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時,我冷靜而明確地知道一件事:我必須和丹恩分手,而且今天就要提。如果我想要有機會擁有一個美好的真實人生,就不能再拖延了。好幾個月(或許好幾年)以來,我一直忽略自己的直覺,把其他人的意見當成自己的想法,但現在該是我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了。
我不可能擁有帕特里克(在真實生活中已不可能),但這並不表示我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未來。現在,我不該再阻擋自己的路了。
我想成為一個母親。多年前,當帕特里克還活著時,這是件自然而然、毫無疑問的事,但在他死後,我好像就忘了自己是誰,忘記我的生命要走向何處。如果我不能和他生小孩,那要孩子有什麼意義呢?
但那些夢告訴我,當媽媽或許是一件我擅長的事。那些夢讓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讓我用不同的角度來看一切事物。所有來我辦公室的孩子,包括麥克斯、里奧,都和我處得很好,因為我不害怕用他們的語言說話,也關心他們在乎的事,我不怕對他們敞開心扉。如果我有自己的孩子,我相信這樣的坦然與為愛付出的心意,只會增加十倍,甚至上百倍。
安德魯也教會了我很多,他讓我去面對那些不僅需要音樂治療師、更需要大人支持的孩子,他幫助我認知到自己是個有價值的人,讓我明白以前一直擔心自己所缺乏的母性,本能裡其實早就已具備,我知道如何去愛人,只是在過去十二年來都誤會了自己。當初是因為帕特里克過世,我才決定關上自己的心(雖然是不自覺的),而現在該是讓光照進來的時候了。
當天晚上丹恩下班回家,我直接對他說:「我們需要談談。」
「你看起來好嚴肅。」他一邊掛起鑰匙、一邊微笑地說,「今天過得好嗎?」
「我今天沒去上班。」我說,「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些事。」
從他避開我目光的樣子,我知道他對我即將要說的話,心裡已經有底了。「譬如什麼事?」他淡淡地問。
一時之間,我說不出話來,因為這一切並不是丹恩的錯。我一直執著於忘記過去、要往前走的想法,只不過我並沒有真正愛上這個即將和我一起前進的人。這一切對他來說都不公平,但我不能因為保持現狀比較輕鬆,就繼續待在這段關係裡。
「對不起。」我小聲說,「但我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他嚇了一跳,但也沒有到震驚的地步。「繼續什麼?」
「嫁給你。」我說,「我非常、非常抱歉。聽起來很老套,但真的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因為我有我想要的人生,丹恩。」
我拔下訂婚戒指並遞給他,但他不肯拿。我很訝異,他臉上的表情竟是那麼痛苦。「是因為孩子的事嗎?前幾個月你都還不確定要不要孩子,現在就為了這件事要拋棄我?」
「不是。」我回答,手上還尷尬地握著戒指。「不只是因為孩子,是關於一切的一切。兩個不適合的人,根本沒辦法勉強在一起,但一直以來我們就在做這樣的事,丹恩。直到今天之前,我都沒有睜開眼睛看清這個事實。我很抱歉。」
他的眼神變得很嚴肅,「你也知道這樣不公平,對吧?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你從來沒提過孩子的事,現在卻莫名其妙拿這件事來定義我們的關係?」
「丹恩——」我想解釋,但他完全不聽我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突然說變就變!」他說,「好像我們過去的兩年都是謊言一樣!」
「我從來沒有說謊,」我說,「就算有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對自己不夠誠實。」
「或者對我不夠誠實。」他冷酷地說。
「對不起,」我說,「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一臉不可置信地笑了。「天啊,是因為『派特』對不對?什麼事都跟『派特』有關!現在你終於要因為我不是他,而懲罰我了!」
「不是。」我堅定地說,聽到他給帕特里克取的奇怪小名,我壓抑著想要糾正他的衝動。「這是你和我的問題。」
「全都是廢話。」丹恩雙手抱胸,瞪著我,「你還迷戀著你死去的丈夫,你也知道這樣很瘋狂,對吧?你知道你現在做的事很不正常嗎?」
