。」
「阿斯卡,我找到答案了。」
「好,是什麼呢?」
「坐特快舞女號去宇佐美。」
「真棒!太好了。真不愧是兼啊!對,那裡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你這就出發吧。現在出發應該可以趕上第十一班車。在宇佐美下車後,在站前再跟我聯絡一次。這次是長途電話,別忘了準備零錢。最好買張電話卡。」
「好,明白了。」
跟阿斯卡結束對話,收拾好電腦後,兼介精神抖擻地再次走向了綠色窗口。

##5

到宇佐美時是十二點三十六分。
「唉?」出站後,兼介一邊注視著周圍,一邊小聲嘀咕。總覺得自己來過這個地方似的。
是一個鄉下的小城市。從出站口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個廣場,那裡也是公車站。矮矮的土建築物,住宿的招牌,摘橘子的海報,覺得這裡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
兼介是遵照阿斯卡的指示來到這裡的。以前根本沒到過什麼宇佐美。可是,感覺看到過這樣的景色……
他輕輕聳了聳肩。在候車室的角落裡,他發現一個綠色的公用電話,就向它走了過去。從包裡拿出電腦和轉換器,打開開關後把電話卡插進了進去,然後進入GAMES,請求對話。
「看來電車很準時啊。」
「我到了。」
「累了嗎?」
「不,沒有。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從這裡開始要走路了。」
「請給我提示。」
「好,這次的提示也是檢驗你是不是真正的葛原兼介的測試哦。」
「真正的我?」兼介緊盯著電腦的液晶顯示器,「真正的?是怎麼回事?」
「現在,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啊。又不能把『阿斯卡的王冠』交給別人啊。」
「啊,這樣啊。」
「現在你在宇佐美,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葛原兼介。現在的你也許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代理人什麼的。」
「是我啊。葛原兼介。我帶來了軟盤,不是什麼代理人。」
「你是一個人來的吧?」
「是。」
「好。如果你真的是葛原兼介,那麼下面我提的問題你應該很輕鬆就能回答出來。如果是代理人的話,這些問題應該回答不出來。」
兼介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問題呢?
「明白了,我已經準備好記事本了。」
「倒退回兩個夏天,兼的家在哪裡呢?」
「什麼?」
兼介的眼睛開始發光。倒退回兩個夏天?
抬起頭,他看了看自己周圍。注視著廣場對面的景色。
「兼,你還在嗎?」
「是,我在。」
「知道你要去的地方了嗎?」
「對不起,可以等我一下嗎?」
「有什麼問題嗎?」
「不,想看看車站外面而已。總感覺有點怪。」
「好,我等你。去看吧。」
兼介把電腦和電話放在原地,向車站外走去,看了一圈外面的景色。
這是一個三面環山的車站。只有車站的正對面沒有山。對面是海,有一個海濱浴場。山上連綿著橘子園。見過,我見過這裡……
「倒退回兩個夏天,兼介的家在哪裡呢?」
兩個夏天。也就說前年的夏天。國中一年級的夏天。對,來過這裡。但是不是坐電車,而是開車來的。是爸爸的車。還有媽媽以及和貴子。和貴子是比自己大一歲的表姐,是個愛拍馬屁的、令人討厭的傢伙。
因為當時是坐車所以沒注意到。他們說是去伊東,記得說的是伊東。不過一定是這裡。就是這個地方。
兼介的家……是指當時住的別墅。
可是,兼介皺起了眉。反應過來後回到了車站。裡面的一名工作人員,正在遠處看他的電腦。
可是,阿斯卡為什麼會知道一年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呢?太不可思議了。兼介感覺好像進入了魔幻世界……兼介再次走向鍵盤。
「對不起,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太好了。你能想起來,我很高興。」
「阿斯卡,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前年來過這裡呢?」
「是啊,為什麼呢,也許我們認識吧。」
認識的人?兼介想了一下。啊啊……接著點了點頭。
「是間宮先生嗎?」
「哦,為什麼猜我是間宮呢?」
「那是因為前年和爸爸一起來間宮先生的別墅玩了啊。兼介的家就是間宮先生的別墅啊。」
「我是誰,你就先期待著吧。可能是間宮也可能是別的人。那,現在你知道要去的地方了吧。」
「間宮先生的別墅嗎?」
「對,就是那裡。現在我可以確認你就是葛原兼介了。可以安心地在別墅裡等著迎接你了。」
啊,太好了。兼介臉上閃現出興奮的光芒。
「那,這麼說阿斯卡在別墅裡囉。我去那裡的話就能見到你吧。」
「對,可是別墅是上了鎖的。你身上並沒有鑰匙。要怎麼進來呢?」
「不知道。」
「開始是三隻手,然後是兩個手指,最後一隻手。」
「……」
兼介看著螢幕。
「是問題嗎?」
「對,趁著還沒有消失趕快記下來吧。」
兼介馬上忙著把內容記在記事本上。
「寫完了。」
「好,希望你能成功。我也期待著和你見面啊。」
「等一下,這是開別墅門的鑰匙嗎?」
「對,如果無論如何都進不去的話,三點的時候再聯絡我吧。」
「明白了。」
聯絡結束了。
「……」
兼介又看了看記事本。到底是什麼東西,完全看不明白。
算了,先這樣吧。
兼介重新振作起精神,把電腦和轉換器裝回包裡。拔出電話卡,塞進屁股口袋裡。
「那是什麼?」
後面傳來了一句話。回頭一看是一個車站工作人員站在那裡。
「沒什麼。」
兼介搖搖頭,出了車站。他確認了一下時間。快到十二點五十分了。離聯絡時間三點大約還有兩個小時。
兼介出了車站向左轉沿著路向前走。感覺還記得路。到了前面向右一轉就能出海濱浴場。墨綠色的山峰就會出現在眼前了。
「阿斯卡是不是就是間宮先生呢?」
兼介一邊走一邊想,「如果是在別墅裡,那一定就是別墅主人間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很失望。間宮是祖父公司裡的人,聽說他地位很高,甚至比爸爸的地位還要高,跟祖父關係很好。有時也來到家裡跟爸爸談事情,有時還一起吃飯,所以認得他。爸爸跟他說我是個電腦狂,他聽了好像還很高興。
要是個再年輕一點的人就好了。
兼介以為會是個什麼大學生之類的人呢。那樣比較好。間宮甚至比爸爸的年齡還要大。
但是,兼介又一轉念。「可能是間宮,也可能是別的人。」阿斯卡是這樣說的。會不會是讓人大吃一驚的人呢?一定是這樣的!
因為那可是製作「阿斯卡寶藏」的人啊。那麼令人興奮的遊戲,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玩。到現在還意猶未盡呢。
兼介一面沿著縣裡的公路走,一面欣賞路邊的風光。路兩旁排列著買旅遊紀念品和魚乾的店,對面就是山了。
沿著公路走一會,就進入一條小路。從這開始上坡,農家院越來越少了。
雖然不是很陡的坡,但是裝著電腦的背包還是深深陷到肩裡。走了大約十五分鐘後看到了第一座別墅。這裡別墅的數量並不多。間宮先生說過,是因為這裡比較安靜所以才買了下來。別墅之間都建得比較遠。
兼介回想著前年夏天的情景,想著那座別墅好像很遠。那時都是坐車,去別墅時也是坐車,到海邊時也是坐車。坐車的話一下就到了,但是走的話就要走很久。
兼介身上穿著夾克,走著走著就出汗了。可要是脫了夾克消消汗,也許又會覺得有點冷。伊豆的天氣太好了,如果是在北方,現在穿夾克可能還覺得冷呢。
間宮先生的別墅坐落在比較高的地方。寬闊的道路旁邊豎著寫有「間宮」的小牌子。從這開始就是窄的細沙路。房子在路的盡頭。
旁邊是綠色的森林,沿著細沙路走了一會,突然出現了大片的草坪。白色的雙層別墅就在草坪的對面。再往後就是懸崖,下面就是廣闊的海洋。
兼介還是決定先想開鎖的事,再去看海。
站在樓的前面,可以看到建築物的全貌。一層、二層的窗戶都掛著窗簾。兼介想,窗簾會不會動呢,阿斯卡應該就在裡面在看著我。
只要一想到這些,兼介就興奮地頭腦發熱。剛要叫一聲阿斯卡,兼介突然想起來,這是違反規則的,要先找到鑰匙。他走向大門,試著轉了轉把手,果然是鎖著的。
開始是三隻手,然後是兩個手指,最後一隻手。
鑰匙藏在哪裡呢?三隻手……
巡視了一下周圍。大門上沒有手,建築物上也沒有手。兼介看著大門的屋簷。
這個能叫「手」嗎?
不,開始是三隻,「三」才是問題。
草坪中間有一棵大樹。兼介看了看向四處伸展的樹枝,接著把包放下,走到樹下。鑰匙會不會懸在樹枝上呢?兼介用力找著,但好像沒有那樣的東西。
三隻手,兩個手指,一隻手。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兩隻手,十個手指,不明白……
兼介又沿著屋子巡視了一圓。一邊走一邊注意觀察了四周。牆上,窗戶,地面,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有個安全出口,他也試著擰了一下把手。沒錯,門也鎖著。把耳朵放在門上也只能聽到一種馬達似的聲音。
從屋子的後面可以看到海。風和日麗,一望無際的碧藍色海洋向地平線延伸著。眼前明明還是綠色,可是隨著一層層海浪,又會變成濃烈的暗藍色。白色的船掀起一道道漣漪,在海面上畫出一道道柔軟的線條來。
看了一週,但是忘了注意手和手指的事了。兼介「嘭」地坐回到了門前的地上。
在這裡輸掉是最不甘心的了。還有一步就到了。什麼三點的聯絡,才不用呢。兼介又把包裡的記事本找了出來。
「開始是三隻手,然後是兩個手指,最後一隻手。」
等一下,兼介回頭看了看大門。門旁有對講機。
這是不是暗號呢?
馬上站了起來,按下了上面的按鈕,把嘴對上麥克風。
說完,擰了一下把手。
「不行啊。」
把手一點都不動。不是暗號。
「混蛋……」兼介死死地瞪著門。阿斯卡一定聽到我的聲音了。一定在呵呵地嘲笑我。
兼介握起了拳頭,準備去打門。可是他沒有真的打上去,打上去的話,只會讓阿斯卡笑得更開心,所以拳頭打在了自己的左手裡。
兼介看了看拳頭。
「開始是三隻手。」
兼介反覆看著拳頭和門。然後展開拳頭,伸出了食指,看著手指,然後讓手指在門上滑行。手指滑出了門停在了對講機的按鈕上。
「下面是兩個手指!」
兼介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嘿嘿嘿,笑聲從鼻子裡傳了出來。兼介深吸了一口氣,站在了門的正前方。握上拳,敲了三下門,然後按了兩下按鈕,最後又敲了一下門。
「喀嚓」一聲,開鎖的聲音,從把手那裡傳了出來。兼介咬了一下嘴唇,轉了一下把手。
「開了!」
把手一下就轉了起來,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唉?」
兼介透過門看看了裡面。他覺得阿斯卡一定會站在門裡的。
他以為是阿斯卡在裡面接受了他的暗號才把門打開的。可是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是開了門馬上回到屋裡去了嗎?
「你好。」兼介衝著裡面說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你好,是我,葛原兼介。」
這次他把聲音稍微放大了點,還是沒有人回應。
斜著頭,兼介把放在腳下的包提了起來,走進門,然後把門關上。
「你在哪裡?我可以進來嗎?」
沒聲音。
兼介脫掉鞋子。進到客廳,探頭探腦地看著。沒人。
「阿斯卡。」
進到了起居室後,看了一眼廚房。還有裡面的日式房間。哪裡都沒人。他覺得有點不安了。
「你在哪裡,在哪裡啊?」
回到客廳後,兼介上樓了。二樓有兩個房間。想進書房看看,可是發現門鎖著。
對面是臥室。那扇門沒有鎖。
「啊,是這裡……」,兼介一瞬間明白了。原來兩張床中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電腦,而且螢幕是亮著的。
「阿斯卡。」
可奇怪的是,這間房子裡也沒有人。兼介把包放在床上,審視了一下整個房間。跟前年來時,有點變化。在浴室的門旁多了一個冰箱。以前沒有這東西。
「阿斯卡。」
又喊了一次。還是沒有聲音。去看了看浴室。沒人。
然後看了一下對面那扇門,那個書房。只有那裡上著鎖。一定在那裡。
這也是要敲三次門嗎?可是門上沒有對講機。
正在這時,兩張床中間放著的電腦裡發出了「嘀嘀」的聲音。兼介吃了一驚,看向那裡。螢幕上顯示出像旋渦一樣的東西。是螢幕保護用的旋渦圖案。顏色從藍到綠,又從綠到黃,最後變成紅色。
兼介走到床中間,看著螢幕。
旋渦消失後,出現了文字:

歡迎光臨,兼介!我是阿斯卡。

更令人吃驚的是,在顯示出文字的同時,從電腦揚聲器裡傳出了女孩子的聲音。
「歡迎光臨,兼!我是阿斯卡。」
「……」
正在吃驚的時候,電腦又說話了。說的話,同時也在螢幕上顯示出來。
「終於來到這裡了。你很棒。一直開著門,不冷嗎?只有這間屋子裡有暖氣。能幫我關上門嗎?」
兼介睜大著眼睛,向門走去。關上後,電腦又說話了。
「謝謝。」
總覺得這聲音有點奇怪,而且發音很慢。可是很明顯是個女人的聲音。
「那我們來做最後的測試。你帶軟盤來了吧。」
「是的。」
兼介回答完後,趕忙在鍵盤上輸入了「是」。
「跟我說話沒關係的。當然了,鍵盤輸入也可以,我說話時,你就跟我一樣吧。」
「你能聽到嗎?」
「當然。」
「你就是那個阿斯卡嗎?」
「對啊,很驚訝嗎?」
「為什麼……唉,你在哪裡呢?」
「我不就在這裡嗎?」
「可是……」
「你覺得電腦應該是不會說話的,對嗎?」
「不,也不是……」
兼介沒辦法相信現在看到的東西。他在跟一台電腦說話。
說話時他才發現,電腦回話時有一點慢,大約要經過一次呼吸的時間後,電腦才能回答他的話。
「阿斯卡,你不是人嗎?」
「我看起來像什麼呢?」
「電腦。」
「不對。」
「不對?」
「我是程序。一個叫阿斯卡的程序。」
「……」
兼介覺得像科幻小說裡描寫的一樣。這種事情只能在科幻電影裡才可以看到。
「你是女孩子?」
「誰知道呢,我自己也不知道。程式設計者給了我這個聲音。程序是沒有性別之分的。請先讓我測試一下吧。這是最後一個測試,測試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葛原兼介。請把帶來的軟盤插人電腦。」「啊,是。」
兼介把放在床上的包拿過來,從裡面拿出了軟盤,然後插到了電腦的軟碟機裡。
軟碟機上的顯示燈反覆亮了幾下,然後滅了。
「確認完畢。謝謝。」
兼介終於忍不住說出了一直以來心裡的疑問:「為什麼你知道我的事,還知道我來過間宮先生的別墅的事呢?是間宮先生製造了你嗎?」
「我的資料庫裡有很多關於你的資料。這個程序是為你設計的。」
「為我?」
「對。設計『阿斯卡的寶藏』也是為了把你叫到這裡。」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所謂阿斯卡的寶藏就是指你葛原兼介。」
「……」
「你是我的道具。通過你我可以拿到非常美妙的寶藏。以你的性命做交換,我將從你的祖父那裡取得一筆巨款。」
「什麼?」
兼介皺著眉看著電腦。電腦則用和剛才完全一樣的語氣對他說:
「你現在已經被綁架了。」

##6

RICARDO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三代社長武藤為明的家在市中心的赤坂。高牆和鐵門圍成的七百坪(註:一坪約合3.305平方公尺。)土地上到處都是草坪和樹木。在東西兩邊各有一棟房屋。西面的略大,東面的比較小。西面住的是武藤為明社長,東面住的是女兒和女婿一家。
間宮富士夫當晚八點多時來到了武藤的家。因為武藤為明社長叫他來一起吃晚餐。
「告訴久高,間宮到了。」
當間宮走過起居室時,聽到武藤社長對他的夫人照枝這樣說。武藤社長先對間宮說了一聲「是別人送的」,然後給間宮的酒杯裡倒入了紅酒。
「我想讓葛原一起來,沒事吧。」
武藤問道。
間宮點著頭說:「當然。」
葛原久高是武藤為明的女婿。武藤有一個女兒叫苑子,她的丈夫就是葛原。現在是RICARDO的總經理,兼任光機部部長和營業部部長。葛原住在對面的那棟樓裡。
「您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吧,跟葛原部長也有關係嗎?」間宮問,武藤嘴裡含著酒,點頭應了一聲「嗯」。
「我——」
剛一開始說,眼光就離開了酒杯,看著間宮,頓了一下,說:「你覺得我老了嗎?」
「……」
間宮沒說話,只是注視著武藤。確實七十八歲的老人不能說年輕了。梳理得很整齊的頭髮幾近花白。可是從臉上來看只有五十幾歲,臉頰和額頭都沒有鬆弛。一週兩次去附近的游泳池游泳。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說外面有三個女人在受他「照顧」。
「怎麼樣,怎麼想就怎麼說吧。」
「是誰說了社長老了的話嗎?」
「別人怎麼說都沒關係。」
「那我的意見也就沒什麼必要了啊。」武藤笑了出來。
「你不一樣。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從年輕人的角度看,我都老了。社長比我大兩輪。可是我並不覺得您已經老了。」
間宮說得很實在,武藤輕輕一笑。
「為什麼問這個呢?」
武藤搖了搖頭,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前一陣子,大夫說我的身體完全健康。」
「那是最好的消息啊。」
「這裡有問題啊。」武藤指著自己的頭說。
「這裡?」
「腦袋啊。」
間宮笑了。
「我可看不出來您已經糊塗了。」
「幸運的是現在沒時間糊塗罷了。不是糊塗,最近總覺得自己變得軟弱了。」
「軟弱?」
「嗯,有時年輕人說的事,我都不能理解。」
「社長要按照十幾歲的人的思想來想問題,可是很難啊。」
「不用完全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可是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就不好了。RICARDO的工作團隊中也包括那些人嘛。」
「最近稍微休息一下吧。」
武藤搖搖頭說:「不用。」
「我要準備準備。」
「……準備,是什麼?」
「可能還要過一陣子,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讓賢。是說那以後的事。」
「……」
「你覺得現在光機部和OA部的關係怎麼樣?」
間宮點點頭,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間宮是RICARDO中央研究所的所長,是OA部的總負責人。讓葛原久高同席原來是有用意的。
最近光機部和OA部的關係有點緊張。這幾年,OA部的銷售業績連續增加了十一二個百分點,可是RICARDO原來的照相機生產部門業績卻沒見增長。早在三年前OA部就超過了光機部。
其實也並沒有爭吵,只是這兩個部門的競爭意識確實是在某種程度上發展成了一種對立意識。光機部有著自己的驕傲,RICARDO公司就是靠生產照相機發跡的;而OA部則是公司的新貴,現在也是公司裡最風光的。光機部對現在OA部的地位懷著怎麼樣的心情也就很好理解了。
「能不能幫幫葛原?」
武藤說完後看著間宮。又像是因為自己的話想到了葛原,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門口。
「真晚,喂!」他高聲叫人。
保姆走了過來,也對間宮點點頭。
「久高還沒來嗎?」
「剛才我去叫了一次,說是兼介少爺還沒回來什麼的……」
「兼介?」武藤靠在沙發裡的身體挺了起來,「兼介出了什麼事了嗎?」
「嗯,就是出去了後一直都沒回來……小姐正在到處打電話找。」
武藤皺起了眉頭。
葛原兼介是武藤的孫子。武藤社長溺愛孫子的事,全公司盡人皆知。連年初的訓示裡都會出現兼介在學校裡的成績。
「沒回來,不知道去哪裡了嗎?」
保姆正要回答時,聽到屋外面有人聲,把頭轉了過去。葛原久高走了進來。
「我來晚了,很抱歉。」
後面的話是對間宮說的。
「兼介回來了嗎?」武藤問。
葛原苦笑著搖了搖頭。
「只有我太太在那吵。估計是在哪裡玩,忘了時間吧。」
「已經快九點了呀。」
「可是已經上國中二年級了……」
「去哪裡了?」
「沒說,好像上午就出去了。」
「他說了今天學校休息吧。」
「對,今天是學校的創立紀念日。」
「問了他的好朋友沒有?」
「她現在在打電話。別擔心。對不起,她太誇張了……」
葛原說著,苦笑的臉望向了間宮。間宮慢慢地點了一下頭。武藤則仍皺著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三個人一同走向飯廳。來電話的時候,正好是所有人都剛好入座的時候。
「嗯,有一個奇怪的電話……」
保姆把無線電話拿給了武藤。
「奇怪的電話,什麼事?」
「對方是個女的,說話聲音很奇怪。說是要跟您談談兼介的事」
「拿來。」武藤搶似的從保姆手裡奪過了電話。
「喂喂,我是武藤。」
武藤接過電話準備把聽筒放到耳旁的一瞬,臉色變了。他吃驚地望著聽筒,然後再次把聽筒拿到了耳邊,皺著眉頭聽對方說話。
間宮和葛原不自覺地對視了一下。
「你怎麼回事,好好說話,你在開玩笑嗎?」
間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在武藤不妙的語氣裡感到一種不祥的預感。
「什麼!說什麼蠢話,什麼程序在電話裡說話?兼介的事是怎麼回事?」
間宮走到了武藤的旁邊。武藤感覺到後,也把聽筒拿過去一點讓間宮也能聽得到。
間宮把耳朵湊了過去。聽到了一個聲調很怪的女聲。
「您的孫子,現在在我這裡。」
「什麼?!」武藤大聲地說,看著間宮。
間宮想,一定是合成音,是由電腦合成的人工聲音。
「我重複一遍。葛原兼介在我這裡。你不可以報警。」
「喂,你開什麼玩笑!你到底是誰?」
「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是電腦程序。為綁架葛原兼介而製作的電腦程序。」
「你在說什麼蠢話……兼介在嗎?」
「他在我的控制下。」
間宮注視著武藤手裡的無線電話。
綁架了兼介……
間宮全神貫注地聽著聽筒裡傳來的合成音。對這個聲音沒有任何印象。
當然不會有人擁有合成的聲音。可是通常合成的聲音裡都會有自己的聲音模型。把人的聲音分解為周長數和波形,然後以這些為數據合成聲音。
這個聲音造得很自然。雖然語調和聲調裡多少有點奇怪的地方,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製造這聲音的系統相當優秀。
葛原也走到了兩個人旁邊。
「怎麼了?兼介怎麼了?」
葛原一臉不安地問道。
武藤沒有理他,繼續追問:「兼介現在在哪裡?」
「我不能回答。您要遵從我的要求,不可以報警。」
「讓兼介接電話。」
「他現在在睡覺。如果想聽他的聲音的話,下次給您機會。」
「才不信你的話,聽著,開玩笑也要……」
「您只能相信,如果您不遵從我的要求,我不能保證您孫子的安全。」
「怎麼會,開什麼玩笑……什麼要求?」
「請準備十億元。」
「……你說什麼?」
武藤睜大了眼睛。間宮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句話。葛原張大了嘴凝視著武藤。
「十億。再說一遍,不可以報警。警察參與將不會進行交易。下次再聯絡。」
「不許你開玩笑。聽見沒?兼介要是……喂!喂喂,喂喂……」
武藤拿開了聽筒,看著間宮和葛原。
「掛斷了……」
武藤像是拿著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把電話拿給兩個人看。
「父親,等等。」
葛原接起了電話,顫抖著開始撥號。
「啊,是我。兼介回來了嗎?是嗎?……不,沒。好了,知道了。」
只說了這些就掛了電話。看著武藤搖了搖頭。
「怎麼會……」武藤小聲地嘟嚷著。
間宮閉上了眼睛。二十年前的記憶,再次重現在腦海中。
1968年9月9日,慎吾被綁架的時候,生駒洋一郎是在工廠裡接到的消息。當時是夫人千賀子打來的電話,那個時候他也在場。
「騙子,一定是騙人的。」
武藤為明又自言自語道。

