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依在皮椅上,心情隨著升空飛離印度的私人飛機而跌至谷底。我若解開安全帶,一定會穿過地板,墜落千丈,掉到底下的叢林裡。唯有那樣,我的心情才能恢復過來。我的整顆心已留在印度了,徒留下一副空虛麻木的軀殼。
更慘的是……這全是我咎由自取。
我怎麼會去談戀愛?而且還愛上一個這麼……複雜的人?過去數月轉眼即逝,我莫名其妙地從在馬戲團裡打雜,變成陪一頭老虎到印度──結果老虎竟然是位印度王子──而且為了拼湊一則失落已久的預言,還跟不死的怪物惡鬥。如今歷險結束,我又變成孤伶伶了。
我很難相信自己幾分鐘前才跟卡當先生道別,他沒說太多,只是輕柔地拍拍我的背,安撫緊抱住他、捨不得放開的我。最後卡當先生鬆開我箝緊的手,低聲安慰一番,然後把我交給他的曾曾曾孫女妮莉曼。
幸好在機上妮莉曼沒有來吵我,此刻我需要一個人獨處。她為我送來午餐,但我食不下疏菜食物一定十分可口,可是我覺得自己彷彿站在流沙池邊,隨時會陷落在沮喪的深淵裡,一點胃口也沒有。我感到疲倦且了無生氣,彷彿一團聖誕節拆下的皺包裝紙。
妮莉曼撤下餐點,送上我最愛的飲料──冰檸檬水──想讓我心情好些,我還是放在桌上沒動。我愣愣望著杯子,看水珠在杯外凝結,慢慢滴流,在杯底積成水灘。
我試著入睡,至少這樣能讓我暫時忘掉一切──但我輾轉難眠。我定定望著虛空,腦海裡飛轉著對白虎的思念,以及那糾纏他數百年的詛咒。我看著對面卡當先生那空蕩蕩的坐椅,然後視線移向窗外,或看著在牆上閃動的燈光。我不時注視著自己的手,看著隱匿在手裡、斐特為我所畫的圖紋。
妮莉曼拿了一個載滿數千首曲子的MP3給我,有些是印度音樂家的作品,但大部分是美國歌曲。我搜尋了一下,找到曲調最悲傷、最適合分手時聽的歌曲,然後戴好耳機,按鍵播放。
我拉開背包拉鍊,拿出奶奶的拼布被,這才想起我把芳寧洛包在被子裡了。我拉開被角,看到杜爾迦女神親自贈送的金蛇,將她放到扶手邊。芳寧洛蜷成一只十分迷人的金環,正在休息……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我揉著芳寧洛金亮平滑的頭部,低聲說:「現在我就只剩下妳了。」
我把被子攤到腿上,背靠在躺椅上,望向飛機的天花板,耳裡聆聽著一首叫《最後一次哭泣》的歌。我把音量調得很小,將芳寧洛放在大腿上,撫著她閃閃發光的蜷身。金蛇綠色的珠眼微微照著機艙,隨著樂聲,撫慰我空虛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