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星期都沒有再夢見帕特里克和漢娜,這讓我非常失望和想念。不過,星期三的手語課讓我感覺離他們稍微近了一點。又或許,我心情好起來只是因為安德魯溫暖的微笑讓我學習效率倍增。
下課後,我試著想攔住他繼續之前的談話,但他似乎在趕時間,一句話都沒多說便匆忙離開。愛咪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某個朋友給她的約會建議,我感覺她說這些話的目的,似乎是隱約要提醒我她正在追安德魯,我最好閃遠一點,她似乎感覺到我們之間有些什麼。「你已經有未婚夫了。」她嚴厲地做個總結,「所以你課餘時間和他混在一起,一點意義都沒有。」
「愛咪,我們只是在忙公事。」我嘆了口氣說,但她還是一臉不以為然,繼續喃喃自語地說起在紐約約會的種種難處。
等我好不容易從愛咪身邊逃開上樓後,安德魯早已不見了,教堂裡一片寂靜。
我離開前,回頭看了聖壇上的耶穌神像,喃喃地說:「謝謝你讓我再見到帕特里克。但也許,我不知道,但也許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件好事,或許我應該專注在我的現實生活。不過,無論如何還是感謝你。」我在胸前畫個十字,便急急往外走,投入溫暖的夜色中,感覺心裡倉皇不安。
星期六早上,我起床更衣,準備和吉娜和蘇珊一起到婚紗店,丹恩走過來吻了我一下。
「你好美,」他說著將我轉一圈,又幫我把頭髮塞到耳後。「我美麗的新娘要去逛街選衣服,期待嗎?聽說,這對你們女人來說可是一件大事。」
我微笑,「吉娜和蘇珊好像比我還興奮。」發現我說出口的話怪怪的,我連忙搖頭說,「我的意思不是我不興奮,只是覺得她們兩個好像等不及想看我穿白紗的樣子。」
丹恩的笑容閃爍了一下,「自從帕特里克死後。」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丹恩仔細端詳我的臉一陣後,點頭說。「一切都沒事吧?」
「當然。」我立刻回說,「會有什麼事?」但他還是一臉懷疑,我又補充說,「工作上的事而已,沒問題。」
他安慰地摸摸我的背,手在我背上畫著小圈。「你絕對不會相信史蒂芬發生了什麼事。」
「他又惹上麻煩啦?」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猜著。這位丹恩最好的朋友最近剛離婚,四十五歲的他似乎覺得自己比實際年齡年輕個二十來歲。「還是他花兩萬美元,買了一輛自己負擔不起的跑車?或者,他又說服了哪個有戀父情結的女大學生跟他回家?」
丹恩大笑,「很高興知道你對他評價這麼高啊,不過,你猜得不算太離譜。」
我笑了,「喔,最好比我猜的還要精彩。」
「他讓一個女孩懷孕了。」丹恩說,「一個只約過兩次會的女孩,你相信嗎?」
我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他打算怎麼辦?」
「他付錢讓那女孩墮胎。」
我心裡糾結了一下,「她要墮胎?」
「不,問題就在這裡,」丹恩繼續說,「她拒絕墮胎。她才二十五歲,但她說自己一直渴望想要個孩子,因此,她決定留下孩子。史蒂芬快嚇死了。」
「要不要生小孩,」我說,「是她的權利。」
「當然。」丹恩說,「可是史蒂芬很生氣,他不想當爸爸,尤其是跟一個他幾乎不認識的女孩生下孩子。」
「那或許一開始他就不應該跟她上床。一般來說,嬰兒就是靠這種方式被創造出來的,你知道的。」我語氣忍不住變得尖銳。突然間,我的怒火不理性地燃燒起來,我一直是贊成墮胎合法化的,因為我覺得墮胎與否,是一個女人與她的良心和醫生之間的問題,但年紀越大,我越覺得生命有多寶貴。史蒂芬迫不及待地想輕率地除掉那條生命的事,還有丹恩臉上茫然不覺的表情,都讓我火冒三丈。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他們應該留住孩子?」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那不關我的事。」我回他,「我還覺得,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聽到史蒂芬不小心身為人父的故事。」
丹恩臉上掠過瞭然的表情,「哦,所以原來是這回事。」
我瞪著他看,「你的口氣好像我很不講理似的。」
「你不能將那件事拿來和你自己的狀況比較,凱特,根本是不同的事嘛。」