##7

兼介想著,這一定也是遊戲,是一個無比逼真的遊戲。
躺在睡床上,轉過頭,看了看電腦。螢幕還是老樣子。
已經是晚上了。望著窗戶上的窗簾。窗簾的另一面沒有玻璃,已經被板子封死,像是為了不讓罪犯逃跑一樣。
也試著大喊求助了,可是阿斯卡卻開始發出了警告:「危險,危險。在房間裡請不要大聲說話。如果繼續大聲說話的話,床下和房頂牆壁裡設置的塑膠炸彈將會爆炸。警報。請保持安靜。」
那時,兼介真的害怕了。屋子的門鎖上了。是阿斯卡鎖的。進來的時候,阿斯卡先讓他把門關上。那是為了把門鎖上。
也用力擰了把手。還大力敲過門。然後,阿斯卡又發出了警報。
毫無辦法。
也就是,這次是徹底被人設計了,就和「阿斯卡的寶藏」裡的地牢一樣。在遊戲裡,可以利用在地牢裡的怪獸的力量逃出去。而這間房子裡沒有怪獸,只有阿斯卡和冰箱裡的食物。
「聽到了嗎?阿斯卡。」
兼介在床上保持著仰臥的姿勢試對著電腦說。電腦沒有回音。
好像已經不能跟阿斯卡對話了。
「兼介,話就說到這裡吧。從現在開始我會保持沉默。我裡面還有很多遊戲,如果覺得沒意思的話可以玩。記得要吃飯。」
說完這些,阿斯卡就沒聲音了。在那之後,只有大喊和砸門時才會聽到阿斯卡的警告。
「怎麼才能逃出去呢?」
兼介想著辦法。想拆掉窗戶上的板子,果然又傳來阿斯卡的警告。浴室裡窗子的情況也是一樣。
喝了可樂,吃了巧克力,肚子倒是不餓。
按照阿斯卡說的,試著敲了電腦的鍵盤,果然出現了菜單,裡面有四個遊戲。一個即時處理的射擊遊戲,還有三個是冒險遊戲。
真的被綁架了嗎?
兼介還在考慮著這個問題。確實覺得很害怕。被困在這裡已經好久了。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這和在電視上看到的綁架案相差太遠了。通常被囚禁的人質都是被綁架犯拿手槍指著的。這裡沒有持槍的罪犯。只有阿斯卡。雖然阿斯卡發出了會發生爆炸的警告,但她既沒打自己也沒有綁著自己。
比電視上的人質待遇好——兼介決定讓自己這麼想。雖然很害怕,但是比被打好多了。
「嘀嘀」,電腦開始響了。兼介一下子坐了起來。
「兼。」
「是。」
兼介一邊回答,一邊坐到了電腦前。
「吃飯了嗎?」
「吃了巧克力。」
「只吃了巧克力嗎?」
「因為肚子不怎麼餓。」
「不好好吃飯可不行啊。如果你回到祖父那裡的時候瘦下來的話,多可憐啊。」
「阿斯卡,我在這要待多久?」
「待到你祖父付錢為止。」
兼介吞了一下口水。
「見到我祖父了嗎?」
「給他打了電話,談了一下。」
「他會付的吧?爺爺一定會付錢的。」
「一定會付吧。」
「阿斯卡,求你了。我什麼都不會說,你的事,別墅的事,我都不說,放我出去吧。」
兼介雙手抓住了電腦螢幕。螢幕毫無反應。
「有什麼話想跟你爺爺說嗎?」
「想說的話?」
「我把你說的話錄音,然後給你祖父聽。你祖父還不大相信你已經被綁架了,所以一定要給他聽一下你的聲音。」
「啊……那說什麼呢?」
「大聲喊『救我』是最好的。『爺爺,救我!』」
「要喊嗎?」
「是的。」
兼介又看了看屋子四周。
「可是要是大聲喊的話,不是會爆炸嗎?」
「現在沒關係。只有這一會開關會關掉。那好了,我開始錄音,你喊吧。」
兼介輕輕點了點頭。
他想搏一下……如果是炸彈開關關掉的話,門也……兼介站了起來,拚命向門跑去。抓住把手,開始用力地擰。
突然,「嘀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兼介嚇了一跳,鬆開了手。
「危險,危險。在房間裡請不要造成過大的震動。如果繼續施加震動的話,床下和房頂牆壁裡設置的塑膠炸彈將會爆炸。警報。請不要施加震動。」
兼介回頭看著電腦。
「我只是說可以喊,但沒有說可以施加振動。炸彈並不是恐嚇你,是真的設好了的。如果重複幾次,即使不像剛才那麼大的震動,計時器就會打開。我不想殺你。可是如果你想逃跑的話,我只能使用炸彈了。請不要讓我這樣做。」
「……」
兼介閉上了眼睛。眼淚從閉著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兼,你在聽嗎?」
「嗯……」
「你在哭嗎?」
「……」
「不用喊也行,和你爺爺說幾句話吧。當然你不可以說出你現在的地點。」
兼介坐在電腦前說。已經是哭聲了。喉嚨裡的啜泣想忍也忍不住。
「爺爺,救命……我好害怕,救我……」
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過了一會,阿斯卡說話了。
「謝謝。非常好的留言。你祖父一定會來救你的吧。那,就說到這裡吧。」
兼介抬起頭說:「啊,等等……等等……」
「什麼事?」
「再跟我說說話吧。」
「對不起,非常抱歉,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們再聊吧。今天就先到這裡。」
「可是,阿斯卡,我……阿斯卡,阿斯卡……」
電腦已經沒有了聲音。
兼介用雙手蓋住了臉。用力掙了幾下眼皮,按下了鍵盤上的恢復鍵。
螢幕上出現了菜單。選擇了一款名叫「love,success」的遊戲。是一款看能不能約到女孩子,測試戀愛運氣、戀愛技巧的遊戲。女孩子的名字裡,沒有阿斯卡。

##8

馬場守恆把車停在了位於赤坂高台的武藤為明的住所附近,他看了一下手錶。
五點二十二分了啊——
天還沒亮。在車子前面,一直環繞著屋子的石牆在這裡中斷,面前是一個通往後門的柵門。門前有一盞昏暗的街燈。路上只有這一點光亮。路的對面是神社的土牆。土牆裡樹木叢生,無法判斷出神社的具體位置。道路和土牆都像是結上了冰一樣,冷得讓人懷疑是否已經到了零下幾度。
馬場使了個眼色,一名部下下了車,向著前方走去,窺視著屋子對著的路,然後向這邊舉起了手。
「走!」馬場對留下的三名部下小聲地說。
所有的人都下了車。冷空氣從領子鑽進來,馬場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走到柵門,按下了對講機上的按鈕。
「是。」
女人的聲音,好像正在等著他們來一樣。
「我是警察。」
「請等一下。」
馬場向站在大路上放哨的部下使了個眼色。門被打開,神色慌張的女子低著頭說:「您辛苦了。」
「打擾了。」說著,人已經走過柵門。接著部下們也一個接一個走了進來。馬場對正要關門的女子說:「還有一個人,把車開走後過來。」
「啊……」
她慌張地把半個身子探了出去。馬場直接從石子路上走向住所。屋子的後門開著,裡面有三個人,有男有女。
確認了馬場的身份後,三個人分別向馬場低頭行了禮。馬場從懷裡拿出了警察手冊。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馬場守恆。對不起,請恕我免去客套話,可以先讓我進去嗎?」
「請進……對不起,這麼晚了還讓您過來。」
說首,年紀稍大的女人擺上了拖鞋。
對著感覺很抱歉的婦人,馬場搖了搖頭。這家屋子裡很溫暖。
「不用介意。能把我帶到有電話的房間裡嗎?」
「啊,好的。」
跟著婦人走過廚房旁邊的走廊,從飯廳進了起居室。屋子裡有兩個男人站著等著馬場他們。馬場猜年齡大一點的是武藤為明,上前遞上名片鞠了一躬。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特殊搜查組的馬場守恆。」
「我是武藤,這麼晚,辛苦您了。」
武藤用兩手接過了名片。
「在您後面的是葛原久高。」
武藤正要介紹家人,被馬場抬手制止了。
「能讓我先看看電話嗎?要記錄罪犯的來電,必須在電話上做些準備。」
「啊……是啊。電話在這裡。」
武藤指了指自己旁邊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部無線電話。
「啊,應該有母機吧。」
馬場對著後面說。婦人說了聲「是」,低下了頭。馬場給部下使了一個眼色,其中兩個人就跟著婦人出去了。
馬場被讓到沙發上坐下,武藤重新給他介紹了家人。
屋裡有六名男女。主人武藤和夫人照枝。被綁架的人質兼介的父母——久高和苑子。保姆森三代子。只有最後一個人不是家人。
「間宮先生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馬場問到剛被介紹的間宮富士夫。他有五十幾歲吧。拿到的名片上寫著RICARDO股份有限公司OA部部長兼中央研究所所長。
「因為我被邀請來吃飯。」

間宮說完後,低下了眼。
武藤社長接過話說:「電話剛打來的時候,間宮和久高,不,和葛原在一起準備吃飯。」
「啊,然後就一直這樣了?」
「對,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
馬場點了點頭。
這裡還有一處住宅。葛原一家住在那邊。那裡有一名叫丹下伸江的保姆。考慮到罪犯有可能也打電話到了葛原那裡,馬場派了兩個部下去了那邊。
「那麼可以從開始跟我說一下經過嗎?」馬場用雙手指揉了揉太陽穴,點了點頭。
「在八點四十分到五十分的時候,大約是這個時間。」
「是罪犯打來的電話嗎?」
「對,保姆接的電話,然後轉給了我。」
馬場回頭看了看森三代子。
「開始是你接的電話嗎?」
三代子稍微彎了彎腰,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中閃爍的滿是恐懼。
「對方說什麼了?」
「就是……說是找武藤,談兼介的事……」
「就說想說兼介的事,就讓武藤先生接電話嗎?你能準確地記得她說的話嗎?」
「準確……嗯,是女人的聲音,有點怪的聲音。」
馬場從警察手冊中抬起頭來看著三代子。
「女人?打電話的是女人嗎?」
「是的,嗯……聲音非常怪。」
「啊,警察先生,」武藤插了句話,「是個合成的女聲,電腦合成的。」
「……」
馬場回頭又看了看武藤。
「說話的方式很不自然,是合成音。打來的電話,是通過電腦製造的合成音在說話。」
「……電腦?」馬場皺起了眉。
「可能,」站在暖爐旁的間宮開口說了一句,「應該是使用了聲音讀取的裝置。在聲源上加工上女人的聲音。」
「等一下,」馬場衝著間宮抬了抬手,「聽不懂,聲音讀取,什麼東西?那是什麼?」
「您知道聲音應答系統嗎?」
「……不知道。」
「火車座位的預約服務,是通過按鈕式電話機完成的,您知道嗎?」
「預約服務……啊,知道。」
「按下按鈕就可以預約,但是回復的時候是聲音。那就是聲音應答系統,也叫做ARS。那個系統是用合成的人類聲音,透過電腦來回復的。因為合成聲音要有聲源,而儲存聲音的地方就叫做聲音讀取器。」
馬場的眼睛不自覺地眨了一下。
聲音讀取?電腦?這人在說什麼呢——
「等,等一下。你是說電腦的聲音把兼介綁架了嗎?」
「正是如此。」間宮說。
馬場回頭又看了看武藤。武藤也看著他,點了點頭。
馬場一瞬間有種「這些人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的感覺。綁架犯用什麼電腦聲音,聽都沒聽過。銀行員利用電腦盜取客戶金錢的事倒有可能。可是,這不是綁架案嗎?……
輕輕吐了口氣,重新打起精什,嗎場再次展開詢問。
「嗯……電腦的聲音說什麼了?武藤先生,是您接的電話吧。」
「是的,她說我孫子在她那裡,說自己是為了綁架兼介而設計的程序,如果想要回孫子就要準備十億日圓。」
「十億?」
馬場睜大了眼睛。
「是的,還說不可以報警……」
「拜託了!」葛原苑子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請幫幫兼介。那孩子才上國二。求您了……拜託!
「苑子。」
武藤從中間插話進來,阻止了女兒繼續說下去。葛原久高在她的旁邊閉上了眼睛。
「夫人,請交給我們吧。我一定會把您的兒子救出來。」說完後又對著武藤說,「他是說十億嗎?」
「是的,簡直就是胡說嘛。十億這麼大的金額,怎麼會說有就有的?」
「爸爸……」,苑子抬起了頭,「您會付的吧,會幫我們付的吧?那是兼介啊!您不會見死不救吧?」
「閉嘴!」武藤喊了出來,「誰說見死不救了?怎麼能讓兼介死?那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可是,十億……」
「十億元能那麼容易弄到嗎?」
「應該有的,爸爸,別說十億,二十億都有的!」
「苑子,你給我冷靜點。這不是付不付錢的問題。讓我們拿出十億,明顯是蓄意的行為。罪犯也知道贖金十億是胡來。他是故意招惹我們,讓我們生氣。」
「什麼胡來啊!罪犯可是真讓我們付啊。不是什麼開玩笑!兼介已經被抓走了呀!如果是故意找碴,會綁架孩子嗎?」
馬場舉起了手。
「夫人,請您冷靜一下。我理解您現在的心情。我們一定會把兼介安全地救出來的,所以請您冷靜下來。」
「……」
一名部下走到馬場跟前,「準備好了。」
馬場看了一下起居室對面。餐桌上反追蹤電話和錄音裝置都已經安好了。馬場對部下點了點頭。看著部下返回到桌旁,馬場回過頭又對著武藤他們說:「如果有電話打進來的話,等我們發出信號後,再慢慢地拿起聽筒。想查明罪犯的位置,進行反追蹤的話需要通要有足夠的時間才行,所以請儘量延長通話時間。」
武藤點了點頭。
馬場換了個問題。
「兼介被綁架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那個……」武藤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嗎?」
「嗯,聽說上午就離開家了。」
「昨天上午嗎?」
「是的。」
「大約幾點?」
馬場把臉朝向了苑子。苑子咬著嘴唇。
「我出門去了。伸江,她是我們的保姆,是她把兼介送出去的。」
「那時候是早上幾點,您知道嗎?」
「她說是大約九點……」
「九點。上學的話已經遲到了啊。」
「今天是學校的創立紀念日,所以放假。」
「哦,放假啊?那去哪裡了?」
「……」
苑子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
「他沒說嗎?」
「……是的。」
她用手裡拿的手絹蒙住了臉。沒出聲就這樣待了一會。
「他有沒有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約定呢?」
「我問了一下……」苑子還是用手絹蒙著臉,悶悶地說,「我給所有能想到的他的朋友都打了電話,都說沒有跟他約出去玩。誰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苑子哽咽著。
馬場又把目光移向了葛原久高。
「那您知道什麼線索嗎?」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我和我妻子早上一起出門買東西了,她說有東西要買。和兼介一起吃的早餐,他一直看著電視,我們沒說話。」
「你在讀報紙。」苑子說。
葛原回問她:「你說什麼?」
「你在讀報紙。早上能跟你說什麼話啊,你早上吃飯時一直讀報紙。」
「跟那沒關係吧,這事。」
「是呀……沒關係吧。」
「……」
葛原皺著眉頭看著苑子。
馬場開口的時候——突然,電話鈴響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餐桌。
馬場站起來對部下使了個眼色。

##9

間宮富士夫不知道為什麼胸口悶得厲害。
電話鈴一直響。餐廳裡的警察用新安的臨時電話進行了兩三次通話,然後馬場向武藤發出暗號。間宮離開暖爐坐到沙發上。
武藤伸手去拿無線電話。他的手顫抖得厲害。
「……喂,我是武藤。」
「是武藤為明先生,對吧。」
就是那個聲音。合成的女聲。大家都全神貫注地想聽清聽筒裡傳來的聲音。聲音很清楚。
「兼介,兼介怎麼樣了?」
「十億日圓準備得怎麼樣了?」
「你讓兼介接電話,不然我們怎麼知道兼介是不是在你那裡?要是在的話就讓我聽聽他的聲音。」
「讓他和你說話。如果確認他在我手上,你就可以滿足我們的要求了是嗎?」
「如果聽不到他聲音的話絕對不行。讓我聽……」。
苑子一下子奪過話筒。
「求你了,把兼介還給我們!求求你了!我們什麼都可以做。我們付錢,把兼介還給我們!」
「是兼介的母親嗎?我不適合做有感情的對話。請讓武藤為明接電話。」
苑子咬住嘴唇。武藤從她手裡拿過話筒。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已經說過了。我是為了綁架葛原兼介而被專門製造出來的電腦程序。」
「胡說,不可能。喂,你在聽嗎?你不想好好談談嗎?必須要談才行啊!」
「我正在談啊。還沒有得到答案。如果讓你聽到你孫子的聲音你是不是就能答應我的要求呢?」
「我先聽到了再說!」
「那我就讓你孫子說話。」
「嗯?」武藤揚了揚眉毛,望向間宮,剛好和他四目相對。
這時,聽筒那邊傳來了抽泣聲。有人在哭。
「爺爺!」
「兼介!喂,是兼介嗎?」
「爺爺,救我……我好害怕,救救我……」
「兼介!我是爺爺。你現在在哪?有沒有受傷?喂,不要哭,快回答我——啊,喂!喂!」
武藤對著話筒拚命喊。電話掛斷了,警察那邊的行動也明瞭了。苑子握著話筒開始哭泣。
間宮看到警察一直拿著臨時電話。
「島山?是世田谷的島山對吧。是島山的哪裡呢?」警察對著話筒說。
兼介求救的聲音一直在間宮耳邊迴響。雖然只從聽筒裡傳來微弱的聲音,間宮也可以肯定那是兼介的聲音。
「間宮。」
聽到有人叫他,間宮回過頭,看見馬場站在那裡。
「想請教一下。」
間宮站起身,跟著馬場走進餐廳。
「剛才有人說到島山,你知道犯人的藏身之處嗎?」
馬場皺著眉搖了。
「只知道在島山,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但是應該在那附近,是嗎?」
「是的。啊不,我想問的是,剛才的電話你也聽到了吧?」
「是的。」
馬場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是間宮的名片。
「間宮,你對電腦也很了解吧。」
「……嗯,還可以吧。」
「警察先生,間宮對電腦了不了解這還用問嗎?他是我們公司OA部產品開發的奠基人,是開創日本半導體研究的領軍人物之一。」
「啊,剛才實在是……」
馬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間宮搖了搖頭。
「你曾說過語音應答系統吧。」
「是的。」
「也就是說,剛才的電話是一個計算機打給武藤先生的。」
「是的。」
「是什麼樣的計算機呢?」
「什麼樣的?」
「比如說是國家鐵路系統用的那種機器嗎?」
「不,沒有那麼大。應該是那種個人電腦。」
「電腦?就是商場裡面賣的那種嗎?」
「嗯,是的。商場裡面也有,大型的文具店裡面也賣。」
「可是,那種語音應答系統應該是個了不得的東西吧!」
「你說的了不得是指通用計算機或者大型計算機吧。從剛才的電話來判斷,應該不是那樣的機器。」
「嗯,但是,一般人肯定不會用什麼語音應答系統啊。」
「說的是。罪犯很可能掌握著尖端的電腦技術。」
「很可能?就是也有可能不掌握了?」
「是的。如果有設備,只要掌握了操作方法,即使對計算機一無所知的人也能使用。」
馬場不作聲了,好像在認真體味間宮的話。許久,他終於用筆記本的一角撫了一下臉頰,長嘆一聲:「我這樣的外行真是完全搞不清楚了,計算機竟然能和人對話。」
「是啊,不久的將來可能就可以實現人機對話了。」
「不久的將來?」馬場回過頭,「不是將來吧。剛才和武藤先生對話的不就是計算機嗎?」
「嗯。」間宮點點頭。警察被罪犯的把戲騙了。一定是。
「不一樣,警察先生。」
「不一樣?」
「剛才電話裡面和社長通話的不是計算機。」
「……但是,間宮先生,剛才是你這樣說的啊。」
「我的意思是,罪犯是利用計算機合成聲音,然後答覆我們的。」
馬場皺著眉頭。
「不明白……到底哪裡不一樣?」
「現在還沒有完全意義上的語音應答系統。也就是說,雖然可以讓計算機說話,但是還沒有發明出能夠理解人說的話並作出回應的系統。現在的系統只能說,不能聽。因為它沒有一個能理解語言的大腦。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能夠應答的系統。」
「可是剛才它應答了。不僅回答了武藤先生的話,當孩子母親接電話的時候還對她說讓武藤先生接電話——」
間宮輕輕搖頭。
「警察先生,如果罪犯真地完成了這套系統的話他就不用綁架了。那個系統可絕不只值十億日圓,所以那不是計算機給的應答。」
「……」
「我覺得罪犯用的可能是另一個系統。可能罪犯正坐在計算機前面,計算機接在電話上。通過鍵盤輸入的文字經過電腦處理然後變成聲音。如果是這種系統,做起來還是比較簡單的。其實是罪犯直接聽武藤先生的話,然後把回答通過鍵盤輸入。這樣做是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聲音。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對方的回答總是慢半拍了。因為對方正在輸入文字。」
「嗯。」馬場吐了口氣。
「……不是計算機的回答啊。」
「嗯,我覺得不是。從剛才通話來看,只能是這麼一回事。」
馬場不停地搖著頭,然後突然好像發現什麼一樣轉過頭來。
「如果是那樣的話,罪犯一定能熟練地使用鍵盤了。」
間宮點點頭。
「是的,我也這麼想。雖然中間有些空歇,但是和普通的對話差不了多少,所以罪犯能以正常說話的速度,或者更快的速度敲打鍵盤。」
「這麼說來這個綁架犯一定是個很擅長計算機的人了。」
「我也這麼想。可能聲音也是他自己做的。不知道從哪裡弄到的聲音樣本,但是的確是個不錯的發聲裝置。一定是個計算機愛好者,說不定是個行家呢。」
「……」
警察點點頭,卻沒有開口。
好像沒有什麼要說的了,間宮回到了沙發那裡。
武藤社長看著間宮問:「到底是誰能這麼做呢……」
間宮輕輕搖搖頭。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10

馬場守恆想起還有一個人沒有見過。
「我想見丹下伸江。葛原先生是一個人來的嗎?」
葛原點點頭,然後一個人先走了出去。
間宮從身後叫馬場,馬場轉過頭。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啊,是啊,」武藤也站了起來,「讓你待了這麼久,抱歉。」
「不,哪裡,」間宮急忙搖手,然後對著馬場說,「我可以走嗎?」
「當然可以。只是希望您能留下聯絡方式,以後肯定還有事需要向您請教的。」
「今天我在研究所,如果要出去的話一定會告訴別人我的去處的。」
馬場說了聲「拜託了」,並向間宮鞠了一躬。然後催促葛原,離開了房間。
從出口一出來,馬場感覺身體立刻被冰冷的空氣包圍住了。天亮了。在草坪的對面是葛原家的房子。比武藤的房子小一點,但是比較新。二樓有突出來的飄窗。武藤的房子是和式的,葛原家的房子則是西式的。兩人從廚房口進出葛原家,已經潛在那裡的馬場部下出來迎接他們。
「保姆呢?」
「在那邊。」
順著部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年輕女子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如果說森三代子只有24歲,那麼丹下伸江看起來更年輕。
「我們讓她回房間休息,但是她還是很擔心,跟我們說如果有事就叫她,所以就睡到了那……」
馬場點點頭,回頭看葛原。
「把她叫起來吧。」葛原說。
馬場搖搖頭,轉向他的部下。
「事情怎麼樣?」
「問了一下大概的情形,但是沒什麼重要的發現。她說送兼介出門的時候是昨天九點鐘左右。和男主人——」部下用眼睛看了葛原一眼。
「她說夫人是在八點半出門的。送走兩人之後,她就在廚房收拾東西。她聽到門口有聲音就出去看看,剛好兼介要出門。」
「嗯。」
「她問要去哪裡,兼介就說要出去一下就走了。」
「穿什麼衣服出去的?」
「牛仔褲和黃色的毛衣,外面是綠色的外套,嗯,這個——」部下從筆記本裡抽出一張相片,「據說昨天穿的和這身一樣。」
馬場拿起照片。
一張年輕的臉。頭髮有點長,遮住了一半耳朵,大眼睛,下巴有點寬。個子不太髙,手腳都很細,看起來有點弱。
「和媽媽長得好像啊!」馬場想到。
「葛原先生,您看到這身衣服能不能猜到他會去什麼地方?」
葛原表情痛苦地搖了搖頭。
「他一般就是這種打扮。在家裡的時候會脫掉外套。這孩子對外表不是太在意……」
「啊,還有,」部下插嘴道,「聽說他出門的時候還帶了一個大包。」
「大包?」
「是的,一個藍色的大牛仔布包。」部下向葛原點點頭。
「他上學的時候經常拿那個包。裡面好像裝著運動服,有時也放個收錄機什麼的。」
「保姆有沒有說放了什麼?」
部下搖搖頭。
「她說不知道。感覺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兼介已經穿好鞋馬上就要出門了。」
馬場點點頭,重新把目光轉移到相片上,然後又把相片交給了部下。
「把這個給對面的伙伴們也看看。影印一下,每人一張。」
看部下出去了,馬場轉過身朝向葛原。
「能不能讓我看看兼介的房間?」
「請。」
馬場被帶到了二樓。
是一間八張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間,這對於一個國中二年級的學生來說已經夠奢侈的了。窗戶旁邊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散亂地擺放著教科書和筆記本。桌子前面有把椅子,椅背上掛著彩虹圖案的浴巾。書架上也一樣雜亂無章,沒有一本書是站直的。裡面還到處插著漫畫、雜誌和磁帶。
「不好意思……」葛原皺著眉對馬場說。
馬場搖搖頭。
房間裡面只有一處是整齊的。靠右側牆壁那放了一台電腦,放在專用的金屬電腦桌上,只有那上面是整齊的。顯示器旁邊放著迷你書架,書架上都是和電腦相關的書,按照出版日期整齊地排列著。
「他好像只對這東西感興趣。每天從學校回來就坐在電腦前面一動不動。快吃飯的時候也是,怎麼叫都不肯出來。」
「是在打遊戲嗎?」
「是的。主要是遊戲。現在好像電腦通信開始熱起來了——」葛原一邊說一邊朝電腦桌下面看,然後歪著頭在房間到處看。
「怎麼了?」
「把便攜電腦放哪裡了?」
「便攜電腦?」
「就是攜帶式電腦。是我們公司的產品,他死纏爛打要我買的……」
葛原說著說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一下轉過身。
「難道他包裡放的就是攜帶式電腦?」
「……有可能。」
馬場說「等一下」,然後開始仔細觀察電腦桌。他打開抽屜,那裡面也有裝軟盤的塑膠盒,還有三個筆記本。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寫著「阿斯卡的秘密寶藏」,在後面的一頁上面寫著「妖女麥拉姆」,後面還有用小字寫的幾句話:

在遠離塔斯拉城的地方有一個小屋,裡面住著一個女巫。只要給她錢,她就會為你配製各種藥——復活之藥、死亡之藥、迷幻之藥。

馬場「啪啦、啪啦」地翻著筆記,問道:「這是什麼?」
葛原聳了聳肩。
「就是遊戲啊。他好像對冒險遊戲很痴迷。」
「冒險遊戲?」
「您聽說過「龍的請求」嗎?」
「啊,就是那個家用電腦上的……」
「是,就是那個。這些是遊戲攻略的紀錄吧。他只有這個時候才肯用心。」
「嗯,」馬場合上筆記本,目光停在了封面反面兼介寫的三行字上。

