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一二:一五(20:15 GMT Wednesday 16 Dec)
阿拉斯加大道
一團雪迎面撲來,明利甩頭想閃避,但失去平衡,越野自行車的後輪不由自主地打滑。她急忙握緊兩邊煞車,卻就這樣在馬路上拖出兩條大大的車轍摔倒了。她突破禁止通行的標誌,一路逛飆而來的阿拉斯加大道被雪覆蓋。明利已經摔倒第三次了。工作褲的口袋積滿了雪。手一撐到地上,積雪便埋至手腕。指頭完全凍僵。
明利査看裝在把手上的智慧型手機地圖。
「還有五百公尺。」
去倉庫……然後呢?明利不知道自己的打算。CIA的兩人把舅舅當成主謀,讓她一氣之下奪門而出,如此而已。明利撐起上身,朝著撲面而來的雪花大叫:「才不可能是那樣!」但她心知肚明。這話她自己都不信。CIA預測白石就是.「雲」的主謀,種種跡象也都讓明利這麼感覺。
污染雲端翻譯引擎的手法、喑藏暗影軟體的廣告、散發玫瑰香味的D菲伊音響線材、不斷更換SIM卡的隱匿活動,還有為了欣賞地球而寫的程式……明利找到這些絕非巧合。因為她一直在追逐舅舅的影子。
舅與對「雲」的運用樂在其中。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投入這麼多的點子。舅舅的話會怎麼做?明利懷著這樣的心思找,一一找到答案。如果是開心地教導她程式的那個時候——但即將離開日本的白石變了個人。對於不肯認真看待他的報告的公司,他無法壓抑不滿,唾罵的言詞增加。源源不絕的靈感也枯竭了。她不曉得聽到白石說過多少次「工程師說的話,根本沒有人要聽」。明利開始和這樣的舅舅保持距離。聽到他離開日本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感覺。
離開學校以後,明利成天泡在弗斯蘭洽,就是因為不想變成舅舅那樣。那邊的同事讓明利盡情發揮所學的技術,特別是和海,為了她的一點小創意而開心,這讓技術與經驗極不匹配的自己能夠抬頭往前看。
明利跪地站起。積在頭上的雪發出沙沙聲響落到肩上。右邊的行道樹另一頭,三十七號碼頭的倉庫群在雪中一片迷濛。不斷尋找肯定的白石總是站在第一線。他一定就在那座倉庫。背後傳來刺耳的金屬磨擦聲。回頭一看,一輛漆黑的福特野馬停在高速公路高架橋底下的鐵路。副駕駛座車窗打開,布魯斯出聲:「明利,上車!」
「我要去找蝶羽舅舅。」
布魯斯伸長身體,打開副駕駛座車門:
「我知道,所以跟我一起來!」
明利搖搖頭,扶起越野自行車跨上去。
差一步了。雖然不知道CIA怎麼處置白石,但我要用自己的聲音問他。你為什麼要拋棄日本?為什麼要在北韓的控制下做出這種宛如恐怖攻擊的行為?
布魯斯轉動方向盤,將野馬開出鐵路,駛上馬路。原本應該光亮閃耀的保險桿裂開,佈滿了積雪和刮痕。「我問妳一個問題。如果倉庫裡的是白石,他會發現已經遭人探知了嗎?」
明利點點頭。更換SIM卡的時候,他應該立刻就會發現手機連上了中國移動的無線熱點。白石的話,能識破那是用樹莓派做成的蜜罐。布魯斯喃喃說「這樣,那得動作快」。
「明利,我先去一趟倉庫再過去的海岸防衛隊。妳發現白石也不要輕舉妄動。等我!」
布魯斯駕駛的野馬捲起白煙,滑動後輪,在馬路正中央加速離去。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一二:一七(20:17 GMT Wednesday 16 Dec)
西雅圖 三十七號碼頭倉庫
白石走下北邊的戶外梯,被先出去觀察狀況的昌秀用背部再次推回門內。一輛黑色的野馬捲起白煙,駛過碼頭前的阿拉斯加大道。
「駕駛看了這邊。」
「是妳多心吧?」
「他確實把臉轉向這裡了。在這樣的路面,以那樣的速度飆車,根本沒空東張西望才對。他的目的地就是這裡,要找我們。」
「妳想太多了。」
昌秀指著樓梯說「你先下去」。昨晚以來下個不停的雪,已經積到幾乎掩埋腳踝的高度。白石把完稿袋拉近身體,左手抓住扶手。
「等一下——不,快走。」昌秀拍他的背。「有自行車。」
伸頭一看,在暴風雪中搖擺的行道樹之間,有輛綠色的越野自行車朝這裡衝來。是個光頭的東方人,只穿了件長袖襯衫。越野自行車後輪打滑,穿過行道樹旁邊,靠近倉庫林立的這裡。
