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莫莉及拉潔的療程時間似乎過得飛快。我在莫莉進到房間前,在地板上擺好了八種樂器,結果她選的是班卓琴。她在琴上撥弄出幾個音,我教了她一些簡單的和絃,然後我們一起唱歌,這種練習是用來改善她天生的說話聲調,以及增進她觀察並模仿的能力,同時也幫助她在和他人溝通時能更自在。拉潔的狀況就稍微困難一些,我試著想和她做相同的練習,但她拒絕挑選任何樂器,結果我只好獨自彈吉他,而她則坐在角落瞪著我看,不過,到療程快結束的時候,她的腳已經跟著打拍子,嘴巴也跟著默唱歌詞。雖然結束時她沒打招呼就徑自離開,但我仍然認為這次療程算是有所進展。
在前往艾莉寄養家庭的途中,我告訴安德魯今天課程的經過,以及我對下星期工作的想法。但等我講完後,我們之間就陷入尷尬的沉默,和以往一路的自在談笑,形成一種奇怪的對比。好不容易到艾莉家時,我才鬆了一口氣,但放鬆的感覺就在羅尼帶我們走進艾莉房間的那一瞬間,被硬生生打斷了,我發現她把牆上的詩都撕下來了。
我們走進去時,她正埋首在計算機前,劈哩啪啦地打字,不知是沒聽到我們的聲音,還是故意不理我們。
「艾莉?」我大聲問,但她沒有回頭。
「她今天一整天都是這個樣子。」羅尼輕聲說。
「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安德魯問。
羅尼搖頭,「她不跟我們說話,我們試過了,她只是把自己關在這。」
「我來試試,」我建議。我深吸一口氣,對兩位男士露出微笑說:「等會見。」
羅尼猶豫著,顯然不太情願離開,但最後還是走了出去,後面跟著同樣滿臉不確定的安德魯。我站在門口好一陣子,只是看著艾莉,她敲擊鍵盤的方式傳達出了憤怒。
我走到她的計算機旁,我身體的陰影罩住了她,她跳了起來。「艾莉,」我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儘可能溫和。「一切都沒事吧?」
她臉漲紅起來,啪一聲蓋上筆記本電腦,茫然地抬頭盯著我。她沒說話,只是呆滯地看著我。過一會兒後,我問:「你剛剛在寫什麼?」
她眼色沉下來,變成惡狠狠的瞪視,同時對我比畫了三個字母NYB,我過了好一陣子才理解,她的意思是不關你的事(None of Your Business)。
我沒有做出她可能預期我會有的回應,反而只是聳聳肩走開。我咬著嘴唇,腦子拚命轉個不停,想找出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她撕掉牆上的詩,或許是某個她迷戀的男孩拒絕了她,但我想到上次看到的詩裡,似乎沒有任何浪漫的成分。會不會是哪個老師批評了她的寫作呢?但她的心情會因此就壞成這樣嗎?