2/110AM東京站 CHAT
路費+αPWD的 FDLT
阿斯卡ID:GA880015

「葛原先生,你來看看這個。」
馬場把筆記交給葛原,用手指著那幾行字,唸出聲來:「二月一日上午十點,東京站」——日期就是昨天。如果九點出家門的話,十點到東京站絕對沒有問題。
「……」
葛原一下子從馬場手裡奪過筆記本。
「有很多不明白的符號。CHAT是什麼意思?」
「……就是聊天。」
「聊天?」
「是電腦通信,同時在線的人可以通過文字通話。」
「……你說什麼?」馬場一臉不解地望著葛原。接下來的對話讓他更不明白了。
「你知道什麼是電腦通信嗎?」
「總之,就是透過電話線來進行電腦數據的交換,對吧。」
「是的。數據基本上都是文字。一般情況下,有一個叫做『電腦通信區域網路』的地方,參加者可以連接到區域網路上。通常都是連接到區域網路的主機上進行數據交換的,但是聊天是一種以參加者互相對話的形式進行得通信。」
馬場嘆了口氣。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次事件?綁架犯也好,人質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和計算機有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場又指著下面的地方問:「『PWD的FD』又是什麼意思?」
「PWD可能是密碼的縮寫,經常有人這麼寫。FD就是指軟盤了。」
「密碼的軟盤?」馬場聽了解釋後依然不明所以。
「什麼意思?」
這次葛原也搖頭了。
「不知道。是不是指軟盤裡面存有密碼呢?」
「……」馬場咬住嘴唇。這次真得做好心理準備了。
「你知道LT嗎?」
「這個我知道。這個是攜帶式電腦。兼介拿走的那個是現在的主流機,叫RP-LT104。」
馬場拚命做著記錄,先記下來再慢慢理解。
「那麼阿斯卡ID:GA880015是怎麼回事?」
「阿斯卡應該就是從遊戲『阿斯卡的秘密寶藏』裡來的,具體的就不清楚了。ID是在通訊網路裡面登陸用的,所有的參加者都有一個ID。GA後面的應該就是ID號碼了。」
「這麼說來,兼介也有ID囉。」
「是的,我想可能有好幾個。」
「好幾個?不是每人一個嗎?」
「兼介肯定不只去一個網站。每個網站都要不同的ID登錄。」
「可問題就出在這個阿斯卡的ID上啊。這個——」
聽到樓下有聲響,馬場轉過頭。
「組長!馬場組長!」是部下在叫他。馬場急忙向入口方向跑去。
「怎麼了?」
「電話。罪犯打電話過來了。」
部下在樓下喊道。

##11

馬場回到樓下的時候,武藤和罪犯的通話已經結束了。
「重放一下。」
馬場坐到餐桌前面,從錄音機旁邊拿起耳機戴在頭上。磁帶被倒了回去,一會工夫,裡面傳出了武藤的聲音。
「喂……我是武藤。」
「付十億日圓的事下定決心了嗎?」
正是那個計算機的聲音。
「兼介,讓我再聽一聽兼介的聲音。」
「我已經遵守了約定。這次輪到你了。」
「求你了。求你了……再讓我和兼介說兩句話。」
「再說一遍。你是聽我的話呢,還是想拋棄你的孫子?」
「怎麼會……你也想想看,十億日圓是一筆大數目,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湊齊的。你要現金的話,光搬運就會很費力。」
「我問的是你的決定。那十億日圓你到底想付不想付?」
「……我付。你要多少我都給。但是你能向我保證兼介平安回來嗎?」
「只要你遵守約定,我會保證你孫子的安全。」
「你現在在哪裡?」
「很遺憾,我不能說。」
「但是,你聽著……」
「你聽好。十億日圓不要現金,給我換成鑽石。」
「什麼?……」
「鑽石。從某種程度來講,準備鑽石比現金容易多了。你寫張支票到大的鑽石商那裡訂貨就行了。」「鑽……十億的鑽石?」
「對。但是我要的鑽石是有要求的。我要的是1克拉以上的裸鑽。不要加工過帶托的那種。」
「……為什麼?」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告訴你。當然可別拿假貨糊弄我,我會在收到鑽石後確認是真貨才會把孫子還給你。」
「你……十億日圓的鑽石不是能馬上就準備齊的。」
「那你就快點準備吧。如果準備晚了的話,你就得晚點再見你的孫子了。我再和你聯繫。」
「啊,等一下!喂,等一下……」
磁帶停了。
馬場看見客廳的沙發上,葛原苑子和武藤照枝兩個人抱在一起,卻不見武藤為明的身影。
馬場回過頭看了部下一眼,那名部下馬上心領神會地用手指指上面。
「在書房裡。他說為了準備贖金要用書房裡的電話。沼田跟著去了。」
馬場點點頭。
「也讓我聽聽。」葛原在身後說。馬場遞過耳機示意部下讓他聽。
「進行反向偵查了嗎?」
「不行。只知道還是在島山附近,但是具體的……」
「還是太短了嗎——」
馬場撓撓頭,盯著葛原聽磁帶聽得出神。
十億,用鑽石……
那會是多少呢?想不出來。只知道等值的鑽石可比十億現金的重量和體積都小多了。而且鑽石上面還沒有編號。如果是裸鑽的話,罪犯處理起來也很方便。
但另一方面犯人指定要鑽石也讓他鬆了一口氣。他本來還以為罪犯拿贖金的時候也要通過計算機呢。
以前有過綁架犯要求把贖金存到銀行的帳戶裡,所以當時不得不委託銀行科技部門幫助製造一個程序,以便能迅速抓住從指定帳戶取錢的人。那時多虧了銀行的工作人員徹夜不眠地趕製程序才能迅速抓獲罪犯。
但是那時的罪犯並沒有使用什麼計算機合成的聲音。那個罪犯單純地覺得只要利用銀行的現金服務就可以了,所以命令把錢存進銀行帳戶,他對計算機一無所知。但是這次的罪犯不一樣。
他會合成女人的聲音,還能用與人說話相同的速度打字。據間宮富士夫說應該是計算機方面的專業人士。如果這個罪犯曾經操作過銀行的計算機的話,那麼他是怎麼從銀行把錢取走的自己以後都不知道。真的討厭依賴電腦程序來抓犯人。
所以馬場聽到要鑽石不由得鬆了口氣。如果是鑽石的話,那就和在電腦裡面運行的不知所以的東西不一樣了,至少還能看到東西,用手觸摸。
馬場把手裡的筆記本放到了桌子上。就是那本從兼介房間拿出來的筆記本。他又看了看在封面反面寫下的那三行字。

##12

間宮富士夫一走進中央研究所的房間就馬上叫秘書進來。
「今天的安排中有沒有絕對不能推後的?」
「不能推後的……是指?」
秘書推了一下眼鏡問道。
「除了今天非做不可的事情之外,其他的安排都取消。」
「全部——嗯,為什麼?」
「拜託你了。」
秘書的目光在眼鏡後面閃爍了一下,然後落在了手裡拿的文件夾上,她摸了一下鼻尖。
「從下午開始,在接下來的兩天裡是全像圖系統的第四次會議。麻薩諸塞理工大學的阿依蘭教授也會出席。這個會議也要取消嗎?」
間宮點點頭:「這個會議我去。沒有其他的了吧?」
「不,不是沒有……」
「都給我取消。我就在這裡工作,除了社長和葛原專務的電話外一律不接。啊,可能會有警察的電話,那個可以接進來。」
「警察?」秘書露出驚訝的表情。
間宮揮揮手讓她下去。
等秘書出去之後,間宮拿起電話。是往自己家裡打電話。
「您好,這裡是間宮家。」
「是我。」
「您在哪裡?」
「在研究所。讓你擔心了。」
「昨天的電話太奇怪了。昨天社長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出了點小事,不用擔心。」
「今天你幹什麼?」
「今天應該會回家,不過還不確定。我會再打電話的。」
間宮放下電話,手卻沒有拿開。
「我好害怕,救救我。」兼介的聲音不斷地在間宮腦中迴響。
「不可能,怎麼可能!……」間宮一邊用力回想記憶中的聲音,一邊不停地旋轉著椅子。
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終端。間宮從懷裡取出磁卡插到終端下面的插口裡。
「島山啊……」他小聲說。
終端連接著中心的資料庫。間宮輸入了搜尋人事文件的要求。RICARDO公司所有住在東京都世田谷區的員工和離職人員的名單都被顯示出來。列表上顯示著總人數一共有649人。
太多了。
間宮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他發現了什麼,一下子揚起頭。
島山電話局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來著?
間宮又坐回鍵盤前面,把列表保存了下來。然後從一般文件中調出和NTT有關的內容,輸入調出島山居電話的要求。
「300,305,307?309,326?……?」
島山居電話局管轄範圍內的市內局電話號碼一共有六個。間宮把它們記在桌上的便箋上面,然後回到了人事文件夾。間宮從列表裡面選出有市內局號碼的人。
「七個人?……」
人數意外地少。一共有六個男的和一個女的。
間宮咬了一下食指的指甲,注視了一會顯示器上的文字,然後嘆了口氣,把這些數據列印了出來。
他把列印出來的數據攤在了桌子上。七個人當中有五個是在職員工,兩個離職的人。
間宮查了一下他們所在的部門,然後只畫出應該能熟練掌握電腦的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名離職員工的身上。
這個人叫落合聰二,現年三十四歲,是原來的系統工程師。他在1986年提出辭職。
間宮注視了一會打出來的文字,然後點燃一根菸。待煙燃到一半時,他拿起了內線電話,撥通了系統事業部技術課長的號碼。
「啊,我是間宮。」
「所長您好,有事?……」
「嗯,有點事想請教一下。」
「您說。」
「前年你的部門裡還有個叫落合的工程師吧。落合聰二。」
「落合……是,有。」
「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辭職的?」
「辭職的事嗎?這個……」技術課長說話吞吞吐吐起來。
「是發生什麼事了吧,他還那麼年輕是吧?」
「怎麼說呢,他的人際關係處理得不算太好……」
「比如說?」
「不聽別人勸,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本人還總發牢騷……」
「是他提出辭職的?還是被開除的?」
「不,是協議。」此話好像另有隱情。
「原來如此。有沒有什麼事讓落合對我們心生怨恨呢?」
「怨恨嗎?嗯,那種人可能對什麼都沒有好印象吧。那個落合怎麼了?」
「不,沒什麼。那比如說,落合有沒有可能怨恨社長呢?」
「社長?……怎麼能……那麼……為什麼?」
「沒想起什麼嗎?」
「沒,因為實在看不清那個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造成他辭職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什麼?」
「一次爭吵。」
「爭吵?和誰?」
「嗯……是和我。我發現了他工作上的失誤,可是他想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所以我批評了他。但是他不肯虛心接受,就差往我臉上吐口水了,所以我就忍不住打了他。他還想還手,但是被旁邊的人攔住了。他當時就說要辭職,所以我覺得直接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這個……那個,落合有什麼麻煩事嗎?」
「不不,沒什麼事。」
「但是……」
「不用擔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這個人。多謝。」
「啊,所長。」
間宮放下了話筒。
落合聰二——
有沒有可能是這個人呢?在列表上的七個人當中只有他在RICARDO裡面發生過什麼。
「但是……也……」間宮想。
雖然只是推測,但是罪犯打恐嚇電話時用的設備的確很先進。處理時的速度也顯示出幾乎在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障礙,聲音合成得也非常真實。
能做出這樣一套系統的人會在自己家裡打恐嚇電話嗎?
誰都知道警察會進行反向偵查。反向偵查的技術發展得今非昔比了。事實上,警察只透過一次電話就把目標鎖定在島山了。
如果犯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聲音而利用合成聲音的話,是一定會選擇打電話的地點的。從使用合成聲音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罪犯已經明明白白地預見到警察的存在。被害人通知警察的可能性太高了。
「難道我的判斷錯了?……」間宮望著名單想。
不肯承認自己錯誤的男人——間宮舉手「啪」地彈了一下紙上「落合聰二」的名字。名字下面有電話號碼。間宮伸出手去拿話筒,未到半路又搖搖頭把手縮了回來。
搞不好會妨礙警察的調查。如果罪犯真的是落合聰二的話,那麼打電話將會危及葛原兼介的生命。
「快停下……」間宮閉上眼睛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要再上演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了。我再也不想記起那件事了。」
間宮轉過身,把磁卡從終端的插口上拔了出來。

##13

在調查本部報告完情況之後,馬場守恆帶著一名部下趕往五反田。
「這裡……」
「好像是。」
部下顯得有點失望。
一棟樓建在目黑川和私營鐵路之間,是那裡橫七豎八亂建的建築中的一角。收發室旁邊的告示牌上寫著三樓是「GAMES股份公司」。雖然知道電腦通信網路公司會是個很小的地方,但也決沒想到會小到這個程度。
他們乘電梯到三樓,然後看到最裡面一扇門上寫著公司的名字。按下門旁的門鈴,一個戴著圓眼鏡的女孩子探出頭來。
「有事嗎?」
「GAMES電腦通信網路公司是這裡吧?」馬場說著拿出證件給她看。
「嗯?……你們是警察?」
女孩睜大眼睛看了看馬場,又看了看證件。
「警察先生?你要進行搜查嗎?」
「……是的。」
她好像終於聽明白了,把兩手交叉到胸前。
「我想問幾個問題。」
「來得正好。」
「啊?」馬場吃了一驚。
女孩轉過身叫道:「喂,是警察!」
門被打開了,出來了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
「警察?是你叫的?」他問女孩說。
「怎麼可能?又不是披薩的外賣。怎麼可能是我叫來的?」
她笑眯眯地回過頭:「發生什麼事了?」
「……」
「我想問兩三個問題,打擾了。」
「請!」女孩用上揚的聲調說,並在門口擺好了拖鞋。
裡面只有一個房間,有十張榻榻米大小。其中三面牆前都擺著桌子,上面擺滿了電腦和印表機。顯示器一共有六台,都亮閃閃的,處於工作狀態。房子中間放著另一張桌子,上面擺著書、表格還有宣傳手冊之類的東西。房子裡面就只有剛才出來迎接他們的那兩個人。
「請!」依舊是上揚的聲調,女孩請他們坐下。
馬場環視了一下房子然後坐下。那女孩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馬場正對面。
那個年輕人剛要坐在旁邊,那女孩就對他叫:「茶呢?上茶!」年輕人就往門口的休息室去了。
「不用客氣了。」馬場對年輕人說,女孩卻搖搖頭。
「我也想喝。那個——出什麼事了?」
「啊,只是想調查一下……」馬場一邊說一邊掏出名片,「請問您貴姓?」
「啊,先從自我介紹開始。好好。」她轉過身從後面的藍色塑膠夾裡面取出一張名片。名片上面寫著「宮島治美」和公司的名字,沒有任何頭銜。
「這裡,」馬場看著名片說,「是電腦通信的基地囉?」
「是的。不過我們的業務不只是電腦通信,銷售遊戲軟體也是我們的主要業務。」
「啊,遊戲的……」
「是的,基本上是得到各家軟體公司的代理權後,再按我們自己的途徑銷售。當然我們也有原創的東西。網路是從一年半以前才開始做的。」
「啊,原來如此。那麼現在有多少網路會員呢?」
「規模還很小。嗯——現在大概有一百八十多人吧。」
「一百八十人。是怎麼把他們徵集起來的?」
「在遊戲雜誌上登廣告,或者通過BBS宣傳,再有就是通過媒體了。」
「你說的BBS指的是?……」
「啊呀!」宮島治美打量了一下馬場。
「BulletinBoardService——是『電子公告欄系統』的簡稱。這也是電腦通信網路的一個功能。在這個系統裡面大家都可以寫各種公開訊息,也都可以閱讀這些訊息。」
「啊,原來如此。」
年輕人端來了咖啡。馬場謝過之後,抬頭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兩個人。
「這裡是你們兩位在經營嗎?」
「不是,一共有五個人。還有三個人在營業部。」
「那麼……宮島,你是社長?」
宮島搖搖頭,然後用下巴指了指剛才端咖啡的年輕人。
「就算是他吧!」她對著年輕人笑著說,「拿張名片出來吧。」
年輕人點點頭,從後面的桌子上拿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邊見隼人」。這個名片上面也沒有任何頭銜。
在這個公司裡面,普通員工竟然可以用下巴指使社長,真讓人摸不著頭腦。既然宮島治美用了「算是」這個詞,估計邊見隼人有點靠不住。
「喂,」宮島治美探出身子,「你還沒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邊見社長面無表情地坐到了宮島治美身邊,馬場哭笑不得。」
我想問的是,」馬場翻開筆記本,「問一下ID是GA880015的會員的情況。」
「那不行。」邊見終於開口了。
馬場感到很意外,因為他的口氣是那麼斬釘截鐵。
「不行?」
邊見推了推眼鏡慢慢地點點頭。
「原因有三個。」
「……是什麼?」
「第一,你的這種做法不公平。」
「不公平?什麼意思?」
「治美問你出了什麼事,可是你根本不想回答,想單方面從我們這裡獲得訊息就不公平。第二,會員的訊息是不能公開的,即使你是警察我們也不能告訴你。如果是關於我們的網路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但是如果不得到會員本人的同意,我們是不能說出會員的訊息的。」
馬場點點頭。
「是這樣啊。你說得有道理。當然我也沒有帶搜索票來,只是想請你們幫個忙。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回去取,但是那樣你們也不好看是不是?因為事情很嚴重,所以不能在這裡說。在目前這個階段我能告訴你們的只有這些。能幫我個忙嗎?」
邊見撓撓鼻子。宮島治美笑著戳了一下面見的手臂。
「別浪費時間了,快說第三個原因。要是剛才說了不就行了?」
「啊……」馬場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剛才確實說有三個原因。」
「第三個原因就是,就算我們想幫忙,可是GA880015的詳細情況我們也不知道。」
「不知道?」馬場皺了眉頭,「他不是會員嗎?只要有地址和姓名就可以。其他的事我們來做。」
邊見搖搖頭。
「地址和姓名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馬場笑了,「不知道地址和姓名,那怎麼收會費呢?」
「我們不收會費。」
「你聽好,」馬場盯著邊見說,「我調查過,參加GAMES的入會費是一萬五千日圓,然後還要交一萬八千日圓的年費,對吧。」
邊見還是搖頭。
「你調查的不全面。會員分兩種。」
「兩種?」
「一種是正式會員,另一種是遊客。」
「遊客?……」
「你問的那個ID是GA880015,是以G開頭的。以G開頭的就是遊客會員,遊客是不用繳會費的。」
「等一下。怎麼回事?不收會費,那利潤從哪裡來啊?而且如果那樣的話,大家不都想做正式會員了?」
「遊客是必要的。以遊客方式登陸可以讓他了解一下我們的網路。但是時間限制在二十分鐘,瀏覽的內容也會受到限制。遊客不能像會員一樣隨意地寫入和讀取。也就是說只是讓他體驗一下GAMES的感覺。而且想申請成為會員的人,必須要給系管發郵件申請。這樣的人很多。」
「等一下。什麼是系管?」
「就是系統管理員。也就是這裡的——」,邊見回頭指了指身後的計算機,「也就是指管理主機的我們。如果向我們提出申請,我們會給他發申請表。交了會費以後,我們還會寄出會員ID、臨時密碼和會員證。這樣才能成為正式會員。」
馬場望著電腦顯示器,上面的內容在不停地變化,旁邊的指示燈不停地閃爍。
「那麼所謂的遊客就是一直都沒有申請、一直免費利用資源的人了?」
「也有這樣的人。不過你要找的這個GA880015的情況有點特殊。」
「特殊——」馬場點點頭,「我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我只說了一遍這個ID,可是你們談起他來卻像說一位朋友的事情一樣。請告訴我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呢?」
「因為他在這個網路裡面很出名。」
「有名?」
「嗯,叫阿斯卡的人是大多數。」
「阿斯卡……『阿斯卡的秘密寶藏』?」
邊見轉過臉來:「你聽說過?」
「嗯。是遊戲的名字對吧?」
「是的。那個做出『阿斯卡的秘密寶藏』的就是GA880015。」
「……」
馬場和部下交換了一下眼色。
對,兼介的筆記裡面寫著「阿斯卡ID:GA880015」。
「一個遊客做遊戲程序?」
「是的。這人好像過去在某個軟體公司做過程式設計師。他給管理員發過一封郵件,說有一個遊戲要測試。但是如果名字被人知道了公司那邊就不好交待了,所以一直是匿名投稿,在網路上試運行這個遊戲。」
「……」
「後來他就送來了那個程序。我們試著運行了一下,結果發現意外得好,所以我們就給了他GA880015這個特殊的遊客ID。」
馬場探出身子。
「這個叫阿斯卡的遊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嗯……什麼時候來著?」邊見問宮島治美。
「記得是在去年十月末。剛剛過了三個月。」
「去年十月末……」這麼回事啊,馬場咬了咬牙。
如果是這個阿斯卡綁架了兼介,就是說他從三個月前就開始計劃了——
「我有個請求。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個阿斯卡和你們交流的紀錄。還有如果阿斯卡和其他會員有直接通信,叫什麼來著……叫聊天?如果有聊天記錄能不能讓我看看?」
邊見搖搖頭。他看看宮島治美,治美也聳聳肩。
「必須有搜索票嗎?」
「不是,」宮島治美說,「有搜索票也沒有用。前一陣子我們的主機被駭客攻擊了。」
「……駭客?」
這個詞馬場聽說過,就是指那些非法入侵別人電腦的傢伙。
「這些人很過分,把網路都攪得一塌糊塗。」
「一塌糊塗……」
「損失很大的,」邊見說,「他擅自刪除了文件。要是系統檔案還沒有關係,因為我們有備份,可以修復。可是會員個人的文件沒有備份。現在我們正為這個忙活呢。」
「數據都被刪除了?」
「我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惡劣的駭客呢。」
「那是……什麼時候?」
「昨天,昨天晚上。」邊見嘆了口氣。
「混蛋……」馬場恨得直咬牙。
所有的,全都是計劃好的。從很早以前就計劃好的。
「——我是為了綁架葛原兼介被設計出來的程序。」馬場又想起了那個合成的女聲。
「出了什麼事?」宮島治美又問了一遍,「和入侵我們的駭客有關係嗎?」
馬場搖搖頭站了起來。