「白石,下去。」昌秀的手從大衣抽出,鮮紅的光點在階梯上發光。與拳頭化為一體的手槍,雷射照準器正射出紅線。白石慌了起來,昌秀說:「只是牽制他一下。」
自行車想要翻越倉庫後面的籬笆,結果摔得東倒西歪,人影被拋向雪堆。人影立刻站了起來,拂掉沾了滿臉的雪。紅光從階梯劃過地面,在側面撲來的雪花留下點點殘紅,穿過那名人物前方似地掠過。站起來的人影停步了一下,但又再次跑了起來。
「蝶羽舅舅!」
明利?白石想要直起彎屈的腰,但被昌秀按住頭。
「雷射光沒辦法嚇阻。那是日本人,是誰?」
明利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看著她跑近的身影,白石悟出支持著流星快訊的高度工程技術,以及自己一下子就被逼近的原因。追蹤著他的是過去一同倘佯在電腦世界的夥伴。
「明利,不要過來!」
紅光從明利的腳下移到大腿。
「不要開槍,拜託!」
白石想要抓住昌秀在頭頂伸出的手。瞬間,視野變得一片白茫,腰部遭受到數次撞擊,卡在階梯的腳踝發出可怕的聲響。轉頭一看,視野中的昌秀上下顛倒。自己被踹下階梯了。昌秀舉著槍,踩著完全不像穿高跟鞋的輕盈步伐,走下積雪的階梯。
白石拉近掉在眼前的完稿袋。抬頭一看,明利已經來到可以清楚看到臉的距離。一道乾燥的、輕微的槍聲響起。昌秀瞄準倉庫牆壁開槍了。原本佈滿了雪花的外牆被挖下一大塊,明利的眼前迸散出火花與雪塵。
明利驚嚇地停步,雷射光點移動到她的胸口。
「站住!」
昌秀揪住白石的後衣襟,要他站起來。
「——好痛!」
腳踝扭到了。昌秀瞄了一眼腳下,附耳上去:「你認識的人?叫她滾。只要她不妨礙我們離開,我也用不著殺她。這是我最後一次容許你的任性——你不能跑是吧?」
白石點點頭。
昌秀咂了一下舌頭,左掌按到倉庫門上,感應電子鎖打開。開啓的門內湧出刺鼻的汽油味。
「後面的卸貨門一打開,你就出來。我開車過去。倉庫嚴禁煙火。鐵門打開前一刻,我會用灑水器噴出汽油,然後點火。如果不想變成火球,就躲在貨櫃裡。」
昌秀望向白石緊抱在懷裡的完稿袋。
「希望你把那東西也一起燒了。」
白石抱緊了袋子。要是失去它,就等於失去逃亡的目的了。
昌秀以難以置信的蠻力把白石的頭拉過去。熟悉的香水味摻雜了汗味。
「明利能不能得救,就看運氣了。懂嗎?」
白石點頭,拖著疼痛的腳,踏入倉庫。
門立刻關上,他被留在只有天花板採光窗射入隱約光線的倉庫裡。白石走向放在中央的貨櫃。
明利來了,這代表和海連絡上的NORAD、恐怕連CIA都快來了。萬一被捕,他打造的太空纜索會被徹底檢驗,然後在美國,而且是民間主導下被拿來利用。就像前些日子茱蒂在部落格上提到的,羅尼‧史馬克那樣的人會蜂擁而至。
若是演變成那樣,被拋下的世界又將再次被遠遠地甩開。絕對不行。白石依照昌秀的吩咐,躲進無門的貨櫃裡,坐在D菲伊的包裝上,將完稿袋放到膝上。以白色簽字筆寫下的口號躍入熟悉黑暗的眼晴。
『Great leap for the rest of the world(為了其餘國家的偉大跳躍)』
非讓它成功不可。
「即使是像我這樣的人,也稍微構到太空一點了。」
慎重起見,最好讓太空纜索也交接出去。
白石從記憶中叫出一組信箱,開始寫下訊息。
阿札爾 二十六日(恰哈爾香貝)二三:五二(20:22 GMT Wednesday 16 Dec)
德黑蘭 世界語飯店
熟悉的旋律與震動隱隱約約地傳來。是由木琴所演奏、在世界各地迴響的來電鈴聲。
黑崎轉動頭部,鬍碴與枕頭磨擦的觸感令他蹙眉。他把沾黏的眼皮硬是撬開。地腳燈投射在牆上的暖光,令立體的刺繡顯得異樣厚重。黑崎想要開口,發現嘴唇和眼皮一樣黏住了。床頭幾擺了一隻水杯。太好了。
黑崎拿起杯子,一口氣喝光。這時他注意到有張以端正的字跡寫下的紙條。
「這是用來保濕的生水,請不要喝。」是關口的字。
「笨蛋……放在這種地方,不就是在叫人喝嗎?怎麼不放礦泉水嘛?」腦袋還一片朦朧。睡眠不足。打擾睡眠的是——
「對了,電話。」
剛才的聲音是自己的智慧型手機來電鈴聲。黑崎撐起身體,重新環顧房間。雖然被充滿異國風情的刺繍搜蓋,但這裡是現代飯店的客房。桌子旁邊,關口的西裝,以及白天在廂型車內穿上的野戰外套規矩地掛在衣架上,儼然待命的僕人。
