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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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匿名 發表於 2022-5-17 10: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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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流長(一)
日午後的台北街頭,烏雲密佈,而我是個不喜歡帶傘的人。當西北雨開始下的時候,我本來是想和從前一樣,在雨中快快樂樂地淋雨,光著腳,仰著頭。但是,這是雨水pH值低達2.0的台北市,而且我不在宿舍附近,不能在雨後洗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
於是,我躲進路邊的7-Eleven,翻看著新出的雜誌。
「是你。」一個披著頭髮的女孩子,隔著落地大窗敲著玻璃。我抬起頭,是一張熟悉的臉龐,但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她是誰。我微微一笑,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然後拚命在我腦中找尋女人姓名。糟了,想不起來……「我猜你可能想不起來我是誰了。」那個女人走進來,對我笑著。
「彩虹。」那個笑容太深刻了,我相信每一個看過的男人,都不可能會忘記的。
「嗯。好久不見。」彩虹盯著我手上翻閱的花花公子中文版,不懷好意地笑笑。
「嗯。好久不見。」我拿著被我拆封的雜誌,到櫃檯結帳付錢。「再見。」
我邊說邊逃出門外。
「等等!」一個女人從7-Eleven內追了出來,對著剛逃出來的男人,用最大的聲音說︰「你給我站住!我不准你再逃了!你給我站住!」
路邊的人、和剛剛收了我五百元大鈔的店員,都用病態的好奇,看著騎樓上開始上演的一齣戲。我只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就決定怎麼辦了。
「告訴你,不要纏著我了。一、我已經不愛你了,二、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三、你不要以為賴到我頭上我就會認,我不是笨蛋。」我用同樣的音量,回頭對著她吼。既然馬路上沒有任何一個我認識、或是認識我的人,來場街頭秀又何妨?
「你……」看來我的反應超過她的預期,她有點不知所措。但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隨即用低聲的哭泣掩飾她狡詐的雙眸,「你……你那天晚上不是這麼說的。」
「男人在床上的承諾,你都當真啊?」我用挑的語氣說。
「你……」她咬著下唇,眼光向左右一飄,決定哭了起來。可怕,她的裝哭還真的蠻像樣的。
「我……」眼看有打抱不平的路人快要挺身而出了,我和她都忍不住地狂笑起來。那位看似上班族的先生停住了腳步,完全被我們搞糊塗了。我拉著彩虹的手,快步把她拖離這個騎樓。就兩個邊跑邊笑的人,冒著雨闖越了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
「怎麼樣?肯不肯賞光,陪我吃頓飯?」在駐足另一個騎樓時,彩虹向我提議。
「我能說不嗎?我可不想被路人圍毆到死。」看著雨中不斷變換的紅綠燈,我答應了她的邀約。
天水流長(二)
晚餐。
熟悉的場景。昏暗的燈光下,一對男女面對面坐著,想著各自的心事,卻有很多話想要問對方。誰都想開口問,誰也都不想做第一個開口的人。一頓飯,在用完餐上冷飲的時候,兩個人才漸漸打破那種尷尬。
「我沒想到你是認識小胡的。」彩虹丟出第一個球。「那天也謝謝你沒有拆穿我們彼此認識的事實。」
「喔?喔,你是指光華商場那次。」我有點猶豫,但是還是把話說出來了。
「其實已經沒有差別了,反正現在小胡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彩虹的反應竟然是大吃一驚,「怎麼可能?」
我默默一笑。苦笑。什麼也沒說。
「他是怎麼知道的?」彩虹沒提防地就問了出來,但是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連忙改口︰「算了,反正也沒有差別了。」
「喔?」
「我們分手了。」彩虹冷靜地像在述說別人家的事。
「喔?」我從鼻孔中就笑出聲來。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彩虹嗔道。
「能不能把你的演技留給別人?」我無奈地歎口氣。
「演技?」彩虹愣了愣,「你是說我在演戲給你看?我為什麼要騙你?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反正,不騙也是白不騙。」我慢慢地說,「當一個男人給女人騙多了,就會比較容易知道什麼時候,女人正在利用先天的優勢。我得承認,我是個不怎麼能抵抗溫柔陷阱的傻男人,但是我也不是十八、九歲的小毛頭了。夠了。」
「小胡跟你說了什麼?」彩虹收斂起她的楚楚可憐。
「他還愛你。深愛著你。他甚至為了你,跟我大吵了一架。」我淡淡地說,「就我認識的他而言,他不會為了一個過去式的女人,發這麼大的脾氣。」
「你……」彩虹說,「算了,我就知道瞞不過你。我本來希望騙騙你,然後間接去讓建隆安安心。因為你是我所知道,建隆最相信的朋友之一。從小胡那件事之後,我們冷戰了一段時間,之後他不肯再相信我了。
「我約你吃飯,其實是想問你,建隆還好嗎?」彩虹歎了口氣。
「我以為你們還在通信。」我說。
「通信又能怎樣?兩個人在信中都戴起了面具,即使每次會面我還是會到,但是我已經開始猜不透他的心思、看不透他的想法。他……他還是一樣體貼,但是憑著女人的直覺,我知道,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我甚至看不出來他過得好不好。」彩虹終於也卸下她的面具。
「如果我沒有弄錯,你現在愛的是小胡,在一起的是小胡。」我也不想裝下去了,「你現在對建隆的關心,是出於真心,還是罪惡感?」
「烈火與燈塔。這可是你說的。」彩虹受不住我的咄咄逼人,丟回一句我曾說的話。
「我錯了。六月底我去見了建隆,我才知道,我徹底錯了。」我閉上眼睛。
「我沒有想過,一個男人也可以這麼絕望,卻又不肯放棄希望。」
「你是說……」黑暗之中,彩虹喃喃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是說,你辜負了一個非常愛你的男人,害得他到了現在還活在痛苦之中。」我恨恨地說,「你以為我本來為什麼要躲你?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夾在你、小胡、和建隆之間,我也受夠了。這輩子我只想完完全全地逃離這個故事之中。
「放過我吧。」我丟下一張千元大鈔,幾乎是逃難地逃出這家餐廳。
天水流長(三)
雨停。
雨過的台北天空,還是灰濛濛的。沒有陽光,也當然沒有彩虹。在台北唸書這麼多年,我的確也不曾看過彩虹出現在天際。
那個叫彩虹的女人,也沒有從餐廳中追出來。當我走遠的時候,我彷彿看到她趴在餐廳桌上哭了起來。女人的眼淚。一種我已經害怕到極點的武器。我沒有細看,也不敢細看。只是逃。遠遠地逃。
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判斷誰對誰錯。也許根本已經沒有對錯,每個人都只是這場肥皂劇中的一顆棋子,任憑命運擺佈。我只是想知道,我算什麼?
我一直在問︰我算什麼?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翻來覆去,結果爬起來開了電腦,把自己抓來的小胡故事、和自己寫的那些狗屎東西,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雨弓》、《陽光》、《星火燎原》……這些故事,也許不是故事,也許都是真的,也許都不是真的,又有誰知道?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整夜在我腦海的,是吵架後約小胡出來道歉時,他那張無怨無悔、為愛不惜一切的神情;是六月看到建隆時,那幅強顏歡笑、卻是滄桑到令人心疼的憔悴;是那天彩虹趴在餐廳裡哭泣的身影。
很想抽根煙。對一個一輩子沒碰過煙的傢伙,這是個很奇怪的衝動。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多年前,還是單純的大一新生時,寫過一篇這個標題的現代小說欣賞報告,拿了個高分。今天回頭一看,只能笑當年的天真,竟然能用那麼理性的態度,去評論小說中人物的是是非非。若在今天要我重寫這份報告,我是不可能寫下同樣的東西的。
因為愛情沒有對錯,只有取捨,和無法割捨。
今天,我可以把彩虹當成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忽略她二十歲前悲慘的遭遇;我可以把小胡當成是奪人所愛、趁虛而入的愛情盜賊,不理他為這段情所付出、所遭遇的;我可以把建隆當成是一個只會照顧女人的呆木頭,看不清事實只會呆呆付出的傻蛋;而我,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到處惹是生非的混球。
但是,這樣對於現實的發展,一點好處也沒有。
到天亮的時候,我還是沒有任何的結論,結論我可以怎麼做、我又應該怎麼做。夏天,陽光會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露臉,一整天的炎燥也早早開始。
這表示我另一天的煩躁,也由此開始。
天水流長(四)
陽。
那天去看建隆,也是這種天氣。自從知道小胡的斷腿是我害的,我就沒有再回過建隆的信。重點不在於是不是他的意思,而是造成的結果他難辭其咎。我也是。小胡沒有怪過我,這讓我更愧疚。
但是看到建隆求我原諒他、去看他的信,為什麼我還是無法拒絕?