聽到他的用字遣詞,我畏縮了一下。「我自己的什麼狀況?」我感覺臉熱起來。
丹恩瞬間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們的狀況。」他的修正顯得毫無說服力。
「不,你才不是那個意思呢。」我低聲咕噥。我知道這是進行談話——真正的談話——的絕佳時機,但我感覺得到自己全身都散發著怒火,而我不想吵架。事實上,我從來都不想吵架。不幸的是,丹恩似乎也信奉相同哲理,因此,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討論過任何事,反而只是讓潛在的分歧輕鬆過關,但我開始懷疑,最近緊緊纏著我、讓我無法呼吸的,就是那些曾被我們掃到地毯底下的東西。
「好吧,我可以做什麼來彌補呢?」丹恩問,他的聲音已經軟化下來。他在等我抬頭看他。「我愛你。」
「為什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問。
「什麼?」
「為什麼?你為什麼愛我?」
他舉起一隻手梳過頭髮。「我就是愛你啊,凱特。天啊,你今天早上是故意要和我吵架嗎?」
「沒有。」事實上,連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我知道我這樣對他不公平。我曉得我不安的情緒來自帕特里克,而這位早已過世的前夫是不可能出現在我和丹恩的對話裡的,但我停不下來。「我的意思是,我們都不溝通,丹恩,或許我們應該試著多溝通看看。」
「很好,那就來溝通啊。」他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但你和她們約碰面不是要遲到了嗎?」
我看看手錶,做了個鬼臉,「啊。」
「喂,我愛你,我們晚點再談談,好嗎?」
我點點頭,「我也愛你。」一直到走出門外,我還可以感覺到他追隨的目光。在這樣陽光明媚的早晨小吵一架,感覺真的很可笑,但我胃裡糾結的感覺似乎怎麼也解不開。
伊麗莎白新娘工作室彷彿是出自童話故事的場景,蒂芙尼藍的地毯、裝飾華麗的橢圓形鏡子,還有成排的蕾絲、薄紗和綢緞,顏色從純白到奶油色一應俱全。
蘇珊、吉娜和我走進店裡的那一刻,我除了「哇」這般的驚嘆,說不出別的話了。一位穿著燕尾服、看起來頂多十八歲的男孩,端來一個擺滿香檳杯的托盤,我們每個人各拿了一杯,蘇珊對著我咧嘴笑。
「我早知道你會愛這地方。」她說,「這裡好難預約,不過我動用了一些關係。」
「謝啦。」我說著並和吉娜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心裡想的肯定跟我一樣,這間店裡的所有東西,每一樣都大大超出我的預算範圍。
蘇珊看到我的表情後,輕輕地捏了下我的手臂說:「放心,只是來找找靈感,看你可能喜歡什麼。我敢說,你的風格在過去這十二年來改變一定很大。」
然後她像一陣風似地衝去簽到,吉娜微笑著對我聳聳肩。「嘿,我們還是可以趁機享受一下啊。」她說,「而且,誰知道還會提供免費香檳呢?」
蘇珊帶回一位全身黑色系的迷人女士,她深色頭髮紮成一個緊緊的髻。「我是維若妮卡,」她說,口音聽起來有濃濃的義大利腔。「這位是新娘凱薩琳嗎?」
「凱特。」我說。我正想伸出手,可是她卻傾過身來在我兩頰上各假吻了一下,很有歐洲人的風格。我直過身,感覺自己既笨拙又不文明。
「非常好。」她說著並快速地打量我一番,「我們開始吧,你知道自己對哪種類型的禮服比較感興趣嗎?」
我搖搖頭,「我第一次婚禮時,是穿著緊身寬下襬的舞會禮服……」
她用力搖頭,「你的骨架不適合,你需要讓臀部周圍看起來苗條一點的剪裁,或許魚尾裙下襬的禮服?或者,膝下喇叭裙設計?我會找出一些適合你尺寸的來試試看。」她將一根手指點在下巴上,又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不能白色,不行、不行,對離過婚的人不恰當。」
「我沒有離婚。」我防衛地說,「他過世了,我第一任丈夫過世了。」
維若妮卡皺起眉頭,我感覺吉娜伸手放在我背上。「不好意思,我只是猜測。可是呢,無論如何,再婚還是不適合穿白色,不過,我們會幫你找一件特別的。」
她拿出一個捲尺,迅速地測量了我的胸圍、腰圍和臀圍,然後就閃進店後頭不見蹤影。
「別理她。」吉娜低聲說。
「她又不知道,」蘇珊辯護說,「她怎麼會知道?」
「沒關係,」我回道,「我們把重點放在找禮服上就好。」畢竟,一件禮服會讓這一切變成真的。或許,現在可以讓我清醒過來的,就是好好地檢視現實。