和先前應對莫莉和拉潔的狀況一樣,我把同樣的樂器擺在她的地毯上,然後拿出吉他,等待她抬頭看我。好不容易,她終於看我了,但眼神還是惡狠狠的,我對地上的樂器點了點頭。「要選一樣嗎?」我問。
她堅決地搖搖頭,同時翻個白眼。
「你不用彈,」我對她說,「但我會彈,我還以為你想加入我呢。」
她哼地冷笑一聲,又對我翻了個白眼。我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開始慢慢地撥動吉他弦,在腦海裡找一首可能套出她心裡話的歌。
或許艾莉的問題和男孩子有關,所以我就先彈了「道奇樂團」(Daughtry)的《忘了你》(Over You),但她沒理我,然後我改彈《魔龍帕夫》(Puff the Magic Dragon),她一臉無聊的樣子,直到我開始彈里奧的愛歌之一,即披頭四的《嘿,朱德》(Hey Jude),才終於看見她臉上閃現感興趣的火花。這首歌結束後,我故意保持沉默,直到她終於有了反應。
誰是朱德?她比道,眼神還是帶著不信任。
這正是我等待的問題。「朱德是約翰·藍儂的兒子朱利安,」我告訴她,「約翰·藍儂是披頭四的成員之一。」
「呿,」她說,「只有白痴才不知道披頭四。」她停了一會兒後又說,「如果他名字是朱利安,那他們幹嘛叫他朱德?」
我微笑,「披頭四的另一個成員保羅·麥卡尼,我想你應該知道,他在朱利安的爸媽約翰和辛西雅離婚時寫了這首歌給他,當時朱利安很難過,而保羅知道有些時候音樂能給人幫助。他原來唱的歌詞是朱利安的小名『朱兒』,但後來改成『朱德』,因為他覺得發音聽起來比較好聽。」
她看了我一會兒,「朱利安為什麼會難過?」
我聳肩,「我想離婚對某些人來說很痛苦吧。」我說,「我想,或許朱利安覺得爸媽不在乎他,或者感覺被爸媽拋棄了。」她臉上的表情改變了,我知道自己觸到了重點。「我想,保羅·麥卡尼是想試著告訴朱利安,這件事不是他的錯,他不必將整個世界的重擔放在自己肩上,一切漸漸都會變好的。」
她思考了一會兒,「是嗎?會變好嗎?」
「朱利安嗎?」我點頭,「是啊,他現在長大了,而且也像他爸爸一樣,成為一個音樂家。」
「因為不管怎樣,他爸爸還是愛他的。」艾莉說。
「他爸爸和媽媽都愛他。」
艾莉迅速走開,偷偷地抹了一下臉。我等她回來,放下吉他,比手語問她:怎麼了?
「沒事,」她沒好氣地說,「而且你不必比手語,我可以說話,你知道的,我又不笨。」
我等一會兒後才又開口,溫柔地問:「你媽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哼了一聲,但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我已經明白。「沒有,什麼事也沒發生。」她最後只給我這樣的答案。在我以為她拒絕和我溝通時,她又開口了:「問題就在這裡,她難道不在乎我嗎?一點都不在乎嗎?她每星期來兩次,只是因為她不得不。有時我會到她的新公寓去過夜,但其他時間呢,她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艾莉,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我問道,她眯起了眼睛。
「她為什麼就不快點振作起來,好帶我回家?她為什麼要拖拖拉拉的,讓我跟陌生人住在一起?」
「可能的原因有很多,但都和你沒有關係。你想得出任何原因是跟你有關的嗎?」我的工作是讓她自己思考各種可能性,然後讓她探究自己對母親的感覺,但我很難抵抗心裡的衝動,會忍不住想安慰她、告訴她我知道她母親一定是愛她的。
「有啊。」她頓了一下說,「我想是因為她恨我。」她低下頭,我聽見她吸了好幾次鼻子。