我想,失戀的傷痛我經歷過幾次、也看過身邊的朋友經歷過幾次,但是每次發生,我沒有不為之深深陷入,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那天建隆的神情讓我的心情也墜入谷底。對會在看電影時,跟著劇中人又哭又笑的我而言,我一直就是個不能置身事外的處女座。
我沒有問建隆過得好不好,因為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一點也不好。
「我對不起你。」他說。
「算了。」我揮揮手,要他不要介意了。
「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變化。弄巧成拙?我想我是罪有應得。」
「唉……」我歎了口氣,「你和彩虹……」
「我不知道。」建隆從沒有在我面前露出這麼脆弱的神情,眼淚一下子就從他眼中滴落下來,「應該是吹了吧。她還是給我信,我還是給她信,她還是來看我,可是她的心不在了。我一直不懂她,她的笑容太燦爛,燦爛到讓我幾年來從沒看穿過,可是她這次卻讓我確確實實地,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一個你深愛的人就在你身邊,可是你的愛卻像碰上一面冰冰冷冷的牆,透不過去,也沒有彈回來,只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牆邊。
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偷偷抹去,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我已經完全接觸不到她了。完全不能。」建隆的聲音,痛苦,顫抖。
「我懂。」為什麼我也會陪著掉下眼淚?
「真的一點痕跡也沒有了。為什麼這麼多年的感情,也可以說變就變,一被介入就結束第一乾二淨?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想,當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從沒真正瞭解過她。而在她已經遠離的時候,這幾年的事,卻一直反反覆覆出現在我腦海。我才知道,她曾花了多大的心力,維持她表面上燦爛的笑容。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現?
「這是我第一次後悔自己殺了那個兔崽子。」
「不要說了。你這樣只會加深自己的痛苦。」還有我的痛苦,我心中默默地說。「今天我不全部跟你說,這些話我還能跟誰說?痛苦?誰在痛苦了?如果一段情這麼經不起考驗,那不是早斷早好?總比將來有一天,用更殘忍的方法斷掉要好。
「我只是不能停止問我自己︰這麼多年的犧牲究竟值不值得?」建隆幾乎已經沒有了氣力,緩緩吐出這句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問題。
我沒有說什麼,我只是握住建隆的手。一直到會面時間結束,我們沒有再說什麼。有些時候,男人之間也是可以不必靠言語的。
「什麼也不要做。」建隆那天最後的一句話,也算是他的要求,「我欠你夠多了。什麼都不要做。」
而現在的我,回想起那天會面、和昨天與彩虹晚餐的情形,我決心違背我對建隆的承諾。
天水流長(五)
風大。
在與小胡電話中瞎扯蛋,確定他獨自在家後,我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騎車前往內湖。我沒有把握不會落空,但是我想,若要達成我的目的,我還需要許多巧合與運氣。我意一賭。如果輸了,也可以知道什麼時候該停下來。
我按了電鈴。雖然那把鑰匙還在我口袋中躺著,但是非不得已,我不想用。
等了一下後,在我懷疑自己已經用光運氣之時,門開了。門後,是一個紅著雙眼的女人。
「是你。」她說,「進來吧。我想也該是時候了。」
我默默地跟著她走近這個熟悉的小公寓。她走向應該叫做廚房的角落,拿起一罐密封的咖啡罐,一開罐,濃郁的咖啡豆味剎那充滿整個斗室。
「咖啡?」她問。
「好。」我找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下,看著她忙進忙出,「我以為你會問啤酒的。」我開個個玩笑,企圖打破這個靜默。
「然後讓你再趁虛而入?我可不要再給你機會。」彩虹端著兩個咖啡杯,把其中一個遞給我。她沒有立刻喝下咖啡,只是用小小的湯匙撥弄著杯中的液體。
「你害我少領了今天一天的薪水。」
「我也蹺了一天班。」我靜靜地說,「誰有心情出得了門。我想,這也是你今天不想見小胡的原因。」
「原來剛剛佔住他的電話線的,就是你。」彩虹的眼神從低垂的瀏海下望向我,「我早該想到。算了,我們不要這樣彼此試探了,開門見山如何?我找理由遣開小胡,你也確定他在家裡,都為了我們兩個單獨談談。不要浪費時間,你是來要我跟小胡分手的吧?」
「你這麼想?」我咬咬下唇,「也許是。不過我不會這麼說。」
「你會拐彎抹角,你會告訴我建隆的狀況,說不定還會加油添醋幾分,讓我心虛、讓我心疼、讓我心痛。你知道我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我會不由自主地決定放棄小胡,乖乖回到建隆身邊。」彩虹一口氣喝完咖啡,不管它有多滾燙。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會在建隆出獄時,一定會回到建隆身邊?」
「因為愛情是誰也說不准的。」厲害的女人,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你既然都知道我的企圖了,那應該也想到怎麼接招了吧?」
「你認為我會怎麼接招呢?」她反問我。
「你會說,你跟小胡只是逢場作戲,只是不小心玩得有點入戲而已。你當然還是愛著建隆的。你說不定會用你的著名笑容來加強這種印象。而我會相信,因為除了相信一途,我也別無他法,只有摸著鼻子離開。」我慢慢喝了一口咖啡,「但是這樣對事實又有什麼幫助?我已經在你心中埋下陰影,我身上的陰影我自己也是不可能甩掉的。」
「唉。」她為自己倒了杯咖啡,和我無語相對。
天水流長(六)
夜深。
很久沒有跟一個女人聊到這麼晚,這麼敞開心胸。在一來一往的攻防之後,我們終於真正地卸下面具,把話講開。我告訴她我和建隆見面的經過,而她告訴我她在兩個男人之間的掙扎經過。其實,她跟我一樣,都沒有好過過。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說,「你應該比較不怪建隆吧?其實,我也是六月底見他的時候,才原諒他的。」
「嗯。根本就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建隆不敢說,小胡說得模模糊糊不肯多說,讓我只知道建隆讓人碾斷了小胡的腿,根本不知道這些細節。如果讓我知道建隆原本只是想公平競爭,這場車禍全是別人自做主張,那我就不會賭氣去找小胡,把他從他躲著的姊姊家挖出來,把自己交給他。」彩虹歎了口氣,「可是現在,我已經無法自拔。建隆那死東西,為什麼不自己說清楚。」
「他心裡也不好受。」我又喝了杯咖啡,「其實你也高估了我。我不是來拆散你和小胡的,我只是來告訴你,我知道的這部份故事。我也說過,建隆是我朋友,小胡也是我朋友,我不會左右你的選擇。」
「那你來幹嘛?」彩虹啞然失笑,「不要說你要當漫畫的旁白,老是在告訴主角們他們沒看到的劇情。」
「是啊,那種動不動就跳出來開個小視窗的那種。」我也跟著笑了出來。
「不,我只是希望你繼續發揮你的演技,對建隆好一點。不管是真情或是假意。」
「喔?你是要我去當他的毒品?」彩虹瞪了我一眼,「我可是戒不掉的海洛英。」
「如果他會想戒的話。」我無視她的質疑,一個一個字地說︰「對,就是當他的海洛英。我相信你的演技,只要你想讓他認為你已經回心轉意,我相信他也不會懷疑的。」
「你是指我現在演的不夠好。」彩虹喝完了最後一杯咖啡舔舔上唇,在我看來好像想去拿罐啤酒喝。
「因為你沒有用心。你在懲罰他,在剛開始的時候,然後想煞住車的時候卻略嫌遲了一點,被他第一次看穿你的心思。」我幫她從冰箱中拿了一罐冰啤酒,遞給她,「一罐而已。我可不想再被喝醉的你強姦。」
「哈哈!」她一邊拉開拉環,一邊取笑我,「反正都這麼久了,告訴你也沒關係。那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
「什麼?!」我差點連下巴都掉了下來,「你說什麼?不可能,我……」
「你的衣服是我扒光的,然後我也脫掉了我的,躺在你身邊。如果你注意到了,我是裹在毯子裡的。我怎麼可能會被幾罐啤酒醉倒?當然也不會笨到被你看到我的身體。為了讓戲更真實一點,我還吞了你趁一大早買的幾顆避孕藥,害我那個月特別不規則。」彩虹用認真的聲音說。
「你……你這是為了什麼?」我已經開始結巴起來,就我這輩子遇過的最大一次騙局,我真的完完全全呆掉了。
「這回,你對我的演技更有自信了吧?」彩虹這女人,真是個不能小看的對手。
天水流長(七)
月黑。
埋在心中很久的一個陰影,既然只是個騙局。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沒有一點點的憤怒,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即使我是個很會裝傻的人,對於自己不想記起來的事,也可以把自己瞞到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
對於這個厲害的女人,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為什麼?」我真的很想知道,彩虹設計了這個陷阱,到底是為了什麼?