14

下午,武藤為明給間宮富士夫打了電話。
「社長!」間宮拿起電話的同時看看了門口。房間裡面只有間宮一個人,秘書也不是愛偷聽電話的人。但還是小心為好。
「間宮,我有話想對你說。」
「是。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
「有一點進展,我正想跟你說呢。你今天有時間嗎?」
「兩點開始有個推不掉的會,之後就沒事了。」
「什麼時候結束?」
「我會儘早結束的,大概需要一個小時。」
「抱歉,把你捲進這樣的事情裡面來。」
「哪裡的話。」
「我等你。」武藤掛斷了電話。
從聲音裡面聽得出來,武藤很疲倦。昨晚能睡得著嗎?間宮可是整晚都沒睡,甚至沒有一點睡意,現在覺得很沒有精神。
會議是兩點開始,四十五分結束的。間宮把阿依蘭教授託付給部下,離開了研究所。
「赤坂。」
間宮對計程車司機說完就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間宮想社長一定和他有著一樣的疑問,那就是為什麼罪犯會綁架葛原兼介。
當然是為了錢。那個合成的聲音說要十億。雖然這個數目有點荒唐,但是間宮覺得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
二十年前——生駒洋一郎曾經付過五千萬贖金。從某種意義來講,那五千萬的價值比現在的十億還要多。這並不是指物價不同了,而是因為那五千萬改變了生駒一生的命運。
罪犯真的只是為了錢嗎?
罪犯綁架了葛原兼介。但是卻指名要求他的祖父武藤為明付贖金。葛原苑子接電話的時候罪犯還說「我不適合有感情的對話」,特地要求武藤來接電話。本來應該向孩子父母提出勒索要求的,卻讓武藤為明來做……
為什麼?
從恐嚇電話由計算機執行這一點看出,罪犯在很早以前就計劃好了,絕不是因為一時衝動。
間宮在外套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張紙。
「落合聰二……」間宮自言自語道。
記錄在人事數據中的這區區幾行數據本想拿給警察看的,判斷他是不是罪犯應該是警察的工作。
他看了一會又把紙塞進了口袋裡。
「暖氣不好使嗎?」司機問。
這時,間宮才發現自己把外套緊緊地裹在了胸前。
「不,還有點熱呢。」間宮對司機說。
到了武藤家,間宮就讓車回去了。他進了門,走進客廳,本來坐在沙發上的武藤見他進來馬上站了起來。
「真抱歉,又把你叫來了。」武藤重複著電話裡說過的話。間宮向武藤身旁的葛原夫婦,以及依舊留在客廳裡的警察行了一個禮。
「不,我原本也想來的。」間宮說著脫下了外套,然後從裡側的口袋裡掏出了那張紙。他把外套交給保姆,然後對馬場說:「我想讓警察先生也聽一聽。」他坐在了武藤身邊的沙發上,在桌上攤開那張紙。
「這是什麼?」武藤把紙拿起來。
「這個人做過我們公司的系統工程師。他是在前年九月離職的,那時他住在南島山。」
「真的嗎?」馬場湊到武藤身邊來,「武藤先生,讓我看一眼。」
馬場睜大眼睛,攤開那張紙。
「這是我從公司人事數據文件裡面調出來的東西。因為聽說罪犯的電話是從島山局轄內打過來的,我就調查了一下。」
「間宮先生,」馬場看著間宮,「你對這個落合聰二有印象嗎?」
間宮搖搖頭。
「沒有。我印象中並沒有見過這個人。只是經過詢問得知,他似乎是與上司發生了爭執才辭職的。據他的上司說,他是個我行我素的人。根據之前的電話我們知道綁架兼介的是個熟悉計算機的人。不過,目前就只有這一點符合。還不能說他就是罪犯。」
「也就是說,你認為罪犯的動機是出於對公司的仇恨?」
「不,我也不知道。」
「但是……」對面的葛原開口了,「我們的員工……不,原來的員工,他還曾經在RICARDO工作過,怎麼能做出這麼惡毒的事——」
這時,客廳裡的電話響了。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電話。現在電話已經由無繩的換成普通電話了。
警察急忙向武藤使眼色。武藤拿起聽筒,然後按下擴音器,好讓屋裡所有的人都能聽到。
「……我是武藤。」
「鑽石準備好了嗎?」
「還沒有,正在準備著。」
「鑽石?……」間宮皺著眉頭看著武藤。
「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因為量大,所以需要花點時間。我已經催了……兼介現在怎麼樣?讓兼介接電話。」
「鑽石準備好了就讓他接。我保證。」
「為什麼現在不行?」
「聽說你孫子是國中二年級的學生。」
「什麼?……」
「你孫子很聰明,他說太多話我就有危險了。你現在是不是按照約定在做我不想知道。」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我是說警察有可能在你那裡。」
「怎麼可能!……我根本沒叫警察。真的,相信我。我不會讓你處於險境的。我保證。」
「我只能相信你了。請你也相信我。那麼,你準備好鑽石以後就去找我下面說的這個人。」
「人?」
「把鑽石給我運過來的人。」
「我去。我去不行嗎?」
「讓我指定的人來。」
「讓我找誰?」
「你公司裡應該有一個叫生駒慎吾的研究員。你去把他叫到你那裡。」
「生駒……」
武藤睜大眼睛看著間宮。間宮不由得咽了口吐沫。
「喂喂,為什麼是生駒慎吾?」
「因為我能認出他。而且生駒慎吾應該最能體會你孫子現在的處境。」
「……」
「再聯繫。」
「啊,等一下。你說讓我找生駒,他……喂喂!喂,喂!」
揚聲器裡傳來了「嘟嘟」聲。武藤握著電話,一臉茫然地看著間宮。
「父親,」葛原說,「生駒慎吾就是那個事件的……」
「……啊!」武藤點點頭。他把聽筒放回原處。
「為什麼要讓那個人運鑽石呢?為什麼——」
葛原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他轉向間宮,「生駒慎吾是你的部下對吧。」
間宮看著葛原說:「是的。」
馬場也走到沙發這邊來。
「生駒慎吾就是那個生駒洋一郎的兒子嗎?」
間宮點點頭。
「這麼說來他就是在1968年曾經被綁架的那個?——」
「對。那時生駒慎吾只有五歲。」
「那麼現在是二十五歲?」
「應該是二十四歲。我記得他生日是在六月份。」
馬場回過頭看了看間宮。
「你對他很了解嘛。」
「我曾經是他父親的部下。當時那個罪犯綁架了孩子讓我們把金條送去的時候,我也和生駒洋一郎一起上的船……」
「哦……是這樣啊。」
所有的人都不作聲了。餐廳裡的警察也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看這屋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兒子也進了RICARDO了?」
「大約兩年前進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在研究所裡實習了。是我叫他過來幫忙的。」
「那他現在也在研究所了。」
「不。」間宮揚起頭看著警察。
「不是嗎?」
「他現在不在日本。」
「……」
「他在加拿大的COLLINS研究所。」
「加拿大?」馬場睜大了眼睛。

##15

在安大略省桑德貝的一個二層的公寓裡,生駒慎吾關掉了電腦的電源。
他看了看表,已經快凌晨一點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走到了窗邊,從厚重的窗簾之間用手摳玻璃上結著的霜。窗外是雪的世界。從昨天上午開始雪一直都沒停。馬路的對面是市民公園。路燈很昏暗,外面好安靜啊。整個城市都被雪淹沒了。外面已經有零下三十幾度了吧。換算成華氏的話,應該是零下二十五度左右。
慎吾拉上窗簾,回到床邊坐下。
「切斷電話線就完了。」他小聲說。
一邊說一邊看了看桌上的電腦。
聽說大雪會壓斷電話線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當時沒想到這一步啊。那樣的話就不得不用無線機了,但是那樣風險太大了。雖然可以將無線控制設在日本的終端,但是慎吾對通信衛星始終懷有顧慮。因為雜音不好處理,而且還有被竊聽的危險。雖然不是聲音信號,不用擔心馬上會被解讀,但是誰又能保證不出意外呢?
他看了看床邊的電話。
武藤社長什麼時候會打電話過來呢?當然,現在應該是睡覺時間。日本現在是2月2日下午四點半。這裡才剛剛到2號。還是睡覺吧。
慎吾鑽進被窩裡。
好累啊。每次都是這樣。因為敲鍵盤的速度要比說話還快。根本不能說太久。持續地緊張啊。
閉上眼睛,大腦卻突然清醒了。突然有點害怕計劃因偶然因素被破壞。自己的計劃只有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才可能被破壞。為了防止意外,慎吾決定算算到底會有多少可能。
一、電話線被雪壓斷了。
二、有小偷進宇佐美的別墅,發現了兼介。
三、設在島山的終端提前被發現。
四、宇佐美或者島山停電,備用電源用盡之後電力還沒有恢復。
五、發生大規模電波干擾。
六、——慎吾嘿嘿地笑了。什麼防止意外,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意外。只不過自己太興奮罷了。
擔心也沒有用。從計算上來說,計劃是完美的。當然計算也有出錯的時候。宇宙飛船的計算應該算是盡善盡美了,但是也有掉下來的時候。
接下來就靠運氣了。
慎吾從床上爬起來,太興奮了。他下床走到廚房,想看看冰箱裡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在氣溫零下三十幾度的地方竟然還有冰箱,真是不可思議。冰箱裡面的溫度比室外還高一些呢。
慎吾拿出牛奶倒進小鍋裡,點了火,然後打開了可可罐,一邊把可可倒入鍋裡,一邊不停地攪拌。
「哦,親愛的,你的家在何方……」他小聲地哼唱著。只是一直不在調上,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還是算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床邊的電話響了。
「……」
慎吾突然緊張起來。他關了火,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向床邊走去。先鑽進被裡,鈴聲一直響,慎吾把頭埋進枕頭裡,然後慢慢地伸出手。他儘量不讓自己張嘴,使聲音聽起來含混不清。
「Hello!」
「慎吾嗎?」
「……」
慎吾看看話筒,是間宮富士夫的聲音。間宮叔叔?……
「喂,慎吾?」
「……喂,哪位?」
「我是間宮,從日本打的電話。你正在睡覺嗎?」
慎吾拿著聽筒,從床上站了起來。
「間宮——間宮叔叔?」
「是的。對不起把你吵醒了。現在你那裡是幾點?」
「嗯……」慎吾看看旁邊的鬧鐘,「一點零五分。」
「凌晨?」
「外面很黑,應該是凌晨。」
「對不起。因為有急事所以不得不給你打電話。」
「急事……」慎吾換了個聲調,「什麼急事?」
「天亮以後能不能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國?」
「什麼?」
「飛機的事我會替你準備的。不用帶什麼行李,總之,快點回來。」
「……等一下。什麼回來……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我媽媽出事了?」
「沒有。不用擔心媽媽。不是那麼回事。說了你也不明白,電話裡面說不清楚。不好意思,你必須馬上回來。我會跟那邊研究所打招呼的。」
「說不清楚?但是……」
「求你了。社長在這裡呢。是武藤社長求你。我現在把電話給他。」
「社長?……」
「生駒,我是武藤。事發突然可能嚇到你了,拜託了。」
「社長……那個……」
「你會幫我吧。請快點回來。求你了,我們需要你。」
「是,我回去……」
「謝謝。間宮會去成田機場接你。他會告訴你事情的原委的。那就拜託你了。」
「是……」
放下電話,慎吾盯著電話聽筒長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間宮叔叔在那裡?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16

辦完航空公司的手續以後,間宮看著筆記上的紀錄回到客廳。
「飛機在明天下午四點五十五分到成田機場。」
「四點五十五分……啊,」武藤看看牆上的表,「這是最早的一班嗎?」
「是的。加拿大航空第401班。」
「要整整一天啊,真是夠遠的……」
「到這裡應該已經是晚上了。」
「嗯。」武藤點點頭,兩手抱在胸前。
「爸爸,您還是睡一覺吧。」葛原對武藤說。葛原看起來也很疲憊。
「是啊……可是要是有電話呢——」
「我接。如果對方一定要您來接的話我去叫您。」
「你們也一直沒睡啊。」武藤看看葛原和苑子。苑子搖搖頭。
「我不睏。我們輪流睡吧。生駒明天晚上才能到呢。既然讓生駒運鑽石,那麼罪犯在那之前也不會有什麼行動的。」苑子筋疲力盡地說。
所有的人都累了。不只因為沒有睡覺,更因為過度的緊張。
罪犯指定生駒慎吾來運鑽石。既然這樣在慎吾來之前是不可能看到兼介回來了。緊張的神經似乎可以放鬆一下了。
「那我先去睡一會,」武藤說完站了起來,「但是來電話的時候一定要叫我起來。」
間宮也站了起來。
「我也告辭了。明天還要去成田。」
「啊,真抱歉,拜託你了。」
走出客廳的時候,武藤對警察說:「拜託了。」
警察們聽了都不作聲,默默地鞠了一躬。這時武藤好像想起了什麼叫住間宮:「啊,我忘了。間宮,你跟我上來一下。我有件東西想給你看。昨天就想讓你看看的。」
「什麼?……」
武藤沒有回答就走了出去。間宮向客廳裡的人行了一禮,也跟了出去。
進了二樓的書房,武藤關上門然後示意間宮坐下。間宮就坐在了武藤的對面。
雖然武藤說有東西要給間宮看,但是並沒有拿什麼東西,只是從桌上拿起菸斗慢慢地點著火,然後嘆著氣吐出一股煙。菸草的香味飄到間宮的鼻子裡。
「罪犯說要鑽石?」間宮先開了口。武藤輕輕點點頭。
「你走後對方打來電話說把十億都換成一克拉以上的裸鑽。」
「……」
「我已經托認識的珠寶商幫我收集了。小塊鑽石到處都是,可是一克拉以上的總價值達十億的鑽石就不那麼容易找了。根據已經收集到的鑽石排下順序,一克拉的鑽石平均每個四百萬左右。」間宮想了想。
「那就需要二百五十個鑽石……」
「如果都是一克拉,大小差不多的話,我問了,可以裝進一個菸盒裡。」
「一個菸盒?」
「是啊,不愧是鑽石啊。一盒就值十億。」
「……」
這正是罪犯想要的。十億的贖金如果是用現金的話,要用好幾個箱子才能裝進去。那樣目標就太大、太危險了。如果是一個菸盒放到衣服口袋裡就行了。
「您在電話裡提到的想對我說的話就是這些嗎?」
「不!」武藤把菸斗放在膝蓋上搖搖頭,「我還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這件事你怎麼看?」
間宮不知道怎麼回答武藤的問題,看來自己和社長想的一樣了。
「那個人事數據裡的男人……叫什麼來著?」
武藤好像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把菸斗放到了桌上。
「……落合聰二。」
「嗯,你認為是這個人綁架了兼介嗎?」
間宮搖搖頭。
「不知道。只不過調查的時候發現這個人罷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
武藤彎下身子靠近間宮,輕聲對他說:「我想聽聽你的真心話。你覺得兼介被綁架和那件事有沒有關係?」
間宮躲開了武藤的目光。
武藤指的那件事間宮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他說的只可能是那件事。就是二十年前生駒慎吾被綁架的那件事。
「都是過去的事了。」間宮怔怔地說。
「結束了?可是你一直都在照顧他的兒子。」
「因為生駒洋一郎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朋友。」
「只是這些?」
「……」
間宮回答不出來,一直沒有開口。因為根本不用回答,武藤也很清楚。
「這次罪犯要鑽石,那次是黃金,多麼相似啊。他還讓生駒慎吾運鑽石,而他就是二十年前的受害者。」
「……」
「就為了錢嗎?就為了鑽石嗎?間宮,我覺得那人是故意在找我的麻煩。」
「我也有同感。好像在故意揭我的傷疤。」
「那麼,」武藤靠近桌子,「那你覺得誰比落合的可能性更大呢?」
「可能性?」間宮抬起頭。
武藤靠近間宮。
「你和長沼榮三有聯繫嗎?」
「長沼……」間宮皺皺眉。
長沼榮三曾經在RICARDO做過總務。去年夏天,他死在瀨戶內海了。聽說他為了打撈生駒洋一郎在二十年前扔到海裡的那七十五公斤黃金不小心被繩子纏住了。
「不,」間宮搖搖頭,「他退休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也沒打過電話。我都不知道他搬到廣島去了。」
「那些金條我早就徹底放棄了。」
「放棄了?但是長沼似乎沒放棄。」
在人們已經逐漸忘記那件事的時候,1970年警察開始對海底進行挖掘。這時距那事件已經過了兩年了。
大家都認為把裝滿金塊的皮包就那麼放著太危險了。說不定就有人會偶然發現它們呢。當然,價值五千萬的黃金本身就有足夠的魅力了。但是進行海底挖掘最重要的原因是出於安全的考慮。黃金被發現的可能性在去年夏天由長沼榮三的死證實了,真是個天大的諷刺。
金條是1968年9月13日午夜零點從阪九渡輪上被扔下來的。根據計算,應該是在北緯三十四度十六分、東經一百三十三度三十三分附近的海域,距香川縣三崎半島大約三公里處。
但是這只是計算罷了。渡輪經常會偏離航線,由於天氣及海面狀況的不同,黃金在午夜零點的地點總不盡相同。
即使瀨戶內海裡有很多小島,航線較窄,但畢竟是海,既定的航線也允許有幾百公尺的偏離。不僅是左右的偏差,前後也會有誤差。在午夜零點通過的那一點只要和計算有五分鐘的偏差,就是一個很遠的距離。實際上為了找回黃金在海圖上圈定的範圍多達幾十坪。
在兩年的時間裡一共進行了二十四次海底挖掘,但都無果而終。最後大家決定放棄了。然而間宮和武藤都不知道長沼榮三直到退休竟不曾放棄過。
「為什麼您認為是長沼?」
「因為他老婆。」
「老婆?……」間宮沒想到武藤會這麼說。
「她說她對長沼做的事一無所知。你認為這可信嗎?長沼退休之後就搬到了廣島,是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而且直到發生事故的三年裡面一直去潛水。你覺得他每天去都不會告訴老婆嗎?」
「但是……」
「只能是這麼回事。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的人除了你我之外就只有長沼榮三了。結果由於被發現的金塊並沒有成為長沼的東西,對於他老婆來說就是同時失去了黃金和丈夫。她這是向我索賠呢。」
「不,但是社長……」間宮搖搖頭,「如果是那樣的話,直接向社長要錢就可以了,沒有必要做這麼大的案子吧。」
「這就是時效的問題了。那個事件已經過了追訴時效了。媒體也進行了頻繁地報導,所以她沒有辦法勒索我。」
「……」間宮吃驚地看著武藤。
他沒想到武藤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時效?——
這話對間宮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當然他也明白時效,但是那並不能給間宮任何安慰。
「與什麼落合相比,長沼老婆的可能性更大。你不覺得嗎?」
「……」
間宮沒作聲,只是搖搖頭。
「我知道。那個恐嚇電話不是合成的聲音嗎?那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而且還要十億。如果有的分,連傻子也會幫忙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讓你幫我調查一下。能不能不動聲色地幫我調查一下長沼的老婆。當然如果讓對方發現就壞了,這關係著兼介的生命。只是我想他老婆可能已經不在廣島了。」
「我去?……」
「我不能去,必須在這裡等電話。警察也一直在旁邊。但是你可以去調查。拜託了。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問題。」
「當然,我也不認為是社長一個人的問題。」
「最可惡的是竟然把兼介牽扯進來。我會付給他贖金的,鑽石也行,什麼都行。但是我絕不允許他對兼介做這樣的事。兼介有什麼錯?」
「……」
間宮想說,「慎吾又有什麼錯呢?」但是沒有說出口。因為這話不應該對武藤社長說,而應該說給自己聽。
二十年了,他一直這樣對自己說。

##17

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馬場守恆一下子坐正了身子。部下正在做反向偵查的準備。坐在沙發上的葛原夫婦一下跳了起來。他們剛才似乎也要睡著了。
「快去通知武藤先生!」
馬場一邊下命令,一邊看了看手錶。
五點十五分——
窗外一片漆黑。
接到部下的暗號馬場戴上耳機,然後向葛原做了個手勢。葛原戰戰兢兢地拿起電話聽筒。
「喂喂……」
「聲音不對。你不是武藤為明。」
「我是葛原,兼介的父親。兼介怎麼樣了?」
「很好,現在正睡著。武藤為明呢?」
「正在睡覺。在臥室裡。」
「那麼就跟你說好了。生駒慎吾在那邊嗎?」
「不,已經叫他了,但是他在加拿大。」
突然,葛原感覺電話好像斷了。
「喂喂!喂喂!」
「他正在回日本的路上吧。」
「是的。現在應該正在飛機上。」
「什麼時候才能到?」
「……應該在今晚。五點左右到成田,然後直接趕到這邊。」
「知道了。鑽石準備好了嗎?」
「那個,今天下午之前……最早也要今天下午才能準備好。」
「知道了。」
「兼介,讓我聽聽兼介的聲音。兼介還好嗎?」
「很好,現在正在睡覺。我再和你聯絡。」
「啊,喂喂!……」
電話斷了。這時武藤衝了進來。
「已經掛了……」
葛原拿起聽筒讓武藤聽。葛原身邊,苑子已經哭出聲來。武藤身後站著穿著睡衣的照枝夫人。
「不行,」部下對馬場說,「時間太短了,不能鎖定目標。」
馬場默默地點點頭。
「剛才說了些什麼?」武藤問葛原。
「問了生駒有沒有到,還有鑽石準備得怎麼樣了……」
武藤望了一眼牆上的鐘。
「在這個時候——」馬場想,「為什麼?」
罪犯為什麼會在五點十五打來電話?他急了嗎?還是因為他把交錢的時間定在了早上。
至少可以說明罪犯現在沒有睡覺。至今為止所有的電話都是在中午或傍晚打來的,只有這次不是。之前他讓苑子夫人叫武藤接電話,但是這次卻沒有。
這些不同到底說明什麼呢?只是為了刺激我們的神經嗎?在睡覺的時候突然打來電話來增加我們的心理負擔——不對,馬場自己搖了搖頭。
如果這就是他的目的,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這麼做呢?為什麼只有這次在這個時間?
電話裡確認了生駒慎吾的到達時間和鑽石的情況,都是和交贖金有關的內容。罪犯到底會安排怎樣的場景來交接鑽石呢?
不明白。
但是還是覺得這次的電話一定包含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喂,」馬場對部下說,「問一下島山那邊的情況。也許有什麼動靜。」
「是。」部下拿起了臨時電話。

##18

在溫哥華機場候機大廳的電話亭裡,生駒慎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把攜帶式電腦接在電話的聽筒上,然後一手握著聽筒,一面看手錶。
下午兩點二十分……不,表還沒有調,現在還顯示的是加拿大中部時間。渥太華和桑德貝有兩個小時的時差。這裡的時間是二十點二十。加拿大一共有五個標準時間,沒有比這更麻煩的事情了。
慎吾開始轉動錶針,調成日本時間。日本現在,是明天早上五點二十分。
他也知道在天亮前就給武藤打電話很不自然,但是從渥太華出發之後就有十個小時不能再通話了,之後自己也很少會有獨處的時間了,所以就把這次當做最後一次聯繫了。雖然這樣很不自然。
雖然不自然,但是應該不會有人去想它的意思吧。怎麼會有人能想到綁架犯在國外呢,事後逃到國外去的罪犯倒是聽說過。但是現在事件還在進行著呢。
慎吾在電話亭裡面忍不住嗤嗤地笑出聲來。好像警察和電話局已經進行了多次反向偵查,但是即使鎖定了目標也不過是設在島山的終端罷了。不,也許他們連那裡都還沒找到呢。
不僅如此。葛原兼介被綁架的時候,生駒慎吾已經在桑德貝了。真的會有如此完美的不在現場的證據啊!
那件事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二十年後,警察依舊如此無能,就像二十年前的警察沒能夠幫助父親一樣。如今的警察也不可能找到綁架犯,誰都知道警察那些所謂的科學偵查手段中聽不中用。
當然,絕對不能粗心大意。正因為如此完美所以才更加值得期待。只要沒有什麼突發狀況,這個計劃就不可能失敗。不,就算失敗了我也不會被抓住的。
慎吾透過電話亭小小的玻璃窗向外面掃了一眼。外面沒有人等電話。
還是早點解決為妙,慎吾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必須完成所有的工作。要趕快進行另外一個連接。
慎吾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個塑膠盒。他打開盒蓋,從裡面取出一個扁平的金屬片。
他張大了嘴,把金屬片鑲在了上牙床上面,然後咽了兩三下唾沫,以便金屬片能牢牢地貼在上面。
他試著吹了一下。
沒聽見聲音。只有一點輕微的氣息聲。向這個金屬片吹氣的時候,它會發出一種人耳無法分辨的聲波——超音波。
慎吾為它絞盡了腦汁。能使用電腦的時候,只要通過鍵盤發出命令就可以了,但是隨著事情的進展一定會出現很多不能事先預測的情況。那個時候就不得不用這種方式發出能夠控制電腦的命令。
當時想到的就是超音波。但是電話線不能傳送超音波,因為電話線的頻率範圍很小。人耳能夠分辨的聲音在二十到二十萬赫茲之間,而電話的設定標準只有三百到三千四百赫茲而已。於是慎吾就考慮是不是可以直接讓送音器產生振動。
這個笛子可以發出兩種不同的超音波。這兩種聲波的相互干擾可以直接讓送音器的振動板發生振動。雖然人耳聽不到,但的確是可以發出聲音。
從聽筒裡可以傳來「呲呲」的聲音,但是聽到的人會認為那只不過是電話系統裡面的雜音罷了。慎吾已經試驗了很多次,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
慎吾就是要利用這個「呲呲」聲給電腦下命令,讓阿斯卡按照慎吾的命令行事。
他確認電話已經和電腦的插口接好了之後,戴上了從電話上另外接出來的耳機。
他按下了一長串號碼。
幾秒鐘之後——電腦的液晶顯示器上出來了阿斯卡的回應。

##19

感覺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似的,葛原兼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兼,請回答。」
是阿斯卡。電腦顯示不知從何時起發生了變化。兼介急忙跳下床來。
「我在這裡呢。」
「對不起,你正睡覺呢吧。」
「沒事,沒關係。」
「有一件事我必須跟你講。今晚九點,我想讓你和你祖父說兩句話。」
「和祖父?」兼介在電腦前坐直身子,「我可以回去了嗎?」
「不久以後一定可以回去的。還要再忍一忍。」
「不久以後……那是什麼時候?」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明晚或者後天上午應該就可以回去了。」
「……」
兼介揉揉眼睛。
明晚或者後天上午——還有兩天呢。
「我知道你想早點回去。你一定很孤獨,很害怕。但是再忍耐一下。只要你遵守諾言我絕不傷害你。我保證。你吃飯了嗎?」
「……吃了。用微波爐熱了披薩,還吃了拉麵。」
「吃的東西我準備了很多。你要好好地吃飯。」
「是……那麼,是讓我在電話裡和祖父說話嗎?」
「是的。但是就像你現在和我說話一樣,到時候你不用把話筒拿起來。晚上我叫你的時候,你就坐到我前面來。」
「明白了。」
「兼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應該知道不能把自己所在的地點和我的事情告訴你祖父,也不能作任何暗示。」
「……暗示?」
「也就是說不准提起間宮的名字或者說起與海有關的事。」
「啊……這樣啊。」
「如果你提起來我就馬上切斷電話,並且我還會引爆炸彈,雖然我並不想這麼做。不要讓我這麼做,好嗎?」
「……是,我不會的。絕對不會。」
「太好了。那麼晚上見。」
「啊,阿斯卡,這就完了?」
「對不起。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還想和你多說兩句,但只能等下次了。」
「我對遊戲已經厭倦了,只能睡覺。」
「你現在就處於一場遊戲之中。加油,再見。」
「啊……」
電腦的顯示變了。
兼介慢慢拉開椅子站起來,走到冰箱前面。
他打開冰箱門,看裡面還有什麼吃的東西。然後嘆了口氣關上了門。沒有一點食慾。
「遊戲之中……」他低聲說,然後搖搖頭。
這怎麼是遊戲呢?一點都不好玩,這讓人無聊,感到害怕。連披薩都不好吃。
看看表。五點三十五分。
明晚或後天上午。
「太長了啊……」兼介一下倒在床上。