不知不覺間,自己換上了睡袍。皮膚也很乾淨。有人為他擦拭過身體,扶他躺到床上。隔壁床上,關口正對著另一頭的牆壁躺著。之前把日本國旗折好裝袋,和關口聊著聊著,自己就睡著了。關口請他抽的伊朗菸太嗆辣——不好,又好想抽菸了。桌上擺著菸灰缸。是這年頭日本已經絕跡的吸菸客房。
「我拿一根喔。」
記得關口把伊朗菸塞進口袋了。黑崎把腳伸進有後幫子的柔軟皮革拖鞋,走近衣架。
把手伸進西裝口袋,指尖碰到一片薄紙。不對,關口是把菸塞進野戰外套裡。
黑崎不經意地把那張紙抽出來一看,倒吸了一口氣。
「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行李票」。
右上方印刷著鮮紅色的方形與黃色的星星。是中國國旗。這張紙是關口在機場領取銥星手機時,從杜拉鋁的盒子上撕下來揣進口袋裡的單據。
「用外交官特權帶進來的……這樣啊。」
在弗斯蘭洽識破特務的防諜知識、中國特務當成安全屋使用的日本賓館、租賃直昇機、流利的波斯語,還有德黑蘭工程大學的示威抗議被反政府組織利用的詳細情報——關口的這些行動,不是他是個優秀的政府官員就能夠解釋。
關口是中國間諜。
這時木琴音樂再次響起。是電話。
這時,關口擦起上身:
「早安。好好休息過了嗎?啊,有電話。你的西裝在衣櫃裡。」
「別管電話了。你是中國的——」黑崎打開挾在指尖的單據。
「曝光了啊。」關口說,拍了一下臉,躺倒在床上。「你猜的沒錯。我本來打算回國以後再好好跟你說。請先接電話吧,一定是急事。」
「晚點你一定要好好給我解釋清楚。」
黑崎打開黑漆衣櫃門,手伸進皺巴巴的西裝。他抓出香菸、打火機和智慧型手機,但鈴聲停了。解除畫面鎖定,査看來電記錄。是人在西雅圖的和海打來的。「是和海打的。要聽留言嗎?」
看到關口點頭,黑崎打開擴音,播放錄音。
『黑崎先生。白石先生就在我面前。請幫忙說服他離開北韓。請你回電。』
黑崎盯著畫面。和海怎麼會跟白石在一起?白石不是去了中國嗎?
正當黑崎要按下回播鍵,關口跳了起來:
「用講的不行!開視訊才能看到那邊的狀況。」
黑崎停手,點選旁邊的視訊鍵。笛聲般的播號聲後,畫面出現白塊——是雪。
手機擴音器傳出和海的叫聲。
畫面搖晃得很厲害。看到門把和門板,還有從畫面橫掃而過的雪塊。
『白石先生!請開門!』
『step aside, Kazumi! I’ll break it(和海,讓開!我要破門了。)』
陌生男子的英語。敲擊金屬的聲音之後,畫面出現陰暗的房間。一名穿工作褲的光頭女子——明利切過畫面衝進去。
『蝶羽貿舅!』
『白石先生,請你出來。我們談談吧!』
畫面再次搖晃,跑進雜亂地堆積著箱子的室內。貨櫃和起重機。和海他們人在倉庫。
「正在危急關頭呢。」關口迅速脫掉睡袍,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把畫面放到電視上吧。我把房間的燈打開。」關口從行李箱取出線材,拿起黑崎的智慧型手機接上電視,調整鏡頭,斜靠在直立面上。
「不是搞這種事的時候——」
「我們慌亂又能如何?現在應該冷靜支援。這才是我們的職責。」
關口拉上外套拉鍊,把沙發搬到電視機前。
「而且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不必擔心挨子彈。冷靜下來吧。」
「挨子彈?」
「白石先生有沒有槍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有武裝保鑣跟著。請換衣服吧。還有香菸,請。」關口從衣架再丟了一件外套過來。
「這次輪到那邊變成戰場了。」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一二:二三(20:23 GMT Wednesday 16 Dec)
西雅圖 三十七號碼頭倉庫
昌秀繞到倉庫正面,豎起大衣衣領撞住撲面雪花,她確保視野,並蹲到籬笆後面,掃視白石預定離開的卸貨口及正面停車場。身體右側很快地形成積雪。
卸貨口前停了兩台卡車,預備用來逃脫的保時捷卡宴停在更外面。昌秀挪動身體,注意到卡宴旁邊停了一輛空軍藍的雪佛蘭廂型車,咂了一下舌頭。一定是剛剛才停的,漆有白星的引擎蓋上沒有積雪。是NORAD隊員。
