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23為了修復二人的友誼,親手製作了彩虹投影機;與此同時,米博士、龐賈廷先後來到了小麥家,他們的目的分別是……
小麥家的屋後,有一座小山。
小山雖然不高,但站在山頂,可以眺望整個米都市。小麥坐在一片野花叢中,看著遠處米都市絢麗的夜景,雙手抱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饃饃便坐在她身邊,不時打量她一下,同樣不吭聲。
和7723吵了這一架,小麥直到現在還是很不好受。雖然當時在氣頭上對7723不肯聽從自己的話很生氣,但現在想想,卻也覺得多虧了7723沒聽。如果真的傷了花木青,那可真的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小麥正想著,這時饃饃舔了舔她的手。小麥抱起了饃饃,喃喃道:「難道,真是我錯了嗎?」
饃饃說道:「……汪汪!」它其實真是在回答小麥的問話,只是小麥聽來還是一陣吠叫。不過小麥原本也沒指望饃饃真的能夠回答,嘆了口氣:「其實它也是為我著想吧。真想不通,一個機器人,卻跟真人差不多了。可是……可是……」
7723一直對小麥言聽計從,可白天突然不肯聽她的話了,讓小麥不禁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就算明白7723真是為自己好,也仍是有些下不來台。她嘆了口氣,對饃饃說道:「饃饃,我覺得只有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至少你永遠不會背叛我,對不對饃饃?你說對不對?」她見饃饃不停地晃著尾巴,一把把饃饃抱進懷裡,說道:「噢,饃饃,饃饃,我最愛你了!」
如果饃饃臉上沒有毛的話,小麥就會看到它的臉都紅了。突然它衝著一邊叫道:「大哥,快過來啊,別在那裡杵著!」
聽到懷裡的饃饃突然叫了起來,小麥轉過頭,一眼正見到7723從小山坡頂上探出頭來。7723大概怕小麥還在生氣,所以欲前又止,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聽到饃饃叫它,它才奓著膽子過來。小麥卻「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理它,伸手從身前的地上揪了根草,不停地又擰又拉。
7723有點訕訕地走到小麥身邊。小麥還在生氣,故意把頭又扭向另一邊去了,以示連看都不要看7723一眼。饃饃卻扒著小麥肩頭探出頭來,叫道:「大哥,你可別洩氣啊,我可是一直在誇你的。」
7723坐到了小麥身邊,沒有開口,卻將一個東西放在了身前,輕聲道:「小麥,我給你做了個禮物。」
雖然打定主意不理7723,可是這句話實在讓小麥很好奇。她又不肯就這樣算了,因此仍然不轉身,只是頭稍稍轉過來點,用眼角瞟著那裡。卻見7723拿出來的是一台樣子很醜的機器,看起來是七拼八湊出來的。事實也確實如此,7723在小木屋的廢物架上找到了這些已經被遺忘的東西:舊手機、碎玻璃、導線、燈,7723將這些東西裝配起來,成了這麼個怪模怪樣的東西。
「小麥,真對不起,我不是工業機器人,做出來的很不好看,不過能用。」
7723打開全像螢幕。只是這回出現的全像螢幕卻只是一片白光,就如同一張空白的畫布一樣,什麼都沒有。
「這算什麼?白痴機器人就是白痴機器人。」小麥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只是當7723投射出的白光照向地上那個很醜的儀器時,彷彿被啟動了一樣,從那儀器裡折射出一道光,映在了空中。
那是一道五彩繽紛的彩虹。這道彩虹下,映出的是一幅更大的空白畫布,看起來就和小麥最珍視的那張照片的輪廓相似。
見到這情景,小麥「咦」了一聲,不禁有了點好奇心。
「小麥,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關於你的記憶是我身上最重要的部分,一直不捨得刪除。」