我等待她繼續說,但她沒有開口。我說:「你可能感覺不到母親對你的愛,但現在她的人生面臨很多問題。艾莉,有時候這些問題會讓為人父母的很難表現出自己的愛。」
她哼了一聲,「這些事你根本不懂。」
「你說得沒錯,我是不懂,所以我才要你猜猜看是哪些原因。」
她沉默了一會兒,「好吧,也許她現在有些事情要處理,你知道嗎?或者她只是還沒準備好再次當一個媽媽,懂嗎?」
我微笑,「艾莉,這些理由聽起來蠻有可能的,你不覺得嗎?」
艾莉做個鬼臉,轉開頭去。一會兒後,她又重新看著我。「你知道,我和社工確定過了,只要我媽能成熟一點,別再做那些壞事,她九月就可以接我回去,但我猜她根本不在乎。」
「你剛剛在計算機上寫什麼?」我問,對著她的筆記本電腦點了點頭。「要寫信給她嗎?」
「我根本不知道她新的電子郵件信箱。」她抱怨:「但我打算在她下次來監護探訪時,給她一封信。」
「你信上要寫什麼?」
「我要寫,別再當一個爛媽咪了。」
「嗯,這說法聽起來還挺公平的。」我說。艾莉仔細地端詳我,我知道她是想判斷我剛說的話是不是在諷刺,我當然不是。「但如果你剛剛說的原因是真的呢?如果她現在只是努力在解決自己的問題?」
艾莉露出厭惡的表情,「你知道嗎?你和其他人沒兩樣,你說該說的話,但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思考了一下,發現她說得沒錯,我剛說的都只是老生常談,因此我想了一想又說:「好吧,她做的事很爛,簡直爛透了。」
艾莉的嘴角浮現微微的笑意,「你說真的?」
我點頭,「但如果你給她一個機會呢?要是她真的很努力,想給你一個更好的生活呢?你覺得有這個可能性嗎?」
艾莉沒有回答,但過一會兒後,她站起身,走到電子琴旁邊。一開始她沒有動作,接著伸手碰碰琴鍵,慢慢地、試探地彈出《嘿,朱德》的頭幾個音,然後抬起頭,對我揚起一邊眉毛說道:「怎麼樣?」
我微笑地再次拿起我的吉他,開始彈。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我用吉他,艾莉用電子琴,我們一遍又一遍合奏將近五十年前保羅·麥卡特尼所寫出的美麗旋律。沒多久,我就聽到艾莉跟著哼了起來,所以我示意要她跟著音樂唱,反覆唱了幾次後,我開始改編歌詞,讓歌曲能更直接地和艾莉的處境產生共鳴。很快地,我們開始用《嘿,朱德》的旋律,一起唱出:「嗨,媽,你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等你……快來接我。」
直到我們都彈累了,才終於停下來,她和我擊了一下掌。
我抬起頭來,剛好看到安德魯在門口看著我們,臉上有滿滿的笑容。
接下來的好幾天,艾莉的療程困擾著我。我開始失眠,也沒辦法再回到那些夢(先姑且稱為夢吧)裡。我安靜地躺在微微打著鼾的丹恩身邊,努力想忘掉艾莉的事,努力想陷入夢鄉,再次見到帕特里克和漢娜,但只看到天花板上的瓷磚變得越來越模糊,聽著時鐘嘀嗒作響,直到房間邊緣漸漸泛灰,第一道晨曦從百葉窗的縫隙滲進來。
我開始覺得,我或許再也無法進入有帕特里克和漢娜的生活了。也許遇見漢娜只是達成目的的一個奇怪方法,讓我迂迴地和安德魯相識,由他引導我遇見艾莉,彷彿是萬有引力將我拉向了這個女孩。事實上,我忍不住一直想著她,思考自己要怎樣才能幫助她,就連丹恩為了讓我驚喜而帶我到漢普敦去度週末時,我腦子裡都在轉著這些事。在沙灘上,我躺在他身邊假裝看《時人》雜誌,心裡想的卻是該選哪些歌和她分享。到了晚上,我們坐在海灘上丹恩升起的火堆邊,我假裝聽他講同事們的故事來逗我笑,但其實我的心思仍在艾莉身上。
星期二,在辦公室和麥克斯有一場療程,我們一起彈奏木琴,還聊了他學校裡新來的一個名叫托比的男孩,托比對他不太友善。麥克斯還問了我一個讓我覺得心疼的問題。
「凱特小姐?」他邊不安地玩弄著自己的衣角邊說,「為什麼有些爸媽會不想要他們的小孩?」