「即使我告訴你,你就會相信嗎?」彩虹狡詐地說,「我只是為了讓你手忙腳亂,沒有空來管我的閒事。」
「唉,你說你的吧。反正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你什麼了。」我忽然感覺得很累,在和這個女人鬥智的當中,我不但沒有佔到便宜,反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夜深了,我該走了。」
「我以為你的話還沒有說完。」彩虹在我起身的時候,很明顯地有點意外。
「說不說完已經沒有差別了。」我起身站到門前,「反正我已經做完我想做的,額外還附送了一件本來不打算知道的事。」
「你以為你已經在我心中架起一個枷了?你太天真了。」彩虹在我步出門外時,在我背後放下這句話。
「我當然沒有。」我沒有回過頭來,只是直直的走向樓梯,「只有你自己可以。」
「你確定要這樣嗎?」我不禁懷疑地問。
「是的。」他堅決地說,「一把定輸贏。」
(第一部完)
天水流長第二部(八)
汗雨。
在烈陽之下的看守所,就如火烤的地獄。我已經用完了帶來的所有面紙,但是在室內待過久的白皙皮膚上,仍凝集了數不清的汗珠,在過高的度之下揮發不去。我不再做無謂的掙扎,就讓汗水透身上的衣服。
因為在這個談話之中,身體上的所有感覺都可以忽略。
「這就是我的計。」建隆也是滿身大汗,但是他專注於和我的談話,一點也不在乎。「在這種大熱天找你來,就是希望你能幫我出主意,幫我下這也許是最後的一步棋。」
「這……」我聽到建隆的計,簡直已經呆住了。
「你在信中說得對,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已經沒有勝算可言了。」建隆的眼神,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看到的憔悴,而是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豪爽。「我想過了,徹底想過了。還有一年,而就這樣下去,我會在牢裡默默痛苦一年,一年後仍然是槁木死灰,仍然是個輸家,一無所有。如果真的要輸,我也要看到GameOver,不是一個不明不白淡掉的愛情。」
「你……」看到建隆終於從那種自怨自艾之中復活過來,我是很高興,但是對於他的做法,老實說,我不是很贊同。
「這可是你說的,」建隆直直地看著我的眼,執著、堅定、無法屈服。我認識的建隆又回來了。「要我想出辦法自己爬出這個泥沼,我辦到了,但是我需要你拉我一把。這也許有點強人所難,因為我知道你和那姓胡的小兔崽子還是好朋友;但是換個方向想,萬一我輸了,對他也是一件好事。而誰輸誰贏,並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你誤會我猶豫的原因。」我搖搖頭,「我擔心的是你。如果有那個萬一,你會甘心這麼多年全部失去意義,化為烏有?」
「如果有那個萬一,」建隆在這天中,只有在這時,眼中才閃過一點猶豫。
但是他很快地抹去,換上的是他無可取代的堅毅。「那我會祝福他們。畢竟,彩虹能夠得到她的幸福,我意做任何犧牲。不管過去、現在、或是將來,都是我不變的承諾。」
「等等,我現在不想答應你,但是也不是拒絕你。」老實說,這就是建隆,換做是我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決定的。「你好好想想,三天後再寫信給我,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要這樣做。如果到時你仍不改初衷,我就答應你,赴湯蹈火全力以赴。」
「不必了。」建隆把握著會面結束前的最後幾分鐘,匆匆卻萬分肯定的說,「人在牢裡沒事做,就是思考而已。這是我最後的決定,你知道的,我決定後是不可能有任何更改的。」
「你確定要這樣嗎?」我不禁懷疑地問。
「是的。」他堅決地說,「一把定輸贏。」
「好。這個忙我幫了。」在警衛帶走他前,這是他聽進的最後一句話。
天水流長(九)
多雲。
那天,建隆終於決定把給彩虹的最後一封情書寄出去了。與其說是情書,還不如說是與妻訣別書。建隆在寄給彩虹時,也同時把他的草稿寄給我。在刪刪改改之間,我看到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的幸福,所能做的最後一個犧牲︰把自己犧牲掉。不要問我,我是不可能做出這種犧牲的。
彩虹︰
今天午後下了場雨,但是陽光直射進來,方向不對,看不到彩虹。
忽然驚覺,我已經很久都看不到彩虹了。我看到的是個叫雨弓的女子,勉勉強強地披著彩虹的外衣。不要急急否認,因為你已經知道我知道什麼了,而我也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再裝下去,就不像了。
我很抱歉。炮哥叫人碾斷胡……先生的腿,我也很遺憾。你從來沒提起過這檔事,但是我知道你知道,而且很生氣。因為你愛他。不必否認,也不要用你的笑容想賴過去(天哪!想到你的笑容,我真的不想寫這封信了,但是,我告訴自己,不一次寫完這封信,我會永遠寫不完)。和你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了,不要以為我一直看不穿你的笑容,那天在大雨中,擁你衝出親戚家的時候,你還笑著心疼我的幾百萬時,我就知道,你的笑容中隱藏的,是你不讓我擔心的早熟。但是,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只是把你的笑容,當成是你幸福的樣子。因為我真的喜歡看你笑,尤其是真心感到幸福時的笑容。如果你不感到厭煩,我意對你說千千萬萬次的「我愛你」,只為了看你幸福的笑容。為了你,你知道我可以犧牲一切的。
即使是犧牲我自己。
我想,也到我該安靜走開的時候了。你愛他,他愛你,我夾在中間,除了成為你心頭上的一個包袱,已經沒有機會了。感激並不是愛,我不希望你對我的感激阻撓了你追求幸福,讓你一輩子屈就在我身邊。我不想得到你的人,卻得不到你的心,這種滋味在這幾個月的通信中,我再也清楚不過了。
於是我告訴自己︰讓你走吧。
也就是說,我要違背我對你的諾言,我不但不意照顧你一輩子了,我還要甩了你。如果不是確知你愛的是胡先生,他也深愛著你,也意給你幸福的話,我是不可能做這樣的決定的。
不要回信了。如果你真的決定跟他走,你就不要回這封信。當不成愛人,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的。不管你遇到了什麼困難,你都可以寫信給我,反正我一年內都et3會在這裡,不會走的。
再見,我最愛的人。
建隆上
天水流長(十)
驚雷。
幾天後,我本來期望會收到建隆的信。一直沒有。事情一忙,就沒去留神,直到那天下午午睡時,吵醒我的那通電話。
「喂,請問小昭在嗎?」習慣午覺睡一下午的我,對於這通陌生的電話,一時沒聽出是誰。
「我是。」我用著睡眼惺忪的聲音說,「哪位?」
「建隆。」話筒那端的聲音說。
「喔?哪個建隆?開BBS的那個劍龍?」我的腦袋還停留在剛剛的那場夢中。
「牢裡的那個建隆。」那個聲音漸漸進入我的腦袋,我認出來了!但是,建隆怎麼可能打電話?