##20

車在南島山一個公寓區旁停下了,馬場守恆看看了周圍的情況,然後打開車門。
對面就聳立著清潔工廠的帶著紅白條紋的煙囪。一下車,早晨的冷空氣撲面而來。馬場緊了緊外套,走進了兒童公園。在早上這個時候公園裡幾乎沒有人。只有兩個男人坐在長凳上。馬場向那個長凳走了過去。
那兩個人剛要起身,馬場忙向他們搖頭示意他們坐下。
「辛苦了。」馬場小聲說,然後坐在了兩個男人身旁。
「怎麼樣了?」馬場問。
一個男人說:「就在三號樓最上面那層。從右邊數第二個房間。」
「嗯。」馬場望了一眼部下說的那個房間的窗戶。一個女人正在陽台上晾衣服。
「家裡有落合聰二的妻子,還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孩,五歲;小的是男孩,三歲。」
「他現在在出版社工作?」
「是,據說是關於旅遊訊息的雜誌。公司在笹塚。現在有兩個人。」
「現在還在家?」馬場用下巴指指公寓。
「在。基本上每天早上八點多去上班。」
陽台上的夫人進屋去了。馬場看表確認時間。
「馬上時間就到了。我們能跟上嗎?」
「是的。那邊能看見出口,他一出來我們就能看見。只有這一個出口。」
如果落合聰二是罪犯,他不可能把葛原兼介放在自己家裡。因為家裡還有老婆孩子,而且在公寓裡,根本做不到。
「公司沒有休息日嗎?」
「基本上每天都去。昨天和前天也都去上班了。」
「他在出版社做什麼?」
「好像還是做和計算機有關的工作。說是旅遊訊息雜誌,也做些經營的生意,給交通公社和幾個旅行社做代理。」
「嗯,經營狀況怎麼樣?」
「還沒進行深入調查,根據昨天的調查好像還不錯。」
一個部下突然站起來。
「出來了。」
馬場看到從三號樓的出口處走出一個穿藍色外套的男人,雙手插在口袋。
「就是他。」
「好,我們走。」
馬場向公園對面的出口走去。一名部下跟著他,另一個則依舊坐在長凳上。
出了公園進入公寓區。落合聰二正向對面走去,馬場慢慢地跟在後面。
看起來不像啊……
馬場跟在落合後面想。雖然只是感覺,可是走在前面的這個男人不像是罪犯。
從公寓到京王線蘆花公園站要大約五分鐘時間。落合從商店買了一份體育雜誌就進去檢票了。馬場拿出警察證件也通過了檢票口,可是他仍然覺得那人不是罪犯。

##20

當滑輪碰觸地面的時候,整個機身都震顫起來。
生駒慎吾透過窗子欣賞著成田機場的夜景。離開日本已經一個月了。機場中心大樓上的燈都亮起來了。
終於到了……
慎吾望著窗外長嘆一聲,接下來就要持續地緊張了,多虧在飛機上睡得很好。廣播裡說成田現在是4℃,比桑德貝暖和很多。
飛機上有一半是日本人。安全帶指示燈一滅,飛機裡面一下子熱鬧起來。忙著從行李架上拿行李的基本上都是日本人。門開了,看到乘客在過道裡都排起了隊,慎吾才站了起來。
告別了嘰嘰喳喳的空姐,慎吾走進那彷彿伸出的手臂似的中心大樓通道。過熱的暖氣一下子包圍了他的身體。
在去海關之前,慎吾先去了趟洗手間。反正手裡就一件行李。攜帶式電腦在渥太華時就寄回桑德貝了。飛機又是準時降落的,所以沒有著急的必要。
慎吾提著包進了洗手間的格子裡,關上門,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塑膠盒,然後把裡面的金屬片裝在自己的上顎上。這個東西必須要戴上適應一會。在桑德貝的時候,有一次為了測試連續戴了兩天,結果第三天金屬片周圍的部位疼得厲害,拿下金屬片一看都發炎了。這次正式派上用場可能會更嚴重。因為要戴著它做很多事。
他合上牙齒,吹了口氣。
還好。他又試了兩三次,然後把塑膠盒裝到包裡面。
看看表。時間還早。
「我是生駒。」他小聲說。感覺已經都記住了,不過還是先練習一下為好。
「你說什麼?……本打算……1963年6月13日……希望幼兒園……COPELAND……到底要做什麼……確認完了?……好像對我很了解嘛……」
慎吾在嘴裡小聲嘀咕著。不允許有錯誤。不能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吹哨的時間也要掌握得恰到好處。
直到說完所有的台詞,他的臉上才浮現出了笑容。他按下沖水按鈕,從洗手間裡面走了出來。
通過海關,走進大廳,對面間宮富士夫快步迎上來。
「慎吾,你辛苦了。」間宮勉強做出一張笑臉,上來握住慎吾的手。
慎吾也握住間宮。
「怎麼回事?」
「上車再說,」間宮看看慎吾的包,「就這點行李?」
「是的。急著出門,所以也沒買什麼禮物。」
「那沒關係的。走吧,車在停車場呢。」
說完,間宮轉身向外面走去,慎吾跟在後面。大樓外面,溫暖的空氣一下子冰冷下來。
「冷嗎?」間宮回頭問。
「我可是從零下三十幾度的地方來的。」
「啊,說的也是。」
進了停車場,間宮直接上了裡面的一輛皇冠車,看慎吾在副駕駛座上坐好以後,他慢慢地把車開了出來。
「叔叔開車?」
「是啊。害怕了?」間宮看了慎吾一眼。
「不是。不過你的司機是不是討厭你了?」
間宮笑著搖搖頭。
「才不是呢。因為想和你單獨說一些事情。」
「……」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上了坡就進了高速公路,皇冠加快了速度。
「我們去哪裡?」慎吾先開口問。
「去社長家。」
「社長……赤坂嗎?」
「是的。對不起,事出緊急,今晚你可能就得住在社長那裡了。」
慎吾看著身旁的間宮。
「到底出了什麼事?您一直說緊急、緊急的……」
「你認識兼介嗎?」
「兼介?那是誰呀?」
「你不認識?是社長的孫子,現在上國中二年級,是葛原專務的兒子。」
「啊,就是社長那個出名的寶貝——」慎吾說,又突然住了口。
「是的。武藤社長的寶貝。」
「那個兼介怎麼了?」
「被綁架了。」
「哦?」
慎吾看看間宮,儘量避免自己表現得過於誇張。人容易被機器騙,卻不容易上人的當。要是萬一出了錯,不能怪阿斯卡,只能怪自己。
「就在前天。現在社長家裡住著警察,隨時待命。」
「……」
盡在計算之內,果然警察也參與進來了。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坐在身邊的間宮。在計劃裡是沒有間宮的。
「綁架……」
「對你來說可能是個打擊。」
慎吾轉過頭望著窗外,輕輕地說:「我有個問題。」
「你說。」
「為什麼兼介被綁架要把我叫回來呢?」
「罪犯指名要你去運鑽石。」
「……」
慎吾又把目光轉向間宮。
「社長問了罪犯為什麼要找你去。他說因為他認得你,而且你也可以理解兼介現在的處境。」
「……」
慎吾沒有開口,又把頭轉向外面。間宮也沒再說話。
慎吾在想,間宮到底是怎麼看待發生在二十年前的那件事的。當然那件事一定一直在他心裡。站在甲板上把裝滿金條的包扔到海裡時父親的樣子也一定在他心裡。
金條沉到了海底。因為輪胎上有個洞。但是那個洞到底是什麼時候有的呢?
開始的時候輪胎上面肯定是沒有洞的。父親的手記裡面對船上的事進行了詳細的描述。根據事後的調查,在船艙裡放置輪胎和包的那個人在神戶的時候就已經下船了。船於下午七點出發,包是在午夜零點被扔下海的。也就是說包在船艙裡放了五個小時。
如果一開始輪胎上面就有洞的話,輪胎早就癟了,所以洞是輪胎被扔下海之前才有的。
罪犯就在渡輪上。而且就在父親身邊。
間宮富士夫從二十年前開始開發自己的微處理器,但是就在開發快要完成的時候遇到了挫折。因為COPELAND公司的撤資把生駒電子工業公司逼到了絕境。而RICARDO正是想趁這個機會吞併生駒電子。父親下定決心投入全部個人財產振興生駒電子,而間宮當時則希望生駒電子能夠被RICARDO收購。因為那將對他自己微處理器的開發更加有利。
正是間宮富士夫利用RICARDO把父親逼上了絕路。
「叔叔,」慎吾在心中喊道,「我要送給你一個禮物,你最喜歡的綁架案。你沒有孩子,如果你有孩子,那麼現在被綁架的就不是兼介而是他了。」
但是叔叔,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兼介回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兼介正被關在你的別墅裡面,那個充滿了你的味道的伊東的別墅裡。
按計劃,間宮應該是被突然告知這一事件的,作為事件的重要嫌疑對象被警察叫去,這才是我的計劃。間宮是從哪裡攪進來的呢?
「嚇到你了吧……」間宮說。
慎吾沒有回答,依舊望著窗外。
「本來不想把你牽扯進來的。罪犯的要求太過分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幫這個忙。不是幫社長,而是幫助兼介。」
「叔叔當時呢?」慎吾小聲問。
「什麼?」
「當時叔叔怎麼想的?」
「我當時?……什麼意思?」
慎吾把頭轉了過來。
「我被綁架的時候,罪犯不是指名叔叔去搬金條了嗎?」
「啊……是啊。」間宮想說些什麼,但是沒有開口。慎吾看了看他的側臉,又把頭轉到了窗子那邊。
高速公路上單調的景色一下子變成了翻滾著浪花的大海。

##22

看到從武藤家正門開出一輛黑色的賓士,間宮富士夫輕輕地踩了一下油門。奔馳從間宮的車旁經過,然後順著坡路開走了。
天已經全黑了,只能看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的臉。車的後排好像也坐了一個人一樣。
間宮將車開進了剛才奔馳出來的那個正門。時間是六點半鐘多一點。
「真不錯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慎吾說。他把臉湊到擋風玻璃上看了看武藤和葛原家的房子。
「你是第一次來?」
「是,我也是第一次和社長直接見面。這裡是赤坂吧?」
間宮一邊把車靠近房子,一邊問:「是啊。怎麼了?」
「這別墅在東京的正中心不說,院子大得連從正門進到樓前面都要開車。」
間宮笑了,把車停下,準備開門下車。
「太誇張了,也不一定要開車啊,只有十幾公尺而已。不過確實夠大的。」
「是夠大的了。」
待慎吾下了車,間宮也從車上下來了。這時門開了。
「啊,來得正好。」
是武藤。他向間宮招招手。「啊,這位是?」他疑惑地看著慎吾。
「這位是生駒慎吾。我們進了東京以後路有點堵,所以比預期晚了點。」
武藤點點頭然後走出來,走向慎吾,伸出手。
「真是抱歉。累了吧?」
「沒……還可以。」
「年輕啊。來,先進來。」
武藤擁著慎吾進了門,間宮跟在後面。
「社長,剛才那個與我們擦肩而過的車是……」
武藤點點頭:「是寶石商。把東西拿來了。」
果然與自己推測的一樣。間宮下意識地看看了身後。
他們進門的時候,發現武藤夫人、葛原夫婦、兩個保姆還有警察馬場都出來迎接他們了。
大家一起走進客廳。
「生駒先生,你已經知道兼介的事了吧?」苑子用顫抖的聲音問。
「是……剛才在車裡聽間宮說了。」
「嚇到你了吧。」
「……」
慎吾坐在沙發上向四周看了看。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那滋味真是不太好受,他咽了口唾沫。間宮為了緩和氣氛,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葛原坐在了和苑子相反的方向,而武藤則坐在了慎吾的正對面。
「我感到很討厭。」慎吾對苑子說。
「討厭……」
「說實話我很害怕。我是搞技術的,不是什麼特種部隊的隊員。我也不想負這麼大的責任。」
苑子睜大了眼睛抓住慎吾:「你不願意幫忙嗎?慎吾?」
「可以的話能不能讓別人做呢?我的壓力太大了。」
苑子搖搖頭。
「求你了……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情,不是責任的問題,幫幫兼介吧,求你了。」
「慎吾,」葛原從另一面說,「我們不知道罪犯的意圖,但是是他點名要你來的。他說要讓你去運鑽石。」
「我聽說了。但是——」
「我想去。如果不是指名要你去,我想自己去,如果可以的話。但罪犯說一定要讓你去,所以才叫你回來的。」
「……」
慎吾注視著葛原。
「你會去吧?求你了,一定要去,因為這關係到兼介的性命。」
「……能不能給我時間讓我考慮一下?」
「時間?你在說什麼……人命關天啊,還要考慮——」
「久高。」
武藤叫住葛原,慢慢搖搖頭,然後抬頭看著慎吾。
「我知道你累了,剛從加拿大回來嘛。但是生駒,求你了。」武藤雙手放在桌上深深行了一禮。
慎吾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間宮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對了,喂……」武藤對間宮身後的照枝夫人說,「把鑽石拿來。」
夫人答應一聲就去拿了。間宮回過頭。
照枝夫人從警察所在的餐廳裡取出三個黑色箱子。是那種薄薄的箱子,就像大號的書一樣。夫人把三個箱子拿過來一個疊一個地擺到了桌子上面。
「這是剛才拿過來的。」武藤說著打開了一個箱子。
「……」
間宮注視著箱子。
箱子裡面鋪著帶亮光的藍布,上面有好多條溝,鑽石就排列在裡面。
「三箱加在一起一共是214顆。」
真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場面。
214顆鑽石——價值十億日圓。
間宮看看慎吾,看他正呆呆地看著武藤那裡的鑽石,那表情讓間宮想起了二十年前。
那事件之後第一次見到慎吾是在醫院裡。千賀子正抱著五歲的慎吾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害怕嗎?」面對那些冷酷的記者的提問,慎吾一句話也沒有說。什麼都不說,只是像在示威一樣死死盯著記者的臉。
就是那個時候的表情……
慎吾默默盯著鑽石的表情和間宮記憶裡二十年前慎吾的表情重合到了一起。
「武藤先生。」
身後馬場的叫聲把間宮又拉回到現實中來。
武藤把臉轉向馬場。
「你要把這些交給罪犯嗎?」
「……什麼?」武藤眯著眼睛問,「什麼意思?」
「我本來不想讓你用真鑽石,用仿製的就可以了。」
「你……」武藤蓋上箱蓋,「警察先生,你覺得用玻璃球就可以救出我孫子嗎?電話你也聽到了,罪犯說他會鑑定的,他鑑定之後才會放了兼介。」
「在那之前我們會找到兼介在哪裡的。」
突然,慎吾站了起來,大家吃驚地望著他。
慎吾瞪著馬場。
「你怎麼能肯定?」
「嗯?……」
「你說能找出兼介在哪裡,你怎麼敢肯定?」
「……我們正在調查。」
「如果晚了一步,兼介就沒命了。你怎麼肯定在那之前一定能找到?那麼請你告訴我,罪犯現在在哪裡?」
「調查還在進行。」
慎吾聽了,輕蔑的一笑。
「你們總是這樣,調查總在進行當中。」
馬場的臉一下子僵住了。
「你說什麼?」
「你有過被綁架的經歷嗎?」
「……」
「眼睛被蒙上,嘴裡塞著東西,不停有人威脅要殺了你,被關在小屋裡,你經歷過嗎?父母不在身邊,一直被監視著,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中,你經歷過嗎?」
「啊……那個,生駒先生。」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孩子的恐懼,家長的心情,所以才能說出用假貨這樣的話。兼介一定相信,相信自己會得救。他只能這麼想。現在兼介只能相信。這話你對兼介說得出口嗎?說我們已經準備了假鑽石,你放心。」
苑子用手蒙住了臉。
馬場躲開了慎吾的視線。
「那麼,生駒先生為什麼不肯去幫助兼介呢?」
慎吾坐回沙發上,自言自語了兩句。
「你說什麼?」馬場沒聽清。
「我做不到……我害怕。」
間宮默默地看著慎吾,眼前又浮現出慎吾五歲時的那張臉。

##23

「組長,」一名部下把臨時電話遞給馬場,「總部電話。」
馬場接過電話。
「我是馬場。」
「我們正在東京站。」
「怎麼樣了?」
「不行。終於調查完了所有2月1日上午十點前後工作的乘務人員,但是沒有人對兼介有印象。」
「沒有人?……」
「是的,完畢。」
「辛苦了。」
馬場把電話還給部下。
對面沙發上只有沉默。保姆給生駒慎吾和間宮富士夫端來了晚餐。兩個人都只動了動筷子,基本上沒怎麼吃。從吃飯到飯桌收拾好以後,他們都沒有說話。馬上就要九點了。
東京站也不行啊……
馬場用力咬了咬牙。
葛原兼介在筆記本上作了冒險遊戲的紀錄。是一個在GAMES網路上名字叫做「阿斯卡的秘密寶藏」的遊戲。在筆記本的封面內側有三行字:

2/110AM
東京站
CHAT

警察推測這應該是兼介在被綁架的當天寫下的。警察在東京站尋找兼介的目擊者,但是沒有任何結果。本來不應該只調查車站的工作人員和保全的,這種事情更需要一般乘客的幫助。
可是為了保證兼介的安全,現在還不能進行公開地調查。在東京站聊天說明兼介一定是在站裡某個公用電話亭連接了電腦的。那和一般人打電話時候的樣子差別很大,所以應該能找到目擊證人。

馬場慢慢吐了一口氣。
就在保姆進來換茶的時候,電話響了。
看到部下完成了和電話局的連接,馬場向武藤使了個眼色。
「我是武藤……」
「鑽石準備好了嗎?」
聽到從揚聲器裡傳出來的合成的女聲,生駒慎吾抬起了頭。
「準備好了,全部的,都在這裡呢。」
「生駒慎吾在那裡嗎?」
「在這裡。他剛從加拿大回來。」
「讓他接電話。」
「……」
武藤把聽筒遞給慎吾。馬場看見慎吾輕輕咽了咽唾沫。
慎吾十分害怕似的接過電話。
「……我是生駒。」
「讓我來確認一下你是不是?」
「什麼?……」
「說一下你的生日。」
「你要做什麼?……」
「我在確認。告訴我你的生日。」
「1963年6月13日。」
「謝謝。你上的幼兒園的名字?」
「希望幼兒園。」
「你父親在美國時那個公司的名字?」
「COPELAND……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讓你把武藤為明送我的禮物拿過來。」
「……確認結束了?」
「是的。」
「你好像挺了解我的。」
「我是了解。因為還想請你幫忙呢。」
「為什麼要讓我來做?」
「因為我想見你一面。」
「別胡說。那就見吧,你過來啊,你到這裡來不就行了?」
「我讓你過來。你帶著鑽石一起來。」
「去哪裡?」
「我說之前要兌現和武藤先生的承諾。」
「承諾?」
「讓武藤接電話。」
慎吾緊皺眉頭,把電話遞給武藤。武藤接了過去。
「喂喂」
「等一下,我去叫你孫子。」
「啊……」武藤伸直了身子。
馬場按住耳機。「喀呲」,裡面傳來線路切換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好像衣服摩擦的響動。
「好了嗎?」
裡面傳來兼介的聲音。
「兼介!」武藤大聲喊。
「爺爺!是爺爺嗎?」
「啊,是我。你還好嗎?」
「嗯,還好。」
「兼介!」旁邊的苑子喊道,「兼介,能聽見嗎?」
「啊,媽媽?媽媽也在嗎?」
武藤把電話交給苑子。
「兼介,你沒事吧?她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嗯,我沒事。不用擔心。我想早點回去,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飯呢?讓你吃飯了嗎?你好好吃了嗎?」
「吃了。剛吃了披薩。」
「披薩……不能讓你吃點好的嗎?」
「但是……」
「喂?」葛原從苑子手裡搶過電話,「兼介,能聽到嗎?是我,爸爸。」
「啊,能聽到,聽得很清楚。」
「別擔心,馬上就去接你,你很快就能回來了。」
「嗯,一定要快點……我,我不想再待在這裡,我……」兼介哭了出來。
「兼介,別哭。馬上就好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來,說話。」
「快點來啊,快點……」
「知道了,馬上就去,你在哪?嗯?在哪?」
「不行,我不能說……說了炸彈就……不行!」
「炸彈?」葛原瞪大了眼睛。
馬場和部下交換了一下眼色。
「喂,兼介,罪犯拿著炸彈嗎?」
「不是拿著,是裝著……這裡的——」
突然,電話斷了。
「啊,喂喂!兼介!喂喂,兼介——」
馬場轉過身看著部下,正在處理臨時電話的部下抬起頭來。
「反向偵查成功了!」
「找到了?」
對面,客廳裡的人都站了起來。
「等一下,我記下來。野野村?zen是?善惡的善。ji呢?tukasa?應該是司。知道了。」部下摘下耳機看著馬場:「是在北島山一個叫野野村善司的人家。」
「好,準備!但是一定要小心。裡面可能裝了炸彈,不要輕易出手。」
部下回答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
整個屋子裡面沒有一點聲音。
馬場向部下使了個眼色,部下拿起了臨時電話。
「喂喂,為了慎重起見,下次的事我也一起說了吧。」
接到部下的暗號,馬場向武藤揮了下手。武藤拿起了電話。
「喂喂……」
「讓生駒慎吾再接一次電話。」
「喂,求你了。讓兼介說兩句,讓兼介……」
「讓生駒慎吾接電話。」
「……」
武藤看看慎吾,見慎吾點了點頭,於是把電話遞給他。
「喂,我是生駒。」
「你聽好我下面說的話。」
「等一下。兼介還好吧。」
「只要你們遵守諾言,我也不會失信的。他沒事,很好。」
「我要去哪裡?」
「拿著鑽石,你一個人坐車去RICARDO中央研究所。」
「研究所?」
「只能一個人來,知道嗎?」
「那武藤社長、葛原專務和夫人呢?」
「你在那裡等我的消息。我確認過鑽石之後,會告訴你們什麼時候放了兼介。你必須一個人來。」
慎吾看看武藤,武藤默默地點點頭。
「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嗎?」
「通話結束後就出發。」
「但是現在是晚上啊。研究所關門了。」
「應該有保全。你讓武藤打個電話給你開門。進了門往後院走。」
「後院?」
「穿過中院到建築物的另一側就是。但是不能叫保全一起來,只能你一個人,聽清楚了嗎?」「啊……你在後院裡嗎?」
「不,我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我會看著你,不會和你見面。」
「讓我做什麼?」
「後院一角的圍牆那裡有個小的臨時工棚,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對中央研究所不太熟。我只去過幾次。」
「有個臨時工棚,是裡面裝著一些什麼東西的小屋。你到那個小屋後面去。」
「小屋的後面?」
「在小屋和圍牆之間有個木箱。一個又舊又髒的箱子。你取出箱子看看裡面,然後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好,我明白。」
「我再說一遍,除了你之外任何人不准靠近那個小屋。我發現有人靠近就停止交易。你必須一個人來。」
「知道了。但是你聽好,我給你鑽石,你必須放了兼介,對吧?」
「不,我已經說過了。我收到鑽石確定都是真貨以後才能放了兼介。確認之後我會在一個能保證我安全的時候放了兼介。」
「什麼?……那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會放了他?」
「請相信我。」
「相信?」
「是的,因為我相信你才和你交易,所以請你相信我。」
「別開玩笑了。你聽好,不論你用的是什麼東西,那個正在打字的人你聽好,你可是綁架犯。相信?我憑什麼相信你?」
「因為你父親相信了。」
「……什麼?」
「生駒洋一郎相信了罪犯,把金條扔到了海裡,你才被放回去的。」
「……」
「我保證,只要你和武藤都遵守承諾,我也會遵守諾言放了兼介。那麼,你出發吧。」
電話斷了。
慎吾就那麼握著聽筒一下子坐到沙發上。間宮起身來到他身旁。
「慎吾……」
他輕輕叫了一聲,從慎吾手裡拿過電話。
「這是誰……」慎吾自言自語道。間宮拿起桌上的三個箱子遞給慎吾。
「誰,到底是誰做的!」
間宮默默地拍了拍慎吾的肩膀。
「組長!」
一個部下叫馬場。「有點奇怪。」「怎麼了?」
「剛才的電話反向偵查也成功了,但是……」
「什麼,快說……」
「地點變了。」
「地點變了?」
是的,部下把記錄交給馬場。
「宇野光成?」
「是的,剛才的電話是從這家打來的。跟剛才那個野野村善司家的距離不超過九百公尺。」
「九百公尺?……」
之前的電話和剛才的電話是從不同的地方打過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第一個地方是關兼介的地點,後一個地方是指揮所?
「用我的車。」武藤說。
馬場轉過頭。
「生駒,求你了,你去把東西拿過去。現在該出發了。」
「……」
慎吾默默地站起來,接過間宮拿過來的三個箱子,深吸了一口氣。
「生駒,拜託你了。」
苑子深深鞠了一躬。旁邊的葛原也低下了頭。
突然,慎吾的視線越過了馬場,臉色變得蒼白。