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孩子的模樣。彷彿有一支無形的筆在飛快塗抹,色彩漸漸增多,圖像也越來越清晰,正是那張全家福上的小麥,天真可愛,無憂無慮。而小麥身後,一個年輕女子的形象也漸漸清晰,正是在逗著小麥的茉莉。
媽媽。
小麥的嘴張了張,雖然沒發出聲音,但她已在心底叫出了聲。這兩年她與媽媽鬥了不少氣,可是無論如何,媽媽在她心裡的分量都是最重的,就算鬥氣,也是希望媽媽能更關心自己一些。
那支無形的畫筆還在飛動。左邊,出現了爸爸的模樣。爸爸伸出手,正要抓著畫裡的小麥那雙小小的手。畫外的小麥仍沒說話,她懷裡的饃饃倒是「汪」了一聲。
「你要抓死饃大爺啊!」
7723聽懂了饃饃的抱怨。原來小麥的心神都在空中這幅畫上了,不由得將懷裡的饃饃抓得緊了些。於是7723小聲道:「小麥,你抓疼饃饃了。」
小麥這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將饃饃放下,囁嚅著:「你……你……」
她終於忍不住,淚水從眼中湧了出來。這張全家福是小麥最珍視的寶物,看到照片以這樣一種形式出現,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小麥,你以前問我清理記憶會不會痛,我說不會。那時我不懂,失去心愛的東西,是會感到疼的,現在我懂了。」
空中的這張照片暗淡下來,裡面的爸爸、媽媽、小麥,還有在小麥身邊晃著尾巴的饃饃,都如同褪色一樣逐漸淡去了,只剩下那一道彩虹還掛在空中。只是這道彩虹也在慢慢地淡去,很快,空中又要成為先前的一片昏暗了。
「小麥,別生氣了。我保證不讓你再嚐到這樣的疼痛。」
小麥猛然抬起頭叫道:「吹什麼牛!你拿什麼給我保證?你能讓爸爸回來嗎?」
「對於過去我無能為力,但未來在我們手中。小麥,我不想失去你,從現在開始。」
7723的樣子是個機器人,和別的機器人沒什麼大的不同,可是此刻,只聽聲音的話,小麥幾乎要忘了和自己說話的是個機器人了。7723的這番話觸動了她的心:「可是……我對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是的,小麥。機器人沒有生命,但如果一定要說有,我的生命就是你。」
小麥怔住了。在她的記憶中,類似的話,只有爸爸說過。很小的時候,小麥問爸爸喜不喜歡她,爸爸抱著小小的小麥,輕聲說:「小麥,你就是我的生命。」現在,她從這個機器人口中,再一次聽到了同樣的話。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一頭扎進7723的懷裡大哭起來。7723撫著她的紫色頭髮,柔聲道:「別哭了,小麥,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小麥抽泣著,抬起頭道:「是我錯了,7723,是我的錯,我再也不叫你出去打人了。你還會罩著我嗎?」
「當然會。我會永遠罩著你的。」7723說著,它的聲音裡透著慈愛和溫柔,看了看山下,道,「小麥,很晚了,回家去吧。」
小麥有點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嗯,你也早點休息吧。」
對機器人來說,休息只是為了節約能源而已。小麥並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是現在她已經將7723當成一個真正的人了。
走下了小山,溜進後門,讓7723回到小木屋裡,小麥才帶著饃饃偷偷溜進了後門。現在已經很晚了,平常的時候,茉莉絕對不會允許小麥這麼晚還不睡覺的。
她脫了鞋,小心翼翼地走過客廳,準備躡手躡腳地走上樓去……
「啪」的一聲,客廳的燈一下亮了。這下子把小麥嚇得夠嗆,連手裡拎著的鞋也掉了下來。沒想到媽媽也沒睡,這下被抓了個正著,肯定沒好臉色看了。
片刻,小麥已經想好了如何向媽媽解釋,她定了定神,轉過身正要開口,卻怔住了。
客廳裡,除了臉色不太好看的茉莉,還有一個滿嘴鬍子的光頭老男人。這個老頭的模樣好像在哪裡見過,只是小麥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她正在努力想著,那老頭卻以出奇的靈活從沙發上一蹦而下,指著小麥叫道:「哈哈,就是你!」