「你……隆哥,你打電話?」剎那間,我的腦袋立刻清醒過來。
「我要假釋了。下星期出去,所以他們讓我打電話交代一些事情。」建隆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我想拜託你,幫我到內湖搬我的東西。」
「這……」我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這是怎麼回事?」
「電話中沒時間多說,下週六能不能帶東西到看守所接我出來?」建隆急急地說,旁邊顯然有個聲音在催促他,「我用限時信寄了封信給你,信中有清單,拜託你只要幫我帶這些東西就好。詳細情形,我下週六告訴你。」
「好。」在我答應之後,有人幫建隆掛上電話。
天水流長(十一)
過火。
週六午後,看守所外依然是炙熱異常。有個看起來就是賊律師的傢伙,準備了一盆火爐,看起來也是在等什麼人出來的。我把帶著建隆東西的旅行袋丟在腳邊,躲到圍牆的陰影下。那個賊律師竟然還穿得下一身西裝,我覺得他的腦袋若不是秀逗,就是耍帥。
在建隆走出大鐵門的時候,我正在後悔自己穿的T恤厚了點。在我還來不及迎上去之前,那個賊律師立刻把火爐點上,要建隆跨過去。我沒有靠過去,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看。建隆有點不甘心地跨過去,一邊不知和賊律師大聲說些什麼。
過一會兒後,那個賊律師摸摸鼻子先走了。建隆看著他走,一面向地上吐了口口水。我提起行李袋,向建隆走過去。
「那賊律師是誰啊?」我一邊遞給建隆行李袋時,一邊問。
「我老頭花大錢雇的二愣子。」建隆一邊翻看袋中的東西,「不忙敘舊,先找間旅館,我好好洗個澡去去霉氣,再找家館子好好吃一頓。干!監獄的伙食吃久了,比養豬還糟。」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我笑了笑,「坐我的機車吧,前面有一家不錯的旅館,你去洗澡,我幫你叫頓好菜。想吃啥?台菜?日本料理?」
「漢堡薯條。」建隆用捉狎的眼神望向我,我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
「好好好,你還記得四年前我欠你的麥當勞吃到飽賭局啊?」我一邊發動機車,一邊把行李袋丟到腳邊,「坐上來吧!看來你吃定我,接風這頓我肯定要破費不少了。」
「少來。」建隆一邊跨上機車,一邊打了我肩膀一拳。「未來的大醫生一頓麥當勞就哇哇叫。誰叫你當年硬說自己聯考成績上不了醫學系,硬要打賭。」
「還說啊。」我苦笑著說,「用前一年的分數標準算,我當初真的沒有醫學系可念嘛!好啦好啦,隨你點到吃飽,這樣可以吧!」
「這還差不多。」在外面的建隆,看起來開朗多了。「走吧,我餓了。」
天水流長(十二)
天青。
找了好久,才在這個陌生的小城找到麥當勞。換了一身衣服的建隆,和一樣理著平頭的我,像搶劫一樣地掠奪價目表上的東西。打工的小女孩子看著我們兩個人點了五人份的餐點,還以為我們是餓死鬼投胎。
「我雖然不懂法律,但是好像沒人假釋這麼快的?」看著建隆狼吞虎,我一手拿著薯條塞向口中,「是你一直瞞著我嗎?不夠意思啦!」
「我怎麼會瞞著你,」建隆一口吞下半個漢堡,伸手拿第三杯可樂,「還不是我老頭用錢砸出來的。嗯,你能幫我再買兩杯大可嗎?」
「灌蟋蟀啊!」我一邊搖頭,一邊轉頭大聲誘惑收銀機前的小妹,「兩杯大可,小姐,謝謝。」坐在櫃檯附近就有這麼個好處,在離峰時間不但可以遠距點餐,還有美眉幫你送過來。」
「謝啦!」建隆把喝完的可樂杯隨手一擺,開始跟我搶薯條吃。「我老頭從加拿大回國辦事,發現他的兒子竟然在牢裡,怕被朋友知道抬不起頭,就雇了剛剛你看到的那個痤律師,花了大錢幫我買通關節。
「其實,我早就提出假釋申請,只是不懂該注意的東東,又沒錢問律師,就一直被刷回來。老頭的錢又正好花在刀口上,聽說他又在加拿大跟某個法院大老的老頭鄰居,所以他們重新看我的案子,一下子就過了。要不然,如果知道我要出來了,我幹嘛跟彩虹玩單選遊戲?當然衝回去內湖了。」建隆用雙手一把抓完桌上的薯條往嘴裡塞,不管我的抗議。
「小姐,能不能再來三包大薯,一杯中紅茶?」我搖搖頭,對著端兩杯可樂過來的麥當勞美眉,一邊掏錢。看著她吃驚的眼神,我不禁怪起建隆︰「你看,人家被你的吃相嚇到了。
「說真的,你現在要回去嗎?我可以送你回去。」我擔心地問。
「唉。應該不要了,否則為什麼要你幫我把東西帶出來?」建隆搖搖頭,又埋頭解決另一個麥香魚堡。「在知道可以假釋時,我本來還後悔寫了那封最後的信給彩虹,那時我信心又來了,想我已經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了。
「但是,等到冷靜下來後,我聽到自己說︰讓她走吧。她真的沒有回信,也是原因之一。我在找你來前已經想了很久,確定自己不是意氣用事。愛,不一定就要擁有。我知道自己未來幾年可能得自己一個人過,聽著自己的呼吸,一個人睡。但是,我甘。為了彩虹的幸福,我甘。」建隆低著頭吃漢堡,沒有抬起頭來。
「你……」我知道自己好像說錯話了,連忙轉移話題,「那你要跟你老頭回去加拿大嗎?」
「你在說笑嗎?」建隆又解決完一個漢堡,拿起另一杯大可猛灌,「我還在假釋期耶!你看過假釋期的人可以出國的嗎?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
「喔,我忘了。」我摸摸頭,裝出一幅天真無邪不懂世事的樣子,「那,你有什麼打算?」
「到南部做工。」建隆嫌用吸管喝不暢快,一把掀起蓋子往嘴中灌,「我的假釋官,咦?職稱是這樣沒錯吧?不管,反正他在中南部有個親戚開工廠,正在找個年輕肯學的工人,他和我談過,覺得我滿適合的。我想想,工作不算太重,而且老闆也意讓我邊工作邊念空大什麼的,這個機會不錯,而且又是假釋官安排的,我就答應下來了。」
還因為這工作離台北和高雄都遠吧。我想,但是不敢講出來,怕又勾起不適當的話題。「中南部哪裡?該不會是嘉義吧?如果是嘉義,那我回家就可以去找你。」我一手拿著新點的冰紅茶,一手又在跟建隆搶薯條。
「我可沒忘記你是嘉義人,別忘了我還去過你家。」建隆畢竟手快,薯條一下就搶掉一大半,「我也還不知道。明天和假釋官約好,跟他下中南部,到時才知道。對了,今晚我沒處落腳,你意收留我嗎?」
「那有什麼問題?」我終於搶到最後一根薯條,看著建隆扼腕的神情實在好玩,「我宿舍隨時歡迎你。室友正好今天晚上都不會回來,今晚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那還等什麼?去丟垃圾,出發啦。」這個臭建隆,還真的就去找門邊的美眉搭訕,丟我一個人收拾滿桌的餐餘。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們去抱了打啤酒。建隆看起來就是一副渴的樣子,一回到我宿舍連衣服都不換,就拉著我去吃學校外的小吃街。長途騎車真的有點累,但是,我還是陪著他去吃吃他兩年沒吃的各種小吃。
終於,我拉著建隆回到我宿舍。他喝著啤酒看我29寸大電視的時候,我就進去洗個熱水澡,順便把省公路沿途的風砂洗掉。我才剛頂著頭髮走出浴室,建隆就已經開了罐啤酒在等我了。
「隆哥,一罐就好,我不能喝太多。」我一邊在客廳沙發上的衣服堆抓了條毛巾擦頭髮,「對了,上次跟你提到我把你的故事寫成小說,你要不要看?」一邊說,我就把電腦開機,windows 95的藍天白雲就在螢幕上飄啊飄啊。
「還有那個小胡的小說啊?」建隆把腳瘡從電視前移開,在電腦桌旁拉了張掛輪椅子坐,「當然要。我要看你們把我寫成什麼樣了。」
一夜的時間,就在我挪動鼠標翻頁、建隆盯著螢幕看之中,悄悄步入子夜。
到了後來,我乾脆教建隆怎麼翻頁,自己倒到一旁呼呼大睡去了。不知在什麼時候,我聽見低泣聲,我睜開眼睛,看到建隆頂著一雙紅紅的眼睛。我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本想繼續裝睡,但是建隆已經注意到了。他沒有掩飾,就直接遞了罐啤酒給我。我猶豫一下,還是決定喝下今晚第二瓶啤酒。算了,反正明天吃顆藥就沒事了。
「原來這就是故事的真相,」建隆帶著嗚咽的聲音說道︰「我今天終於知道了。」
「隆哥……」我說不出話來,只是將手搭到他肩膀上。建隆一整天緊繃的偽裝似乎在這個深夜時分完全崩潰,他,就倒在我單薄的肩膀上哭了起來。我,看著他抖動的肩膀,不禁也落下淚來。
子夜時分,兩個哭泣的男人。
不知什麼時候,建隆推開我的肩膀,逕自走向浴室去。我聽見水聲,之後是一聲痛苦的大吼,我只是默默喝著我已經不冰的啤酒。在酒要喝完的時候,建隆只穿著一條內褲就走回客廳,繼續喝他的啤酒。
「天氣熱,我也沒衣服換了,最後一套乾淨的要留到明天穿。這樣穿沒關係吧?」建隆用平穩的聲音說。
「還說勒,我平常在屋子裡都是這樣穿的。」我笑笑說。眼淚洗完眼睛後,視線變得有點過於清晰。「小說看完了?我要關機了。」
「關吧。」建隆已經回復他的自製之中,又和我談天說地起來。「你怎麼幫我取『建隆』這個可笑名字的?還有,彩虹真的用假強暴玩過你?」
「還說勒,我真的糗死了。被一個女孩子騙到這種地步,這輩子我還是第一次。你名字不是我取的,是小胡的傑作。」我解釋給他聽,「其實,這些文章都是看連續劇時寫的,每天寫一點。」
「那未完的部份呢?你不是還在寫這篇『天水流長』,現在我都出來了,你要怎麼寫,要給我怎麼樣的結局?」虧建隆還是主角,他竟然大搖大擺地跟我討論起這篇小說。我想,也只有建隆才能有這種氣魄,在傷心完之後、能夠立刻站起。
「你要什麼樣的結局呢?」我反問。
「我想想。」建隆露出詭異的笑容。
天水流長(十四)
天明。
當天空漸漸亮起來的時候,我和建隆還在討論他的事,和彩虹的事。其實我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建隆顯然已胸有成竹,告訴我他在最後幾天蹲牢中,決定的一些事。
