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T大學的女生寢室是這樣的啊。」說話的大叔型男子叫「迷案」,當然這支是他的筆名。他是一個業餘的推理小說寫手,正式職業則是一名刑警。
夏時瞥了一眼正東張西望的謎案:「跟你待久了,今次輪到我自己身邊發生兇殺案了,真倒黴,還被當成嫌疑人。」
迷案跟夏時是在一次推理迷聚會上認識的。在迷案剛任職的時候,遇到一起表面上無法用物理法則解釋的密室殺人案。無奈之下,他在聊天中把這個案件告訴了對「密室」很感興趣的夏時,沒想到夏時運用過人的分析能力和洞察力,三言兩語就解開了案件背後的簡單真相。從此之後,迷案一碰到不可思議的離奇案件,都會暗中尋求夏時的幫助,這也是他倆之間的秘密。
「啊?!你被當成嫌疑人?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啊?!」迷案抓了抓下巴上的胡楂,臉部緊繃。
「不過他們警察中似乎有個挺聰明的……」夏時喃喃道。
「再聰明也聰明不過你啊!」迷案立刻打斷夏時的話,「你剛剛在電話裏說這是密室殺人?能具體說說嗎?」
「詳細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我也是聽室友說了個大概。」
「你的室友呢?」
「她出去了。」夏時望了一眼葉冰穎的書桌。
迷案順着夏時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書桌上有一張相片。好奇心驅使他走過去拿起桌面上的綠色相框,打量起照片中正甩着網球拍的男人。男人裸露在衣服外的右胳膊充斥着健碩的肌肉,光滑無瑕的古銅色皮膚使之更像一尊美麗的雕塑。迷案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脂肪堆積的手臂,一股莫名的自卑感湧上心頭。
「別亂動別人的東西。」夏時斥責道。
「這人是誰啊?」迷案指着照片中的人問。
「好像是化學系的一個老師,我室友的偶像。」夏時不緊不慢地回答。
「這就是你們學校的網球場啊?」迷案注意到了照片的背景,「就是案發現場吧?我們過去看看吧。」
「嗯,」夏時點了點頭,「我找你來就是這個用意,希望你利用警察的身份多取得一些關於這個案子的情報。」
網球場的入口還封鎖着警戒線。天空中濃密的雲層擋住了氣勢洶洶的太陽光,使得氣溫相對來說下降不少。空蕩蕩的網球場彷彿死寂了一般令人不敢靠近。
迷案在夏時的帶領下來到網球場的大門前,他向內環視了一圈,發現器材室的門前正站着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着警服。少頃,穿警服的男人發現了門口的謎案和夏時,徑直走向他們。
「你是夏時吧。」鍾旭走近他們說,「之前把你當成嫌疑人是我們的工作疏忽,這裏跟你道個歉,不過接下來就是我們警方的事情了,你就不要來玩偵探遊戲了。」
迷案一聽這話立刻火冒三丈,「疏忽甚麼疏忽,就你們這樣的工作態度還想破案?你們幹甚麼吃的!」
鍾旭愣了幾秒鐘,一頭霧水地問:「你是哪位?」
迷案掏出襯衫口袋裏的證件,道:「F縣分局的。」
鍾旭看了一眼證件,說道:「F縣的,跑到這裏來幹甚麼?這件案子是我們負責的,你還敢質疑我們的工作態度,一邊待着去。」
「你再說一遍試試!」迷案臉上已經青筋暴起。眼看兩人就要動起手來。
夏時趁這個間隙偷偷越過警戒線,走向球場左前方的器材室。站在器材室邊上的白衣男人正是肖晨。
肖晨看了一眼夏時,沒有出聲。
「你好,」夏時主動打招呼,「你不是警察吧?」
「你怎麼知道?」肖晨語氣平緩地問。
