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拿薩琳死後,爸爸和媽媽的關係改善了很多。他們終於不再爭吵,而是會像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那樣,沿著山路散步很久。看樣子,他們對未來做了一番規劃,而我們幾個孩子的未來也被規劃在內。爸爸媽媽重歸於好後,連奧馬爾的失蹤也未能影響他們滿溢的幸福。與阿爾薩蘭和藍房子有關的一切都已經完全被遺忘,被原諒了。它們已成為過去,現在阿齊塔和迪爾又成了令人豔羨的一對兒。對於這件瘋狂的事,我不知該感到害怕還是欣喜。我不明白這樣一件悲哀的事怎麼會讓他們振作精神,不理解他們是怎樣從死亡中領略到了生命的價值。現在塔利班無孔不入,掐滅了最後一絲希望,他們怎麼還能規劃未來?
  婭拉備受打擊,整天坐在那裡哀悼她美麗的朋友瑪莎,不願走出家門,連祖母也對她無計可施。她蒼白而憔悴,有時我夜裡醒來,會發現她坐在門口,盯著瑪莎的房子默默流淚。
  爸爸和媽媽把雙胞胎姐妹接過來照顧。現在還有誰願意照顧她們兩人呢?她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好像突然之間多了兩個新姐妹,但她們仍然驚魂未定,我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玩耍了。她們常常安靜地坐著,一坐就是大半天,任由婭拉幫她們梳辮子,給她們唱歌——只能壓低聲音吭幾聲搖籃曲,因為如今唱歌也被禁止了。有時候我們也會圍在媽媽身邊,聽她背詩,講述發生在別人身上、別的地方的充滿希望的故事,還有偉大的科學家、音樂家以及舞蹈家的故事。我們張開幻想的翅膀盡情翱翔。這是他們搶不走的——我們可以自由地暢想一個全新的世界。
  石壁上光影閃爍。
  「一切皆如過眼煙雲,眼淚總會乾的。」祖母為我們遞上熱氣騰騰、又濃又甜的奶茶,嘴裡不住唸叨著。她把手搭在婭拉的肩頭,提醒她雖然朋友離開了,但生活還要繼續。
  小山村好像被劃了一刀,傷口正在慢慢裂開——如今村民們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塔利班的擁護者,認為塔利班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當的;另一派則為自己的不作為感到愧疚,更有甚者認為自己就是塔利班的幫凶,痛恨自己的袖手旁觀。這種恐懼將他們包圍,羞恥感折磨得每個人心煩意亂。
  就在這時,媽媽懷上了西塔拉。她懷小阿爾薩蘭的時候既辛苦又悲傷,這一次看上去開心多了。媽媽一副幸福滿滿的樣子,爸爸也變得更加溫存,我們都準備迎接這個新成員的到來。
  那一年還有幾件事值得慶祝。
  我馬上就要11歲了。在這高高的山上,媽媽竟提議要為我辦一場生日聚會——我有生以來的第一場生日聚會。「為什麼不辦呢?」她說,接著跟我們講了她童年時期在喀布爾遇到的幾個美國女孩,這些女孩跟她的娘家人都是朋友。她們有一次邀請媽媽和阿米婭參加生日聚會,那裡有蛋糕,有蠟燭,大家還要唱歌。在我聽來真是難以置信,又莫名嚮往。
  我們計劃了一場野餐,把東西包在毯子裡扛到山上,爸爸把半導體收音機塞到了包裹的最下面。我們繞開村莊,避開窺探的村民,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唱歌跳舞。賈瓦德沒跟我們一起來,祖母也沒參加我們的聚會——她說山路太陡,可我並不相信。儘管上了年紀,但她就像山羊一樣腿腳靈便。我知道她是想留下來看著賈瓦德,現在我們沒辦法再信任他了。祖母試著跟他講道理,希望他從那些極端的思想中擺脫出來。我明白,賈瓦德其實是她最喜歡的孩子,看到他如此冷酷無情,她一定擔心極了。於是我們留下他們兩人在家,揮手告別。賈瓦德只是聳了聳肩,就回到屋裡做功課了,再一次與我們劃清界限。他的指手畫腳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這讓我非常傷心。有些事情我們不得不放手,一旦你聽之任之,它們就會失去控制。我開始這樣看待賈瓦德。
  表面上情況沒有絲毫好轉,我們還是不能上學,新的禁令層出不窮,傳到了山裡的各個村鎮——儘管已分不清哪些是謠言,哪些是事實,以防萬一,還是都遵守吧。這些禁令包括:不許奏樂、不許跳舞、不許唱歌、不許塗指甲油、不許吃豬肉、不許裝衛星天線(山裡反正也裝不了)、不許去電影院、不許下棋、不許戴口罩、不許喝酒、不許看電視、不許雕刻、不許用電腦、不許拍照、不許放爆竹。後來聽說連放風箏也不許了,為此我難過了好久,我還記得從前爬到藍房子屋頂,看喀布爾上空滿是五顏六色的風箏時的情景,雖然被線拴著,但它們仍然在風和日麗的喀布爾自由翱翔。