幾分鐘後,維若妮卡推了一排奶油色和象牙色的禮服回來,有的簡潔、時髦,有的則精巧繁複,帶著長裙襬和精緻的珠飾。「有時候,架子上看起來最不適合的,反而是穿起來最優美的。」她用一副傳授重大人生智慧般的嚴肅表情對我說。
我點點頭並接下她遞給我的第一件禮服,是一件飄逸的合身象牙色禮服,背上全綴滿蕾絲。
「更衣室裡掛著一件襯裙,另外還有幾件各種尺寸無肩帶胸罩。」維若妮卡說,「你要不要先去換上適合的內衣,然後等一下我幫你把禮服繫緊,準備好就叫我一聲。」
她替我扶住更衣室的門,我迅速換上襯裙和胸罩,再套上禮服。禮服順著我的身體線條傾瀉而下,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被自己這麼多年後穿上新娘禮服的模樣嚇到呆住了。
這件禮服是全絲質的,和我與帕特里克婚禮上選的刺繡蕾絲禮服完全不同,觸感出乎我意料的舒服。我不應該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像這件就不一樣,那麼或許,只是或許,這代表我對丹恩和對帕特里克的感覺不一樣也是正常的。
「哈囉,新的我,」我微笑對著鏡中的自己喃喃地說,「你的生活在這裡,這裡才是現實,別忘記囉。」
「需要我幫忙嗎?」維若妮卡在更衣室門外問,我開門讓她進來。「喔啦啦!」她誇張地驚嘆,「你看起來好美!」
她幫我從背後將禮服繫緊,而我從鏡子裡對她微笑,然後忍不住又將目光移回自己的倒影上。我可以想像穿著這件禮服走在紅毯上的樣子,也能看見丹恩站在那笑容滿面看著我的景象,這顯然是個好兆頭。維若妮卡繼續繫著,我感覺自己稍微放鬆下來。
等完成後,她要我轉過身,利用手持鏡查看禮服背面,然後告訴我看起來美極了。她帶著我走出更衣室,吉娜笑吟吟地看著我,蘇珊雙手一拍:「凱特,太美了!」她驚嘆。
「你看起來好漂亮。」吉娜嘆口氣,睜大了眼睛。
我轉身去看三面鏡,在轉過身的剎那,我也看見了她們眼中的自己,這禮服完美地襯托出我的身材,鏡中可以看到外面街景的倒影,行人一個接著一個匆匆走過,其中有些人轉頭望向店裡。我好奇,他們是不是在看我呢?我看起來像是第一次結婚、充滿喜悅的新娘嗎?畢竟,從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我是寡婦,我的黑絲帶是繫在心上的。
「看來大概就是這件吧,」我轉頭對維若妮卡說,「我想不需要再試穿其他件了。」
「胡說八道,」她說,「你穿每一件都好看。」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那一整排等待著我的禮服。「你要我全部都試嗎?」
維若妮卡微微一笑,「這就是新娘的工作,親愛的。」
蘇珊對我使了個警告的眼色,我聳聳肩走回更衣室。在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裡,吉娜和蘇珊就對著我換上的每件衣服「哇」和「喔」個不停。接下來的禮服,鈕釦和繫帶的設計一件比一件複雜,我開始覺得自己需要修點火箭科學的學分,才搞得清楚到底該怎麼穿。
然後,維若妮卡從架子上取下一件美麗的禮服,拿到我面前。「這件是我的最愛。」她說,「我覺得你一定也會喜歡。」
看著它乾淨、流暢的線條,鋸齒狀的心形領口、高腰設計和精細的拖曳長裙襬,我倒抽一口氣。「威尼斯蕾絲。」我喃喃說道,忍不住伸手去摸。
「沒錯,」維若妮卡似乎有點訝異,「你怎麼知道?」
我嘆了口氣,「這看起來和我第一次結婚時穿的禮服好像。」
「太好了!」她驚呼,完全搞錯了重點。「那麼,這件你一定也會喜歡,我覺得它好適合你。」
「我不想——」話還沒說完,維若妮卡便將我趕進更衣室裡,說她兩分鐘後再回來幫我穿好。
我盯著那件禮服整整一分鐘,才試探性地伸出手去碰它,撥弄著背面的珍珠鈕釦。我想起十二年前我們的婚宴上,帕特里克用手撫弄過我禮服上的鈕釦,在我耳邊低聲說:「我迫不及待想解開這些鈕釦了,魏斯曼太太。」
我顫抖了一下,將手移到領口的蕾絲上。我還記得帕特里克的撫摸,記得他溫暖的手指是如何撫弄過我鎖骨下緣的肌膚。「我不敢相信你將永遠屬於我了。」我們開舞時,他曾在我耳邊這樣低語。
我的感嘆被門外維若妮卡尖銳的聲音打斷,「準備要扣鈕釦了嗎?」她問。
我吸吸鼻子,擦掉眼淚。「快好了,再等我一下。」
我扭著身體套進那件美麗的象牙色禮服,再次下定決心,要將第一次婚禮的記憶逐出腦海。「好了。」我對門外喊道,維若妮卡立刻衝進來。
她熟練靈巧地對付那些鈕釦,但直到她將我帶到外面,我都沒有看鏡子一眼。