##24

雖然武藤說讓用他的車,但是最後慎吾決定開苑子的SYLVIA。因為武藤的是奔馳,葛原久高用的是寶馬。間宮說也可以用他的皇冠,但是都被慎吾拒絕了。他不喜歡體積大的車。後排座位下面一個警察躲在裡面。
「要是被罪犯發現了……」苑子擔心地說,但是馬場搖搖頭。
「絕對不會讓罪犯發現的。我們也會喬裝在後面跟著,但是為了應付出現的緊急情況還是要派一個人跟生駒先生一起去。您不要擔心,不會出問題的。」
慎吾把三個箱子放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通過後視鏡看到警察藏好以後關上了車門。
「拜託了。」武藤透過車窗說。
「知道了。我一定會把東西交給罪犯的。為我祈禱吧。」
葛原夫婦行了一禮。間宮在他們身後招了招手。
慎吾在確定車子運行無誤後,發動了車子。車出了門,向六本木方向駛去。
「很難受吧。」慎吾問身後的警察。
「不,沒什麼。倒是你剛從加拿大回來,一定很累吧。」
「累倒不覺得。只是事情太突然了,感覺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是啊,到成田之前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吧。」
「因為電話裡沒說。」
「啊,對了,我叫雪村。」
「雪村?請多關照。嗯,我們聊聊天沒關係吧?」
「嗯?……」
「沒關係吧。罪犯總不至於正在監視我們的車吧。」
「啊……是啊。」雪村說了個「但是」,然後就再沒開口了。
車從六本木穿過麻布,然後住右轉從櫻田路向南駛去。
慎吾看了看後視鏡。只通過前照燈很難分辨馬場他們車子的位置。中央研究所在品川,那裡曾經是生駒電子工業公司的所在地。
生駒電子被吞併以後,RICARDO買下了周圍的土地,建了現在的研究所。父親到死之前都在研究所裡工作。RICARDO就這樣奪走了父親的一切,然後又把父親放在這一切之中。
慎吾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用舌頭碰觸上顎上的笛子。
電話進行得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雖說試驗成功了,不過在武藤拿著話筒自己進行切換操作的時候還真有點擔心,不知道聽筒能不能很好地接收超音波——但是還好,阿斯卡很聽話,也沒有人注意到笛子的存在。
完美地,慎吾和罪犯進行了對話。
對慎吾來說,唯一讓他覺得不安的就是間宮。如果有人會察覺到那個電話系統的問題所在,那人一定就是間宮了。因為間宮也可以做得出慎吾做的那套系統。
「但是……」慎吾搖搖頭。
既然一開始都沒有懷疑,所以間宮也應該不會注意到的。沒有人會懷疑我。因為我,生駒慎吾剛從加拿大回來。
慎吾掃了一眼副駕駛座。
十億的鑽石——
身邊是貨真價實的鑽石。214顆鑽石,都是真的,武藤和馬場已經確認過了。雖然馬場是那麼說的,但是雪村在這裡並不是為了什麼緊急情況,而是怕我起了邪念,帶著這些鑽石逃跑。
慎吾儘量不讓自己笑出來。
「來吧,警察也好,軍隊也好。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抓住尾巴的。」
慎吾心裡想。
經過高輪,越過邊界就到了品川區了。
「雪村,」慎吾問,「馬上就到研究所了,你想怎麼辦?」
「不用管我。車可以開到研究所裡面去吧。」
「嗯,只要保全放我們進去。」
「在哪裡停車?」
「我想樓前面應該有停車的位置。反正我們肯定進不了中院,所以我想就把車停那吧。」
「我就待在車裡。你去吧,不用管我。」
「其他警察會跟來嗎?」
「我想可能已經有人來了。」
「……已經?」
慎吾看看內視鏡,沒看到雪村的影子。
「我不會讓罪犯看見我的,你放心。」
「這些箱子怎麼辦?」
「你還是拿著去吧。還不知道房子裡會有什麼新的指示。」
「那我就按照指示做就行了?」
「是的。啊,下車之前戴上這個……」雪村從座位下面伸出一隻手。手裡有一個小小的、帶天線的靜電傳音器。
「這是什麼?」
「竊聽器。上面有別針,你把它放在衣服下面。突出來的地方是天線,只要把它從毛衣下面伸出來一點就可以了。」
「然後我通過這個報告情況嗎?」
「不是,你和罪犯接觸的時候,我們通過這個可以聽到你們的對話。」
「啊,這樣啊。我明白了。」
慎吾從雪村手裡拿過竊聽器。
看見長長的圍牆了。慎吾沿著圍牆走了一段,把車停到了正門前面。一個保全從裡面喊:「是生駒先生嗎?」
慎吾搖下窗子。
「是的。我想社長應該已經打過電話了。」
「打過了。等一下,我現在開門。」
「謝謝。」
鐵門被打開了,慎吾朝保全揮揮手,把車開了進去。然後一直開到正面主樓的前面,再把車停到了停車場中央。
慎吾把竊聽器別在毛衣裡面,然後拿著三個盛滿鑽石的箱子下了車。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沒看見一個人影。警察可能就藏在什麼地方。如果是這樣的話,慎吾突然感覺警察還是很了不起的,雖然只是一瞬間這麼想。
繞過主樓,穿過主樓和新樓中間就是中院。慎吾抱著箱子慢慢地走在院子裡。樓裡面有幾個房間亮著燈。院子裡面路燈亮著,很明亮。穿過中院和那些樓就到了後面。慎吾向左右張望了一下,依舊沒有一個人影。
小房子在右邊。慎吾慢慢地走著。後院沒有中院那麼大,但是也被路燈照得很亮。遠遠地傳來兩聲狗叫。
來到小房子那裡,慎吾往圍牆和房子中間瞧去。
「一定要有——」
這個小房子已經夠舊的了,放在後面的木箱看起來更舊。慎吾想應該不會有人拿走它吧,不過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木箱放在那裡已經一個多月了。
小房子後面很黑。慎吾換一個手拿鑽石箱,然後把右手伸到小房子後面。
有了——
慎吾的手觸摸到了濕乎乎、冷冰冰的箱子。可能是被雨淋了吧,箱子好像都爛掉了。
他拉住箱子一下子拽了出來,箱角蹭到房子發出躁人的聲音。
慎吾把箱子拉到空曠的地方,然後蹲下身子。打開蓋子,裡面是一層塑膠布。慎吾把側板也扒開,把鑽石箱放在膝蓋上,然後伸手取出被塑膠布包裹的東西。
慎吾抬起頭向四周看了看。周圍可能有警察正在看著呢。他撕開黏在塑膠布上的膠帶,然後撥開一層又一層的塑膠布,最後裡面出現一個大塑膠盒子。慎吾打開蓋子向裡面一看。裡面完好無損。
盒子裡有一台攜帶式電腦,有一個易開罐大小的鋁罐,還有十八節鹼性電池和一封信。
慎吾打開信封,信封裡面有一張列印出來的紙和一張軟盤。慎吾打開那張紙,上面的字他都早就背下來了,但他還是讀出聲來:

不許動鋁罐。拿著所有的東西上車,把電池裝到電腦裡。大概要裝六節電池,還有十二節留作備用。把信封裡的軟盤拿出來插到電腦裡。下面的指示會在電腦上顯示。

慎吾把紙放回信封裡,然後把所有的東西放回到塑膠盒子裡面。
一手提著鑽石箱,一手提著塑膠盒站了起來。
他穿過中院回到了車那裡,鑽進車裡把東西都放到了副駕駛座位上。
「怎麼了?」車門關上後,後面的雪村問。
「就是這個……」
慎吾打開盒子,把那張紙從座位中間扔到後面。
「電腦?」雪村小聲說。
雪村讀那張紙上內容的時候,慎吾從盒子裡拿出電腦,開始裝電池。「我是雪村,」後面傳來雪村的說話聲,「小房子後面有一個塑膠盒子——」
慎吾從座位中間向後瞄了一眼,雪村正用對講機匯報情況。慎吾裝好了電池,把軟盤插進電腦。
「我可以打開電源嗎?」慎吾問雪村。
「嗯,打開吧。」
慎吾打開電源,一會液晶顯示器上現出了這樣的文字:

警告:
從現在開始不准拔出軟盤。沒有指示不准切斷電源。拔出軟盤或切斷電源將破壞程序。程序被破壞後將無法保證葛原兼介能夠生還。
理解上述警告後,請按確認鍵。

「什麼意思……」慎吾說著,放倒了副駕駛座位的靠背。
這樣雪村就能看到顯示器上的字了。
「這是什麼意思?」雪村問,「程序被破壞?這可能嗎?」
「可能的。破壞軟盤上的內容最簡單了。也就是說我們只能按照這個電腦上說的去做了。」
雪村拉過耳麥匯報了一下這邊的情況,然後向慎吾點點頭。
慎吾按下確認鍵。文字顯示出來的同時,雪村對著耳麥開始念上面的內容:

拿起盒子裡的鋁罐。有紅色圓點的是正面。用兩手拿住上端和下端,把上方按順時針方向旋轉,大約旋轉到四分之一的地方,就可以打開蓋子。把所有的鑽石都放進罐子裡。一顆不留地放進去之後,蓋上蓋子。
做完的時候,按確認鍵。

慎吾取出鋁罐。鋁罐直徑為六公分,高十二公分。打開蓋子,慎吾把罐子給雪村看。裡面是一層厚厚的氈子,氈子是紅色的。等雪村報告完畢,慎吾問:「怎麼辦?放進去嗎?」
「是,我也來幫忙。」
「好的。我一個人做心裡覺得很不安。」
慎吾把罐子交給警察,自己打開鑽石箱。慎吾看得出,雪村很緊張。
「我來拿這個,你把鑽石放進去。」
「……是!」
雪村拿起一顆鑽石,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從下面接著放到了罐子裡。就這樣,雪村一顆一顆地轉移著鑽石。
當把所有的鑽石都裝進去之後,雪村長出了一口氣。慎吾看著雪村問:「可以了吧?」
雪村點點頭。
慎吾從座位上拿起蓋子把它蓋好,然後按下鍵盤。

不許再次打開鋁罐。蓋子應該已經打不開了。在交貨之前就保持原樣。知道了請按確認鍵。

「嗯?……」雪村盯著鋁罐。慎吾試著擰了一下蓋子,沒有打開。
他把鋁罐交給雪村。雪村用力擰了一下,然後吃驚地抬起頭。
「打不開……」雪村對著耳麥報告說。
間宮富士夫在距慎吾車二百公尺左右的地方用通過無線設備聽著裡面的動靜,他就坐在停在中央研究所正門前馬路上的車的後座上,透過前檔玻璃可以斜著看到正門。
「間宮先生,」旁邊的馬場手裡拿著對講機轉過頭,「那個警告是什麼意思呢?」
「應該就是不讓把軟盤拔出來吧。」
「嗯,」間宮聳聳肩,「是為了不讓我們看到後面的內容吧。」
「後面?」馬場問。
正在這時聽筒裡傳來了雪村的聲音:「電腦又有新的指示了。它讓輸入現在的時間。現在生駒先生輸入了二十一點五十二分。啊,又出來一個指示。說馬上開車從芝浦上高速一號羽田線,向東京中心開。我們要開車了。」
馬場飛快地按下對講機。
「車要從研究所出來了。從芝浦到高速一號,向東京中心方向。全體車輛注意保持距離,跟緊。」
不一會,白色的SYLVIA從正門開了出來。慎吾在駕駛席上向保全招了招手。
「好的,走吧。」馬場對開車的警察說。

##25

和SYLVIA離開兩個車的距離,汽車開動了。
副駕駛座上的警察用手壓住耳麥。
「組長。生駒問雪村會不會塞車。他擔心罪犯是不是算好了會有交通堵塞。」
「啊,是啊……」
副駕駛座位上那個警察的耳麥裡能聽到慎吾身上的竊聽器裡傳來的聲音。
「間宮先生,剛才你說是為了不讓我們看到後面的內容是吧。」馬場眼光注視著前方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覺得罪犯應該把後面的指令也寫進軟盤裡面了,所以如果拔出軟盤對裡面的內容進行分析的話,我們就可以知道最後犯人要用什麼方法拿到鑽石了。慎吾就可以做到。太簡單了。為了不讓他這麼做,罪犯對軟盤做了處理。」
馬場把身子靠向間宮:「沒有辦法對軟盤進行分析嗎?」
「可以這麼說吧。從警告裡面可以看出,恐怕裡面所有的程序和數據都被設置了嚴格的保護。」
「保護?……」
「本來這項技術是用來防止計算機軟體被複製的。如果進行程序允許以外的操作,也許電腦就會破壞寫入軟盤的內容。罪犯既然能通過語音系統打恐嚇電話,那麼這點小事對他來說就太微不足道了。」「所謂的保護……不能解除嗎?」
「不,理論上說,沒有不能解開的保護。」
「那就想想辦法。」
「但是不可能的,」間宮搖搖頭,「添加保護的方法不是一種而是幾十種。要解開保護就得一個一個去試,在這個過程中軟盤有可能就被破壞掉了。」
「……混蛋!」
馬場瞪了間宮一眼,好像間宮就是那個添加了保護的人似的。
車沿著海岸向右轉,從芝浦上了首都高速公路。慎吾的SYLVIA在前面加速了。高速路上並沒有慎吾想像得那麼擁擠。
間宮之所以也在車上是出於社長的命令和馬場的請求。因為綁架兼介的罪犯有著相當高的電子學知識和技術,是一個能運用語音應答系統打恐嚇電話的傢伙。交接鑽石的時候還不知道會出什麼花樣呢?間宮也是對抗罪犯的重要一環。
「你對罪犯讓把鑽石放到鋁罐裡這一點有什麼想法嗎?」
間宮搖搖頭。
「不明白。是不是這樣比拿三個箱子更容易呢,應該就是這樣吧。鎖上蓋子,還有容器是圓形的,這兩點上面可能有什麼原因……」
這時又傳來了雪村的聲音。
「電腦『嘀』地響了一聲,出來字了。上面說,嗯,從江戶橋的岔口上六號向島線。到向島線上面以後按下確認鍵。剛才的指示是電腦自動顯示的。」
馬場嘴對著對講機說:「SYLVIA會從從江戶橋的岔口上六號向島線。各車注意路線。」
間宮聽了雪村的話點了點頭。
讓慎吾輸入正確的時間是為了使電腦內部的計時器能夠準確地掌握顯示器的顯示時間。如果每次都是透過回車來看下面的指令,那麼只要不停地按回車就可以看到最後的內容了。罪犯這樣做就是為了防止這一點。
「組長,」副駕駛座位上的警察轉過身,「南島山那邊有消息了。」
「好的,切過來。」
副駕駛座位的警察切換了無線設備的開關。
「報告組長,這邊沒有任何動靜。搜索票已經拿到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兩家都沒有動靜嗎?」
「是的,野野村善司家只有一層亮著燈,二層黑著呢。宇野光成家也是二層樓,差不多所有的房間都亮著燈。」
「知道他們兩家的情況了嗎?」
「只了解了個大概。野野村善司是一家食品加工廠的營業部長。五十三歲,家裡還有妻子、母親和一個女兒。還有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了,不住在一起。宇野光成是個音樂家。」
「音樂家?」
「是的。聽說是M交響樂團的鋼琴師,四十一歲。家裡有妻子和兒子,兒子今年上高中二年級。」「家裡有沒有人懂電腦?」
「那我們還不知道。我們要闖進去嗎?」
「不,等一等。兼介在電話裡說罪犯裝了爆炸物。」
「但是組長,這兩家裡面都不像有綁架犯的樣子。」
「你說兩家相隔九百多公尺?」
「是的,直線距離差不多。因為中間有路,所以用走的話距離可能超過一公里。」
「嗯,……再觀察一段時間。」
「知道了。」
間宮一面聽著無線設備裡的對話,一面注視著前面車的紅色尾燈。慎吾的車就在前面四五輛車的距離。路況很通暢。
不一會,聽到了雪村的聲音。
「馬上就到從江戶橋的岔口了,現在按下回車。指示出來了。沿著向島線一直到小菅出口,然後上葛飾川口線。」
「川口線?」馬場小聲說,「要去崎玉嗎?喂,川口線都有什麼出口?」
副駕駛上的警察打開地圖。
「從小菅數起,市內的有千住新橋、扇大橋、鹿濱橋、東領家、加賀、足立入谷。進入琦玉以後有新鄉、安行、新井宿,然後連接的是川口出口,從那可以上東北機動車道。」
「東北……」馬場說著轉向間宮,「莫非……」
間宮搖搖頭。
馬場把新的情報傳達給所有正在一起追蹤的車輛。
間宮在頭腦裡構想出一種可能性。連續打進武藤家的兩次電話讓間宮一直掛在心上。
兩個電話是從兩家打來的。野野村善司家和宇野光成家直線距離不超過九百公尺。這些意味著什麼呢?
間宮想起了在武藤家餐廳裡的情景。罪犯的第一個電話打來的時候他們正在餐廳裡。那時候是用保姆拿過來的無線電話接的。
間宮慢慢抬起頭看著馬場。
「馬場,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問題?」馬場回過頭,「什麼問題?」
「島山那兩家裡面會不會用的都是無線電話?」
「無線電話?為什麼?」
「這只是我的推測。那兩次電話的時間非常接近,前一次掛斷電話後和第二次電話之間的時間。」
「……啊,一分鐘!不,可能只有三十秒。怎麼了?」
「就算是一分鐘,在一分鐘之內移動九百米幾乎是不可能的對吧?」
「是啊。必須時速達到五六公里才行。」
「就算是他一開始就在車裡,或者一下子跑過去,先放下電話,跑出家門,上車……這樣即使他從家裡開車出來,在一分鐘之內就撥打另一個電話也是不可能的。也許可以把那裡看成是監禁地點或罪犯的藏身之地,但是總覺得有點蹊蹺。」
馬場仔細地看著間宮。
「這一點我也沒有弄清楚。剛才你說了無線電話吧,那樣的話能解釋得通嗎?」
「通常情況下也不太可能,但是這個罪犯可能能做到。」
「請說。」
「使用無線電。」
「無線電?」
馬場看了一眼手中的對講機。
「你知道無線電話吧。子機和母機之間不用線路就可以連接,所以如果罪犯對著母機,然後發送和子機相同頻率的電波的話……」
「當然,為了分辨子機和母機以及防止盜線,會有一種特殊的電波,但以這個罪犯的水準破解這個電波並非難事。」
「間宮先生……你的意思是這樣罪犯就可以用別人的電話線路往武藤先生家裡打電話了……」
「這是我的推測,只是一種可能性罷了。但是如果用這種方法,什麼反向偵查就都失去了意義,因為偵查到的只能是那個無線電話。在通話過程中,如果做得好說不定能找到電波的發射源,但是需要很高的技術和很多的時間,基本上可能性很小。」
「用電波……打電話……那可能嗎?」
「當然可能。汽車電話,船舶電話,新幹線電話,使用的都是電波。而且罪犯還用電腦。兼介好像也用過,在電腦通信中,可以不用電話線直接進行無線連接。只要信號好就可以向電話一樣進行對話,也可以進行電腦數據的傳送。」
「……」

馬場「呼」地吐了口氣,然後抓住對講機開始呼叫島山的部下。
「調查一下野野村和宇野兩家有沒有無線電話。是無線電話。調查這個就可以了。小心一點。」
馬場下命令的時候也一直看著間宮。待他說完,間宮又加了一句:「如果我的推測是對的,那麼就有了一個線索。如果兩家只相隔九百公尺的話可能發射源就在那附近。罪犯果然在島山的某個地方設置了終端作為基地。」
馬場默默地點點頭。

##26

電腦又響了。雪村看著顯示器。
「是東北機動車道!他說去東北機動車道!」
也不知道這話是對慎吾說的,還是對著耳麥說的。
「到底是想讓我們去哪啊……」慎吾回過頭對雪村說。
「東北機動車道的盡頭是青森……」雪村小聲說,「但是我們應該不會到那裡吧。」
「為什麼?」
慎吾看看車內鏡,只能看見雪村的一點點頭。
「不,但是……」
「我們現在完全受人擺布,他要說去北海道我們也只能去。」
「北海道?」
雪村不作聲了。慎吾看著前面車子搖晃的尾燈,微微地笑了。
十一點十五分,車從川口出口駛上東北機動車道。
速度比預想得要快——
「快點好。」慎吾心想。越早結束越好。後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警察的車。不知道有多少輛車參與到這次追捕行動中來,不過間宮一定在其中的某一輛車裡面。離目的地越近,間宮就會越接近真相。因為我正在重現他二十年前的那次綁架案。
當然,二十年前在瀨戶內海進行的交接和這次從根本上是不一樣的。他們讓父親把金條扔了。扔掉了五千萬也奪走了父親的餘生。但是我不會那樣做的。我決不會扔掉裝在鋁罐裡的那214顆鑽石。
從某種意義上說,能讓間宮看到這一切再好不過了。雖然有點害怕他的頭腦,但是他是觀看這一切的最佳觀眾。即使是間宮,只要他不假定這場綁架的劇情是慎吾導演的,就無法預測到結果。我要在間宮的眼前把這十億日圓的鑽石奪走。他們甚至都看不到罪犯的影子。
慎吾想像了一下他們那時的表情。真想早點看到那樣的表情啊!
當車到了浦和的時候,電腦又響了。

進入蓮田服務區。
直接把車開到加油站。加滿油準備下面的行程。
加油期間打開所有的車門,拿著裝鑽石的鋁罐下車。離開車,面向加油站正前方的食堂。用兩手拿著鋁罐舉到頭頂。
加油結束之後回到車裡,按確認鍵。

「罪犯在服務區……」慎吾一邊說一邊觀察前方的藍色標誌。還看不見服務區的指示牌。在兩公里之後應該看見第一塊指示牌。在過了岩槻出口之後。
雪村慌慌張張地不停地向耳麥裡面報告。
「為什麼讓我們打開車門——」慎吾自言自語道。
雪村好像沒聽見,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門。讓我們舉著鑽石是為了確認吧,但是為什麼要打開所有的車門呢?」
「……」
接著,耳麥裡傳來了馬場的聲音:「雪村,你找個地方跳下來!」
「啊?跳車?」
「罪犯要在加油站確認車裡的情況。不能讓他看見你。你找個不顯眼的地方從車上跳下來。」
「是,是……」
「做不到,」慎吾看著雪村,「跳車無異於自殺。」
「但是……」
「生駒先生,你能聽到吧。」馬場從對講機裡面直接和生駒說。
「是,聽得到。」
「你把雪村從車上放下來。進入蓮田服務區以後你就減速,在引航道處把雪村放出來。不要停車,我們的車就在後面,我們接雪村。可以嗎?」
「……我試一試。」
「一定要穩住。在加油站按照罪犯的要求去做。我們儘量搜尋罪犯。」
「明白了。在服務區的引航道處減速。」
「雪村,行了嗎?」
「知道了。那耳麥怎麼辦?放在車裡嗎?」
「不,你帶著下車。」
「但是組長,要是這樣做,雖然生駒先生也戴著竊聽器,那也就無法與我們聯絡了。」
「為了安全起見,也許罪犯會裝扮成加油站的工作人員,一邊加油一邊觀察車裡的情況。把耳麥留在車裡很危險。」
「……明白。」
過了岩槻,看到蓮田服務區的指示牌之後,慎吾慢慢把車向左側靠近。
「雪村,準備好了嗎?」
「好了,引航道兩邊可能有樹,我在那跳下去。」
「知道了。」
「啊,生駒你帶錢了嗎?」
「錢?」
「嗯,在加油站得付錢啊,……」
「啊……說的是,我在成田忘了換錢了。」說著,慎吾從懷裡掏出錢包,遞給雪村。「幫我看看還有多少。」
雪村拿過錢包。
「嗯,啊,還有五千日圓……為了保險起見,啊,我也只有三萬。我放進去了。」
「謝謝,我想間宮先生應該在某輛車裡,我讓他還給你。」
「知道了。」
雪村拿回錢包的時候,看見前面服務區的入口了。慎吾打開轉向燈,慢慢減速。車進入引航道了,雪村越過靠背來到前面的座位上。在兩個車門的車上只能從前門跳車。
「那麼……」
雪村說著打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接下來,雪村就不見了身影。慎吾伸手把門拉上。通過後視鏡,慎吾看見一輛黑色的車正在靠近雪村。
慎吾長舒了一口氣。
慎吾按照指示牌朝加油站的方向開去。水銀燈讓加油站很醒目。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朝這邊揮揮手,指了個停車的位置。
「歡迎光臨。高型號的嗎?」
「是的,加滿。」
慎吾從副駕駛座位上拿起鋁罐下了車。
「換換空氣吧。」
慎吾找了個藉口也打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
「還是有點冷啊。」慎吾搭話說,工作人員笑著點點頭。
「天晴了,還是挺冷的。不過應該時常換換空氣,不然會睏的。」
「困倒是不睏。」
慎吾說著離開了車。他站在加油站前拿著鋁罐用兩手舉過頭頂,還舉了一會。他看了看周圍,但是沒發現警察的車。
冷冷的空氣很舒服。慎吾手裡拿著鋁罐稍微做了一下上身的伸展運動。
「要清掃菸灰缸嗎?」慎吾聽到有人說話就轉過身。
「不用了,我不吸菸。」
他走回車旁邊付了錢,然後鑽進車裡。他看了看儀表板上的表,馬上就到十一點四十五分了。慎吾關上兩邊的門,發動了汽車。他按下副駕駛座位上的電腦,然後對著胸前的竊聽器說:「我出發了。」
上了高速公路,慎吾加快了速度。他想吹兩聲口哨,但是忍住了。因為竊聽器會接受車裡的一切聲音。
在快接近館林出口的時候,時針指向了零點。