「這和他無關,我知道我跟你就是不適合。我想要全部,丹恩,我想要對心痛和痛苦、開心和低潮有感覺,就像是兩個平等的伴侶一起面對這個世界那樣,但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做不到。」
「鬼話連篇!」他咕噥。
「丹恩——」我開口。
「鬼話連篇!」他更大聲地重複了一次,抬頭看著我的眼睛。「這和我根本無關,都是因為你發現自己不孕、感覺害怕而已,你有一天會想清楚。」
他揚揚自得的武斷語氣讓我不寒而慄。
「你真的把我當成小孩,是嗎?」我問,「好像我沒有比你聰明、敏感一樣。」
他聳聳肩,但我看到他嘴角微微揚起露出自鳴得意的笑容。「我不想吵架,凱特。」
「你從來不跟我吵!」我提高了音量反擊,「我們從來不吵架!你看不出來問題就在這裡嗎?這事我也有錯,丹恩,但我們從來沒有認真討論過任何重要的事,一直都只是隨便帶過,但這並不是真正的伴侶關係!這樣不健康!我們兩個都沒有認真想要溝通,只因為這樣簡單多了!」
他瞪著我,我感覺很恐怖,因為他的樣子就像剛被我打了一巴掌似的。
「對不起。」過一會兒後我說,「我不應該對你大聲的。」
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我心裡有一部分希望把剛才說的一切都收回,告訴他我錯了,告訴他我們可以修補一切,但我知道根本不可能。
「你知道嗎,凱特,總有一天你要放下他的。」過了一會兒後,丹恩注視著我的眼睛說,「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不會快樂。還有,你知道嗎?我替你感到難過,你現在做的一切真的太可悲了。」
他的話重重地打在我身上。我開口想再為我對他的傷害道歉,但他已經轉身走開,他砰地一聲將門摔上,留下一屋子的寂靜。我慢慢將訂婚戒指放在餐桌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是我自己一直以來都憋著的氣,直到現在我才發現。
丹恩午夜過後才回來,睡在沙發上,等我隔天早上醒來時,他已經離開,也一併帶走了戒指。他留下一張紙條,說今天稍晚他會請搬家工人來搬他的東西。生命的另一章到此結束,我感覺悲傷,但隨著這一整天的時間過去,我整個人又充滿了堅定的決心。
整個早上,我都試著將丹恩的事先推到腦後,專心面對工作。今天的約診除了里奧、一位名叫席亞拉的長期病患,還有一位新患者卡蒂雅,是一個剛與爸媽從東歐搬來的女孩,他們擔心她沒辦法很快地學好英文,問我是否能藉由音樂幫助她拓展詞彙。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挑戰,也提供我一個絕佳的機會,讓我把注意力從個人生活轉移開來。
由於一位病患臨時取消預約,在卡蒂雅的診療和下午第一位病患之間,我有兩小時的休息時間,因此,我決定去散個步,讓自己頭腦清醒一點。不知為何,我的腳將我帶到了公園大道、穿過聯合廣場,來到我們位於錢柏斯街的舊公寓。我在剛開始做那些夢的時候,曾經試圖造訪,但沒有成功。
抵達時已經將近下午一點,我在大門口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按下門牌旁邊的門鈴。
這次,有人應門了。「誰?」對講機傳出一個女人斷斷續續的聲音。
「呃,」我開口,但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來這裡的原因。
「哈囉?」那女人問。
「我的名字是凱特,」我連忙說,「我以前住在這裡,十二年前。」
安靜了一下後,那女人才說:「然後呢?」
「我……」我卡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我決定說出真相。「我們住在這裡的時候,我先生過世了,所以我才搬走。我在想,能不能讓我上去一下,我——我想要和過去告別。」
那女人沉默了一下,然後對講機又傳出聲音,「你一個人嗎?」
「對,一個人。」我說,但其實很想補充,從各種觀點來說,我都是孤單一人。
「好吧。」聽到「嗶」的一聲,我不多猶豫便拉開了大門,一步步沉重地走上通往舊公寓樓層的樓梯。走廊被漆成深栗色,也裝上了新的燈,以往帕特里克和我總是快速跳過的第七級階梯也修補好了,但這裡的空氣還是和以前一樣潮溼,樓梯間散發著熟悉的氣味(松木香混雜著地下室飄來的洗衣劑味道),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爬上五樓的樓梯最高處時,發現五樓的門是開著的,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人站在那裡,雙手抱在肚子上,表情有些陰鬱。「剛按門鈴的人是你嗎?」她說著伸出手來,「我叫艾娃·舒伯特。」
