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22層的樓道裏寂靜無聲,幽暗的燈光將這裏的氣氛渲染出幾分異樣。我和黃小玲悄悄地從樓道走出,緩緩移動到辦公區域。
「今晚真的能抓住那個人嗎?」身後的黃小玲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問。
「他一定會來,我們在裏面等着吧。」我用門卡打開玻璃門,領着黃小玲進入辦公區域。
在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之後,原本我是打算晚上一個人來這裏伏擊禮物騷擾者的。但黃小玲知道我的計劃後,表示要加入我的行動,她也想盡快見見那個送禮者的真面目。我和黃小玲躲進門邊的會客室,這裏便是我們進行埋伏和監視工作的據點。
半個小時過去了,黃小玲坐在椅子上,哈欠連連。看得出她有些無聊,也有些疲倦。
「要不你先回去吧,這裏我來。有消息了晚上給你打電話。」我從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她,並提議道。
「不用不用,再熬一會兒。」她連忙擺擺手,眼睛始終注視着外面。隔着會客室的透明玻璃,辦公區域的門口位置被我們看得一清二楚。
已經過了10點,禮物騷擾者仍舊沒有出現,我心裏也跟着焦急起來。
「你冷嗎?」我回過頭問黃小玲。畢竟以現在的氣候,到了夜裏氣溫還是非常低的,更何況我們目前待在黑暗無人的地方,心裏還充滿了緊張。
黃小玲搖搖頭道:「沒事,今晚不抓住那個人,恐怕我也睡不着。」
正在這時,辦公區域的玻璃門外傳來某些動靜,緊接着,一個黑影徐徐地靠近玻璃門,似乎正在向內窺視。為避免被那個人發現,我和黃小玲趕緊低下頭。
之後,那個人影似乎在等待着甚麼,他一直站在原地,並時不時地環顧四周。時間流逝得很慢,在我的意識中,至少過了四十五分鐘,原本鴉雀無聲的空間內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嗶」聲。旋即,人影猛地推開玻璃門,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辦公區域。人影將手裏的某包東西放在了前台的桌子上。此時,我能聽見自己節奏極快的心跳聲——是時候了!
我倏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出會客室,衝到玻璃門前,猛地將門一關,並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白色燈光頓時瀉滿整個辦公區域。我佇立在門口,堵住這裏唯一的出路。禮物騷擾者的臉龐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愕然。
「原來是你!」黃小玲唯唯諾諾地從會客室走出,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禮物騷擾者的真實身份——快遞員。
忽然間,對方迎面朝我撲過來,試圖突破我的防線逃離這裏。這時,我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勢,照着衝上來那傢伙的臉就給了一拳,這一拳將我心中的怨氣徹底發洩了出來,我感覺我把手都打腫了。中了我一記重拳的快遞員癱倒在地上,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原本我想喊一句「覺悟吧,你逃不掉的」之類的台詞,但話剛到嘴邊又突然覺得很傻,便放棄了這個念頭。隨後我只對地上的騷擾者說了一句:「對不起,沒打疼你吧。」
黃小玲按捺不住心中的各種疑慮,急忙問我:「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很簡單,」我轉身指了指玻璃門的按鍵開關,「就是用這個開關。」
「可是他在門外要怎麼按下裏面的開關呢?」黃小玲看了一眼地上的快遞員,繼續問。
「我還記得上週一的早上,我來上班的時候外面下着暴雨。」我從頭開始說明,「當時我拿着濕淋淋的雨傘從外面走進來,玻璃門鎖着,我用鑰匙卡打開門進入這裏之後,門又立刻被我關上了,此時門當然就自動上了鎖。
「但是隨即,門外的快遞員推開門走了進來。今天下午,我回憶起這件事,突然覺得很不妥。是的,那時候,門明明已經鎖上了,而理應沒有鑰匙卡的快遞員又是怎麼把門推開的呢?我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快遞員推開門的前一刻,我做了一個動作——甩傘。
「沒錯,正是我的這個舉動讓這扇理應已經上鎖的玻璃門又自動打開了。也許是安裝時的失誤,這個開關有一個漏洞——只要有水滴滲入進去,開關內部的線路就會短路,在極短的時間內能夠讓電子鎖的整個電路通路,從而達到『按下開關』的效果,使電子鎖打開。那天早上,我甩傘的時候,雨傘上的水滴濺到了牆上的開關,水滴滲透到開關內部,於是,門解鎖了。而恰巧此時,快遞員走到門口,無意中將門推開。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確有一聲電子鎖解鎖時的『嗶』聲,但那時外面的雨聲很大,加上我又在想別的事情,可能一時沒有注意到。