##27

SYLVIA就在馬場前方一百公尺左右。時而會通過竊聽器聽到慎吾自言自語的聲音。
「電腦出現指示說,過了宇都宮出口按下回車……這是不是在計算什麼時間呢?那個,間宮先生也聽著呢吧?程序不一定只靠計時器控制。它總是要求鍵入,是不是因為他無法確定車的速度,所以才讓我們輸入通過地點的時間。這樣在到下一個地點之前我們就不能知道下一個指示。但是我總覺得這裡面另有原因。」
馬場看看身邊的間宮,間宮皺著眉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也在想,但是仍然不知道罪犯想做什麼。」
車通過了宇都宮,在上午一點三十分駛入福島縣。
「到底要去哪裡?」馬場忍不住說。
剛才東京的部下匯報了情況。島山那兩家裡面都有無線電話。也就是說間宮的推測是對的。而且這兩家使用的無線電話的電波頻率也查出來了。總之,下一次恐嚇電話打來的時候就要準備探測干擾電話的發射源了。
太遲了。
馬場咬了咬牙。太遲了。要是剛才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知道是這種情況,說不定現在已經可以知道兼介什麼時候回來了。現在太遲了。因為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有先找到發射源。
「警察先生,聽得到嗎?」
無線設備裡面又傳來慎吾的聲音。
「應該聽得到,那我就說了。說實話我現在很害怕。我只能一直往前走。電腦只告訴我過了什麼地方就按下回車,其他的什麼都不說。我該怎麼辦?罪犯也在這條高速公路上面嗎?你們在蓮田服務區發現可疑的人物了嗎?
已經做了記號了嗎?有機會的話能不能再讓誰上我的車來呢。鋁罐就在副駕駛座上,我恨死這個東西了。真想有人早點把這個東西給我拿走,早點把這個東西交給那罪犯。」
間宮看看馬場,問:「能找機會再讓一個警察上去嗎?」
「我也想找機會,但是這次就難了。需要生駒能夠隨機應變。」
間宮重新把眼光朝向前方。
最後在服務區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物。服務區內有很多休息的人。警察認為一定有正在向加油站方向張望的人,所有的警察都一直在對服務區進行監視,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罪犯可能藏在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把車停在那麼寬闊停車場的任何一個地方。也可能正在食堂裡面吃飯,或者潛伏在暗處。警察對加油站的工作人員也進行了觀察,但是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對在慎吾開的車前後的車也進行了檢查,但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混蛋,到底要去哪裡……」馬場忍不住破口大罵。
過了福島飯坂出口之後,無線電裡突然傳來慎吾興奮的聲音。時間馬上就要到凌晨兩點五十分了。
「有指示了。讓我進入國見服務區加油,還說要買輪胎防滑鏈。」
「防滑鏈?」馬場揚起頭。難道要走雪路?
「那個,能不能利用這個機會讓哪位,雪村先生也行,其他人也行,上車來呢?我想去廁所,加油的時候去廁所。我不放心,會帶著鑽石罐子一起去,利用這個時間上車來……太困難了也許。」
話說到最後已經沒了底氣。
「喂,」馬場對副駕駛上的部下說,「國見之後的服務區在哪裡?嗯,停車場也行,只要是個有加油站的地方。」
「嗯……啊,鶴巢停車場有加油站。就在國見後面。」
「中間有多少個出口?」
「等一下,」部下急忙去翻地圖,「有五個,白石、村田、仙台南、仙台宮城、泉——就這五個。」
「罪犯一定會在其中的某一處讓慎吾的車出來的。」
副駕駛座位上的警察轉過頭。間宮也轉過身看著馬場。
「他讓慎吾買防滑鏈就是要讓他走一般的公路,並且上面還有積雪的路。高速公路上是沒有雪的。防滑鏈只能在有加油站的地方才能買到。罪犯讓在國見買就是說在鶴巢買就晚了。快到了。喂,我們車裡有防滑鏈嗎?」
「有。」副駕駛上的警察回答。馬場點點頭。
「啊,我有一個好主意。」慎吾的聲音傳了過來。
「把剛才的那個反過來。嗯,我進入服務區靠近加油站,然後請一位警察在出口附近等我。我出來的時候會儘量開慢點,開著副駕駛那邊的車門,讓他從那上來。行嗎?和在蓮田的時候正好相反。混蛋,聽到了沒有……」
「聽著呢,生駒,知道了。」馬場小聲說。
前方,出現了「國見SA2KM」的標識牌。

##28

到了國見服務區的加油站,慎吾從車上下來,看了看周圍的情況。路上和樹的周圍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
「一般公路上雪很多嗎?」慎吾問。
工作人員一邊拽下給油嘴,一邊說:「雪是前天下的。這附近還好,再往前走雪就多了。不過新幹線不要緊。」
「我忘記帶防滑鏈了,這裡有嗎?」
「嗯……如果是SYLVIA的話……」工作人員彎下身看看了輪胎。
「是的,有。只買後輪的就可以了吧。」
「嗯,有一套就夠了。」
「謝謝你。」
「我想去一下廁所,就在對面吧。」
「嗯,就在食堂的旁邊。」
慎吾朝著工作人員指的方向走去。他右手提著裝著鑽石鋁罐的皮手袋,看看了四周,然後穿過了停車場。地上濕乎乎的,露出一塊一塊浸黑的地面。
慎吾進了廁所找到一個位置,發現旁邊有一個人。
「你別看我,就這樣說,我不回答。」
那人也像正在方便的樣子,小聲說:「知道了,雪村就在出口附近。」
那人說完之後就離開了。
慎吾走到洗手盆前,把鋁罐塞進外衣口袋裡,摘下手套。然後洗了洗手,順便把臉也洗了。水很涼,人一下子清醒起來。他拿出手帕擦臉,然後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
「沒事嗎?」他問鏡子裡的自己。然後做了三次深呼吸,把手帕放回口袋裡。
回到加油站的時候,工作人員手裡正拿著防滑鏈的箱子。慎吾接過來付了錢,然後回到車裡。
「雪村,你準備好了嗎?」
慎吾自言自語,發動了汽車。
為了讓雪村上來時容易一些,他把鋁罐和電腦放到了自己腿上。他慢慢地朝出口開去,馬上就要下坡了。坡下到一半的時候,他在左前方的樹叢裡看到了雪村,於是伸手打開了副駕駛那側的車門。
「謝謝。」
雪村以極快的速度衝了上來。慎吾放倒座椅,確定雪村藏好了之後,加快了車的速度。
「總算可以安心了。」慎吾說。
「慎吾,你也很了不起。馬場認為罪犯很快就會讓我們下高速公路。」
「很快?啊,就因為也說讓我買防滑鏈嗎?」
「是的。前面有五個出口,也可能會讓我們在其中的一處出去。」
「五處……終於可以出去了。」
「嗯,也許罪犯馬上就要出現了。如果覺得有危險我就馬上跳下車,到時候你不用管我,往前開就行了。」
「明白了。」
車剛經過白石出口,電腦又響了。

從仙台南出口下來。
從286號公路向山形開。中途有必要的話就裝上防滑鏈,除此之外不准停車。
到了山形市之後按確認鍵。

「仙台南啊,和馬場想的一樣了。」雪村報告完畢之後,對慎吾說:
「生駒,你不睏嗎?」
「不睏,可能因為太緊張了。沒事。」
「聽說剛才你在國見服務區那裡洗了把臉,我們有點擔心。要是出了事故就完了,所以一定要小心啊。」
「謝謝。我沒事的,我經常熬夜。」
「但是你剛從加拿大回來啊。不要勉強。」
慎吾偷偷地笑了。
「話雖如此,可我現在怎麼可能睡呢,這關係到兼介的性命啊。」
「是啊……」
凌晨三點五十分,SYLVIA從仙台南出口出來駛上了東北機動車道。車速一下子慢了下來。一會車進入了286號公路,開始向西行駛。
雪並沒有想像得多。道路兩旁只是微微發白。
「生駒,」雪村報告完畢後對慎吾說,「過了笹谷隧道雪好像積得很厚,如果沒有防滑鏈就很難走了。」
「笹谷隧道?……還有多遠?」
「還有至少三十五公里。地圖上顯示從仙台南到山形市大約五十三點五公里,所以隧道離山形更近,因為這個笹谷隧道本身就有四公里長。」
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信號燈,車子一直勻速前進。路邊的積雪越來越多,融化的雪水把路都浸濕了。路上的車越來越少,但仍然分辨不出哪些是警察的車。
根據警察的指示,慎吾在剛剛穿過笹谷隧道之後停了一次車。道路兩旁有專門用來安裝防滑鏈的地方。除了慎吾的車之外,其他的車也在裝防滑鏈。慎吾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看到了那輛車。車的外面站了四個人,其中一個慎吾認識,就是在國見服務區的廁所裡碰到的那個警察。
裝上防滑鏈之後,車的速度更慢了。路面幾乎都是白色的,有的地方還結了冰。下山的時候,車子一直是在慢慢地向前挪動。
進入山形市的時候,已經快早上六點了。東方開始泛白。慎吾向雪村示意了一下,按下了確認鍵。

找一個公共電話,給在東京的武藤為明打電話。
然後去RICARDO在山形的分公司。如果鎖著門就讓他們開門。但是保全和職員都不許干擾你的行動。如果有可疑的人出現在你周圍,我就停止交易。把這些告訴武藤,讓他為你提供方便。打完電話之後上車,然後把車停在山形分公司正門前面,按確認鍵。在得到下一個指令之前什麼都不要做。

慎吾減慢了車速,回過頭:「山形分社……」
雪村正在對著耳麥報告這邊的情況。

##29

間宮富士夫望著窗外,天已經亮了。
在道路的盡頭可以看到山形分社的樓了。慎吾把車停到了門口。從外面可以看到慎吾坐在駕駛員的座位上,但是看不到藏在後排座椅下面的雪村的影子。
慎吾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裝在毛衣裡面的竊聽器應該可以用,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看著面前的分公司。
間宮看看表,就要到六點二十分了。慎吾在山形站前的一個公共電話那裡給武藤打了電話,現在已經過去三十分鐘了。天上有一層薄雲,隱隱透出天的藍色。
間宮和馬場都沒有說話。前面的兩個警察也都不作聲。路上的車漸漸多了起來,時常會遮住間宮的視線。
無線設備裡面傳來了慎吾身上的竊聽器裡「嘀嘀」的聲音,警察們微微起了起身。接著傳來了雪村的聲音。
「有指示了。我讀一下。把鋁罐放在駕駛座位上,拿著電腦進入山形分社裡面。電腦的電源不用動。讓保全和職工離遠點,然後把電腦放在前台接待的桌子上面。在那等著……完畢。」
「把鑽石留下?」馬場低聲說。他拿起對講機:「全體進入警戒狀態。罪犯可能會趁生駒離開車的時候來拿走鑽石。雪村!」
「是!」
「你現在出來是不可能了。注意別被罪犯發現了。所有人注意,如果萬一雪村被罪犯發現了,我們就當場逮捕罪犯。等著我下面的命令。」
間宮咽了口唾沫,盯著車裡面的慎吾。慎吾打開車門,同時揚聲器裡傳來了慎吾的聲音。
「拜託了。」
慎吾一手提著電腦走進了分社的大門,慢慢走上石階。玻璃門裡站著保全。
「我是生駒。我想社長已經來過電話了。」
慎吾對保全說話的聲音可以聽得一清二楚。保全打開門讓慎吾進去了。保全一邊摘下帽子一邊走近慎吾。
「社長的電話聽起來有點奇怪,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事。現在我要做些事情,你可以離開了。」
「不,我也有警戒的責任啊……」
「拜託。有疑問的話麻煩你去問社長好嗎?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就算出了什麼事社長會負全部責任,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具體情況我不能跟你講,對不起,拜託了,請讓我一個人在這裡。」
「啊」
保全走了。
透過玻璃門慎吾可以看到對面的前台。慎吾走過去把電腦放在前台上面,打開了顯示器。
過一會傳來了電腦信號聲,然後慎吾說話了。
「指示出來了。前台後面有一個花盆,花盆的土裡面藏著一把鑰匙。把鑰匙取出來。」
於是慎吾繞到了前台裡面。
「鑰匙?什麼鑰匙?」馬場說。
台子後面有一棵巨大的植物,慎吾蹲下去,身體被前台遮住了。
「我在挖土,土很軟。」
過了一會,慎吾說話了。
「找到了。鑰匙有點大。這就是普通大型鎖的鑰匙吧。」
慎吾的頭露了出來。手放在前台上面手裡握著東西,但是看不清楚。馬場推了推眼鏡。
「一把鑰匙。看起來很普通。上面都是泥。」
慎吾回到電腦前面。
「啊,又有新的指示了。拿著鑰匙和電腦上房頂來……房頂?」
慎吾抬頭看了看,合上顯示器,提著電腦向走廊對面走去,然後在電梯處消失了。
現在電梯還沒有啟動,要上房頂的話就得爬樓梯了。山形分社的樓一共有五層。
間宮看著停在門口的SYLVIA,還沒有人靠近這輛車,間宮感覺呼吸都緊張起來了。
到底是誰呢?
這個疑問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罪犯把電腦和鋁罐放在了中央研究所的後院裡,現在又是山形分社。恐嚇電話使用合成的聲音打的,而且還用電波盜用別人家裡的無線電話。指示由攜帶式電腦來顯示。所有的過程都計劃好了,而且罪犯目前正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執行。
這是誰做的呢?
不可能是和RICARDO毫無瓜葛的人。不然怎麼會想到中央研究所後院裡的臨時小房子呢?連自己每天出入中央研究所都不記得後院裡面有個什麼臨時的小房子。
有一句話總在間宮耳邊縈繞。
就是打到武藤家的最後那個電話。當慎吾問對方憑什麼相信他只要這邊遵守了諾言他就會放了兼介的時候,對方的合成聲音是這樣回答的:「你的父親就是相信了罪犯的話把金條扔到了海裡,所以你才能夠回家的。」
綁架葛原兼介的罪犯正是想讓我們對比二十年前的那次事件才制定了這次的計劃。武藤為明說罪犯的目的不僅是錢而是故意搗亂。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難道罪犯是故意按照二十年前的模式來制定計劃的?
誰?到底是誰做的?
間宮慢慢握緊了拳頭。
「我到屋頂了。」
慎吾的聲音把間宮的思緒拉了回來。
「電腦上面又有新的指示了。嗯,上面說樓梯旁邊有個機械室,用剛才那個鑰匙去開門。啊,還有。機械室裡面疊放著很多紙箱,那些紙箱後面有個小紙箱。你拿著小紙箱回到車裡。就這些。」
「這次又是什麼?」
馬場有點急了。
「鎖打開了。燈……啊,好像是那個。在角落裡堆了好多箱子。都是油膩膩的。後面……看到了。哎喲,好尖啊,不挪開就拿不出來……」
慎吾的竊聽器裡傳來了摩擦的聲音。
「拿到了。這也是個很舊的紙箱。長、寬都是二十公分左右,厚五公分,不,可能只有四公分。不太大。我現在先回到車裡。」
「二十公分、二十公分、四公分——間宮,你想到什麼沒有?」馬場問。
間宮搖搖頭。
過了一會,慎吾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打開玻璃門,一路小跑下了石階。一手拿著電腦,另一隻手抱著一個茶色的箱子,然後上了SYLVIA。
「生駒先生回來了。鋁罐沒有異常。」傳來了雪村的聲音。
接著是慎吾的聲音:「電腦上說讓我打開盒子。我打開了。」
慎吾坐在駕駛座位上面,只有胸部以上的活動能被看得見。他拿起箱子,與其說打開還不如說是弄壞了。
「——裡面有一個和在中央研究所取電腦時一樣的塑膠包裹。包裹裡面是一個塑膠盒子。盒子裡面……」
聲音斷了。駕駛座位上,慎吾的動作也停了。
「什麼,這是?」
「讓我看看。」雪村說。
「是一個耳機。但是不是普通的耳機,一邊向外伸出小一截,在那最頂端裝著話筒。這個……是個黑色的塑膠箱……」
「我覺得這是攜帶式的微型無線電台。剛才雪村說的黑色的塑膠箱是主體,但是從上面沒有頻道和旋鈕這一點來看,應該是手工製作的。上面只有一個耳機插孔。還有一節電池。這個,啊,背面有個插孔。主體就只有菸盒那麼大,背面有個可以用來繫在腰帶上的帶子。」
「耳機……」間宮皺皺眉。
「然後罪犯說什麼?」馬場對著對講機問。
「啊,電腦上有消息了。現在不許把電池裝上去。帶著它,開車回到剛才的286公路上去,但是從妙見寺向右轉,進入西藏王高原線,然後按確認鍵。」
「西藏王高原線……」馬場輕輕說。
慎吾的車又啟動了。
「走!」
隨著馬場一聲令下,所有的車又開動了。
帶耳機的微型無線電台、藏王高原——
間宮突然抬起頭:「馬場,我知道了!是藏王!」
「什麼?」馬場轉過頭。
「是藏王啊。滑雪!罪犯是想讓慎吾去滑雪。帶上微型無線電的話就可以一邊滑雪一邊接受指示。帶著耳機就可以把兩隻手空出來。」
「去滑雪?」
「絕對沒錯。罪犯是想讓慎吾滑雪,然後接收鑽石。這就是為什麼罪犯讓慎吾來運鑽石。你知道慎吾的滑雪水平嗎?他可是專業水平的滑雪選手,學生的時候入選過全國比賽。」
「……」
馬場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30

來吧,一決勝負的時刻終於到了——
慎吾握著方向盤,深深吸了一口氣。重要的時刻就要來到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但是接下來要是失敗了就將前功盡棄。
結局。就要到結局了。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車子進入西藏王高原線。按下了回車。
「一直走,去藏王溫泉。到了溫泉街,按確認鍵。」雪村對著耳麥報告了顯示的內容。
「生駒先生。」雪村對他說。
「是。」
「你能想像到罪犯要做什麼嗎?」
「……想像?做什麼?」
「我覺得是滑雪。」
「滑雪……」
慎吾瞥了內視鏡一眼。沒看見雪村。
「你原來是國家級的選手吧。」
「是的,不過成績不怎麼樣。」
「不,聽說是滑降比賽的第五名。」
「是的,那是我最好的名次了。但是……」
「雖然還不確定,但是罪犯有可能想讓你戴著微型無線電、拿著鑽石去滑雪。」
「……」
「也就是說想在滑雪場完成鑽石的交接。無論多麼難的路線,甚至在路線外你都可以滑的。我想罪犯正在那裡等著你呢。」
「怎麼會……」
「你最近滑過雪嗎?」
「嗯,因為那是我最大的樂趣了。」
「你在藏王滑過嗎?」
「當然。我去年去過很多次。這麼近的滑雪場怎麼能不去呢?」
「那你對藏王的路線很熟悉了?」
「也不能說有多熟悉,不過全程我都滑過,並不是很難。」
「可能這就是罪犯的目的。我們正在聯絡山形縣的滑雪員。因為我們不可能追上你滑雪的速度。」
「那我該怎麼做?滑雪的工具我也沒有。」
「可能罪犯已經準備好了呢。生駒,總之你照著罪犯說的做。其餘的由我們來做。但是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想罪犯會透過微型無線電來下達指令,但是機器在你身上,我們無法調查它的頻率。生駒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呢?」
慎吾看了看身旁的微型無線電。
「不行。我剛才也說過了,這個是手工製作的,上面一個開關都沒有,要用電池才行,其他的都要看這個盒子裡了。」
「你是說它只能接收嗎?沒有接收和發送的切換開關嗎?」
「沒有,可能是專門接收用的。不過,上面還有麥克風,所以應該可以兩用的……」
「但是沒有開關就不能切換呀。」
「是不是用語音切換呢?」
「語音切換?」
「是的,我說話的時候聲壓增大,這樣就能切換到發送狀態。隔一段時間不說話就變成接收狀態。就這樣切換。」
馬場那邊突然沒聲音了。應該是在向間宮問詳細的情況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但是如果不知道頻率,我們這裡就收不到指示。可如果是語音切換的話,你也就不能向我們報告指示的內容了。」
「而且就算知道了頻率,罪犯也不會讓別人監聽得到的。」
「怎麼講?」
「比如說他會對電波進行干擾,或者進行數字通信什麼的——這樣的話電波就會變成符號。罪犯在打恐嚇電話的時候用的是合成語音,那也是經過數位化處理的,所以對罪犯來說做到這一點並不難。而且即使知道了頻率進行監聽也比較難。其實,你們警察用的不也是數字通信嗎?」
「啊,的確是。那麼……」
「我覺得最好直接在罪犯給的微型無線電耳機上面裝上竊聽器。我可以把裝在我身上的這個竊聽器放在上面。」
「嗯,這樣好。你會弄嗎?」
「到了溫泉街我試試看。」
「拜託了。」
慎吾在蜿蜒的公路上勻速地前進。這裡雪都清掃過了,所以防滑鏈反倒成了累贅。
「給我點運氣吧。」慎吾想。最大的運氣就是天氣。無論什麼樣的天氣應該都可以實行計劃,但是如果不能滑雪就麻煩了。
慎吾望了望左邊的山。山頂雲層環繞,對面就是晴天,但是山上還是霧蒙蒙的。
「嗯,這樣應該沒問題吧……」慎吾深吸一口氣,重新握好了方向盤。

##31

慎吾的SYLVIA駛入藏王溫泉區之後,馬場停下車,讓部下去了藏王派出所。
SYLVIA停在了前方一百公尺遠的一座橋上。
「電腦上又有指示了。」雪村報告說。
「我來讀。下面我們通過無線電進行聯繫。首先把電池裝進盒子的背面。把耳機上的插頭插進盒子裡。戴上耳機,按確認鍵。」
馬場看了看溫泉區裡面的路況。一對男女拿著雪板從車邊經過。馬路中間的雪被清理乾淨了,但是兩旁的積雪很厚。透過窗子可以看見遠處被大雪覆蓋的山。由於被樓的影子遮住了,從這裡看不清滑雪場的樣子。
「馬場先生,你能聽到嗎?」
聽到慎吾的聲音,馬場拿起對講機。
「能聽到,請講。」
「現在我要把竊聽器裝在耳機上面了。但是罪犯的耳機切換開關的時候,我們再通話就很危險了。對方能聽得一清二楚。」
「知道了。從現在開始我們會根據你和罪犯的對話進行調查。生駒你不用管我們這邊,可能罪犯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
「明白了。」
「雪村。」
「你再報告的話也很危險。如果這邊的聲音傳到麥克風裡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在生駒離開之前你不用進行匯報了。」
「知道了。現在電池還沒有裝,生駒讓我先按下回車。啊,有字了。對著麥克風讀兩遍『鑽石』,然後按下確認鍵。現在要裝電池了。匯報完畢。」
雪村那邊沒有聲音了。接下來揚聲器裡傳來了「呲呲」的聲音。然後聽到了慎吾對著麥克風說話的聲音。
中間還夾雜著「嘀嘀」的斷斷續續的信號音。接下來的對話讓馬場一下坐直了身子。
「辛苦了,旅途怎麼樣?」
啊,是那個合成的女聲,和恐嚇電話裡的一樣。
「我不用再動了嗎?」慎吾回答道。
「不需要大的移動了。」
「你在哪裡?」
「就在你身邊。你是一個人吧?」
「你不是在路上確認過了嗎?就我一個人。你說過相信我的。」
「好吧。那麼現在你去做滑雪的準備。」
「你要讓我滑雪?」
「就是你擅長的滑雪。」
「準備?你準備東西了嗎?」
「你反應很快嘛。雪板、手杖、鞋、防護鏡、手套,需要的話還有滑雪服。」
「你要讓我參加什麼項目?每個項目的用具是不同的。」
「那隨你的便吧,你要進行滑降。」
「鑽石盒子怎麼辦?」
「放在車裡面就行了。拿著它要是掉了就不好了,而且你還要換衣服。車裡面應該很安全。離開車的時候別忘了上鎖。」
「謝謝你想得這麼周到。」
「不用客氣。我忘記說了。準備一個一會能夠繫在腰上的袋子裝鑽石盒。無線電也要繫到腰上。」「電腦呢?」
「已經不需要了。送給你了。那麼開始準備吧。」
慎吾下了SYLVIA,把耳機戴在頭上,鎖上車,向馬路對面走去。
馬場拿起對講機:「每車下來一個人跟著生駒,發現可疑的人馬上報告。雪村?」
「是。」
「你就在那裡等待。鑽石的盒子呢?」
「在駕駛座位上。」
「生駒從山形分社的花盆裡面拿出來的那把鑰匙呢?」
「啊,不,生駒拿著呢。」
「他換好衣服以後你來保管那把鑰匙,電腦也要保持原來的狀態。」
「知道了。」
這時候去派出所的部下回來了。身後跟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身穿滑雪服,臉上鼻子以下的皮膚都被曬黑了。馬場放下車窗。
「組長,這位是門倉俊樹先生。」
說著,拉開門讓他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自己則在外面說話。
「雪場有巡邏隊,這位就是巡邏隊的技術顧問。曾經參加過奧運會的迴轉高山滑雪。」
「奧運會?」
馬場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門倉。國家隊選手加上奧運會選手——可以祈禱了。
「十二年前的事了。我剛才已經從這位警察先生那裡聽說了,我已經集合了巡邏隊的所有隊員。縣裡的警察局也和我說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
「那真是幫了大忙了。你曾經是奧運會的選手,那你知道生駒慎吾嗎?」
「是的,剛才聽說了。我認識。雖然沒有一起滑過雪,但是看過他的比賽。」
門倉的眼睛很大,額頭和眼睛周圍是白的。可能是戴滑雪鏡的緣故吧,臉的下半部分尚有很多紅鋁色的斑點。
「那太好了。」
「我會在生駒慎吾後面滑,其他人在旁邊支援。現在馬上就要開始嗎?」
「不知道,全得聽罪犯的安排。但是不會讓我們等太久的。」
「太好了。上午雪比較好滑,下午就不太好滑了。」
「一定能夠跟上生駒吧。」
「我不敢保證一定能跟上。生駒先生比我年輕,又有體力。我已經退役很久了。這和罪犯選擇什麼樣的路線也有關係,但是如果出了線路之外,也有可能追不上。如果那樣的話我會和其他同伴取得聯繫的。我們不是僅僅在後面追,還要打前哨。」
「我們這邊可以通過無線電得到罪犯的訊息,我們會逐個轉達給你。」
「好的,但是其實最大的問題是天氣。」
門倉說著透過窗子看看了遠處的山。馬場也順著他的眼光望著窗外。
「天氣……」
「現在雖然是晴天,但是上面霧很大。我過來之前聽說山頂現在的能見度只有二十公尺。」
「二十公尺?」馬場睜大了眼睛。
「是的,經常會這樣。不只是藏王,山上天氣本來就多變,而且這裡海拔很高,所以山下晴天山上下雪也是常有的事。在可視度低的情況下追趕生駒先生這樣的專業選手是很難的。」
「……」
馬場不禁抬頭看了看天。
「組長。」
有部下在報告。
「現在生駒進了租衣室。」
「知道了。」
能見度只有二十公尺——馬場深吸了一口氣。
大霧下只能看見路線的開始部分。這就是罪犯的目的?
他握著手裡的對講機。
##32