「我是凱特·魏斯曼。」我和她握手。
「啊,對了,魏斯曼,」她說,「我還記得這個姓,我們就是在你之後搬進來的住客。」
「那你們在這也住了很久呢。」我說。
她點頭,「你說你先生過世了?那他當時一定很年輕吧。」
「二十九歲。」
她咬咬下唇,「真的很遺憾,你一定很不好過。」她的手往公寓裡比了一下,「你要進來嗎?」
我跟著她往裡頭走,心臟怦怦地跳著,但一踏進門檻,我的期待就全都化成泡影。除了基本的結構以外,我已經找不到這間公寓讓我感到熟悉的地方。我知道自己一直期待看見和夢中相同的模樣,好讓那些夢合理化,但事實上,我和帕特里克曾留下的所有痕跡都已經消失了。
在我們的客廳裡,我們放了灰色的雙人座沙發和長沙發,與掛著黑白城市街景照片的白色牆面搭配得恰到好處。現在,舒伯特家放的是一張栗色沙發和兩張咖啡色皮椅,牆面也漆成了淡黃色。還有地板,也從原來美麗古樸的硬木換成了瓷磚。所有空著的地方,都擺上了彩色的家庭照片。廚房看起來也完全不同,早餐吧檯整個打掉,把角落空出來,而變成一個完整的飯廳,原本我們那些耐用的白色電器用品,也都換成了不鏽鋼的了。
「這裡不再是我們的了。」我喃喃自語。在這裡,我感覺自己是個陌生人,但我在期待什麼呢?期待這裡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嗎?還是期待這裡就是我夢中的樣子?期待帕特里克真的在這裡等著我嗎?
「你需要什麼嗎,凱特?」艾娃等了一會兒後,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沒有。」我說著,試著要振作精神、擠出笑容。「抱歉,但我得趕回去工作了。我不應該來的、不應該來打擾。」
艾娃拍拍我的肩膀,「沒有打擾,」她說,「對你的遭遇我感到很遺憾,這樣的事我連想都不敢想,我希望你找到了你想找尋的東西。」
我們道別後,艾娃就關上門,而我在走廊上逗留了好一陣子。我閉上眼睛,試著回憶以前站在這裡的感覺:那時我知道,這裡是我和生命中摯愛所共有的家,而他就在門檻那一頭等著我。
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了。該是時候,關上通往過去的門了。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感覺很空虛,我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質疑我所做的決定,畢竟,就算丹恩不適合我,他也不是個糟糕的男人。而且少了他,我感覺孤單。我本來想說和丹恩分開後,就可以有更多時間到帕特里克和漢娜的世界,但我從星期一就失眠到現在,等到好不容易睡著時,我的夢也是一片空虛和黑暗。
星期四下午還不到四點時,我走進安德魯的辦公室,他擱下手上的文書工作,「你好嗎?」抬起頭看我。
「還好。」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不過,你看起來有點……悲傷。」
我很訝異他竟然看出來了,但我只是搖搖頭,說我只是太累了。我還沒告訴任何人關於分手的事,我還沒準備好接受各種批評、分析和議論,所以我只說:「我有點睡眠障礙。」
「是做噩夢嗎?」他問。
「也不算。」我清清喉嚨,「對了,拉潔到了嗎?」
他放下手上的筆,往後靠在椅背上。「事實上,她得了重感冒,所以希拉要她留在家裡。我沒打電話給你,因為我想說反正你還是要到艾莉那裡。而且我想如果你可以的話,或許她今天應該佔用你多一點時間,你覺得呢?」
「當然好。」
他微笑,「我送你過去吧。」
走在第三十五街上,我們一路聊著天,我感覺安德魯知道我發生了一些事情,但他很體貼,沒有逼我說出來。他聊起自己一整天的工作,說起他辦公室裡會自動激增的公文堆有多恐怖,逗得我哈哈大笑。
「你怎麼來到這裡的?」我問。我想起在夢的世界,他最後是在遙遠的地方、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他被我突然轉變話題而嚇了一跳,我笑笑地補充說:「我是指這份工作啦。你告訴過我關於你弟弟和你學手語的事,但你最後怎麼會到聖安妮中心來呢?」
「自從我到紐約上大學後,就一直沒有離開這裡。」他說,「我本來想開間餐廳的,所以就修了商業管理,但在餐廳體系工作幾年後,我發現自己並不快樂。我是喜歡烹飪沒錯,但還沒到熱愛的程度,我得不到成就感,因此又回到學校念社工了。」
「這個跑道轉換得有點大啊。」我說。我的心狂跳起來,我之前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餐飲業,不是嗎?