「麥克斯,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我不知道,有時候他們就真的不想要啊。」
「你說的是誰呢?」我輕輕地問,見到他不回答,我問:「你媽媽嗎?」
「才不是呢,笨蛋!」麥克斯誇張地翻個大白眼,「她很愛我。」然後他的臉沉了下來,「不過我爸爸呢?他不想要我。」
「為什麼你會說這些?」
「學校裡的托比說,我爸就是因為這樣才跑掉的。」
我咬著下唇,尋找適當的字眼。從麥克斯十個月大起,喬雅便獨自撫養他,他的父親某天上班出門後,就沒有再回來。三個月後,他將離婚協議書寄給喬雅,她沒有爭取更多子女贍養費便簽名寄回去了,因為那份合約裡載明,她將擁有孩子的完整監護權。她曾經告訴過我,她不想讓麥克斯和一個不想當他父親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首先呢,麥克斯,你覺得托比真的瞭解你的生活嗎?」
他想了一會兒後說:「大概沒有吧。」
「那你認為,你爸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屏住呼吸,希望自己別在無意中引導他走向會受傷的道路。
「我不知道,媽媽什麼都不說。」頓了一下,他又說,「也許我爸不想當我爸爸。」
我思考著該如何回應。「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根本還沒準備好當爸爸?而且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呢?」
他看起來很困惑,「但他怎麼可能還沒準備好當爸爸,就當上爸爸了,太奇怪了吧。」
「嗯,這就有點像學校考試,」我說,「你參加過考試嗎?」
他點頭,「我拼字測驗很厲害。」
「那你在考試前會用功準備,對吧?」
他又點點頭,「媽會幫我準備。」
「用功讀書很辛苦,對不對?」
「非常辛苦!」
「但等你去考試的時候,你已經準備好了,所以考試結果才會這麼棒,對嗎?」
「嗯嗯。」他表示贊同。
「嗯,為人父母也有點像這樣,也是很辛苦的工作。你必須不斷學習,不斷練習,非常用功、非常努力。」
「要不然就會不及格!」
「沒錯。」我說,「有時候,有些人就是還沒準備好要這麼用功,所以他們沒辦法當好爸媽。」
他思考了好久,正當我覺得自己解釋得不太好的時候,他露出一點點笑容,說道:「所以,也許我爸爸只是不想那麼辛苦,不想一直練習。」
「對。」我緩緩地說,希望自己沒有灌輸他任何不真實的期望。
等療程結束時,我將喬雅拉到一邊,將我們的對話內容大致告訴她。
「我想這是人的天性吧,我們都希望那些從我們生命中離開的人能再回來。」她嘆了口氣說,「或許這是麥克斯必須自己去解開的難題。」
她離開後,她的話還一直在我腦海裡迴盪,或許就像麥克斯一樣,我必須牢牢記住,帕特里克已經永遠離開了,無論我希望他回來的心意有多強烈,也不可能將他帶回來了。
「哇,你曬黑了。」隔天晚上我走進手語課教室時,安德魯說。他站在教室最前面,正在翻閱手上的一些資料。等我走近,才尷尬地發現自己打斷了他和愛咪的談話,她是唯一已經到場的學生。
「有這麼明顯嗎?」我問,只希望曬黑的膚色可以掩飾我的臉紅。「這表示我以前很蒼白囉。」
「完全不是,」他微笑著說,「我只是嫉妒而已,你週末很明顯是去海灘或哪裡玩了,而我只有做不完的無聊文書工作。」他頓了一下。「不,等等!說不定你根本沒出去玩!搞不好你是去曬那種人工的日光浴,還是這膚色是噴染劑噴出來的?」
他在嘲笑我,我感覺臉頰更熱了。「不是,抱歉讓你失望了,這是到漢普敦度週末的結果。」
安德魯呻吟,「我就知道!現在我是真的嫉妒了。」
「你是和未婚夫一起去的嗎?」愛咪大聲問,插入我們的談話。「我敢說你一定都和他在一起,對吧?和你的未婚夫?」