逃亡的障礙不只有騎自行車過來的那個叫明利的女人了——昌秀回溯記憶地圖,想到了她的名字。白石的外甥女沼田明利。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巧的事?被認識的人追蹤,白石太倒楣了。
論倒楣,昌秀不遑多讓。她叫白石躲在倉庫裡面,但倉庫憑一個男人的力量就能破門而入。
昌秀確定逃亡的順序。先用左手的智慧型手機操作卸貨口的鐵門和引火裝置。從失火的倉庫用左手拖出拐傷腳的白石,往卡宴走去。明利和NORAD隊員應該會追上來。如果舉槍牽制他們,雙手都不能用了。換句話說,必須趁現在解除卡宴的車鎖。昌秀摸索口袋要拿汽車遙控器,想到了另一個障礙:那個開著福特野馬,以難以置信的車速駛過阿拉斯加大道的黑人。當時他毫無疑問正看著這裡。他的目的地是與隔壁碼頭之間的海岸防衛隊。
昌秀半蹲起身子,東張西望,發現兩個人影正從阿拉斯加大道跑來。兩個都端著M4卡賓槍。
領頭的黑人格格不入地穿著西裝,但戴了頭盔。應該是CIA人員,不過可能有實戰經驗,踩著軍靴在雪地中以之字形跑法朝這裡奔來。跟在後方的男子穿著附有螢光帶的防彈衣。是海岸防衛隊的隊員。他的腳步亦穩紮穩打。兩人彼此打著手勢信號,壓低身體,提防著來自倉庫的攻擊,交互朝這裡前進。
「真糟糕……。」
兩名都是武裝的專業人士。即使只有一個,對只有手槍的自己也是威脅。
昌秀在雪中瞇起眼睛留意兩人的行進方向和手勢。CIA人員指著卸貨口前的卡車,豎起兩根指頭。看來是要兵分兩路,繞過卡車。距離卸貨口前的卡車有十公尺。如果跑出去,昌秀會先趕到。只要壓制其中一個,自己就能逃走。若是把兩個都宰了,就可以帶著白石逃走。
確定兩人的身影進入卡車背後的瞬間,昌秀跳出籬笆。她的目標是在後方掩護的海岸防衛隊隊員。昌秀打開大衣前襟,扯掉襯衫鈕釦。雪花打上胸口。
「救命!」昌秀看準時機,抱住繞過卡車轉角而來的海岸防衛隊男子——胸上的名牌寫著「A‧NASH」。
「納許,看,在那邊!」
海岸防衛隊的男子被突然現身的女子叫了名字,反射性地轉向女子指示方向。昌秀繞過去躲到納許身後,左臂抱住他,把身體貼上去,依著後頸、背部和腰的順序摸索防彈衣的隙縫。
納許宛如照著教科書上寫的,視線對著前方,頭部後傾詢問:「怎麼了?」
「鐵門裡面!看仔細!」納許把頭擺正,這時昌秀將握著手槍的右手擠進他的側腹扣下板機。
模糊的槍聲響起,納許身體一顫。減少火藥量的中空彈從四五口徑射出,將胸腔打成肉醬,接著如同預測,從內側撞擊到防彈衣停下。在雪地的戰鬥中,噴出來的血花會造成致命的曝露。不能讓西裝黑人發現這傢夥已經死了。昌秀這把以隆起的樹脂包覆的SIG,只要槍口抵著對象射擊,槍聲比使用減音器還要小。風雪中開闊的空間,槍聲不可能傳到卡車另一頭的CIA人員耳中。
昌秀從背後抓住納許的圍巾,蓋住噴出血泡的嘴巴,撐住他的身體,讓他憑靠在輪胎上。她就這樣讓納許擺出彷彿正繼續掩護的立跪姿勢,躲在他的身後。這時CIA人員從卡車另一邊跑了出來,背貼倉庫牆壁,揮手指示「過來」。昌秀小心地抓住納許的袖子舉手,做出陸軍式的手勢:「明白」。CIA人員站立的倉庫正面被激烈的雪花吹襲,只是稍微一瞥,不會發現躲在納許背後的自己。
她搖晃納許的身體,調整到立跪的姿勢穩定。
納許的裝備是臨時湊和的,連無線電機也沒帶。似乎是剛剛才被CIA人員借來的。既然如此,溝通不順暢也情有可緣。
黑人CIA人員狀似氣憤地踩過積雪,把身體擠進鐵門縫間,進入倉庫裡面了。穿西裝的這個人,專長應該是調査。論到爾虞我詐,不可能贏得了昌秀。沒辦法現在幹掉CIA人員是一大損失。但如果他用M4朝自己掃射,子彈會穿過納許的身體,傷及自己。只憑一把手槍和突擊步槍互射,是愚蠢的行徑。
昌秀掏出手機,點選只有「Fire」文字的白色圖示應用程式。
倉庫裡,緊鄰火災警報器旁邊的電燈泡應該亮了起來。燈泡表面預先以銼刀磨出縱橫條溝,表面包覆著焦油。不出幾分鐘,焦油便會因電泡的熱度而揮發,讓火災警報器誤以為發生火災,啓動灑水系統。但從消防水槽噴灑出來的不是水,而是汽油。接著燈泡破裂,裸露的燈絲將點燃汽油。
白石要逃離的機會,就只有這時。