「因此,他不必親自按下門內的開關,只要想個辦法讓水珠滴進開關的縫隙中,門就能自動打開。而這位快遞員先生正是那時發覺到了我甩傘的動作與門被解鎖之間的聯繫,才有了之後的禮物騷擾事件。」
「就跟我的那塊手錶一樣啊……那他到底是怎麼讓水流進開關裏的呢?」黃小玲睜大眼睛,進一步問。
「利用這個,」我從花瓶裏抽出那根綠色布條,繼續解釋,「他只要趁着每天來送快遞的間隙,偷偷將這根綠色布條塞到花瓶裏,並讓布條的另一端掛在植物的枝葉上,同時對準開關的上部,機關就佈置完畢了。
「你知道毛細作用嗎?這是一種物理現象,將一根極細的管子插入水中,由於表面張力等因素,水便會克服重力順着細管往上爬。而我們平時用的毛巾、餐巾紙,甚至粉筆,它們的內部就分佈着許多小細管,就和這根綠色布條一樣。因毛細作用,花瓶裏的水便會順着綠色布條一點點上升到布條的頂端,當水積累得越來越多時,就會從布條的另一端滴落,而花瓶擺在開關的邊上,高度也差不多,水珠能夠精準地滴入開關的上部。就在那一瞬間,線路短路,門被解鎖——一直守候在門外的這位快遞員先生便可自由進入這裏。送完禮物之後,他只要抽走布條,擦乾水跡,直接把門關上離開即可。而此時門又會重新上鎖,即使電子鎖設了密碼,這招也完全行得通。
「我之所以知道騷擾者是快遞員,原因有幾點。首先,你手機裏自拍的那張照片,那是你上週一下班前拍的,這時候背後的花瓶裏就已經被放進了綠色布條。這就表示,送第一份禮物的時候,騷擾者就已經使用了這個詭計來潛入這裏。那時候,電子鎖並沒有設密碼,如果騷擾者是這一層的租戶,他一定擁有電子鎖的門卡,根本沒必要用此舉開門。所以我推測,騷擾者一定是外部人員。總之,這三次事件,他都是利用這個機關來開門的,即使第三次我們設了密碼,他也完全無所顧忌。
「其次,之前你懷疑騷擾者是常老闆,理由是每次他收到快遞的第二天,你都會收到禮物。那麼,這個理由同樣也適用於這位快遞員先生。每次送到這裏的快遞,只要是這家快遞公司負責運送,都是由這位快遞員送過來的。所以確切地說,應該是每次這位快遞員來過這裏的第二天,你都會收到禮物。當然,每次過來,他必須得趁你離開前台的時候才有機會佈置布條機關。幸好,那個常老闆的快遞,郵費幾乎每次都是由收件方也就是他自己支付。所以你每次都要去2207室叫他。趁這個時候,快遞員先生就可以將綠色布條偷偷放入花瓶。順帶一提,之所以選用綠色,是為了和植物的顔色保持一緻,不容易被察覺。我想,快遞員先生之前必定用布條做過試驗,計算過水滴蔓延到布條頂端的時間,等到晚上差不多的時候,他悄悄從沒有監控探頭的樓道潛入這裏,等待門被解鎖的一剎那。只要一聽到『嗶』聲,他就推開玻璃門,將禮物送進來。
「另外,那張和禮物一起送來的卡片上,從來不寫收件人的名字,但是,騷擾者又知道你的私人手機號,這一點我也覺得很奇怪。當我聯想到騷擾者是快遞員時,這兩個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首先,這位快遞員先生平時經常到這裏送快遞,應該也送過給你本人的郵件。然而,無論是給別人代簽收、還是簽收自己本人的快遞,為了圖方便,你每次都不會在簽收單上親筆簽名,而是直接用單位的郵件簽收章蓋章,所以不會留下自己的名字。其次,快遞單的收件人一欄裏雖然有你的名字,但快遞員亦無法確認這到底是你的本名,還是寄件人給你起的綽號。有時候朋友間開玩笑,寄快遞的時候經常會不寫真名,而是寫對方的暱稱或綽號,這種事情身為快遞員的他應該經常遇到。就像我平常給某個作者朋友寄東西,也是在收件人一欄裏直接寫他的筆名。更何況『黃小玲』這個名字感覺上也比較像暱稱,當然『黃』這個姓可能也是暱稱的一部分。因此,他不敢將名字貿然寫在卡片上,否則極有可能暴露送禮者的身份就是看過暱稱的快遞員。但是,快遞單上的手機號都是真實的,這位快遞員先生從以前寄給你的郵件中摘錄下了你的手機號。所以這個『只知道手機號但不知道名字』的特徵完全符合快遞員這個職業。
「當我確認這點之後,為了引他上釣,今天中午我特意叫朋友寄了份快遞給我,指定這家快遞公司,還加了急件,要求下午必須送達。前幾次的快遞也都是下午送過來的,這並不是巧合,而是為了確保水滴落在開關上的時間是在晚上,並且降低布條被人發現的或然率,他故意選擇了下午快下班前這個時間段。當然,我不確保今天一定能成功,也許騷擾者還沒有準備好第四份禮物。但當我收到他送來的快遞,並在下班前看到花瓶裏的綠色布條再次出現的時候,我確信他今天晚上一定會來,於是就躲在這裏候着。」
黃小玲聽完我的長篇大論,顯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之前的心神不甯已經從她的身上消失。而那位至今沒說過話的快遞員,此時則一臉的不服氣,背靠前台,沉默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