「我到了南部,安頓下來後會寫信給你。但是,我希望你完全置身事外,要寫信給我、要找我都可以,但是不管彩虹怎麼來求你,希望你不要告訴她我在哪裡。」這是反覆思量後,他得出的結論。「我想過了,我等了她一個多禮拜,沒有回信。表示她已經去追求她的幸福了。既然決定不給她帶來負擔,最好我就是走得遠遠的。
「我想,你也許猜到了,我為何答應到中南部工作,會答應地那麼爽快的原因。」建隆透著日出的光輝,對著我說。
「嗯。」我默默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至於我老頭,算了,他雖然想看我一面,但是又不想讓他在台灣的朋友知道他有這樣的孩子。我也不想見他。這麼多年了,對他的印象早淡了。我不想去加強。」建隆話鋒一轉,談起他的老爸。
「我以為你的個性,是不會接受他施捨的。」我不解地說,「我不是說你假釋不好,只是說,你會讓他這樣安排你,我覺得有點意外。」
「坐牢兩年,人,會改變很多的。」建隆拿起一個個易開罐空瓶,一一捏成一團鋁塊。「有人要救我出火坑,即使是魔鬼我都肯。反正這是他欠我的,我一點也不感覺愧疚。為了一時意氣,再在牢裡蹲個把個年頭,我才是腦袋有問題。
而且,那個賊律師還多少有點用處。」
「什麼用處?」我拿過垃圾桶,把桌上的鋁塊丟進去。
「我要他把內湖那棟公寓的產權轉給彩虹了。」建隆的聲音有點脫的味道,「反正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回去,我要它來幹嘛?我要重新開始,有得吃、有得住、還有微薄的薪水,夠過活就夠了。我要賊律師幫我辦妥這檔事。看在我老頭份上,他不敢不辦得妥妥貼貼。」
「你真的要放棄一切?」我不禁為他有點叫屈。
「是的。我還年輕,又有人不計較我的過去,意給我頭路吃,有何不好?
趁這個機會,也許把過去全忘了,對我、對她,都是件好事。」建隆一點也不以為委屈,平靜地說,「我很想拿到四年前錯過的大學學歷。」
「那,就祝福你了。」我忽然想到什麼,到我書桌上拿起一把鑰匙,遞給建隆,「這是內湖的鑰匙,我用不著了。你要不要留作紀念?」
「嗯。」建隆一把接過鑰匙,看著上面的彩虹鑰匙圈,不禁為之一震。他翻來覆去看了看,猶豫了許久,忽然一手握住。「好吧,我留著,我總得留一點紀念品。啊,對了,你有沒有帶出我和她的合照?」
「我怎麼可能漏掉?」我幫他翻行李袋,掏出一個相框。看著建隆端詳照片的神情,我忽然發覺,他已經將他對彩虹的愛,昇華到另一種境界,一種我可能永遠達不到的境界。這種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記得曾經擁有的氣概,是我不可能有的。我看著夏天清晨的陽光攏照著他,覺得我再也不必寫下這故事的結局了。
「啊,幾點了?我和假釋官約八點台北車站。」建隆從甜蜜的回憶中驚醒,連忙看向牆上的時鐘。
「還早呢!才六點不到。」我笑著說,「要不要吃早餐,我餓了。」
「好。」建隆咬咬牙,好像在下一個很難的決定,「不過吃早餐後,我希望你載我到一個地方。」
「沒問題,哪裡?」
「內湖。」
天水流長(十五)
遙望。
在內湖的公寓外,我停下車來。建隆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很明顯心情相當激動。我在想,他不知道會不會控制不了自己。但是,他心情雖然激動,但是身體卻一動也不動,只是凌望該是彩虹房間的那個窗口。
「她,應該在上面睡吧。」建隆輕輕地說。
「……要不要上去找她?」我忍不住,還是想要把握最後一個機會,把這個故事的結局矯正過來,至少是以我覺得最好的方式。
「不要。」建隆歎了口氣,「一旦我看到她,我就走不了了。何況,萬一有誰也在上面,那就不好了。」
「嗯。」我想到小胡。也許他正擁著彩虹入眠,我的確也不想看到五篇故事的所有主角,都同時在這個清晨交會。「要走了嗎?快要上班時間了,我怕會塞車。」
「走吧。」我和建隆在往車站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他在想他的心事,而我想我的。
當我們到火車站西三門口時,有個穿休閒裝的中年男子,已經在那邊等著我們了。建隆看到他,就要我把車靠過去。他介紹了我們彼此認識,「小昭,這是我的假釋官葉先生;葉先生,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念醫學系的朋友。」
「你好。」我把右手伸向葉先生,和他握手。「葉先生,建隆就麻煩你照顧了。」
「哪裡。建隆是個好孩子,只是一時走偏了。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葉先生用沉穩的聲音說,「我們得去趕南下的火車了,就不多聊。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我轉向建隆,「隆哥,不要忘了寫信給我。可不要忘了我這個朋友,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那敢?」建隆笑著道別。「你好好保重,以後我生病可是要靠你醫。」
「你也保重。」我跟建隆揮手,直到他和葉先生消失在上班時間擁擠的火車站中。我的眼淚,不知為何不爭氣地留了下來。有人說,眼淚是上帝將天上最珍貴的水,送給人類的禮物。只有在悲傷或是歡喜的時候,人類才會記起上帝給的這個禮物,讓它綿綿長長地流傳下去。
遙遠天際,我想起一首歌︰天空不要為我掉眼淚。而我,越是這樣,就越是不爭氣地流下淚來。戴上墨鏡,也不管眼淚是不是在流,我忽然很想回到溪頭,回到第一次見到建隆的地方。
不管建隆在哪裡,我知道,我們都永遠是朋友。
天水流長(十六)
彩虹。
在鍵盤上敲完這篇小說的第十五篇時,我以為,這一系列的故事就將告一段落。當然還有一篇不知道小胡能不能寫完的霞晚。但是此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又是死室友忘了帶鑰匙吧,我想。
「我問你,建隆呢?」門外是個熟悉的女孩,彩虹。但是帶著的是眼淚,而不是慣有的笑容。
「你……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我結結巴巴地問。
「少囉唆,」她不客氣地直闖進門,就往各個房間搜。明顯沒有建隆的蹤影后,她不客氣地指著我的鼻子,「說!他在哪裡!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坐下來吧。」我拉過一張椅子,就在她面前坐了下來,「這種態度解決不了事情。」
「不要扯開話題,」她不客氣地對我大吼,「我寄信到看守所被退回來,說他已經假釋了,回家一看,他的東西又都帶走了。他竟然就這樣不告而別!說!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從送走建隆已經一個禮拜,建隆只打過一次電話,告訴我他剛開始忙著安定下來,等有空再寫信給我。我一時在電話中也忘了問他在哪裡。
「不要騙我了!」彩虹失去她所有的矜持,抓住我的肩膀就用力搖了起來,「不告訴我我會殺了你。」
「殺了我也沒有答案,」我歎了口氣,「如果你那麼在乎他,為什麼不早點回信?他出獄前等不到你的信,你知道他有多失望。他到南部去了,重新開始他的生活。至於在哪裡,老實說,他還沒告訴我。」
「你騙我!」彩虹喘著大氣,大吼︰「你絕對知道。」
「你不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平靜地說。「是你決定將這段感情結束的,不要搞錯了。建隆悄悄地走,也是為了成全你和小胡。」
「你給我閉嘴!」彩虹開始搜我的信架,找不到可疑的信後,她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求求你,你一定知道。求求你告訴我。」
「你知道建隆的個性,他決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我昧著良心,把我這條路堵死,撒了個謊,「他知道你會來問我,所以乾脆不告訴我。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彩虹似乎被我認真的神情所說服,說︰「你總看過他吧?他還好嗎?」
「還好。」我殘忍地說,「至少,他已經從失戀的傷痛爬了起來,準備全力開創他的未來。也許,離你遠一點會對他好一點。」
「你……」彩虹的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你……」
「走吧。再見。」我真的快要屈服在女人的眼淚之下,但是我答應建隆,這輩子再也不可以扯進這個故事之中。我趁我還能把持最後一點理性之際,開門請彩虹走。「問問那個賊律師吧,也許他知道。」
「賊律師?」彩虹低泣著。
「要把公寓權狀轉給你的那個賊律師。」我答。
「你……你到底知道多少?好!我會問他的。」彩虹收斂起她的眼淚,換上冷酷、卻萬分堅決的表情。「我會找到他的。你等著。如果被我發現你在騙我,我會要你死得難看。」
「隨便你。」我狠心把她推出門外,反正我「現在」真的不知道。她踩著重重的步伐乒乒乓乓下樓,我靠在門後,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至少,我遵守我的諾言,完完全全地退出這個故事了。
結束了。我想。就讓這些藏到我心中最深的角落,和硬盤中加密的檔案吧。
天賜之水,遠遠流長。
天水流長(後記)
重逢?