「很簡單,因為你看上去太年輕了,而且沒有警察的氣質。」夏時微微一笑。
「你猜得沒錯,我大學剛剛畢業,是個業餘畫家。」肖晨的語氣略顯生硬。
「我也是個業餘的畫手哦,不過你畫的是油畫,而我對素描比較感興趣。」夏時仰望着肖晨說。
「你怎麼知道我是畫油畫的?」
夏時指了指肖晨的拇指,說:「上面沾了一些油畫顔料啊。」
肖晨舉起自己的手瞧了一眼道:「這些確實是顔料,可你怎麼看得出是油畫顔料呢?」
「因為油畫顔料相對來說較難洗,」夏時淡淡一笑,「你的衣服潔白如雪,一點污漬都沒有,可見你不是一個邋遢的人,手上的顔料沒洗乾淨一定是因為洗不掉。而且你手上的紅色顔料最顯著,我知道在油畫顔料中,由於紅色顔料的物理附着性最強,所以是最難洗的。」
「看來你也是個喜歡邏輯美感的人。」肖晨看着夏時,面無表情地說。
「既然你不是警察,為甚麼可以進案發現場呢?」夏時話鋒一轉。
「我是那位警察的朋友。」
「我也是那位警察的朋友。」夏時看了一眼網球場門口正跟鍾旭扭打在一起的謎案,「他還是個推理寫手呢,叫『迷案』。」
「迷案?」肖晨似乎想起了甚麼,「是上次破獲蟒蛇吞人那個案件的警察吧?」
「看來他的筆名比他的真名更有名。」夏時聳了聳肩。
「是你幫忙他才破的案吧。」
「你怎麼知道?」
「感覺。」肖晨注視着眼前的小女生,彷彿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種常人沒有的氣質。
幾分鐘後,鼻青臉腫的謎案和鍾旭一瘸一拐地向器材室這邊走來。
「打完了?」夏時看着兩人,用略帶嘲諷的語氣問。
「這小子還算有兩下子。」迷案捂着臉,沒好氣地說。
「算你今天走運!」鍾旭惡狠狠地瞪着迷案,「好了,鬧也鬧夠了,你們快離開這裏吧,別妨礙我們辦案。」
「讓他們一起吧。」肖晨突然向鍾旭提議。
「啊?你搞甚麼?」鍾旭直勾勾地望着肖晨,一臉的不解。
「有他們在,案子能更快解決。」肖晨的語調依舊是那樣冰冷。
最終,鍾旭隻得向肖晨妥協,他按肖晨的要求把整個案件的詳細情況以及到目前為止的調查結果敘述給夏時、迷案兩人。夏時仔細聆聽着鍾旭的每一句話,她的大腦如刻錄機般記下了所有細節。一旁的謎案似乎還在為之前的幹架耿耿於懷,沒有太進入狀態。
「哈哈哈哈,」敘述完案件經過的鍾旭突然發出一陣大笑,「關於器材室的密室之謎,我早已經解開啦!」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他,他見眾人都沒有搭話,於是繼續說道:「你們看見這些屋牆底部的小洞了嗎?兇手走出屋子關上門後,只要走到木屋的一側,從小洞伸進一根木棍之類的東西,推動門後的插銷,讓插銷插進牆壁上的插孔,密室就形成了。」
迷案上前查看了一下裝插銷的位置和兩側屋牆底部的小洞,漫不經心地說:「你說的這個方法倒是可行,只不過這個詭計太俗了,只有三流懸疑小說中才會出現。要是誰把這類最沒創意的機械密室作為核心詭計寫進推理小說,一定會被讀者的口水淹死。」
「你懂甚麼!」鍾旭怒視着迷案,「這又不是寫小說,管它詭計俗套不俗套,只要能解開謎團就行。再說了,三流懸疑小說中的密室明明是兇手躲在門後,我看以後每扇門後面都要裝上幾根釘子,門一開,馬上讓兇手變成馬蜂窩,哈哈哈哈哈。」
夏時忍不住捂嘴偷笑。肖晨則靜靜地站在原地。
「那現在算是破解了第一重密室,還有網球場的密室之謎呢?」迷案用調侃的語氣問。
「你急甚麼,我這種天才甚麼密室破解不了?」鍾旭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嘿嘿,」迷案笑起來,「你這種智商也就只能解解這種簡單的把戲,網球場的密室詭計我已經看穿了!」