  雖然禁令越來越多,越來越荒謬,但我們似乎也找到了一條生存之道。小心翼翼地繞過禁區,我們還是自由的。
  我們爬上山,離村莊越來越遠,陽光照耀著我們,眼前的景色無限開闊,我感到輕鬆而快樂。
  要是奧馬爾也在,這一天就完美了。現在我們已不再相信他會平安歸來,但也沒有收到他的死訊,因此只能相信他還活著。爸爸和媽媽現在也很少和我們提起他了——一開始我們總是談起大哥,好像這樣就能把他喚回身邊。然而幾個月後我們就不這麼做了。痛失親人的悲傷太過沉重,不能提起,於是我們只在心底默默地思念著他,祈禱他能早日平安歸來。我看著身邊的家人,想像著奧馬爾走在祖父旁邊,跟婭拉一起大笑,想像他提著食物,讓媽媽倚著他的手臂。我發現自己已記不清他的長相了,也想像不出如今他更高、更成熟的樣子,於是收回了思緒。
  我們在高處的刺柏下安營紮寨,樹木把山脊遮蓋得密不透風。爸爸把小阿爾薩蘭從肩頭蕩下來,放在毯子中間,小阿爾薩蘭坐在那裡,把媽媽精心包裹起來的飯菜一道道拆開。
  「你很快就不再是小寶貝啦,對不對?」婭拉笑著把小阿爾薩蘭從食物旁拉走,抱著他一圈一圈地轉著,直到他又一次跌落在毯子上,憤怒地喊著:「我不是小寶貝!別再叫我小寶貝了!」
  我們都笑了,他說得對,小阿爾薩蘭已經長大了,而且不久之後,我家又會迎來另一個小寶貝。
  媽媽坐在了乾裂的土地邊的一片樹蔭下。她現在身體沉重,再也不能追著小阿爾薩蘭到處跑了。隨著時日推移,小阿爾薩蘭越來越頑皮,想要更多自由,但身邊的危險也多了。羅賓娜和娜西巴也跟我們一起來野餐,她們已成了我的家人,我們三個小女孩唱起了歌——一開始只是輕聲哼唱,聆聽自己的歌聲在山谷中迴盪,後來在婭拉的鼓勵下聲音大了起來。婭拉一邊打著拍子一邊為我們領唱。祖父和父母看著我們,起初提心吊膽,後來也慢慢放鬆了警惕,意識到這裡離村莊很遠。
  現在,我生命中一半的時光都是在山上度過的,對於喀布爾和藍房子的記憶,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特別是因為我們都不再談論往事了。從前媽媽還經常跟我們提起過去的生活,說起那裡的花花草草和公園,以及我們小時候的事。但現在不同了,過去的生活已永遠逝去。山上的日子儘管清貧,但我們分享一切。以前在喀布爾,爸爸不是在工作,就是在進修,一門心思撲在別的事情上,我們很少能感受到家庭的溫暖。而今,我們有祖父祖母,還新添了娜西和羅賓娜兩姐妹,雖然奧馬爾不在身邊(我們經常各自在心底為他難過),但我們是一家人。
  媽媽準備了葡萄和李子,還有烤羊肉串、胡蘿蔔、番茄、韭菜餃子、馬鈴薯沙拉、又大又扁的饢以及我最愛吃的酥皮餡餅——一頓生日大餐。我們在山坡上自由地唱歌跳舞,跑來跑去,精疲力竭地在毯子上擠作一團,邊吃邊笑,來之不易的短暫自由讓我們飄飄欲仙。就連婭拉也笑了起來——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看到她這樣開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爸爸示意我們安靜下來,跟祖父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微笑著站了起來,端著一杯奶茶,微笑著摩挲我的頭髮,說道:「我親愛的阿芙薩娜——你真是個嚴肅的孩子,總是在思考,在觀察,我們都看在眼裡。」
  大家都笑了,看著一下子成為焦點的我變得扭捏不安。
  「有一天,等你長大了,你會成為醫生或者科學家——也說不定會當工程師,或是教師,對吧?甚至會成為一名作家。」
  幻想著未來種種奇妙的可能性,我禁不住微笑了,但隨即又消沉了起來——在這裡,我的夢想絕不會實現。
  媽媽伸出手,讓我們圍近一點。
  「我們有件事要宣布。這是個祕密,不能跟外人講。」爸爸一邊說,一邊心領神會地看了媽媽一眼。
  「聽明白了嗎?你們每個人都不能說,答應我們。」
  這不是請求,更像是在發號施令。
  我們又往前湊了湊,一臉震驚。
  「小寶貝出生後,等他稍微長大一點……」他停頓了一下,「我們就離開這裡。我們要離開阿富汗,開始新生活。」他把這個主意告訴了我,告訴了我們所有人,就像遞過來一件用亮晶晶的紙包起來的禮物,等著我們拆開這個完美的白日夢。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如墜迷霧之中,唯一能看到的,是我失蹤的大哥。
  「那奧馬爾呢?他要怎麼找到我們?」我脫口而出。他們竟選擇在我生日這一天把一切再次打亂,這讓我氣憤極了。
  爸爸皺起眉頭:「阿芙薩娜,路是他自己選的。」
  媽媽的態度更溫柔:「他會找到我們的。等他準備好了,會跟我們再次團聚的。聽天由命吧。」
  我明白了,我再也見不到哥哥了。如果我們走了,即便他會回來,又該去哪裡找我們呢?