他聳聳肩,「或許,算是有點不顧一切吧,但現在回頭看,我真的無法想像我的生命往其他方向去會是如何。有時候,你就是得要冒險,才能走到對的地方,而以我自己為例,我選擇了快樂,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感覺喉嚨梗住了,「我懂。」說完我頓了一下才問:「你是喬治亞州來的?」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天啊,我還以為我改掉口音了,還是聽得出來嗎?」
我不敢置信地搖搖頭,我的那些夢境在證明它們不只是夢而已。
「那你呢?」他問,「你又怎麼會走上音樂治療這一行的?」
我看了他一眼,「我想,我也是選擇了快樂吧。我一直很愛音樂,而且希望有一天能夠做可以接觸小孩的工作,但我爸媽堅持要我去讀商業、金融或法律什麼的,就是那種可以賺很多錢的職業。但我遇見帕特里克之後,他堅信我應該去做自己熱愛的事,因此,我鼓起勇氣辭掉原來的工作,去申請音樂治療的研究所。以前他總是不斷提醒我,選擇快樂並沒有錯,那才應該是人生的重點。我一直到最近才發現,這幾年來我好像忘記了他的這個建議。」
「關於選擇快樂的建議嗎?」
我點點頭,「對啊。」
「那你現在快樂嗎?」
我考慮了一下,「我就要快樂了。」最後我說。
到艾莉家門口後,安德魯向我擁抱道別,他說他還得和文書工作奮戰幾小時才能回家。
「等她的療程結束,如果你想聊聊什麼的,就到我那裡坐一下吧。」他說,「我會一直在辦公室。」他關切地看著我。
我微笑,「我沒事的,不過,還是謝啦。」
羅尼和我握手問好,然後陪我走到艾莉的房間,她正蹺著二郎腿坐在床上,當我走進門時,她抬起頭來,我對她比道:嗨,艾莉!
「你知道嗎?你比手語時像是個三歲小孩一樣。」她說,臉上帶著微笑。
我知道,這時候應該開個玩笑回擊她的譏笑,但我有點提不起勁來耍幽默,只是聳聳肩說:「是啊,我還在學。」
「那我就讓你們兩個獨處了。」羅尼說完便離開了。
我轉回頭看艾莉,發現她正皺著眉頭看我。「你怎麼了?」她問。
我搖頭,「沒事。」
她眯起眼睛,「好吧,就和其他人一樣都騙我吧,沒關係。」她抱起雙臂,把身體轉開。
我驚訝地發現她以為我是在生她的氣。「這和你沒有關係。」我說,但她只是哼了一聲作為回應。等她回過頭來看我,我才說:「是我一些私人的問題,我有點難過,就這樣而已。」
她盯著我看,「你是被喜歡的人甩了還是怎樣?」
我驚訝地眨眨眼睛。
「等等,不會吧?」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就問了,「我猜對了?你被甩了?」
「艾莉,討論這個真的很不合適,這療程的主角是你,不是我。」
「你們交往多久了?他怎麼甩掉你的?」她想了一下,又問:「等等,還是你甩了他?」
「艾莉——」我說,努力讓語氣嚴肅一些。
「隨便啦。」她的眼神又回到惡狠狠的怒視,「你知道嗎?其實這樣不是太公平,我就應該要掏心掏肺,而你卻可以什麼都不說?」
「我很願意和你聊聊我的生活,但不應該在這裡,我們現在應該談的是困擾你的事。」
她瞪著我,「譬如說,像我媽哪天可能又要拋棄我了,就像那個神祕男人甩了你一樣?」
「艾莉,沒有誰甩了我。」我回答,「是,我是有個男朋友,而且沒錯,我們分手了,但只是因為我們不適合彼此。我向你保證,這和你與你媽媽之間的狀況完全無關。」
「為什麼?因為我的人生不可能像你一樣有趣嗎?」她板著臉說,「總之,如果我對我媽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的話,她就會更努力一點。」
「或許,她已經在盡她最大的努力了。」我說,「或許她犯過很多錯,而現在正努力想要爬出她當初給自己挖的坑。也很有可能,你媽媽做錯的一些事,其實是一種疾病。」
艾莉哼了一聲,「對,然後她的藥就是安非他命、是古柯鹼,還是她上癮的那些東西。」
「我們無法確定她那天有沒有吸任何東西,艾莉。但從你說的話看來,她的確是有藥癮的人,」我說,「要戒除不是容易的事。」
「要是我有小孩的話,我就會戒掉。」
「我也是。」我說,「但我們都不是你媽媽,你媽媽也不是我們,她有自己的心魔要對抗。她有沒有做錯事?有,絕對有,但重點是你要知道,那都和你無關。」
艾莉挑掉床單上的一根線頭,「是啊,我從來沒有可以真正信賴的人,好嗎?」她的聲音有點顫抖。