昌秀確定闖入倉庫的CIA人員沒有回來,搶奪了納許的M4。她把納許已不再動彈的身體當做槍架,採取跪射姿勢,瞄準卸貨口。舔舔被樹脂指套包覆的左手食指,扣上板機。雷射照準器亮起,在卸貨口的鐵門投射出閃亮的紅點。即使使用左手,只要有雷射照準器,就能夠準確射擊從卸貨口跑出來的目標。
火災警報器響起的同時,卸貨口的鐵門也會升起。只要在這時候把白石以外的人一一射殺,就能夠帶著白石逃走。除非CIA人員拿白石當擋箭牌——
「你一定要逃出生天。我可不想殺了你。」昌秀放鬆扣在板機上的食指,把膝蓋用力擠進積雪中,穩定槍口。覆蓋在納許身上的昌秀背部,逐漸堆積起撲上來的雪花。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一二:二四(20:24 GMT Wednesday 16 Dec)
西雅圖 三十七號碼頭倉庫一樓
和海一踏進去,就被強烈的刺激臭味薰得撝住口鼻。陰暗的倉庫裡,充滿了汽油及D菲伊線材的玫瑰香。房間裡有個貨櫃坐鎮中央,床鋪、電視等生活家電都靠在貨櫃上堆得高高的。另一頭的牆壁,疑似卸貨口的鐵門下緣打開了一些,雪花吹了進來。
「舅舅,為什麼你要離開日本!」
明利叫道,積在身上的雪被甩落下來。
貨櫃傳出嘹亮的聲音:「回去,明利。這次妳真的會沒命。」
接著進來的達雷爾戳戳和海的肩膀,以手斧指示貨櫃右側。意思是要左右包夾傳出聲音的貨櫃。和海向明利揮手,指指達雷爾的背。出事的時候,身為軍人的達雷爾比較可靠。明利點點頭,退到達雷爾身後。
「白石先生,請把太空纜索的控制權交出來。」
達雷爾看著和海。他應該希望和海用英語說話。但白石是日本人,而且還有明利和黑崎。達雷爾和CIA,只好請他們事後再看視訊錄影了。
和海慢慢地走到貨櫃左邊。
「我也請黑崎先生參加視訊了,可以跟他說話。白石先生,你射上去的太空纜索——」和海呑下原本要說的「幾乎」兩個字。沒必要自謙自卑。「全都被我們摸透了。」
跟在達雷爾後面的明利睜圓眼睛看和海。
「白石先生,現在軌道上還沒有人受傷。為時未晚,請你出來吧。請和賈漢夏博士一起發表太空纜索系統吧。」
房間另一頭,達雷爾帶著明利消失在貨櫃對側。
「白石先生,從軌道傳回來的地球影像令人震懾。以八萬台攝影機製作的地球光場影像,光是看到,就讓人充分感受到太空纜索的可能性。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讓全世界的人一起思考,能夠永遠在軌道上繞行、不需要推進劑的推進系統能做到什麼。」
和海說到這裡暫時停頓。沒有人移動的感覺。
「拜託你,白石先生——」
貨櫃裡傳出聲響,接著是聲音:「到此為止。不許動。」
和海停步。
貨櫃旁邊出現一名穿大衣的男子。男子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的扁平袋子,他以中指推起眼鏡:「你就是和海嗎?太令人驚訝了。短短幾天,你連光場都解開了。」
「是的,太空纜索傳送過來的遙測資料通訊,全都被我們攔截了。影像是明利連在一起的。」
「擱截——連CIA跟NSA都站在你那邊?了不起。」白石伸手入懷。和海發現他沒有保護自己的方法。白石有槍嗎?白石像看透他的不安地跨出一步。「這不是該空手前來的地方呢。」
「與那無關。我是來跟你談話的。請你停止太空纜索,出面自首吧。」
「太可笑了。我都把飛龍和日本的情蒐衛星打下來了,我可是個通緝要犯。」
『和海,我方便說話嗎?』
手機傳來關口的聲音。和海舉起手機。
『白石先生——聽得見嗎?我是JAXA的關口。請照著和海說的做。現在還來得及,請投奔美國政府吧。日本政府不會繼續追査下去的。』
「投奔美國,然後呢?」
『你可以用太空纜索和北韓的情報,換取證人保護計畫——』
「不是說我。現在仍搆不著太空的那些人,這樣就能得救了嗎?」
白石更靠近一步,把懷裡的袋子轉向這裡。
上面以白色簽字筆寫著「Great leap for the rest of the world」。
「看得到嗎?關口先生。你是過水菁英官員對吧?而且是國際派。既然如此,你應該很清楚日本有多幸運吧?」白石勾起唇角,指著手機說。「那邊那個,你旁邊的是黑崎嗎?胖了不少呢。我拋棄富饒的日本之後,逐漸認清了許多事。北韓的火箭專家清楚即使他們成功將人造衛星送入軌道,也只會被國際嘲笑是武器、是火箭,卻仍捨不得放棄太空。他們將少得可憐的薪水拿去賄賂,就只為了繼續留在開發現場,從事太空探索。」