我對她眨眨眼,「是啊,他表哥在蒙托克有一棟和人合租的度假別墅。」
她吹了聲口哨,「真好。」
我聳肩,瞥了安德魯一眼。「我們本來也這麼以為,不過等到達的時候才發現,我們得和其他四對情侶分享一棟只有三間臥室的房子。」
安德魯竊笑,愛咪做了個鬼臉。
「不過呢,你未婚夫賺的錢一定不少吧?」她問,「有辦法到蒙托克度假,社交圈一定非同小可吧?」
她開始讓我覺得不舒服了。「還可以啦。」我草草帶過,看見安德魯在愛咪背後翻白眼,讓我心情好一些。
「這個嘛,你應該好好抓緊他才對,」愛咪說,「要是有人週末帶我出去玩,我可是會感激不盡的。」她邊說邊猛盯著安德魯,他表情尷尬地回頭整理講義去了。
我坐下,其他同學也陸續來了。愛咪拿起她的東西,移到了我旁邊的座位。當安德魯和葛雷在教室的另一邊聊起天時,愛咪在我耳邊低聲說:「所以,你和安德魯蠻熟的嘛?」
我沒看她,只是回答:「對啊,我們一起合作,幫助寄養中心的孩子。就這樣而已。」
她打量著我好一會兒,「所以你們兩個之間沒什麼?」她問。
「沒有。」我舉起左手,「你忘了嗎?我訂婚了。」
「所以如果我約安德魯出去,你不介意囉?」
在回答前,我稍微猶豫了一秒鐘。「當然不會。」
她假笑了一下,很明顯是把我的猶豫當作暗戀安德魯的證據。事實上,我只是在考慮該怎麼告訴她安德魯對她沒興趣,才不會太沒禮貌。
安德魯要同學們安靜下來,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而我正試圖把愛咪、安德魯和他們未來可能的約會畫面逐出腦海,然後努力地記住三十個新動詞和三十個新名詞。在課程的最後,安德魯教我們有關美國手語的句型結構,然後要我們兩人一組,和夥伴互相練習他講義上的二十個句子。他指定我和薇薇安同組,這讓我鬆了一口氣,但等到發現因為班上學生是奇數,所以安德魯要和愛咪一起練習時,我又突然不自在了起來。
下課後,我在教室另一頭向他揮手說再見後,便低頭快步往外走。正當我快走到麥迪遜大道和六十九街轉角時,聽到後面人行道傳來的腳步聲,我轉頭一看,是安德魯向我跑來。
「等一等!」他邊跑,而抱在懷裡的講義和書就危險地來回擺動著。「你衝太快了。」他追到我旁邊,說道。
「因為不想擋到愛咪的路啊。」我忍不住說。
「沒有——」他說到一半,搖搖頭又說:「別擔心,我不會和愛咪約會。」
「我不擔心啊。」我話說得太快了。
「好吧。」他說,我們兩人並肩走著。「總之,我是要告訴你,莫莉回到她母親身邊了,我們沒預期到會收到這個法院命令,否則我一定會早點告訴你。負責她的社工一直在關注這件事,但我們所有人都覺得法官不會簽結,是今天下午發出的。」
「她還好嗎?」
「似乎非常興奮。」安德魯說,「我這輩子沒看過小孩收拾行李這麼快的。」
「嗯,很好啊。」我喉頭像是梗住了一樣,這樣的反應連我自己都很驚訝。我現在才知道,當這些孩子的其中一個這麼快從我生命中消失時,我會感覺失落與不安。「真希望有機會說再見。」
「我也希望你可以和她道別,抱歉。但我想這樣是最好的,我是說,和父母團聚這件事。我覺得她媽媽人不壞,或許這對她來說剛好是一個適時的最後通牒吧,我想莫莉會過得很好的。」
「那就好,」我停了一下,「但如果你的假設是錯的呢?」
他只是看著我。
「我是說,關於你們不知道的部分,你們要怎麼處理?」我問,「除非莫莉最後又回到聖安妮中心,否則你們不會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對嗎?」
「對。」安德魯沉默了一會兒後表示同意,「當然我們會有追蹤探訪,但你說得沒錯,在一個家庭環境只待上一個小時,的確很難分辨真實的情況。我想我們只能期盼並且相信,大部分人性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