「這是週日的車票。」我拿出一張綠色的火車票,「坐到票上的終點,他會在車站出口等你。」
「我不懂。」她沒有伸手接過車票,只是飲著那杯水晶玻璃杯中的咖啡色液體。
「這是我的意思。」我拿著車票的手,並沒有因此而縮回,「雖然我答應他不再介入這一切,但是,我不忍心看他後悔一輩子。一個朋友,有時候還是會多管閒事一點。」
「他會在那裡等我?」她看起來有點心動,但是還是沒有舉動。
「是。」我點點頭,「雖然他不知道是你。我告訴他我有個朋友想借住他那裡一宿,他就說,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還意到車站接我朋友。」
「而你要我當那個朋友,」她的手,已經有點猶豫,但是仍握著水杯,沒有動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上星期到南部看過他了。」我把車票放在桌上,她和我之間。「他開始工作了,曬得比以前更黑,生活好似也有了重心。但是,我知道他的生命缺少了什麼,讓他永遠也快樂不起來。甚至比他在牢裡的時候更不快樂。
「他的生命中,缺少的,是你。」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個一個字地說。
「你應該知道我愛的是誰。」她忽然生氣了起來,「你,或是他,以為這樣我就會改變?太天真了。是你們聯手隔絕了我,在他出獄的時候,讓我幾個星期一顆心懸在那裡,不上不下,抱著很深的罪惡感。而現在,你以為用這招,我就會照著你希望的去做?」
「星期天晚上,我和小胡都會去參加一個網友聚會,」我沒有理會她的話,「他不會注意到你的失蹤,至少到星期一早上前。而我也相信,如果你要他不注意到,他也注意不到。」
「你太天真了。」她把車票甩到我臉上,「我已經不可能回頭了。你叫建隆去死吧!告訴他,我愛的是小胡,我愛他,我愛死他。你還有什麼招數就快使出來,否則我要走了。車票,還是早點退掉,還可以拿回大部分的錢。」
「這是建隆的日記。」我從袋中拿出一本黑皮的日記,隨手撿起那張車票,夾到日記裡面。「拿去看看吧。這是他入獄之後所有的日記,他的心情、他的血淚。拿去看看吧。也許這不能讓你改變心意,但是,你有義務要知道他為了你犧牲兩年的自由、甚至犧牲自己只求不讓你為難、只求你幸福的一切心路歷程。」
「你……」她看著我拿出的黑皮日記,一時有點呆住了。
「這是最後的機會。」我喝完我的飲料,「他不住在這張車票的目的地,事實上,我也不認為你找得到他,不管你有多神通廣大。你錯過這次,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他。而我,也不會再製造第二次機會了。」
「你……」她咬咬牙,「好,我收下。我會去。但是這個故事的結局並不會改變。你最好搞清楚這一點,我不是被你玩弄的玩偶。」
「不必我來操控。如果你停止欺騙自己,你就知道你要的到底是什麼。」我拿起帳單,開始起身。「猛烈的火,燒久了就會熄;而燈塔,卻是一輩子在那裡守候的。還記得我說過這些嗎?
「我想你早就知道,如果他們兩個人都同時站在你面前,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我笑了笑,站起身來,「只是建隆對自己沒有自信,又不忍心看到你為難的樣子。去看看這個傻子吧!我相信,這是你不可能放過的機會。」
「看來你真是他媽的雞婆。」她只是淡淡地說,「我真不知道該打死你還是感謝你。」
「等請我喝喜酒的時候,再告訴我你到底想打死我還是感謝我吧。」我笑著離開。
「我會的。」彩虹也笑了起來,這時候,她忽然不再是雨弓。也許,再也不會是了。「不管新郎是哪個,我想,我都不會忘記要敲詐你一個大紅包。」
「只要我開始賺錢了,這紅包絕對不會小。」我承諾。
標簽: 純潔戀情
秋天的詩篇
短篇!希望你(你)會喜歡!