  「祖父和祖母呢?」婭拉的黑眼睛在烈日下濕潤了。
  「他們不走。」爸爸搖了搖頭,看著身旁的祖父,祖父則垂下眼簾,「他們不想走。」
  「我也不想走!」
  我朝他大喊一聲,起身跑開了,被自己內心的狂暴嚇了一跳。我朝著山頂上的懸崖峭壁跑去,穿過灌木叢和森林,這裡是我的國,我的家!我們還能去哪裡?哪裡?
  我不顧一切地向上爬,腳下岩石滾落,一直爬到山頂附近的一個山洞裡。我坐在陰涼處,看到家人還在毯子上,抬頭看著我。遠遠望去,他們是那麼渺小。我喘了口氣,在山頂上眺望四周。目之所及,是無邊無際的土地和山川。爸爸媽媽打算帶我們去哪裡?這崇山峻嶺中的某處?
  「我不走,絕不走。」
  我狠狠地跺著冰涼的岩石,強忍住淚水。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後的山洞中有什麼東西在移動。我嚇了一跳,偷偷望去。我們都聽說過狗熊的事,一想到自己離山下的家人那麼遠,恐懼猛地向我襲來,彷彿被人一拳打在了胸口。接著又傳來一聲咳嗽,只有短促的一聲,但確是咳嗽無疑。這更糟了:狗熊只會把我撕碎,可是如果有人在監視我們,看到我們唱歌跳舞聽廣播,就能把全家人置於死地。恐懼籠罩了全身,我不知道應該向咳嗽聲走去,還是轉身就跑。我哪樣也做不到,只能屏住呼吸。咳嗽聲又一次傳來,低沉微弱。我再也忍不住了,俯身撿起一塊石頭,朝山洞裡扔去。石頭碰到牆壁彈了回來。我又扔了一次,然後抓起一把小石子,一塊接一塊地向洞中扔去。
  「哎,」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別扔了。」斷斷續續,嘶啞刺耳。
  我停下來等待著。我看到婭拉在山下朝我揮手,叫我下來。爸爸背對著我,大概在生氣吧。距離太遠,我看不出他的情緒。
  「哎,過來。」那個聲音又說道。接著又是一陣咳嗽,這回聲音大了一些。
  儘管知道這不是明智之舉,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還是走了進去。山洞很黑,過了好久我的眼睛才適應了這裡的陰暗。洞裡散發著一陣腐爛的惡臭,令人作嘔。一側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慢慢向前走去。
  「你是誰?」我問,「在這裡幹什麼?」
  他笑了起來,喉嚨呼哧作響,讓人難受。
  我循著呼吸聲走去,忽然腳下一絆,踢到了地上躺著的一個人。一陣更加濃烈的惡臭向我襲來,我差點轉身逃跑,但地上伸出了一隻手,抓住我的腳踝。
  「救救我。」他說。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洞中的陰暗,看到這個人受傷了,痛苦地抽搐著。我鬆了一口氣,他不可能看到我們在下面跳舞。我點了點頭——儘管四周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我。
  「我去找人救你。」我試著抽出腿,但他的手還是緊抓住我不放。
  「找誰?誰都不能知道我在這裡。」
  他的聲音很微弱,聽起來不像一個成年男人。是個男孩子,我猜——大概十七八歲,不比奧馬爾大多少。想到奧馬爾,我決定救他。
  「我去找我媽媽,她就在下面,她是……她以前是醫生……她以前學過醫……她會救你的。」這些話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但我已打定了主意,而這就足以說服這個陌生人了。他鬆開了手。
  「你就在這裡等著。」我不假思索地說。事實上他除了在這裡等著,還能去哪裡呢?他連動都動不了。我計算著從這裡下山去找媽媽所需的時間。我想她會理解,會出手相助的。這一刻我為有這樣的母親無比自豪,忘記了剛才的爭吵以及自己威脅他們要離家出走的事。我現在全心全意想要幫助洞裡的這個陌生男孩。
  家人們看著我連滾帶爬地跑下山頂,衝向他們。我沒有理會爸爸驚訝的眼神,徑直走到媽媽身邊,扯著她的衣服,急匆匆地說道:「山洞裡……有個男孩……他病了……我們得幫幫他。」
  我一邊口齒不清地說著,一邊不停地扯著她的頭巾。她迷惑不解地看著我,從我焦急的眼神中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頭巾,其他人跟在後面。
  「等一等。」爸爸示意婭拉和祖父停下,「你們留下來陪著幾個孩子。」