老頭喊出聲來時,嘴裡卻掉下了一根棒棒糖,原來他就算坐在客廳裡,也一直含著這根棒棒糖。這老頭見糖掉出來了,慌忙一把抓住,重新塞回嘴裡。只是聽到這個聲音,小麥也一下想了起來,叫道:「你是IQ大樓裡那老頭!」
「小麥,別那麼沒禮貌,這是米博士!」
茉莉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嚴厲。今晚米博士找上她時,茉莉嚇了一大跳,還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待米博士說了經過,她有意在客廳關了燈,看著小麥真的帶了一個新型的Q寶6回家,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看著媽媽這張跟刷了層漿糊一樣的臉,小麥心頭一緊,說道:「媽,你別激動,聽我慢慢解釋……」
「不用解釋了,趕緊把那個Q寶還給人家!小麥,我不知跟你說過多少遍,我們要走正道,不能小偷小摸……」
茉莉那痛心疾首的模樣,似乎當真以為小麥已經偷了Q寶。小麥被說得回不了嘴,已是一臉難堪,倒是米博士這時將那根棒棒糖三兩下嚼碎吞了,說道:「茉莉小姐,也別責怪令愛了,還是讓我先看看7723吧。」
小麥還想再說什麼,茉莉已是一瞪眼,喝道:「還不去帶過來!」
小麥無計可施,答應一聲便去了。等她一走,茉莉面有愧色地向米博士道:「米博士,真的很抱歉,我沒管教好女兒。」
她還要更誠懇地道幾句歉,後門又開了,小麥領著7723走了進來。一見7723,茉莉吃了一驚,問道:「米博士,這個是Q寶7了吧?好像比Q寶6大一些。」
一見7723,米博士馬上就湊了過來,跟隻土撥鼠一樣,一邊上上下下仔細地檢查7723的全身,嘴裡一邊嘟囔著:「暫停!很好,很好,它可不是Q寶系列的……視覺系統正常,上肢關節正常,下肢關節正常,運動反射……咦,你是把記憶元件從這裡取出來的吧?」
米博士指了指7723腰間修補過的地方。這地方用3D列印修補後一點也看不出來了,7723點了點頭道:「是啊,它壞了嘛。」
米博士搓了搓手道:「沒關係,不用擔心。我有你初始狀態的備份,只要把記憶體條補上,然後重啟,恢復初始設置,你就煥然一新啦!」
7723吃了一驚,問道:「等等……恢復初始設置?這意思是說,那時我的記憶就全都沒了?」
這時米博士已經打開7723的機甲,插入了晶片,順口道:「當然,煥然一新,就跟剛出廠時一樣……咦,你怎麼回事?」
米博士這時已經調出了全像螢幕,正要去按下初始化鍵,卻一下停住了。茉莉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湊上前道:「米博士,怎麼了?」
米博士喃喃道:「奇怪,怎麼會是這樣的?居然有自主意識了,真是奇怪,難道……」他說著,眼前突然一亮,道,「茉莉小姐,我要馬上帶7723回實驗室去。我的實驗,很可能比預想的還要成功!」
米博士已是興奮得滿臉紅光,手在衣服的內口袋裡亂摸,卻摸出根棒棒糖來。原來,別人有菸癮,米博士卻有「棒棒糖癮」,一興奮就要來根棒棒糖過過癮,因此他總是隨身帶著很多棒棒糖。他把棒棒糖撕了包裝紙往嘴裡一塞,便要拖著7723出去,小麥急道:「等等,你別動手動腳的!」
剛才米博士打開7723的機甲時,小麥就已經忍不住要說話,只是7723自己一聲不吭,她也就沒說什麼。現在見米博士竟然要帶走7723,自然再也忍不住。茉莉道:「小麥,你別胡鬧,這是人家的Q寶。」
米博士嘴裡塞了根棒棒糖,聽到茉莉這話,忙拔出棒棒糖說道:「不不不,這不是Q寶!它……它是新型的、獨一無二的超級機器人,我一定要馬上帶它回實驗室才行……」
他話還沒說完,門口卻傳來了一個聲音:「米博士,你不能走。」
這個聲音很突然,茉莉也不知自己家裡怎麼又來了這麼一個人,抬頭看去,驚道:「Q寶!」
站在大門口的,正是茉莉那天在IQ大樓領來的新型Q寶6。這Q寶6在家時很貼心,什麼事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只消茉莉一發話,它馬上就去辦,因此茉莉對它一向很滿意,可現在這個Q寶6自說自話地堵在了門口,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茉莉有些詫異,叫道:「Q寶,米博士要回去了,別擋在門口。」