「艾莉,」我說,然後等她抬頭看著我的眼睛,「你可以信賴我。」
她看著我好一陣子,才又低下頭。「我知道。」她說完,然後抬頭直視我的眼睛又重複了一次,「我知道。」
「好了,我們現在應該來點音樂了吧?」我改變話題,微笑對她說。我對她已經放入過多的私人情感了,我把她當成我愛的孩子,而不只是一個對象,我必須振作一點才行。
她聳聳肩,「隨便。」但說著的同時就已經從床上起身,走到電子琴旁邊,「你想彈什麼?」
「你決定吧,要不要選一些歌詞可以說說現在你對媽媽感覺的歌啊?」
「很蠢耶。」她喃喃抱怨,但一分鐘後她說:「好啦,《因為你》(Because of You)這首怎麼樣?」
「凱莉·克萊森(Kelly Clarkson)的歌嗎?」
她點頭,「不是所有歌詞都是我的心情,但有一部分是,不過,我不記得全部的歌詞。」
「要不要先聽聽看?」
她點頭,我從iTune下載好後就播放出來。當我們聽著凱莉·克萊森激情地唱著關於某個讓她失望的人,我忍不住替艾莉溼了眼眶,當歌曲結束,我迅速地把淚水眨乾。
「她在歌裡有唱到,說她很難去相信別人,」我說,「你有同樣的感覺嗎?」
艾莉低下頭,「我們可以直接放這首歌就好了嗎?」
我點頭,「但我有一個條件,當你遇到不知道歌詞的時候,你就要自己編,而且說的必須是你自己的感覺。」
她看著我一會兒後才說:「好吧。」
我們開始演奏,我負責和聲,幫助她改善發音的清晰度,並且仔細聆聽她編的有關失望的歌詞。我在那裡待了一個半小時,因為說真的,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當我收拾好吉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艾莉從電子琴後面站了起來,出乎意料地給了我一個擁抱。「你不會有一天也離開我吧?」她問,「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樣?」
「不會。」我保證,「而且我確定,安德魯也不會離開。」
在走回地鐵站的路上,我做了個深呼吸,撥了我姐姐的電話號碼。現在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我必須告訴她我和丹恩的事。
「嗨,」等她接起電話後,我說,「你有時間聊一下嗎?」
「當然,」她說。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凱文尖叫的聲音,然後蘇珊矇住話筒要他安靜,否則就要處罰他。「怎麼了?」她拿開手,繼續和我對話,「你還好嗎?」
「我很好。」在說出口後,我知道這句話是真的。「但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我深吸一口氣說:「我和丹恩在星期一分手了,婚禮也取消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陣子,我可以想像她站在廚房,嘟著嘴要評斷我的樣子。畢竟,她一直是完美的模範生,而我的生活總是一團混亂。「好吧,」最後她終於說,「好險我們還沒買婚紗。」
「是啊。」我試探地回了一句,心想她大概馬上要開始批評我的不負責任了。
「你認為,你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我很確定。」
「那麼,我為你感到驕傲,凱特。」她說,我驚訝到電話差點掉了下去。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不成熟和目光短淺呢。」我向她坦承。
「你有嗎?」她問。
「沒有。」我說,稍微有點被激怒。「我覺得,我終於可以為自己的快樂負起責任了。」
「那你做的就是對的事。」蘇珊說,「你現在還好嗎?」
「嗯,我想還不錯。」
「很好。那你週末過來一趟,我們見面聊吧。」
電話掛斷後,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她的反應超乎我的預期,但剛好是我需要的,我很感激。走在逐漸變暗的暮色中,我整個人沉浸在平和的感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