  他們點點頭同意了,我們三個人帶著水和爸爸那條泥土色的羊毛帕圖往山頂爬去。
  爬到山頂只花了10到15分鐘,但一路上媽媽不時停下來休息、喘口氣,所以感覺像是永無止境。我把他們帶到洞口,向洞裡指去。媽媽面無懼色地走了進去。爸爸四下張望,確保這不是個陷阱,對我們沒有危險。那個男孩還在,臉因疼痛而扭曲。山洞裡瀰漫的惡臭又一次襲來,我趕緊用帕圖遮住了口鼻。爸爸讓我抬起男孩的腳,我們合力把他拖到了洞口,以便讓媽媽看清楚他的情況。他又驚又怕,渾身顫抖,腿好像被什麼東西咬過,一大坨肉生生從骨頭上被撕了下來,耷拉在那裡,嚇得我背過身去。他皮膚乾裂,渾身上下布滿了傷口和鞭痕。他已經虛弱到了極點,我們把他從碎石地上一路拖了過來,他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他傷勢嚴重,一條腿被鐵絲網一類令人致殘的東西劃傷了。
  媽媽低聲跟他說著話,語氣溫柔。她從頭巾上撕下布條,把他的傷口清洗了一下,然後緊緊地包紮起來。媽媽給他喝了幾口水,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嚇壞了。」她輕聲對爸爸說。
  「他會不會……?」爸爸欲言又止,媽媽搖了搖頭。
  「要是把他弄回村裡呢……」爸爸還抱著一線希望。
  媽媽又看了那個男孩一眼,聳了聳肩。她已經無計可施,我們來得太晚了。
  我一陣噁心,飛快地跑到洞外,大口呼吸著。媽媽救不了他。我剛才還那樣確信她能救他,她會救他。我心裡亂極了。
  我回過頭去,看到爸爸坐在那裡,握著男孩的手,問了他好多問題:你是誰?你還有哪些家人?他們現在在哪裡?你來這裡幹嗎?還有同伴嗎?你認不認識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叫奧馬爾?這些問題像細雨一樣灑在了這個將死的男孩身上。他是北方聯盟的人——馬蘇德的手下。爸爸只打聽到了這一點。
  我以前聽人講過馬蘇德的故事,他們語氣尊敬,彷彿他是一位偉大的戰士,是個英雄人物——潘傑希爾雄獅。他有實力對抗塔利班。奧馬爾就是去投靠他了嗎?他現在是否也躺在一片塵土中,因失血過多而死?這個念頭重重地壓在我胸口,令我無法呼吸。
  媽媽盡了全力。她雙手顫抖,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緊張。我知道她想到了奧馬爾,或是這個男孩的母親。很有可能,他家就在山下的峽谷中。想到這些我心痛不已:我們幾乎什麼也做不了。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後,媽媽坐下來祈禱,我也低頭祈禱。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
  太陽漸漸下山了。如果不盡快下山的話,今晚就會在山間迷路。爸爸示意媽媽先走,讓我也一起離開。
  「我留下。」他說。
  我們不情願地離開了山洞,頻頻回頭,沿著陡峭的山坡,回到了婭拉和其他人身邊。一路上媽媽不時靠在我身上,免得滑倒傷著胎兒。我想,如果媽媽不是有孕在身,是不是就能為那個男孩多做點什麼?但我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回到家人身邊時,小阿爾薩蘭抓著媽媽被撕扯過的頭巾,高興地尖叫著。祖父抬起一條眉毛,不過並沒有問什麼。他不想讓娜西和羅賓娜受到驚嚇,她兩人經歷的生離死別已經夠多了。她們一臉疑問地看著我,但媽媽的表情讓她們克制住了好奇,開始幫婭拉收拾東西,一言未發。回家的路上我們陷入了沉默,全然沒有了來時的歡聲笑語。回家的山路上暮色四合,到達石屋時,天已經全黑了,生日聚會結束了。
  第二天早上爸爸回來了。他那條帕圖上都是血,他臉色灰白,渾身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媽媽抱住他,我看到他在她懷裡哭得像個孩子。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父親流眼淚,我明白,那個男孩死了。
  這就是我的11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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