白石的指尖顫抖。
「也有人在無法上網的環境裡,鍥而不捨地進行尖端研究。和海,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吧?不管使出什麼手段,他應該都想讓自己的太空載具飛上太空。我的職責就是實現他們的夢想。」
擴音器傳來黑崎咳了幾聲的聲音:『白石,你一點都沒變。你無法棄那些陷入困境的技術者和工作人員不顧。』
「不是那樣的。」
『但你不能為了這種事而磨耗自己。總有一天,你會被自己的話給灌醉。寫在那盒子上的句子,是你的真心話嗎?』
白石瞥了完稿袋一眼。
『結合了阿姆斯壯的名言和蘋果的宣傳詞,很動人的句子。你還是一樣厲害。連我看了都會不小心被它吸引。』57
白石把完稿袋翻過來抱住。
『拜託,白石,不要再勉強自己了。眼前有需要你的人。答應和海的要求吧。他的資質一定能為你派上用場。』
「……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我憑著自己一個人,策動一個國家,射上多達四萬個太空纜索。這是從來沒有人做到的事。」
「不對。白石先生的『雲』,只是將太空垃圾丟上低軌道而已。」
「哈,原來連你都以為『雲』的目的只是這樣?不許動!」
白石瞪住貨櫃後面,達雷爾和明利站立的地點。
「『雲』是為了解放在太空開發上一無所有的國家而設的防波堤。飄浮著數萬單位太空纜索的軌道,此後只有能夠預測太空纜索軌道的國家能夠運用。」
「白石先生……你是要封鎖軌道嗎?」
「沒錯。但並不是永遠封鎖,幾年就夠了。這段期間,北韓、伊朗、巴基斯坦,還有非洲等國家就可以朝太空探索邁進。全世界的工程師會聚集到這些國家來。軌道不是只屬於美國或歐洲的。我要從零重新來過。這就是『大跳躍』。」
擴音器傳出關口假惺惺的嘆氣聲:『原來大跳躍是這種計畫?』
「——你知道?」
『只知道名稱,內容是第一次聽說。這太可笑了。』
「你說什麼?」
「太可笑了!」
貨櫃另一頭傳來明利的聲音。
「蝶羽舅舅,你是怎麼了?你不是一向最痛恨搞小圈圈和獨占嗎?你說過,資訊的流量愈大愈好。你把現在最努力的人全部趕走,又能做到什麼?」
「IT和太空探索不一樣。衣索比亞還是伊朗能出現羅尼‧史馬克那樣的人嗎?」
「不對!羅尼在做的事,和國籍或出身完全沒有關係啊!舅舅,你明明很清楚吧?」
關口冷靜的聲音傳來:『白石先生,我可以精準地預測出大跳躍將如何發展。幾乎所有的計畫,都只是模仿先進國家早已做過的事而已。你所「拯救」的工程師們,將以落後的技術和匱乏的資金,重新再發明一次先進國家早已完成過的車輪,如此而已。』
「我不會讓事情變成那樣!我會不斷提供工程師新鮮創意。太空纜索就是第一步。」
「既然如此,你就出來站在舞臺上!」和海叫道。「只要知道太空纜索的技術,每個人都會無比期待。那個太空載具是夢想的結晶,請不要用那種恐怖行動玷污!」
和海把沒有拿手機的手伸向白石。
「白石先生,請跟我們一起來。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分享你的創意。」
「蝶羽舅舅,拜託你,還來得及的。」
白石仰身,就像要甩開和海的手。這時鐵門的傾軋聲傳進和海的耳中,白石的臉上浮現笑容:
「我很高興還有機會話從前。不過有人來接我了。」
「舅舅,你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嗎?」
白石瞥了天花板一眼,露出訝異的表情,但就這樣往後退去。
「明利,保重。不要再找我了,會被可怕的大姊盯上。」
白石轉身,卻停了下來。有個人影坐在那裡。
不知不覺間潛進倉庫的布魯斯以立跪姿勢舉著M4。
「白石對吧?把手舉起來。我是CIA。衣服裡的手拿出來,雙手放到頭上。」
白石從口袋裡抽出握著手機的手,和完稿袋一起舉到頭上。
「你的保鑣在哪?」白石搖搖頭。布魯斯站起來,左手掏出手槍,從地上滑給達雷爾。明利指著卸貨口方向說:「有個女的跑掉了。」
「繞到正面了嗎?」