慎吾拿著行李從租衣室裡面拿著行李回到SYLVIA。一開門剛好和雪村的目光相對。
慎吾向他微微點點頭,然後站在車外把微型無線電的耳機戴在頭上。
「工具都準備好了,然後呢?」
他輕輕吹動裝在上顎上的笛子,阿斯卡接到指令立刻返回了設定好的回答。
「你還沒換衣服呢吧。」
「嗯?」慎吾打量著自己的周圍。看看橋的另一邊,看看對面。腳下的河叫酢川。積滿雪的兩岸修著石垣,石垣上面蓋著很多旅館。水面冒上來一股股蒸氣,感覺像是水燒開了一樣。
「你在哪裡?能看到我嗎?」
「我正看著你呢。換衣服吧。」
「就在這裡?」
「是的,快點換。」
慎吾把耳機摘下來放到副駕駛座位上,脫下外套,脫下毛衣,脫下牛仔褲,寒風割得他皮膚很痛。過橋的客人都奇怪地看著慎吾。
那感覺就像是在作秀,在舞台上跳脫衣舞。因為所有的警察都在看著呢。
慎吾很高興所有的機器都運轉正常。曾經考慮過萬一出了故障之後的應對措施,但是即使再好也還是有發生問題的可能性的。因為所有的裝置已經開了一個月了。雖然每三天就會從加拿大進行一次通信測試,但是還是不能放心。因為到了最後的最後還有可能發生意外。但是,至今為止還沒有發生故障。
「當然了,」慎吾想,「所有的機器都是在RICARDO產品的基礎上加工的,而RICARDO電子產品的基礎是由生駒洋一郎打下的。父親曾經是最出色的技術人員。」
慎吾以最快的速度換好滑雪服,然後從副駕駛座上重新拿起耳機。慎吾從座位之間看到雪村正向他使眼色。雪村打開筆記本,遞了過來。
把RICARDO山形分社那拿到的鑰匙給我。——上面就寫了這一句話。
慎吾指著脫下的衣服,做了個手勢,讓雪村把衣服都拿著。雪村點頭。
慎吾把耳機戴在頭上,把竊聽器別在腰帶上,然後把口袋繫在上面,最後輕輕敲了敲麥克風。「我換好衣服了。」
「把鑽石的盒子放到繫在腰間的口袋裡。」
「鑽石,是吧。」慎吾說著從副駕駛座位上拿起鋁罐,拿在手裡看了看,然後放進了口袋裡。「放進去了。」
「那麼出發吧,你不用穿雪靴嗎?」「要穿啊。簡直像學校的老師一樣。」「我不是,我是程序。」
「知道了,知道了。」
慎吾苦笑著,換好了雪靴,確認了一下帶子的強度,然後吹了一下笛子。
「拿著雪板和雪杖到藏王索道來。」
「索道?不是中央索道嗎?」
「不是。是南側橫倉雪場的那個藏王索道山腳下的索道站。」
慎吾扛著雪板,拿著雪杖,然後關上了車門。
他走過橋,走在兩邊都是店鋪的路上,對著麥克風說:「我明白了,你要我上山頂。」
「我不受理提問。快去纜車乘坐站。八點是第一班纜車,你就坐那一班。」
藏王滑雪場有三條索道。一條被稱作藏王中央索道,連接著溫泉區的中心地帶和鳥兜山的山頂。但是這個滑雪場中最高的場地是地藏山。到那裡要坐兩次纜車,先從南側山下的纜車站到樹冰高原站,然後再從那裡換纜車到地藏山山頂。
看看表,馬上就到七點五十分了,該快點了。穿上雪靴走路很困難,慎吾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你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後你再走。」
慎吾看了看,剩下的客人都開始向懺悔坡移動。
原來如此,他們都是警察啊——
慎吾看著那些滑雪員點了點頭。他們是在聽到阿斯卡的命令後開始行動的。
就剩下慎吾一個人了,他深吸了一口氣。
「那麼,可以走了。」
「可以了嗎?」
「請。」
「我滑到哪裡?」
「我現在說。從懺悔坡上一氣滑下去。」
「好的,我走了!」
慎吾大喊一聲躍進大霧中。滑雪員看見慎吾突然衝出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哇,危險!」滑雪員嚇得大叫。
慎吾從他們之間穿過,加快了速度。
雖然視野不好,但路線的情況盡在掌握之中。選擇藏王並不是出於好玩。
懺悔坡很短,慎吾一下子就滑到了坡下。下面出現了岔路。一直走就是藏王有名的樹冰高原,向左轉則是涸澤。岔路處有個電梯的入口。慎吾在那裡吹了一下笛子。阿斯卡說「他來得正好」。
「向左,涸澤線。」
慎吾用雪板邊緣踢開了雪:「混蛋,太滑了……」
雪板邊緣太滑了,雪場也比想像中的鬆軟。慎吾一邊轉彎一邊看後面的情況。有滑雪員從同樣的線路上追了過來,進行著完美地迴轉。
滑過斜面,中途慎吾吹了一下笛子。
「停下。」
嚓——雪板滑過後生起一陣雪煙。後面的一個滑雪員連忙改變了路線。緊跟在慎吾後面的一個人和他擦肩而過,他的雪板碰到了一塊突起的地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
「真不錯啊!」
慎吾非常佩服自己,不禁發出感嘆。明顯是有意識地倒地,但是看起來沒有一點不自然。表面上好像摔得很重,但是腳還留在雪板上。只要慎吾開始滑行,那人就馬上跟上。這個人肯定是警察。
發個警告吧。慎吾換了一種吹法,連續吹兩次。
「你真的是一個人來的嗎?」
「怎麼了?當然是一個人了。」
「那好吧,如果發現你不是一個人的話馬上中止交易。」
「等一下,我是一個人。就我一個人來的。」
「好了。那麼現在脫下雪板,用肩扛著爬上來。」
「什麼?」
「我讓你爬上坡來,快點!」
慎吾脫下雪板。他一邊脫一邊看,發現剛才滑倒的那個人沿著斜面滑了下去。
原來如此,想乘電梯再上來啊……既然不知道罪犯在哪監視著慎吾,就不能跟著慎吾一起爬坡。——那個人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那人是誰?」慎吾一邊爬坡一邊想。

##33

「怎麼回事!」
馬場在間宮身邊喊道。他們把車停到了纜車旁邊的停車場,那裡有雪場的搜查總部。
間宮聽著時常傳來的消息,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聽說山頂附近的能見度只有十八公尺。但是罪犯給慎吾下達指示卻是那麼精確。聽說一下了懺悔坡有一個岔路口,就在那裡,罪犯命令慎吾去左側的涸澤。
滑雪時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過去了。如果能看見對方從遠處滑過來還講得通,但是罪犯只有和慎吾的距離小於十八公尺的時候才能看清他。看清了之後馬上就滑過去了。但是罪犯下指令的時間卻非常得準確。
要在一瞬間分辨出看到的人是慎吾還是其他的滑雪者,然後見縫插針地發布指令——這可能嗎?
而且為此,罪犯必須就在岔路口附近等著。然而在山頂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指示慎吾說讓別人先走。如果不是緊緊跟著慎吾,根本不可能發出這樣的指令。
那麼就是罪犯目送著慎吾從山頂出發,然後自己先趕到岔路口等他的。如果滑雪的水準不高於慎吾,這一點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能做到的人就只有剛才那個原奧運會選手門倉俊樹了。
但是那個門倉俊樹不可能是罪犯。他是山形縣警察局請來幫忙的。
那麼……
咚咚,有人敲窗戶,間宮抬起頭來,看見是雪村正在敲馬場那邊的車窗。馬場打開車門。
「這是生駒的衣服和電腦。電腦電源還開著。」
「好的。鑰匙呢?」
「在褲子口袋裡。」
馬場接過東西,把電腦交給間宮。
「能幫我看一下這個嗎?你說過它上了保護,你發現了什麼一定要告訴我。」
間宮點點頭,拿過電腦。這是編號為RP-LT104的最新款攜帶式電腦,裡面是液晶顯示器。間宮小心翼翼地打開電腦,儘量不碰到鍵盤。
「……」
間宮凝視著顯示器。只有最上面一行寫著:

NOSYSTEMFILES

間宮抬起頭對車外的雪村說:「雪村先生,你碰過這個電腦的鍵盤嗎?」
「……嗯?」
雪村不安地點點頭。
馬場轉過臉來看著間宮:「怎麼了?」
「嗯……有點奇怪。等一下。」
間宮下定決心按下了重設鍵。軟碟機的指示燈亮了一下,顯示器上又出現了同樣的字。
「沒了……」
「沒了?」馬場重複了一遍間宮的話。
「軟盤裡面存儲的內容都被刪除了。沒有任何痕跡。」
「……」
馬場張大了嘴。
「都沒了?」
「是的。」
馬場轉向雪村:「你是不是碰到什麼地方了啊?」
「沒,什麼都沒碰,就直接拿過來了……」
「那為什麼——」
「不,不是的,」間宮拍拍馬場的肩,「不是雪村的錯,是罪犯做的。」
「罪犯做的?……但是罪犯沒有靠近過SYLVIA……」
「不是的,他不需要碰到電腦,他一開始就在程序的最後輸入了刪去一切的命令。就是說,在最後輸入了把程序也刪去的命令。」
「……程序把罪證都銷毀了?」
間宮默默地點點頭。
「可惡!喂!」馬場把火氣都發現到眼前的警察身上,「上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副駕駛座上的警察回過頭。
「生駒正在沿著涸澤那條線路往上爬,就快到電梯的入口處了。」
「門倉先生呢?」
「已經等在涸澤入口附近了。」
「……這樣啊。」
間宮合上電腦。
他突然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就是錯過了最大的嫌疑人。
能夠準確無誤地按照時間給慎吾下命令的人——只有一個。像引導人回顧二十年前那件事一樣導演這次事件。一個能夠製作語音應答系統,利用無線電話進行轉播,能夠製作出如此完美的程序的人只有生駒慎吾……
間宮透過窗子,凝視著面前廣闊的滑雪場。

##34

馬上就到斜坡上面了,慎吾向四周看了看,沒看見那個一直滑到入口處的那個滑雪員。
別拖拖拉拉的,第二輪了。
慎吾對自己說,然後他吹了一下笛子。
「下面進入樹冰高原線路。以最快的速度滑下去。」
「明白了啊。」
慎吾重新穿好雪板,從樹冰高原滑了下去。這個路線是緩坡,一共有80公里長。兩邊都是怪物般的霧凇,天氣晴朗的時候可以見到非常驚人的場景。但是今天有霧,所以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霧凇的影子,霧裡好像還夾雜著雪。
「再快點!」
慎吾從滑雪員之間穿過,不斷加速。
路程的中部就是剛才換乘的樹冰高原站。慎吾直接從藍色冷杉屋頂前滑過。被超過的滑雪員們吃驚地目送慎吾。慎吾轉頭看他們的時候發現了剛才那個人。
是那個滑雪員。在斜後方正以相同的速度追趕慎吾。慎吾捲起了舌頭。
那個人是專業的。無論怎麼看都不像一般的滑雪員。警察裡面竟然有這麼高滑雪水平的人……搞不清楚。
他吹了聲笛子。
「應該再快點。」
「你要懂得適可而止,考慮一下天氣狀況好不好?」
慎吾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仍然弓起背夾起雪杖,全心全意開始滑行。是低下頭滑降的姿勢。已經不能考慮太多的事情了。前方的滑雪員幾乎都停了下來。慎吾把他們都當成了大迴轉競技裡的立杆,忽左忽右向下滑去。
來了……
慎吾感覺到了身後的那個人。他緊緊地跟在後面。
馬上就要過被稱為「橫倉之壁」的藏王路線中最大的難關了。它的入口處立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國中級禁止入內滑降」。這段路的最大坡度達到四十五度,向懸崖一樣。遇到凸凹不平的地方,高水準的人也經常摔倒。初學者只從上面看一下就嚇得不敢上前了。
「八、七、六……」慎吾在心中默數,「還有五秒、四秒——」
他吹了笛子。
「右邊。從橫倉之壁那裡下來。保持這個速度。」
慎吾突然向右衝過去。
眼前的路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天空。滑雪員都吃驚地大叫一聲。
身體飄在空中了。感覺全身像凍住了一樣。與其說飛了起來,不如說那感覺更像是在往下掉。雪面就在眼前了。要利用膝蓋的彈性,避免在有凸起的地方落地。他越過摔倒在地的滑雪員,一下子越過了橫倉之壁。
然後他立即吹了笛子。
「去坐右邊的爬山電梯。」
慎吾裝出一副很慌張的樣子,劃起一陣雪煙讓自己停了下來。
右邊有個牌子上面寫著「林友第二組爬山電梯」的字樣。慎吾買了票剛要上去,發現旁邊站了一個人。
就是那個人。
慎吾急忙向阿斯卡發出了下一個指令。
「讓那個人先上。你一個人坐電梯。」
慎吾朝四周看了看,讓那人先走。那個人面無表情地上去了。
身後有人推了慎吾一下,他轉過頭,發現身後有對青年男女正奇怪地看著他。
「啊,對不起,你們先上。」
慎吾向旁邊退了一步,讓他們先走。
「請你按照順序乘坐。」工作人員對慎吾說。
「對不起。」慎吾說著一個人上了下一個包廂。
那人是誰呢?
慎吾看著前面隔著一個包廂裡的那個人。能看到他的背影,只看到了一下他的側臉。他戴著滑雪鏡,而且只是一瞬間,根本看不清楚,但是總覺得很眼熟。
這是誰呢?
慎吾搖搖頭,嘆了口氣。然後重新放好麥克風的位置。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我上去之後還要下來嗎?」
「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行了,我知道了。」
不知什麼時候,霧都變成了雪,蓋住了纜車包廂的玻璃。
「條件都具備了啊……」慎吾在心裡說。
這個電梯全長五百三十八公尺,連接著橫倉之壁的下面和樹冰高原線路的中段。
看看腳下,被雪覆蓋的樹延綿不絕。下面不是雪道,只是樹林。
電梯路程一半的時候,慎吾用上了為最後一輪準備的笛子。
「把口袋裡裝的鑽石盒子拿出來。」
慎吾為了安全起見回頭看了看。沒看到後面的包廂。
「就在這?在這裡取出鑽石?」
「是的,請把盒子取出來。」
慎吾打開繫在腰上的口袋從裡面取出那個裝著鑽石的鋁罐。
「拿出來了。」
「把它放在你現在坐的座位上。」
「放下?」
「放下。」
慎吾把罐子裡起來放到了座位上。
「放好了。」
「好的。你可以下來了。」
「就把它留在這裡?」
「是的,馬上就到目的地了。」
馬上就到下包廂的地方了。那個人已經下了包廂,手按著耳朵臉朝下,好像在和誰聯絡。慎吾確認了一下表的秒針。
慎吾儘量保持包廂的穩定從上面輕輕地跳了下來。
慎吾用身體擋住鋁罐儘量不讓工作人員看見,向外走去。那個人一直盯著慎吾坐的那個包廂。離開出口之後,慎吾對著麥克風說:「下面我應該怎麼辦?」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辛苦了。」
「兼介呢?」
「我之前也說過,我確認鑽石的真偽之後就放了他。我們的聯繫到此結束。」
「啊,喂!」
聽到慎吾的叫聲,周圍所有的滑雪員都轉過頭來。
同時,那個人向下滑走了。以驚人的速度衝下了樹冰高原滑道,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慎吾看看表,在心中默數,五、四、三、二、——
慎吾用力吹了一下裝在上顎上的笛子。一長,三短。這就是最後的結束方式。

##35

「發生什麼事了?」馬場對著對講機喊。
「爆炸了!」
「什麼?」
馬場打開車門探出大半個身子。
「林友第二組爬山電梯入口處發生爆炸。」
馬場手持對講機走下車,伸直了背想看得更遠一點,但是只能看到滑雪場的這邊。
「說得詳細點。什麼爆炸事故?」
「電梯入口旁邊有一個機器控制室。就在控制室後面隨著一聲巨響冒出一股濃煙。機器好像沒有出現異常,現在為了保證安全電梯已經停止了工作。」
「停止……那鑽石呢?」
「還在電梯的途中。」
「途中?你肯定嗎?」
「不,剛才消防隊員去了。」
「爆炸原因是什麼?」
「正在調查,現在還不清楚。是在控制室後面爆炸的,在小屋的外面。沒有人受傷。現在這裡有點混亂,不過遊客不多,所以不算嚴重。」
「消防隊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應該馬上就有了。」
馬場焦躁起來。
這時,從索道站口方向跑過來一個人。
「你是馬場先生嗎?」他氣喘吁吁地說。
「是的。」
「我是消防隊的。我們準備了雪上摩托車,你要坐嗎?」
「我去!」
馬場從部下手裡拿過攜帶式無線電,跟著消防隊員走了。
在纜車出發的地方停著一輛紅色的雪上摩托車。
「可能不太舒服,你就忍耐一下吧。」
馬場坐在窄小的座位上,消防隊員發動了摩托車。摩托車一下子跳起來衝上坡去,劇烈的震動讓馬場感覺到屁股疼得厲害。
十分鐘以後車到了乘坐電梯的地方。那裡已經用紅色繩子圈了起來,不讓乘客用了。
門倉俊樹看到馬場就滑了過來。
「我們被騙了。」
「被騙了?」
「包廂裡沒有那個鋁罐。」
「什麼?……」
馬場抬起頭,看見包廂正在移動。
「現在正在把上面的乘客放下來。我們把包廂都調查過了,但是沒有發現那個盒子。」
「那是怎麼回事。生駒呢?」
「嗯……」門倉向周圍看了看,「剛才就在那附近——啊,生駒先生!」
門倉揮了揮手。在電梯小屋旁的生駒答應了一聲,也揮了揮手,滑了過來。
「生駒先生,事情怎麼樣了?」馬場問。
慎吾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她讓我放在座位上我就照她說的做了,但是……」
「你確實放在裡面了嗎?」
「是的……」
這時門倉插話說:「我想可能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是的。我也看見盒子放在包廂裡面了。雖然我聽到罪犯的指示之後沒能和生駒先生坐在一起,但是我坐在了前面的第二個包廂裡面。聽到罪犯的話,我注意了一下生駒先生下來的那個包廂。那裡確實有一個銀色盒子。我問過生駒先生,應該是個罐狀的盒子。」
「嗯。」
「發生爆炸之後,電梯停了一會。停下的時候劇烈地搖晃起來。可能就是那個時候掉下去的。」「怎麼一回事?」
馬場依舊望著包廂。包廂下面都是霧凇林。因為雪太細了,途中包廂就不見了蹤影。
「現在隊員們已經分頭進入樹林尋找盒子,但是鋁製的不太容易發現。」
「我也去幫忙吧。」
「不,不行。」
「不行?」
門倉指了指馬場的腳。
「鞋不行。這樣根本走不了。」
「啊……」馬場想起來了,他抬頭看著門倉,「爆炸地點在哪裡?」
「在對面。」
門倉說著向一個小屋滑去。馬場跟他向那個方向走去,途中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慎吾從旁邊扶住了他。
「謝謝……」
「果然穿著皮鞋寸步難行啊。」
他們一點一點地向前挪著腳步。快到小屋跟前的時候雪變得很軟,每走一步都會陷進去,冰冷的雪從外面一下子灌到鞋裡面。
「就是這裡。」
門倉指了指小屋的牆。
牆已經被燒焦了,周圍還留著一些白色火藥的痕跡。牆角有一個燒焦的紙筒,就像是煙花筒上面長了毛。是做成了生煙筒吧,只是嚇唬人的東西罷了。
慎吾突然「啊」了一聲,馬場和門倉都轉過頭來。
「啊……對不起。我終於想起來了。你是門倉先生嗎?門倉俊樹?」
「是的,我就是。」
「啊,果然。我剛才就在想這人是誰呢,滑得太好了。」
「哪裡,你滑得才好呢。好不容易才能追上你。」
這個時候,門倉戴的無線電響了。
「我是門倉。」
「發現了一個鋁製的圓筒。」
「找到了?」馬場走到門倉身邊。
「是的,但是和你說的不一樣。」
「不一樣?……怎麼不一樣?」
「沒有蓋子。」
馬場睜大雙眼,看著慎吾。慎吾咽了口唾沫。
「沒有蓋子,裡面有紅色的布。」
「借我用一下,」馬場從門倉手裡拿過無線電,「我是警視廳的。你剛才說沒有蓋子?」
「是的,沒有。」
「那裡面呢?」
「裡面?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那麼……那罐子的附近又沒有碎玻璃什麼的東西?」
「玻璃碎片一樣的東西,看不出來啊。但是我感覺沒有。」
「那附近也沒有蓋子嗎?」
「沒有。」
「你能把那個東西拿過來嗎?」
「好的,我這就過去。」
「啊,然後,請讓別人繼續尋找那個蓋子。」
「知道了。」
「……」
馬場把無線電還給門倉。
「馬場先生,」慎吾開口了,「那個罐子是蓋著蓋的。我和雪村都試過。」
「這我知道。」馬場點點頭。
如果罐子沒有蓋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就是罪犯拿到了掉下來的盒子,然後從裡面拿走了鑽石。
罪犯在機械控制室上裝了爆炸物,然後下了包廂等著盒子從上面掉下來。盒子的形狀很特殊,為了不讓別人發現,他只拿走了鑽石,然後混到一般遊客當中,直接滑走了。
一般情況下,可以馬上把這一帶封起來,逐一盤查,不讓一個嫌犯落網。但是現在兼介還沒有被放回來,所以不能那樣做。
「混蛋……」馬場咬緊嘴唇。
「馬場先生,」門倉問,「你們一直說鑽石,有多少鑽石啊?」
馬場搖搖頭。
「十億日圓。」
「……」
門倉聽了目瞪口呆。

##38

我絕不能死在這裡——葛原兼介對自己說。
阿斯卡約定的時間是今天晚上或明天上午。今天是2月4日,來這裡已經整整三天了。昨天晚上和爺爺、媽媽、爸爸通了電話。那之後阿斯卡再也沒有說話。
兼介看看手上的電子表,現在是下午六點二十八分。已經是晚上了。可樂全都喝完了,即溶飲料一點都不好喝,還是茶比較好。可是在家的時候從來都不喝茶的。
微波爐加熱一分鐘——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沒有。好想吃伸江做的布丁啊。這裡的漢堡都又乾又癟。伸江做的漢堡放在盤子上鬆鬆軟軟的,然後把用番茄汁和肉汁做成的醬往上面一澆……好想吃那樣的漢堡啊!
我真的能回去嗎?
阿斯卡說她一定會遵守諾言的。但是,現在電腦一句話也不說。
我不會死在這裡吧。我不要。
兼介又看了看表。時間剛過去一分鐘。
學校的同學們是不是都知道這件事了?不,應該不知道。綁架案都是要保密的。報紙上登出來的時候,要不就是人質就出來了,不然就是死了。
死了……
不要,絕對不要。
阿斯卡說過好多次她不想用炸彈。讓我別做出讓她非用不可的事。但是,如果那樣的話她不裝炸彈不就行了。什麼不想用,都是騙人的。
事情結束以後,我會死在這裡嗎?
但是——
兼介抬起頭。
我還沒見過阿斯卡呢。我們在GAMES裡相識,然後我是為了我的王冠來到這裡。僅此而已。阿斯卡到底長什麼樣子,聲音什麼樣,我全都不知道。
我對罪犯一無所知,甚至連面都沒見過。
警察問我的時候我也沒有辦法回答。是的,如果我回家了,警察問我情況,我也說不出阿斯卡究竟有什麼恐怖的地方。
阿斯卡沒有任何非要殺我的理由。我遵守了諾言。電話裡爸爸問我地點的時候我也按照和阿斯卡的約定,什麼都沒有說。
兼介從床上下來,從冰箱上面取下一張巧克力的包裝紙,折成一架飛機。他折得很認真,每個摺痕都仔細地壓了一遍。這已經是第八架飛機了,所以他已經掌握了其中的要領,最重要的是把握好重心,所以必須一絲不苟地折。
「八號飛機,起飛。」
紙飛機倏地畫出一條弧線,直到撞到浴室的門上才落了地。
「兼,」
「啊?」兼介轉過頭。
「兼,請回答。」
「是,我在這裡。」
兼介連忙坐到電腦前。
「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全部都結束了。你已經自由了。」
「啊……」
兼介瞪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那麼我可以回去了?」
「是的。我不會再阻攔你。我已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讓你害怕、讓你難過、讓你痛苦。對不起。我不想請求你的原諒,因為你不可能原諒我。」
「不,我不會說你的事。你也沒把我怎麼樣……」
「不,你不能原諒我。因為我對你做了不該做的事,你不能原諒我。」
兼介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你這麼說?」
「因為這是事實。」
「……」
「我們就此告別了。現在房間的鎖已經打開了。」
「嗯?」兼介轉身看看後面的門。
「你轉動把手門就開了。一樓有電話,你打電話回家讓家裡人來接你。你的祖父、父親、母親都在家裡等你的電話呢。」
「我開門不會爆炸嗎?」
「我向你說了謊。我根本沒裝什麼炸彈,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傷害你。」
「真的……」
「那麼,再見。謝謝你。再見。」
「啊,那個……」兼介剛要說話,電腦的畫面突然變白了,然後又閃了兩下就消失了。
兼介站起身來,跑到門前,把手放在把手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轉動把手。
「……開了!」
兼介打開門,衝出了房間,跑下樓梯,跑到門口,沒有換鞋直接打開了大門。
夜裡的冷空氣包圍了兼介的身體。草坪對面的路燈把周圍照得通明。海風迎面吹來。看到這一切,兼介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他重新回到一樓的客廳。在間隔客廳和餐廳的那面牆上掛著一個白色的電話。
兼介一面流淚,一面伸手拿起了電話。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