「少裝模作樣了,你說呀。」鍾旭的語氣顯得極為不屑。一旁的肖晨和夏時都沒有做聲。
「如果我剛剛沒聽錯,這個密室是這樣形成的吧。」迷案清了清嗓子,「晚間九點至次日早上五點,網球場的入口是鎖起來的,球場處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狀態。但是死者是凌晨一點至兩點間死在球場內的器材室裏的。這個『一點到兩點』的時間段完全包含在球場封閉的『晚九點到早五點』的時間段中,所以兇手和死者在這期間不可能進入網球場,也就形成了密室。而管理員在晚間九點鎖門前特意檢查過整個球場,證明完全沒有人,也就排除了兇手和死者事先躲在球場內的可能性。但是這裏有一個破綻,那就是管理員早上五點開門後並沒有檢查網球場,這個時候……也許屍體根本還不在器材室裏呢。」
「怎麼可能,死者早在凌晨就被殺於器材室了呀。」鍾旭提出異議。
迷案連連搖頭,「死者凌晨被殺於器材室——這個結論是怎麼得來的?我們分兩步來看,第一,法醫屍檢得出的死亡時間是凌晨一點到兩點間,就現在發達的法醫學技術,兇手很難在死亡時間上動手腳,所以這點應該不會錯;第二,因為器材室裏有大量死者的血跡,你們就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第一案發現場。所以綜合上述兩項,你們最後得出了『死者是凌晨在器材室被殺的』這樣的論斷。密室之謎也就自然而然產生了。」
鍾旭臉上的表情發生了明顯變化,他似乎意識到了甚麼。
「沒錯,死者確實是在凌晨一點到兩點間被殺的,」迷案咽了咽口水繼續說,「可當時他不在網球場的器材室,而是在別的地方——兇案第一現場在別的地方!兇手把死者約到某處,把他殺害,然後收集起死者的血液。等到早上五點網球場開門後,兇手再把屍體搬進器材室,在屋裏澆上死者的血液,留下大量血跡,為的是把這裏偽裝成第一案發現場。這樣看起來,被害者似乎就是在密閉的網球場中被殺的了。」
「這個有些類似魔術中的困難分割,倒是個不錯的想法,」鍾旭由衷地覺得這個想法十分有趣,「不過你也只能寫寫小說,我告訴你,器材室裏的血跡都由專業的鑑定人員勘察過,無論是血跡噴濺的形狀、角度,還是死者倒下的位置、傷口的情況等等,都表明死者確實是在這間器材室被刺數刀身亡的。你說法醫學技術很發達,同樣,血跡鑑定技術也很發達,兇手不可能偽造得如此逼真。」
「是嗎……」迷案慚愧自己還是個警界新人,曾經碰到的案子中也沒類似的經驗。
「還是腳踏實地吧,不要鬧笑話了。」鍾旭進一步嘲諷。
「可是,」一旁突然傳來夏時的聲音,「你剛剛說的那個對器材室密室的解答,表面看確實沒甚麼問題,但還是不能解釋兇手為甚麼要在屋子底部鑿那麼多洞,如果只是為了伸進一根木棒,隻需鑿一個就可以了吧。」
「那很簡單啊,」鍾旭自信地一笑,「他是不想讓我們知道鑿洞的目的,才故意鑿那麼多混淆視聽。要是隻鑿一個的話,我們不就馬上能揭穿他耍的密室把戲了?其他的洞都是誤導我們的。再說,這些洞也未必就是兇手鑿的,可能只是別人的惡作劇,正好被兇手利用了。」
「可現在你還不是馬上就揭穿了他的把戲?」夏時冷冷地說。
「那是我聰明!」鍾旭加大嗓門吼道。
身後的肖晨始終沉默不語。
之後,夏時稍稍查看了一番血跡斑斑的器材室,屋內依舊擺有兩隻竹筐,右邊的那隻裏插了幾根球拍,左邊的則堆了不少網球,只是這些東西都被星星散散的黑紅色斑點附着。木質地闆上有幾隻清晰的血腳印,應該是兇手留下的,鞋印沒有甚麼特點,只是最普通的那種運動鞋花紋,鞋碼較大,這也可能是小腳兇手做的偽裝,代表不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