納許在那裡。他沒跟上來教人困擾,但以結果來說算是鞏固正面。這下可以安全逮到白石了。「日語有些地方我聽不懂,不過我勸你聽從和海的建議,以情報換取美國的保護。我會安排證人保護計畫。也許沒辦法站在第一線活躍,但你可以繼續研究理論——達雷爾,搜身。」
達雷爾撲上白石,拍打他的身體。就和看到的一樣,沒有武器。
「你仔細考慮吧。即使拒絕,我們一樣會從你身上問出情報,不同的只有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監獄——慢慢蹲下,把雙手的東西放到地上。」
「你敢開槍?」白石歪起嘴唇。「要是殺了我,就沒辦法阻止太空纜索了。」
布魯斯用槍托朝白石的肚子一撞。
「布魯斯,住手!」明利尖叫。白石的眼鏡彈飛,他跪了下來。
布魯斯抓住白石散開的頭髮往地上撞,用膝蓋抵住他的背。
「別自以為是了。阻止的方法,和海自然會幫忙想——怎麼了?」
倉庫被閃爍的紅光照亮了。是火災警報器。布魯斯四下張望,但沒看見火光,也沒聞到煙味。膝蓋底下的白石呻吟:「……總算開始了嗎?昌秀,太慢了。」
「怎麼回事?」
「快逃吧。如果不想被燒死的話。」
「咕波」一聲後,出現馬達運轉聲。自動灑水系統動作,噴灑出帶有刺鼻臭味的液體。
「是汽油!快離開!達雷爾,打開鐵門!」
「它自己在開!」就像達雷爾說的,鐵門向上升起,風雪吹了進來。
「是陷阱!貼在門口牆上,散開!」
布魯斯把白石拖過來,滑向鐵門旁邊。和海立刻跟了上來。
回頭一看,明利茫茫然地站在原地。
「達雷爾!拉開明利!」
明利的腰部一帶有紅光。是M4的雷射照準器。是納許。布魯斯掌心向外伸出,打出「住手」的手勢,接著伸頭把手放在喉嚨上,表示「平民或人質」。靠在輪胎上的納許雙手無力地垂著。M4的雷射光從他肩上射出來。
納許背後有人。
「住——」
「昌秀!不要開槍!」
白石大叫。
明利原本的位置噴出一片紅霧。
布魯斯伸出M4,朝納許一陣掃射。中彈搖晃的身體背後,有個拿M4的人影跑向卡車車尾。和海就要從布魯斯旁邊跑開。
「白石先生!」
布魯斯抓住和海的腰帶把他拉回來。白石倒在地板上,脖子彎成詭譎的角度,鮮血從脖子汨汨湧出。槍聲連續響起,貨櫃迸出火花。
「達雷爾!朝外面射擊三槍!」
布魯斯將M4的發射模式切換為「三發點放」。達雷爾抱著明利後退開槍。三、二、一——布魯斯緊接著探出身體,確定納許的後方。卡車後面也沒看見人影。
他跳下卸貨口,趴下來從卡車底下査看停車場。一雙穿高跟鞋的腳跑過雪地。三發點放。雪和紅霧噴發而出,女人絆倒了。女人一瞬間在雪中朝這裡露出紅唇,扶地起身,朝達雷爾開來的雪佛蘭輪胎掃射之後,跳上保持捷卡宴開走了。
「——舅舅、蝶羽舅舅!誰快來幫他止血!」
布魯斯聽到明利的叫聲回頭,看見堆在貨櫃上的D菲伊線材箱子升出火焰。汽油、火花——「所有的人出去!離開倉庫!」
明利緊抱住白石的脖子,用手按著傷口。
「達雷爾!把明利拖開!快跑,會變成火球的!」
達雷爾與和海撲上去把明利拖開。布魯斯也跑過來。
「不行!不要丟下舅舅!」
布魯斯扛起掙扎的明利,朝著碼頭飛奔而出。
「蝶羽舅舅!布魯斯,放開我!」
布魯斯不理會地繼續狂奔。他害怕爆炸。在背上掙扎的明利忽然全身一軟。她用手上的盒子在布魯斯的背上敲打。
「為什麼?為什麼蝶羽舅舅非死不可?他做了那麼壞的事嗎?不是可以阻止的嗎——?」早知道就不學日語了。布魯斯正這麼想,背後射來刺眼的強光,一股令人感受到非比尋常高溫烈焰的熱氣衝過他們。爆炸了。是鋁熱反應之類的嗎?布魯斯把明利拋到雪堆上,撲倒在地。回頭一看,倉庫被火焰和斷續發生的小爆炸呑噬了。立跪在卡車旁邊的納許的身體也被爆風吹動,慢慢地倒下。
抱歉。都是因為我呼叫支援,才會害你犧牲。
和海和達雷爾追了上來。
「你們都沒事嗎?有沒有灼傷?沾到皮膚的汽油趕快用雪抹掉,會被腐蝕的。明利——」明利跪在雪地望著熊熊燃燒的倉庫,染血的雙手緊抱住白石的完稿袋,抖個不停。她大受打擊,還處在混亂當中。她應該清楚白石已經死了,但還無法整理出了什麼事。
沒錯。白石死了。布魯斯痛感到這是極大的損失。
白石一個接著一個實現獨特的創意,讓太空纜索這個過於前衛的太空載具美夢成真,但留下的僅有明利抱在懷裡的完稿袋。布魯斯從碰到腰時的觸感得知,裡面裝的是紙。
白石規劃出壯大到癡狂的計畫,把一切留在他的腦中,就這樣死了。