平時若是這麼一說,Q寶6馬上就會應聲而動,絕不會有誤。但這時那個Q寶6卻彷彿沒聽到,還是堵在門口道:「米博士,你不能走。」
這Q寶6翻來覆去,就只有這一句話,只是兩眼卻開始發紅。這種情形茉莉還沒見過,不禁有些發毛,心道:故障了?還沒等她再說什麼,米博士突然從大衣裡掏出了一把電擊槍,對準Q寶6開了一槍。電擊槍對人體沒有實質性傷害,但電流能夠破壞機器人的核心繫統。米博士多半也並不慣於用電擊槍,那把電擊槍連連發射,打得Q寶6渾身都冒出煙來,只是它還在拖長了聲音道:「米——博——士——不——能——走——」
見米博士突然拔出槍來,茉莉也是嚇了一大跳,叫道:「天啊,你這是在幹什麼?!」這Q寶6來到家裡雖然沒多少時間,可茉莉一直很喜歡,被米博士這麼胡亂電了一通,也不知修不修得好,她實在有些惋惜。米博士的臉卻已煞白,喃喃道:「哎呀,真的是大事不好了,十萬火急!」
米博士說著,便拖著7723要走。只是他剛走了一步,門口突然又傳來了一個聲音:「米博士,你果然在這裡啊。」
一聽到這聲音,茉莉的眼睛都亮了,但米博士卻一下張大了嘴合不攏。
這聲音,正是出自人見人愛的IQ智造CEO龐賈廷。隨著「咚咚」幾聲沉重的腳步聲,龐賈廷出現在門口。那幾聲重重的腳步聲,自然是與龐賈廷形影不離的戰王發出來的。
「老龐……」米博士張大了嘴,已是說不出話來。龐賈廷卻是神情自若,背著手踱了進來。
「哇!」
這聲不合時宜的尖叫,卻是茉莉叫出來的。茉莉直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進來的是龐賈廷,至於龐賈廷為什麼來自己家,她是根本不願去想,也沒時間去想了。這時她滿腦子都是興奮,叫道:「龐賈廷!太好了,我可是你的粉絲!極其忠誠的粉絲!給我簽個名好不好?」她一邊說著,一邊真的從身邊翻出了一個小本子來便遞了過去。龐賈廷仍是和在會場上一樣,一臉的親和,微笑道:「好,好。」
如果不看正在瑟瑟發抖的米博士,這一切簡直就是一齣可以上電視台的廣告短劇了。茉莉拿到了簽名,興奮得都不知該怎麼好了。龐賈廷這時走到米博士身邊,十分親熱地圈住了他的脖子道:「老米,你今天大概糖吃得太多了,都有點糊塗了吧,要不是Q寶及時通知我,我都不知道你會自行其是到這地步。」他又衝著茉莉和小麥道:「兩位女士,真是抱歉,這個產品是我們公司的實驗品,還很不成熟,必須馬上回收。給兩位添麻煩了,我一定會……」
沒等他說出要補償什麼,米博士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忽然一下掙脫了龐賈廷的手臂,叫道:「老龐,你才是糊塗了。如果你還能聽得進我的話,就不要幹下去了!還記得我們剛創業那時候嗎?那時你說要造出改變世界、創造美好未來的機器人,可後來造出的卻是戰王,還有這個!」
他指了指地上被電擊槍擊得已動彈不了的Q寶6。茉莉很不解,插嘴道:「米博士,Q寶有什麼不好了?」
龐賈廷身後那個跟一堵牆一樣的戰王,一看就不適合家用。但Q寶小巧玲瓏、善解人意,而且什麼都會做,茉莉實在想不通那有什麼不好。這時她真有點懷疑米博士就如龐賈廷說的那樣吃糖吃得太多,吃得糊塗了。
米博士道:「這個好?這是殺人放火的機器人啊!」
這句話脫口而出,米博士的臉也一下煞白。他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龐賈廷,龐賈廷臉上仍掛著那副充滿親和力的笑容,仍是無動於衷。茉莉有些尷尬,乾笑著道:「米博士,你真會說笑話。龐先生,你看米博士他——」
「刺」的一聲,一道明亮的白光閃過,米博士突然成了一堆粉末。茉莉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她震驚到極點,也害怕到了極點。
龐賈廷的手中出現了一把雷射槍。他裝模作樣地在槍口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硝煙,微笑著說:「完全正確。‘殺人放火’對我來說,就是‘創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