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筆,抬頭揉了揉眼睛,頭頂明亮的燈光照得我眼睛痠痛。火車在鐵軌上輕輕顛簸著,左右搖晃。此時已近冬末,車廂裡很溫暖,但外面很冷。我周圍的乘客在玩牌,喝酒聊天,打發時間。夜裡,車上的氣氛很不一樣,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無法看到窗外的風景,夜晚的黑暗讓我們更加親密。有些乘客——幾個比利時人和一個俄羅斯人——想跟我聊天,但我沉默不語,低頭看書寫作,避免和他們眼神交流。對他們而言,我的故事充其量只能滿足好奇心,最多引發一點憐憫。但拿破崙不一樣,他發自內心地在乎我,能毫不掩飾地向我敞開他自己的傷口。他不會用虛無縹緲的希望和空洞的承諾搪塞我。他坐在我身邊,讓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這對我而言就已足夠。
想起我的旅程,想起我是怎樣登上了這列火車,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站在加茲尼城外的小女孩。她站在路上,抬頭看著星星,聆聽著——只要她讓焦慮的心安靜下來,等待足夠長的時間,就能聽得見。
把過去的點點滴滴拼湊在一起——把那些印象、事件、時刻及時付諸筆端,這感覺很奇怪。一開始,我久久無從下筆,只能冷眼旁觀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想像它們是發生在另一個倒楣鬼身上的。不過,悲傷並不是這段記憶唯一的底色,它還沒有把我徹底毀掉。憤怒只能讓你止步於此,所以在最迷茫的時刻,我選擇去回想那些支撐我活下來的東西。我選擇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