達雷爾把頭盔砸到雪地上,從懷裡掏出手機。
該怎麼——該怎麼向克莉絲報告才好?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一五:〇二(23:02 GMT Wednesday 16 Dec)
西方假期飯店
貼在克莉絲臉頰上的手機玻璃熱到超過體溫了。難得接到這麼長的電話報告。
「這樣……我知道了。我立刻安排。」
『怎麼了?』音箱傳來賈姆希德平靜的聲音。
「你那邊是深夜,卻讓你久等,抱歉。」
『沒關係。反正我得分析數據,不可能睡覺。出了什麼事?』
克莉絲為了重新確認賈姆希德亡命美國的意思,與他視訊,卻因為接到布魯斯的電話,讓他在另一頭等待。是否該把報告內容告訴他,讓克莉絲猶豫了一下。但隱瞞的弊端也讓她學到教訓了。如果讓資訊透明,白石和海岸防衛隊隊員或許就可以免於犧牲。
再說,反正總是會知道的事。
「白石死了。」
『……這樣啊。太可惜了。是CIA殺了他嗎?』
「不,聽說是被北韓的監視人員射殺的。」
『國家這東西......該怎麼說?真是頭痛的制度。但原來如此,是因為他死掉啊。』
「出了什麼事嗎?」
『我接到訊息。白石傳給我的。』
「可以告訴我內容嗎?」克莉絲確定視訊正在錄影。
『內容很簡單。被稱為「雲」的太空纜索的目的、往後的計畫,還有太空纜索的控制器和帳號。也許他早有預感自己不是喪命,就是被捕。』
克莉絲鬆一口氣。北韓的目的和太空纜索操作方式都落入手中。最後一塊拼圖也到手了。
「那麼,可以阻止太空纜索了?」
『沒錯,也是可以阻止。』
賈姆希德沒有看鏡頭,而是注視著別的螢幕。他把手伸向鬍髭,慢慢地搖頭。
『這個操作面板非常有意思,完全實現我在論文中提示的要素。白石似乎徹底理解太空纜索。要是能和他談上一次就好了——』
喀嚓喀嚓,鏡頭傳來按滑鼠的聲音。
『原來白石和和海都是日本人。那真是個好國家。這麼說來,我第一次得知運用勞倫茲力的纜索推進技術,就是透過日本宇宙局公開的插圖。那讓我靈機一動:如果是僅靠電力運作,不需要引擎的太空載具的話,也許身在伊朗也能進行研究與開發。』
「你成功了啊。你的論文成了實際在天上運行的太空纜索基石。」
『謝謝妳,克莉絲女士。不過要實現它,還是需要一個充分支援新技術與工程學的環境。德黑蘭沒有這樣的環境,我也沒有將研究傳達出去的方法。』
賈姆希德說著『嗯,這也太棒了』,按了一下滑鼠。
『我把白石的筆記唸給妳聽。他原本打算用太空纜索在低軌道製造出原因不明的事故。比起太空垃圾密度推算的機率高上幾百倍的事故,會讓大國對太空開發逐漸感到不安。在這當中,知道太空纜索的存在、能夠預測它軌道的國家,伊朗和北韓,將吸引全世界的人才,朝太空探索邁進。這個計畫叫做「為了被拋下的人們的大跳躍」。不錯的一句話。』
「原來……他原本打算封鎖軌道。但太空纜索的存在已經曝光了。即使發生事故,也不會是原因不明。」
『說的沒錯。實際上和海就識破太空纜索的真面目了。太厲害了。像他這麼厲害的人,也許能夠想出阻止太空纜索的方法。』
「一定會找到的。但我們需要博士的力量。」
賈姆希德停手注視克莉絲:『他才不需要我。』
「沒有這種事。和海可是個業餘人士。」
『但我連那個業餘人士都比不上啊,克莉絲女士。』
賈姆希德對著鏡頭笑了。克莉絲感到雞皮疙瘩爬上手臂。
『我就是白石所說的「被拋下的人」。大跳躍就由我來實現吧。即使太空纜索的存在曝光,還是有辦法削弱先進國家前進太空的意志。這就是白石最後的訊息。』
「他說了什麼?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麼?」
『和海應該會知道。妳去問他吧。那麼我告辭了。這下有得忙了。』
視訊被切斷了。克莉絲想要重新連線,但「User Unknown(找不到用戶)」的訊息讓她得知賈姆希德刪除了帳號。
手臂的雞皮疙瘩擴散到全身。
失去賈姆希德了。
白石死後的現在,四萬個太空纜索依舊殘留在軌道上。威脅一點都沒有減少。不,反而增加。賈姆希德一定會採取比白石行動更偏激的做法。克莉絲望向時鐘。
必須在賈姆希德行動之前,讓團隊再次發揮功能,打出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