我穿上我最喜歡的衣服,同時也是你最喜歡的衣服,一條超短的寶藍格紋短裙,搭配合身襯衫與黑色緊身V領外套,大腿穿上半透明絲襪,加上一雙米白色細跟拖鞋,我看起來是那樣的俐落、那樣的灑脫,一如往常你稱讚我的︰「如,你是一個既美麗又聰明的小妖精。」所謂妖精,就是凡事都能震攝住你的心靈、你的目光以及你的慾望。
同樣你也愛看我穿這件白色寬鬆的絲質三角褲,我穿在窄裙裡頭,像雲絮一般舒綿,它沒有花樣、沒有蕾絲甚至連內襯都沒有,就高高的掛在我的髖骨上,給我無比溫柔的呵護。
你也曾經這麼溫柔過,像三月的風,也像隆冬的暖陽。
「如!我喜歡看你穿白色的內衣褲。」你說。
「為什麼?」我問,那時我躺在你的臂彎,身上就只穿你愛的內衣褲。
「你的皮膚是健康的巧克力色,穿上白色的內衣褲就像巧克力牛奶一般,搭配的恰到好處,我可以感受到乾淨、性感、還有生命的活力,當然還有跳動不已的慾望挑逗……」
「跳動不已的慾望挑逗?噗嗤……」我被你逗笑了。
多少個夜我們都躺在我們的小床上,你擁著我、我賴著你,我的肌膚緊貼你溫熱的胸膛,我的鼻孔呼吸你男性的氣息,我的臀部感觸你跳動不已的生命力。
然後你會虔誠的跪在我的腳邊,如同品嚐聖禮般恭敬的一一吸吮我的腳趾、腳踝、小腿、大腿、小腹、肚臍、乳房、頸項,直到我喘息的香唇。你很壞,總讓我感覺空虛、感覺搔麻,然後又用無比的溫柔填平抑止它。刻意讓我發慌只為了後續更深刻的篤定。
空虛是難熬的,無論是身體或心理的,那與你相守的無盡夜晚我都有短暫的空虛,肉體的、迫人的,我只能別過頭羞赧的避開你的目光,一如鴕鳥般將頭埋入砂堆,而你的目光亮如火炬,你的唇舌利如箭矢,我的子宮收縮,恥唇飽脹,而丟人的是,我總可以感受自己下體灼熱起來,愛液在陰道中混濁滿溢,渴望充實的感覺一絲絲一縷縷發散出來。
「我的巧克力牛奶一定要加上果糖才好……」你總這麼笑我,鼻尖帶著晶亮的愛液。
你好壞,可也好溫柔,捧著我的屁股,你細心舔食我每一片縐褶,每一處溝壑,連我最恥辱的花蕾也不放過,我總不敢看你對它動什麼手腳,那讓我無比羞愧,我只能閉著眼睛聽你呼呼的氣息,聽你啾啾的吮舔,同時感受那污穢的孔洞傳來要命的快感。
總在最空虛的角落我攀爬上救命的浮木,然後開始載浮載沉。
我繫上你送我的金蔥絲巾,PRADA品牌的,在微涼的早秋裡,我可以借由它感受你永恆的溫暖與愛。
我開始整理行囊,遠行要帶的東西不多,只需帶上有你的記憶。口吐日文的早安貓、你排隊為我在麥當勞搶購的整組凱蒂貓、龍山寺的平安符、你主唱的CD盤片、CUGGI的香水、CD的皮包、DE-BEERS的幾隻鑽戒……當然還有好多你我共度的美好辰光-一大冊相本以及一束情書。
雖然你人才出眾,但你從不出軌,我知道圍繞在你身旁的女人很多,都對你虎視眈眈,恨不得立時將你吞入肚腸。我本來是害怕的,因為遇見你們董事長千金芳華以及那個空姐麗萍我無法不自慚形穢,第一次在公司酒宴碰面,她們亮麗的像是天上星辰,而我僅只是塵世間的一朵小花,我躲向陽台,一個人覽視草山的清冷夜景,屋裡美酒笙歌而屋外是靜夜寂寂,我原想將半個夜讓給她們,而才三分鐘,我的脊背就感受到你溫熱的體溫。
「如!怎麼溜到陽台來呢?」你在身後問我,親我的耳垂。
「我覺得窒息、喘不過氣來,我想我不適合這種場合……」
「怎麼了!是不是大家太過做作,好似在演一齣戲……」
「不不……是我闖入了另一個世界,你們大家高貴、得體、雍容華貴,而我樸拙、遲鈍,就像是醜小鴨一般。」
「我的小妖精怎麼變得如此沒自信,你才不是醜小鴨,你是灰姑娘,哦……不,你是美麗的公主,落入凡間的精靈,我心目中最耀眼的星星。」
「忽然找不著你,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我的榮耀少了你一旁注目,榮耀就再無滋味。」
我知道你說的不假,因為圖庫裡那天的授獎合影,你眼光焦急的望向陽台,鎂光燈閃爍,卻益發凸顯你的蒼白。你找我、找我的背影、找我佇立在陽台的孤獨背影。
我們雖然同居,但你總是七點前到家,像是一個盡責的老公,無論晴雨、不管閒忙,你準時滿臉笑容的推開門,帶我上館子,或者陪我在廚房裡忙的天昏地暗,我以為這就是婚姻,一種彼此相屬的心靈交契,而世俗儀式僅只是心虛的再次確認。
我似乎看見你言笑晏晏的推門而入,帶著滿身的秋意,我應該為你添上條圍巾,讓單薄的頸項獲得溫暖的環繞,然而行李打包好了,你心愛的圍巾就堆在最裡層,我不該在這時給你。東西不多,除了帶不走的傢俱、好幾櫥衣物,我已經竭盡所能的帶上與你三年的吉光片羽。感謝你給我多的是歡笑與喜悅,少的是空虛與無助。
只不過我還在考慮該不該帶上那本日記本,其中記錄許多你的心事、你對我的愛,從三年前誠品書店與你邂逅,由咖啡香的初秋午後聊到華燈初上,然後我倆熱戀、同居,借由無數次的做愛譜畫出甜蜜的時間軌跡。
這次你出國,我感到無比空虛,不僅是身體上的,也是心靈底層的,我渴望你的氣息、你的味道。
第一天,我抱著你常睡的枕頭,浸沐在你特有的髮香裡靜靜淌著珠淚,你打越洋電話回來,我哭著說我好想你,要你回來陪我。你罵我傻,說才只是第一天而已,轉眼間你就能回來了。我鬧著不依,你好說歹說連哄帶騙總算把我騙進夢鄉。
第二天回家,是個秋風蕭颯的黃昏,一如初識的那天,街道帶著濃重的孤寂感,我推開門,斜陽穿過落地窗讓屋內更顯空蕩,我洗米、揀菜準備晚餐,到七點鐘才想起你在千里外的異鄉,我想你、發狂的想你,翻箱倒櫃我找著一件你未洗的內褲,褲檔部份有些黃漬,不知是你 過我將我倆愛液沾洩上,還是你那壞東西尿尿所遺留的穢物,無關緊要,我要的只是你的氣息、你的體味,灰色內褲上頭那又濃又冽的腥味不正是我所要的,蒙上它我意亂情迷的第一次自瀆起來,想著你的赤紅陽具不斷進出我的陰唇,我揉得自己跨下一片酸麻。
但是空虛依舊在陰道深處迴盪,我恨得落下淚來,並非我是蕩婦淫娃,不可一日沒有男人,只是心靈的寂寞倍增肉體的空虛,我深切渴望你的音容、氣息以及陽具,見不著你在在加強渴望的強度,我的陰戶在孤獨之中變成一條猙獰的野獸。
我很清楚的感覺陰道中沸騰的麻癢,大腿兩側沾滿貪饞的涎液,而慾望的巨獸依舊吐著泡沫熱切期待吞噬些什麼,我不要髮梳、不要香水瓶、不要發膠罐、更不要自己的手指頭,我要你用大雞巴幹我,用你腥臊的雞巴 我,用那火棍一般的陽具狠狠的插入我。
你的陽具沒有翅膀,而我的陰戶更無法電傳,我不甘心的將發膠罐套上保險套用力插進自己腫脹的陰戶,帶著滿眶熱淚臣服於巨獸跟前,而你好壞,隔了千里竟也讓我洩身好幾次,床單上滿滿的白稠愛液宣示我對你的椎心思念,那每一滴體液都流自我的子宮,它的溫熱、它的黏稠,無非為你!