「凱特。」蘇珊柔聲說,而吉娜只是屏住了呼吸。
我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發現這件禮服穿在我身上,比在架子上更像我原先那件禮服,我慢慢轉身看我的兩個女伴,發現她們正目瞪口呆地盯著我看。
「看起來好像……」吉娜開口想說。
「我知道。」我柔聲說。
她們兩人凝視著我,我伸手順了順身上細緻的蕾絲,感覺整個人像是站在回憶裡。
「你看起來很美。」過一會兒後蘇珊說。
「謝謝。」我聲音空洞地回答,再次轉身面對鏡子。我盯著身上的禮服,心想,我絕不能穿著它嫁給丹恩,就在這時,鏡中窗外的街景出現某個影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個小女孩看進伊麗莎白新娘工作室的櫥窗,而我和她視線交接,一瞬間,周圍的世界像是慢了下來,她和一個男人(我猜是她父親)手牽著手,表情看起來好悲傷,我一眼就認出了她,但我看到的景象,是不可能的啊。
「漢娜?」我輕聲說,猛地轉頭,心怦怦狂跳。我敢發誓,我剛看到的小女孩,和出現在我夢中的女孩一模一樣,但我一定是弄錯了,她不可能真的存在。
那小女孩也正盯著我看,同時牽著她手的男人還繼續帶著她往前走,她的表情很迷惑,但她迷惑是因為她也覺得我眼熟嗎?還是因為我看起來像是個穿著新娘禮服的瘋女人,而且正神經兮兮地盯著她。
「凱特?」蘇珊說,但她擔心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凱特?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理她,只是對外大叫:「漢娜!」期盼那女孩隔著玻璃能聽見,但她已經消失在視線之外,而店裡其他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姐姐)都盯著我看,好像我是瘋子一樣。或許我真的瘋了,但突然間,我一點都不在乎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下展示臺就要往門口衝,但維若妮卡一把抓住我,「別跑,」她憤怒的聲音像連珠炮一樣,「除非付過錢,否則不能穿我們的衣服離開店裡。」
「當然,當然。」我開始動手脫下禮服,也不管我人就站在店中央。我聽見蘇珊在背後大聲阻止我,吉娜在問發生什麼事了,但她們的聲音一片模糊。禮服怎麼也脫不下來,背後的鈕釦太緊了,我又搆不到。「幫我!」我大叫,但蘇珊只是站在那裡,吉娜衝過來動手儘快地幫我將禮服鬆開。
等她終於將釦子鬆開,讓我可以甩掉禮服、踢掉高跟鞋的時候,我知道一切已經太遲了。我穿著胸罩和襯裙奔向門口,衝到人行道上,完全不管來往行人的口哨和笑聲。「漢娜!」我大叫,「漢娜?」我絕望地在人行道上張望,但小女孩和她父親早已不見蹤影。我回到店裡,維若妮卡用嫌惡的眼光瞪著我,蘇珊和吉娜則是一臉擔憂。
「凱特?」過了一會兒後,吉娜開口問:「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我以為我看見某個認識的人。」我回答,聲音在發抖。
「好吧,你去把衣服穿好,我們走吧。」蘇珊用一切由她來接手的語氣說道,摟住我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如果這禮服有任何損壞,你們就要賠!」維若妮卡追在我們後面說。
蘇珊一個轉身對著她,「根本沒壞。」她嚴厲地說,「現在請你把它掛回去,我們要走了。」她將更衣室的門砰地摔上,指了指堆在角落的衣服。
「對不起,」我說,「剛才發生的事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
我以為蘇珊會說些嘲諷的話,抱怨她想盡辦法才替我預約到這裡,但等我套上襯衫、穿好牛仔褲,抬頭看她時,只看見她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問道:「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囁嚅道。我很清楚,剛剛自己的行為像是精神狀態不穩定的人才會做的事,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有相同的反應,這念頭嚇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