這個夜晚你竟然沒有撥電話給我,在我思念你到了自瀆的地步,淫蕩到用冷冰冰的瓶罐插入自己陰戶時,我氣,可是更想你了。這時已不再是肉體的思念,而是心靈上要命的寂寞。
我想知道你的心,想找尋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我存在的痕跡。我翻看你的公事包、翻看你的抽屜、翻看你的櫥櫃。你的私人物品就像你的人一樣乾淨,寫該寫的東西、放該放的物事,然而我還是找到我的影子,這一如鎮靜劑般平撫我燥動的心靈。
我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後悔找著你的日記本,我一直不知道你寫日記的,當我不小心抽離抽屜讓內層的日記本掉出來時,我翻了幾頁,幾乎以為拾著你的心。
帶著偷窺別人內心世界的忐忑與喜悅,我逐頁的翻看日記,雖然親近如你,但我還是懷疑自己究竟瞭解你幾分,不知你笑時是否喜悅?溫柔時真否愛我?將精液射入我體內時到底滿足沒有?我唯一有把握的只在套著你發軟的陰莖看你悠然入睡時,知道你的肉體竟夜與我同在。
翻了大半本,我的心中如同吞下了滿瓶蜂蜜,甜滋滋的好不受用,你果然愛我,如同我之愛你,有多少日子你反覆記述著我們間的濃情蜜意,愛我的美麗、愛我的小聰明、也愛我黏你黏到喘不過氣。你永遠要疼惜、保護我這可愛的小妖精。
我幾乎要傻笑出聲,誰不喜歡自己讓人愛的死心塌地。可是我竟然發現上周開始你有了驚人的轉變。
那是我提都不想提的事,我看著那幾頁日記本淚水決堤似的湧出,紙張打皺了、字也花了,可是最慘的是我的心全碎了。我嘔吐、嚎啕、悲憤,不敢相信在眼前滑過的字句,可它們那麼真實,那麼觸目驚心。
你依然愛我如昔,可是你竟然發現自己情慾上的另一種可能,那接下來的日記本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心中的血淚,讓我深愛的完美男人頃刻間打入禽獸之列,也許我無權否定另一種情慾,但我無法接受這 心的轉變。
你 心!你下賤!不過是短短的停電時分貼上安迪汗濕的襯衫,你竟然說心底裡有種奇妙的感覺,有股無法言喻的悸動,然後隔天安迪失心瘋的由背後抱住你,你陽具竟然勃起,還躲不開安迪手掌的撫觸。我不敢相信那在我體內抽插過數千次的陽具居然會在男人掌中勃起,而在日記本中你還好意思直認從未有過如此深刻的感受。
你疼惜我,也喜歡征服我,你無法去否認我曾經讓你經歷過無數次的性愛高潮。「我深愛如但無法逃避安迪強壯迷人的體魄。」你這樣寫著。逃呀!你為何不逃?多少日子裡我們曾經交織著肉體共赴巫山,你喘氣、我呻吟,那不是再美好也不過,你為什麼要讓安迪這蠻牛一般的臭男人碰觸我所獨享的領地。你大可以逃開、拒絕、甚至賞他一拳,可是最終你同他出國了。
如果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出國了,五、六天來我哭泣過後嘔吐,嘔吐完畢再繼續哭泣,我不敢臆度是安迪進入你身體抑或你進入安迪身體,那同樣令我反胃,你還是隔天深夜就撥電話回來,三番兩次要我好好過日子並訴說你對我的思念,我猜測安迪正與你相摟或相擁,一想到兩個大男人肉帛相見的醜態,我心情始終徘徊谷底,只能草草收線。
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裡,我不知道該如何與你共享肉體之愛,我們相識三年,過了千百個甜蜜的日子,而婚姻與偕老卻成了一條未竟之路,你回家的那天,推開門的那一剎那依舊笑容滿面,像以往七點準時出現的你,也像大皮箱裡安靜的你。
你不怪我,甚且你還笑容燦爛的闔上雙眼,你最後說的一句話是︰「如!我愛你,可是我對不起你。」泉湧的熱血淹過床單,上頭有我自瀆時留下的淡黃污漬,我的情慾用你的鮮血掩飾,但是永遠無須洗滌。
我洗滌的是你的身體,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毫髮,尤其我喜歡放入身體的部位更特別刷洗多次,我不要你身上存在丁點安迪的氣味,尤其陽具週遭,更不可以。雖然你的身體我已派不上用場,我依然要你乾淨、清潔、健康的一如初識的你-那個帶著秋天氣息的陽光男孩。
行李有兩大包,一包是你,另一包是帶有你的回憶。門外也是初秋的黃昏,風兒有點肅殺,天空特別高敞,沒想到你這麼輕,比回憶還輕。你可坐好了,待會推上車廂一定會感到顛簸,撞痛了你可得說呦!我們的旅程不長,海堤就在我們小屋邊,很快的,我們就可以繼續我們未完的姻緣路。
【全文完】
標簽: 純潔戀情
第一次
第一次(女孩篇)
今天是我16歲的生日,一早他就來為我慶祝,他與我同齡,長得又高、又帥,是女孩心中的夢中情人。
我們盡情的狂歡了一天,晚上他把我送回家。他把門輕輕的關上,忽然緊緊把我抱住,吻著我,他抱得我好緊,又吻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心急劇地跳著,我完全被他融化了。
他把我溫柔的抱到沙發上,開始撫摸著我的一頭長髮,在我的臉上、耳邊吻著。他的一隻手開始往下移,從我的脖子移到了我的肩上,又滑到了我的胸口,我想掙扎,但我使不上勁,我已被他征服了。
他輕輕地搓揉著我的雙乳,我還是第一次被男孩子摸,這種感覺真奇怪,我又舒服又羞恥,但又不希望他停下來。
他的手慢慢地移到了我的領口,解開我的衣扣,他脫掉了我的上衣,並把我的乳罩也解了下來,啊!我的上身全裸露在他的面前了。他舔著我的椒乳,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襲上我的心頭,我閉著雙眼享受著被愛的滋味。
不知他什麼時候也把上衣脫了,用他那結實的胸堂壓在我的身上。我發現他還在進一步的侵犯我,他那不安份的手又再往下滑,難道今天他想佔有我嗎?可現在的我已完全不能自己了。
他的手滑過我平坦的小腹,伸進了我的裙底,我本能的夾緊了雙腿,這可是我最後的一道防線了。他停住了手不再動了,深情的望著我,他說他是真心對我的;我對他說,今後可要好好對我。
他把我抱到床上,幫我脫下裙子和內褲,我已全裸地呈現在他的眼前了,我閉著雙眼,一隻手放在了私處上,誰知入手滑滑的。我聽見他在脫衣服的聲音,過了一會,他牽起我的一隻手拉了過去,我摸到了熱熱的、硬硬的一樣東西,我驚奇的睜開眼睛,原來他讓我握著他的那裡。
我第一次看到摸到男孩的東西,我的心撲撲的跳著,他拉著我的手,繼續讓我撫摸著他的東西,我覺得它越來越大、越來越硬。他對我說讓我躺好,把雙腿分開,我看見他跪在我的雙腿間,看著我那未經人事的私處。我對他說︰「別再看了,我好害羞。」他說︰「你長這麼漂亮,不看多可惜。」
他扶住我的雙腿,把他的東西塞了進來,我有一種被塞得滿滿的感覺,擠擠地好充實。他又往裡一頂,我痛得叫了出來,我的眼淚流了出來,我知道我的處女膜被他頂破了,我的第一次給了他。
他安慰了我幾句,問我還痛不痛。漸漸的我感到不在那麼痛了,反而有些癢癢的,我讓他繼續,他開使一進一出抽插著我。
我被他弄得好舒服,我叫著,我大聲的發洩著,完全不像平時的我,我已經迷失了自我。
我忽然覺得從我的體內流出了一股熱熱的液體,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流遍了我的全身,使我一陣抽搐。這時他也整個人壓在了我的身上喘著粗氣,他的東西在我的體內頻頻跳動,一陣陣的熱流流向了我身體的深處。
我緊緊的抱住他,他也緊緊的摟著我,相擁著進入了夢鄉。
第一次(男孩篇)
今天是她的生日,一早我就去為她慶祝,她與我同齡,她長得既可愛、又漂亮,是許多男孩追求的對象。
我們盡情的狂歡了一天,晚上我把她送回家。我把門輕輕的關上,我不知一時哪來的衝動,緊緊地抱住她、吻著她,我的舌頭在她的口中遊走著。她的臉變得紅紅地,呼吸變得很急促。
我把她抱到沙發上,撫摸著她的一頭長髮,在她的臉上耳邊吻著。我的一隻手開始往下移,從她的脖子移到了她的肩上,又滑到了她的胸口,她沒有反抗,我就慢慢地解開她的衣扣,我脫掉了她的上衣,並把她的乳罩也解了下來,開始輕輕得搓揉著她的雙乳。
柔柔的我是第一次撫摸到女孩的乳房,使我的下面有了反應。我舔著她的乳頭和乳暈,沒一會,她的乳頭已被我舔得硬了起來,她閉著雙眼享受著,我脫掉了上衣,用我結實的胸堂壓到她那柔軟的雙乳上。
我的手滑過她那平坦的小腹,伸到了她的裙底,她夾緊了雙腿,我停止了動作怕她生氣,我望著她對她說,我對她是真心的;她對我說,今後可要好好地對她。
我把她輕輕地抱到床上,並幫她把裙子和內褲脫了,我發現她的內褲已濕了一大片了。在我脫衣服的時候,她始終緊閉著雙眼。我爬上床,拉住她放在私處上的手,讓她撫摸我的東西,她睜開眼睛,想把手抽回,我拉緊她,繼續讓她摸著。我感到我的東西越來越大,漲得我好難受。
我讓她躺好,把雙腿分開,我跪在她的雙腿間,看著她那未經人事的私處,她怕羞的說不讓我多看,我便扶正她的雙腿插了進去。
一進去就覺得又暖又緊,有一種被緊緊包圍的奇妙感覺。我正想繼續,忽然被什麼擋住了去路,我想是她的處女膜,我用了一頂,又進去了一大節,沒想到她竟痛得哭了出來,我連忙安慰她。
過了一會,她讓我繼續,我先慢慢的一進一出,然後便漸漸加快了速度和力度。她大聲地叫著,我覺得有一股熱熱的液體從她體內流出澆在了我的東西上。
我又再抽插了幾下後,便整個人壓在她身上,一股快意襲遍了全身,我在她體內頻頻射出了滾燙的精液,我們相擁著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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